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啊！快點啊！」
惜花公子，無花和尚，兩人的心中都有一個聲音在吶喊著，在大吼著。
他們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已經站在了突破的邊緣，離那踏入先天境界的一線之機，很近，很近了。
兩大後起之秀，之所以會出現在蜀中之地，出現在萬里出雲峽中，為的就是尋找這一線的突破機緣。
他們與凌風不同，他們的積累足夠雄厚，只要這機緣到了，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順利突破成為先天強者。
要是換在尋常時候，捕捉到這一線機緣，惜花公子和無花和尚怕是會喜逐顏開，拋卻外在的一切，細細地品味揣摩，幾日幾夜不知肉味。
然而，此時此刻，兩人就好像完全把突破，把機緣，諸如此類的東西一併忘得乾淨了，幾乎感覺不到驚喜。
他們想的是，快點突破，快點提高，以求能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下那對母女。
惜花公子和無花和尚兩人眼睛瞪得圓圓的，呼吸不知道何時都摒住了，全神貫注地望向了高處。
那裡，漁娘的姐姐雖然是捉住了小女兒，可是止不住去勢，母女二人在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一併滑出了竹樓，向著下方如同張開了血盆大口的激流漩渦落了下去。
「啊啊啊啊~~~」
一時間，不知道多少人驚呼出聲，不知道多少人不忍目睹；
不知道多少人在求神拜佛，不知道多少人在指天罵地，恨此世道……
在那對母女的身上，所有人似乎都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的命運，感同身受，物傷其類，似乎那掉下去即將為水所淹沒，為妖怪所吞噬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一般。
在這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驚呼出聲的時候，偌大的水神漁寨裡，只有五個人默不出聲。
一個是凌風。他托著竹樓，騰不出手來，同時也是將目光凝到了惜花公子和無花和尚的身上，眼中飽含了某種期待之意在內。
兩個是惜花公子和無花和尚，他們正陷入在自責當中，陷入到對那母女的全神關注裡；
最後的兩個，則是漁娘姐姐和小可親母女自己。
當所有人的驚呼聲達到最**的時候，「劃」的一聲，母女二人滑落了竹樓，向著下方落了下去。
這對本來最應該恐懼，最應該尖叫的母女，都沒有出聲。
做母親的，緊張、擔憂、母性的光輝，迫出的汗水把她的留海貼在了額上，嘴唇抿得緊緊地，一心只有好不容易捉住的女兒，再不放手
；
做女兒的，迷惑、茫然、安心的神情，一手牢牢地摟住了小土狗，一手捉住自家媽媽的手，好像捉住了全世界。
……
時間，在這一刻也不由得放緩了腳步，讓惜花公子和無花和尚兩人，能各自?各自看得真切。
一開始，他們兩人眼中的神彩是一樣的，同樣的擔憂，同樣的自責，同樣的急迫，然而到了最後，隨著他們各自目光的轉移，臉上的神情也發生了莫名的變化。
惜花公子的目光上移，落到了當母親的臉上，留海貼在額上，原本柔和的線條都顯得剛毅；嘴角緊抿著，此前柔順惶恐的神情也變得專注。
恍惚間，惜花公子似乎在漁娘姐姐的面龐上，看到了一層光在浮動。
這浮動的光，勝過了世間一切的庸脂俗粉，一切的矯揉造作，甚至超過了天生麗質，沉魚落雁的美貌，是女性最本質，刻入了骨髓的母性散發出來的光彩。
……
無花和尚的目光下移，落到了小可親的身上。
小女孩哪怕是最驚慌，最恐懼，最錯愕的時候，都不忘緊緊地捉住了那是小土狗；在拉住了母親的手後，那種彷彿幼獸般的孱弱、依戀，更是顯露無遺。
看到她，看到她即將面臨的命運，無花和尚的心裡面就有一股火在蹭蹭蹭地冒了起來，恨不得能有佛陀降服域外天魔之力，一掌下去，妖孽盡滅，蕩平寰宇。
……
在那一瞬間，惜花公子，無花和尚，兩人的世界都安靜了下來，一切噪雜混亂似乎都隔了一層。
這突如其來的心中一片空靈，讓他們的感覺分外靈敏，明明沒有回頭，沒有分神，偏偏就是能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他們的身上。
這目光是如此的熟悉，甚至能從其中感覺到一股溫和的味道，蘊含著期待的意味深長，屬於凌風的目光。
「我……」
惜花公子，無花和尚，兩人皆是喃喃開口，既像是在艱難地吐出什麼，又如阻攔住陽光大道的鐵閘終於轟然打開般，長出了一口氣滿足的呻吟。
「……懂了！」
「轟~」
兩人的腦海中，似有雷霆在轟鳴，炸開了一切陰霾。
「……佯狂真可哀，當真可哀，凌少帝至哉斯言！」
惜花公子想到當日凌風對他的評價，此時回味，竟是如此的準確。他窮極心力，追尋世上所有的絕色美女，將她們入畫，入情，想要借此入道，終究只是緣木求魚罷了。
他一直沒有能明白，對於女人來說，真正的美麗是什麼。
一直到，惜花公子看到了漁娘姐姐臉上的那層光，才知道他真正要追求的是什麼，
才明白凌風所指何意，才得到了開啟先天之路的鑰匙……
……
「殺是不殺；不殺是殺！」
「阿彌陀佛，我佛有拈花微笑，有當頭棒喝，有醍醐灌頂，原來如此。」
無花和尚的心中，迴盪著凌風初見時候，烏篷船上，曾對他說過的話。他並不明白凌風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總之現在想來，字字珠璣，恰恰都打在了他的心中魔障上。
只是，此前一葉障目，看不分明罷了。
……
「我懂了！」
惜花公子和無花和尚互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裡面看到了解脫，看到了醒悟，相視一笑，齊齊一動，化作了兩道殘影，從原處消失不見。
同一時間，那對吸引了所有人注意的母女已然跌落了下來，眼看著，最多一個呼吸的時間，天真可愛的小女孩，為了女兒不惜一切的母親，就要齊齊落入水中，成為妖怪口中事。
同一時間，竹樓下面二女落下地方的水面上，波濤洶湧，漩渦如怒，時而捲起大浪，如在舔舐著嘴唇的妖物，顯然已是做好了飽餐一頓的準確。
若不是凌風的人皇劍並著他的一身劍氣，猶自如定海神針般鎮壓在水底，怕是水裡的存在早就驅動了大浪捲上，把可口的美味捲入了口中了。
即便是如此，離那個時候也不遠了。
眼看著，小女孩兒掉落了小鞋子，露出的白生生的，蓮藕一般的小腳丫子就要沾到了水面……
突然，一道金光，伴隨著晨鐘暮鼓般的佛號聲，閃過所有人的眼前，迴盪在所有人的耳中：
「阿~彌~陀~佛~~」
第一個音節響起的時候，金光裹挾著一個雙手合十的身影掠過水面；
第二個音節響起，和尚一腳踏破浪頭，金光如澆築般把他腳下的水面鎮壓；
第三個音節入耳，無花和尚伸出手掌，托在了小可親的腳下；
第四個音節悠悠傳來，一和尚，一小女孩，已然一個閃身，出現到了竹樓上。
「太好了……」
手上一空，近在咫尺看到女兒被救的漁娘姐姐臉上現出了一抹歡喜，一抹哀傷，「可親，娘不能再照顧你。」
「真想……」
「看你長大，看你嫁人，照顧你的月子，幫你看孩子……」
「真想……真想……」
漁娘姐姐眼睛一閉，帶著女兒終究得救的歡喜，以及怎麼言說都無法盡其萬一的遺憾，筆直地落向了水中。
緊接著，她覺得身子一重，似乎小時候蕩鞦韆一般的感覺，繼而有騰雲駕霧之感，有撲面勁風逼得她不能呼吸，有酣暢笑聲就在她耳邊響起……
等漁娘姐姐久等不到落水的感覺，睜開眼睛，才發現她已經重新站到了竹樓上。
在她的對面，一個和尚，一個書生，正在相顧而笑。
漁娘姐姐只是一個漁民少婦，她不懂得兩人身上的變化是什麼，她只知道，這兩個很好看的年輕人，給人帶來的感覺，與昨日所見完全不同了，脫胎換骨一般的巨大變化。
很快，她就沒有心思再想這個了。
她最後的寄托，最大的寶貝，小丫頭可親抱著那條小土狗，笑靨如花地向著她跑來，撲了她的懷中……
「真好！」
惜花公子和無花和尚看著母女緊緊擁抱在一起，大聲痛哭，大聲地宣洩與慶幸，臉上的笑容不由得愈發地清澈了起來。
「是啊，真好！」
「只是水中那個存在……」
無花和尚重新將目光移到了蔓延入了水神漁寨的水面上。
「我們，還無能為力！」
「嗯。」惜花公子點了點頭，並沒有反駁無花和尚的話。
他們兩人的情況是一樣的。
通往先天大道的大門已經打開，只要給他們一點時間，幾日閉關苦修，就能穩穩當當地立足其上。
可是，
在此時此刻，面對水中那肆掠的妖物，他們依舊不具備扭轉乾坤的力量。
「凌少帝……」
惜花公子和無花和尚齊齊地望向了竹樓下，那個一點一點挺直了身子的身影。透過濃郁的金光與紫氣，他們依稀能看到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眸，恰似漆黑夜空中最璀璨的兩顆星辰。
「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