龍騰世紀 > 玄幻魔法 > 崇禎七年

正文 九十五章 說服 文 / 竹下梨

    要殺一個正六品的百戶武官也是需要報備,核查,最後才執行的,其中過程,相當繁複,更要有非常正當和冠冕堂皇的理由。而侯家偉不管你這些,直接就派人來殺!

    什麼約定俗成的規矩?都是扯淡!

    董策私下推斷,劉若宰這麼召集自己去,也未免不是因為心裡存著對侯家偉的忌憚。

    這侯家偉,也當真是了不得!

    緊接著,一個念頭忽的不可抑止的從董策的心裡升騰了起來:「若是我如侯家偉這般行事,官兒越做越大,手上也有了兵,那麼是不是別人也不敢輕易得罪我?」

    做一個讓所有人都忌憚的攪局者!

    崇禎皇帝登基之後便聽從東林黨的話罷了錦衣衛各地所,現在錦衣衛活動不出京師,我就算是做什麼,怕是別人也不那麼容易知道罷!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頓時便是不可遏制,董策心裡細細的尋思著得失利弊,細節上如何舉止,等大約有了個眉目的時候,抬眼一看,已經是到了鎮河堡。

    雨勢又大了起來,董策等人身上的鐵甲給沖刷的纖塵不染,鋼鐵冷硬的寒氣直冒出來,讓人看了便是心中一凜。

    有劉若宰著人捎來的手令文書,一路下來,相同無阻,很快便到了兵備道府,通傳之後沒多一會兒,便是被請了進去。

    董策進了書房,照例是不敢抬頭,跪地磕頭行禮,口稱拜見大人。

    他身上鐵甲的雨水滴落下去,在地上很快便是形成一灘水漬,劉若宰瞧了,心裡大是不悅,暗罵一聲粗俗武人。不過終究是現在要用的到董策,直至微微皺了皺眉,接著便舒展開來:「起來吧!」

    「謝大人。」董策謝過,站起身來,小心翼翼的觀察了劉若宰一眼,發現這位劉大人臉上還帶著笑意,看來是心情不錯,不由得鬆了口氣。

    「看座!」劉若宰指了指靠門邊一個木墩。

    董策趕緊謝過,挨著半個屁股做了,還不如站著呢。心裡彆扭的要死,倒不是別的——說實話,劉若宰對他,就一個高階文臣對低階武臣來說,態度已經算是很不錯。要知道孫傳庭後來統領山陝河南等地武將的時候。那些和他平級的武將,要想見面說話,都要跪在大帳外面唱名,而後跪趨而入,進去之後不允許說一個字兒,不准抬頭,不准起身,只能高高舉起手中的札子文書。

    那是文官對的武將蔑之極矣之巔峰。

    但是不管怎麼樣,在這些文官面前,董策總有一種不被當人看的感覺。

    劉若宰倒不忙問侯家偉之事,而是笑道:「屯田練兵之事,想的如何了?」

    董策欠了欠身,道:「上一次大人您讓末將回去細細思量,末將不敢或望,專程寫了個札子,末將之思量,盡在其中矣!」

    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油布包,一層層掀開,露出裡面一個小冊子,起身遞給劉若宰。

    劉若宰接過來,翻開看了一眼,立刻就有些錯愕,抬頭道:「字是你寫的?」

    「正是。」董策頷首道。

    「不錯!顏筋柳骨,有些瘦硬之風骨了,不像個武人。」劉若宰微微一笑,誇了兩句。

    董策連稱不敢,心裡卻是苦笑,『不像個武人』對於大明朝的文官來說,也許這句絲毫不加掩飾的蔑視話語,就是對一個武將的最大誇獎。

    劉若宰細細看去,越看越是詫異。

    董策這札子,是他這三天的時間寫出來的,但是其中之思量,何止是用了一個月的時間?董策把自己的大概想法都寫入其中,如何招募流民,如何分配耕地,如何制定規章制度,甚至是如何徵收糧食,怎樣練兵,如何約束,都寫在其中。其中之思維縝密處,讓劉若宰暗自讚歎,至於有些新奇的想法,更是讓他也有些嘖嘖稱奇。

    只不過劉若宰臉上絲毫未表現出來而已。他始終奉行一個原則,對於武將,不可太假辭色。

    過了許久,他方才放下札子,輕輕敲著桌子,忽然問道:「選在大石崮,有什麼思量?」

    董策清了清嗓子,把早先和手下們說的大石崮那重重有利之處說了一遍,然後又道:「另外一個思量,卻是為的長遠計。」

    「哦?」劉若宰眉頭一挑:「說說看!」

    也就是他現在對董策頗為高看,若是一般的軍官說出這種話,劉若宰早就嗤之以鼻了。

    董策沉聲道:「今年建奴入寇,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只要建奴不滅,以後還有。此次他們吃了甜頭,說不得反倒來的更勤快了。能供韃子入寇的大軍不過就是那麼幾個,東邊兒的像是虎峪口,古北口這些,離著太遠,也不是咱們轄區,不用多想。而適合大批韃子入寇的關口,咱們這兒就有一個——得勝堡。」

    劉若宰的面色已經變得凝重起來。

    董策頓了頓,繼續道:「今年六月三十日,奴酋代善、薩哈廉、碩托、賴達爾漢、俄木布達爾、漢卓禮克圖、耿格爾等,率大軍自喀喇俄保地方入得勝堡,往略大同。得勝堡本是冀北分巡道駐蹕之處,距離鎮河堡不過是三十七里而已,奴酋一旦破邊,旦夕可至。幸好駐蹕之處早就遷到了鎮河堡,若不然,怕是有不忍言之事發生。建奴熟了道路,以後多半還是從這裡破邊的。只要入邊,便可大掠四方。」

    「而大石崮,北控邊牆,南接十里鋪,那片地區,卻正巧是建奴南下之必經之地。建奴要麼是化為小股部隊,若是那般,自然對各大堡寨沒什麼威脅。而若是想大軍通過,則必須要拿下大石崮不可!次一來,大石崮足以當正面之敵,護衛身後鎮河堡,二來,若是賊軍硬打,則可以大石崮吸引賊軍注意力,令集中兵力與四下將其包圍,那麼說不得,便是一場大捷送與大人手中!」

    這一番話說出來,讓劉若宰更加的驚詫。

    終明一朝,尤其是正統年之後,每每有大仗,都是文官或者是內臣監軍,而如何打仗,在哪兒打仗,為什麼打,這等戰略層面的決策,都是文臣操控。至於武將,只要是保證能打贏這場仗就是了,不需要管別的。文**略,武將戰術戰法。

    正是由於這種極度侵佔武將權柄的政策,使得明朝從正統年一直到崇禎年前半段,都是沒出幾個天縱奇才的大帥大將。便是戚繼光這等人物,寫出來的紀效新書,也不過是講的行軍操練的法子,而少有涉及大戰略高度的問題。

    戰略眼光最高的,可能倒要算是養匪自重四十年的遼鎮總兵李成梁。

    崇禎年後半段,由於連番的大戰,武將權力有所上升,倒是很出了幾個如李定國、盧象升這般的名將。

    而董策這番話,所體現出來的眼光之長遠,可說已經達到戰略的高度了。

    劉若宰似乎有些不舒服,他身子在椅子上扭了扭,調整了一下坐姿,手指頭卻是在扶手上輕輕的敲著。

    他雖是兵備道,卻也不怎麼懂兵——文官又有幾個懂的了?那少數幾個明白人,也多半是紙上談兵之輩。因此董策說的這般誘人,他已經是怦然心動。

    沉吟片刻,方才道:「若是照你這般說,豈非須得有堅城一座?精兵千餘?一年時間,可能得否?」

    「成了!」董策心裡長長地舒了口氣,他說的沒錯兒,但是其中略有誇大,為的便是凸出這大石崮的重要性,而更深的目的,則是盡量爭取劉若宰銀錢各方面的大力支持!

    心裡歡喜,臉上卻是苦笑一聲:「難!」

    劉若宰臉色絲毫不變,淡淡道:「說說!」

    董策接著道:「建一座大型邊墩尚且需要大青磚至少五萬八千塊,白灰近百石,加上人工造價超過白銀五百兩。一座邊墩周邊不過三十丈而已,大石崮那邊屯墾練兵,城雖小亦要週遭三四里,更要建造的高大厚重方可抵禦建奴之襲擾,就算是刨去人工,少說也是白銀萬兩方可。這是銀錢。」

    「第二則是糧餉,現下已經過了農時,只能等來年開春再種糧食了,要招募流民,自然要給以吃食。更別說從中訓練士卒,如此大體力的消耗,更要吃飯量加倍。就算是不給軍餉,這吃飯是一定管飽的,要不然絕對撐不起來。」

    「除此之外,還需要農具,耕牛,種子,被服,武器,鎧甲之類,都是急需,缺一不可。」

    董策提出這些要求,也是因著劉若宰是個清官——冀北道這邊負責這麼多城堡,萬餘邊軍的糧餉供應發放,要說沒錢是不大可能的,關鍵就看劉若宰願不願意給,覺得給了值不值得了。若是換做侯家偉這等黑眼珠子見不得白花花銀子的人,定然是一毛不拔,半個子兒都不會給的。但是劉若宰並不貪財,自有其風骨在其中,只要是說服了他,定然是可以支應不少。至於上一次劉若宰說這也沒有那麼也沒有,不過是因為沒看準值不值當而已,董策沒放在心上,怕是劉若宰自己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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