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到美國
小女孩又直直地望著她媽媽，直到看到她點頭，她才飛奔過去。
於是，楚驍揚身邊坐著的人，變成了一個嘰嘰喳喳的小女孩，他不由得皺了皺眉。
這個女人，究竟是什麼意思？上飛機那麼久，一句話都沒說，滿臉心事重重的樣子……現在，又換了個小女孩坐在他旁邊，難道，坐在他旁邊真有那麼難受嗎？
他的目光又望向夏優落，那個心事重重的女人正跟旁邊的人相談甚歡，臉上的梨渦時隱時現……
他的心又莫名地煩躁起來，像被什麼亂七八糟的錢纏住，卻找不到線的源頭……
從下飛機的那一刻開始，激動的心情一直持續到醫院門口。在門前下了車，她又緊張地攥緊了手心。就要見到郝姨了……她忽然有點想哭。
手忽然被旁邊的大手握住了，夏優落詫異地望著身邊的楚驍揚，他卻笑望著她，低聲斥責：「手怎麼那麼冷？怎麼不知道多穿點衣服？」
他把身上的衣服卸下，披到她肩上。一連串動作連貫自然，那曾在何夢詩身上出現過的溫柔，竟然綻放在她身上？她呆呆地望著他不正常的關心，在歐陽寧的聲音在耳邊出現的時候，終於找到了解釋的答案。
「小落，一路上坐飛機辛不辛苦？」歐陽寧含笑望著兩隻握緊的手，一陣欣慰。
夏優落搖了搖頭，一段時間沒見，歐陽寧的氣色很好，精神也很不錯。
歐陽寧細細地打量了一番夏優落，忽然皺起眉頭：「小落，怎麼好像……臉色不太好？咦……」
她的目光湊近，狐疑地問道：「臉上……怎麼回事？」
兩個人心裡同時咯登一下，夏優落摸了摸臉，笑道：「沒事奶奶，我只是……不小心撞到了……」
「原來是這樣……小落，你也太不小心了，驍揚，怎麼照顧自己老婆的？」
歐陽寧白了楚驍揚一眼，夏優落心裡一緊，著急地說：「奶奶，是我自己不小心，跟他沒關係。」
看到她著急的樣子，歐陽寧撲哧笑了。她埋怨地看了一眼楚驍揚，拉過夏優落的手，佯裝生氣地說道：「看看你老婆，多疼你！下次如果小落再有什麼，唯你是問！」
一句話也沒有插上，楚驍揚看著前面兩個身影，心裡忽然覺得暖暖的。
站在病房門前，看著雙眼纏著白紗的熟悉身影，夏優落眼睛一下子模糊起來。
今天是郝姨拆紗布的日子。為了避免郝姨的心情過於激動受影響，她必須在郝姨拆開紗布三天以後才見她。無論手術成不成功，在拆紗布期間，病人是絕對不能哭的。
一段時間沒有見到郝姨，好像隔了好久。她真的好想抱著那個瘦弱的身子，緊緊抱著，像個孩子似的，在她懷裡撒嬌。
淚水吧嗒一聲落下，夏優落不禁抽噎了一下。郝姨一下子抬起頭，纏著紗布的臉往四周看了看，她的聽覺一向過人，剛剛那個聲音，好熟悉……可是，不可能，歐陽寧明明說小落三天以後才到……
「你是來看她的嗎？為什麼不進去？（英文）」身邊忽然的聲音讓夏優落嚇了一跳，轉過頭，是身著白大褂的醫生。
夏優落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忽然，身子又被拉到了一邊。
是楚驍揚。他握著她的手腕，用一口流利的英語跟醫生解釋了一番，拉著她走開。可是，夏優落卻每走一步都回頭望上一眼……
「跟你說了不要來這裡，怎麼偷偷跑來？如果你想讓郝姨的手術順利進行，你就不要在這裡出現。你能保證郝姨見到你不哭嗎？如果在拆紗布三天時間之內哭，後果你承擔得起嗎？你……」
他忽然停住了話語，因為那雙通紅的眼睛已經氤氳了霧氣，眾多複雜的情緒在其間，他心尖的位置被柔柔一觸。
「哭什麼……又不是生離死別，只不過三天後讓你見郝姨……」仍是硬邦邦的聲音，眼底卻多了一絲柔軟。
「沒什麼……我只是怕郝姨的手術不成功……剛剛奶奶說，醫生也只有五成的把握……」
「五成的機會已經很大了，醫學上從來沒有百分之百。有五成的把握，就是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成功，百分之五十，機會不大嗎？再退一萬步講，郝姨的失明已經那麼久了，即使不成功，也只是跟過去一樣，不會更糟。」
「你放心，會成功的。找的是美國方面的眼科專家，國際知名的，你應該有信心。」他用大拇指揩去了她眼角的淚水，說話的聲音像是在哄著一個小女孩。看著她迷茫的眼睛漸漸清亮，慌亂的神情慢慢平靜，他的心也好像被什麼填滿似的，輕輕的，軟軟的，卻又無比滿足。
他的話給了她安定的力量，夏優落點點頭，眼睛亮得像璀璨的星星。
「謝謝。」他的安慰，讓她感激。夏優落勾唇一笑，儘管眼角還有淚痕，不是梨花帶雨，也讓人幾分動容。
很少有這樣溫馨的靜謐時刻，一時間，兩個人都有點發窘。
「奶奶呢？」夏優落轉過頭撩了撩鬢邊的頭髮，轉移話題。
「已經回去了。她讓我帶你到各處走走，你想去哪裡？」
「我哪裡都不想去……」夏優落輕歎了一聲，在醫院長廊的座椅上坐下。
「紗布要晚上拆，你不是一直想等在這裡吧？奶奶約了我們一起用餐，還有你的那個衛叔叔……」
「衛叔叔嗎？可是奶奶不是說他在美國的治療無效，始終無法恢復記憶，剛剛去了瑞士嗎？」
提到她親近的人，她的眸子又一下子放亮了。那是關切的眼神，當一個人掛念關心另一個的時候，她的眼睛就會發光。
不知怎麼的，他竟然有點吃味。
「奶奶是這樣安排的，可是他沒有去，又回來了。」
「為什麼？」
「不知道……或者，他不想在郝姨拆紗布的時候離開她……你瞭解他，你覺得呢？」
夏優落抿了抿嘴，輕輕搖了搖頭。
「又或者，他並不想恢復記憶……一個失去記憶的人，必定有痛苦的記憶相隨。能夠把緊隨的痛苦忘卻，那是上天的恩賜……順其自然，不是更好？有的人，有的事，想忘都忘不掉……」
她眼底流過一絲黯然和傷痛，一閃而逝。有那麼一瞬間，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心微微揪緊，忽然想知道她一切的事，清清楚楚地瞭解。
第一次見到夏優落口中的「衛叔叔」，楚驍揚有點吃驚。
那是個優雅的男人，在他身上看不出一點歲月的痕跡，反倒滿是貴族的氣質。他實在想像不到，這樣的一個男人，如何會跟郝姨這樣的鄉村婦女匹配。
餐桌上，最激動的人就是夏優落，一看到這個男人，她眼圈就紅了。楚驍揚還注意到，歐陽寧的目光時不時落在那位「衛叔叔」身上，看著他的目光，說不清的複雜。
「驍揚，小落叫阿衛叔叔，照理說你也得跟著叫一聲！」歐陽寧朝著楚驍揚微笑，聲音卻有點發哽。
楚驍揚一直跟著奶奶長大，她的異樣絲毫沒有逃過他的眼睛。可是，他怎麼想，都想不出眼前這個男人會跟楚家、跟奶奶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