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蒼茫悲歌3
大夏的軍人們也隨之重複了這個動作，他們面對著曾經這隊自己為不恥的叛徒軍隊，深深鞠躬，然後幾乎是異口同聲的重複了敵人的衝鋒號：「為自由而戰！」
夏軍轟然離去，天地間一片蕭和低沉，秋風橫掠過染血的草原，一切都像是一場大夢般不切實際。
戰士們無人再倒下，他們仍舊站原地，似乎是害怕大夏會再一次掉頭殺回來一樣。
楚喬拖著沉重的戰刀，身姿筆挺的緩緩上前，她的腳步沉重，面色蒼白如雪，鮮血染紅了她的青色大裘，也不知是她的血還是別人的。士兵們都看著她，似乎不相信夏軍就這樣退了一樣，她站那裡，風吹過她額前凌亂的長，掃過她秀麗的眉眼和面孔，她的聲音已然沙啞，眼眶微微紅，她如同趙颺一般，對著自己的軍隊深深的鞠躬，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戰士們，你們勝利了。」
一聲破碎的哭泣聲突然自後方傳來，好似決堤的海洋，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那是被他們護身後的姓，此刻，終於淚流滿面的衝上前來。
秀麗軍賀蕭的帶領下齊齊對她彎腰回禮，鏗鏘的嗓子匯成一個聲音：「大人辛苦了。」
「你們，辛苦了。」
天上烏雲蔽日，楚喬站起身來，兩行清淚，靜靜的流下。
夏軍沒有再衝殺上來，但是也並沒有打開包圍圈任他們離去，冷酷的圍困戰終於展開，這一刻，趙颺已經相信了消息的準確性，楚喬的確和燕洵鬧翻，他們要離開燕北，龍吟關的大門，不會為他們敞開。除了往南走南疆通往卞唐的水路，就只能從自己的防線通過，而燕洵，已經將南疆水路完全封死了。
他堅信這一切，準確無誤。
月二十日，開始下雪，大雪初期並不大，但是卻接連下了兩天。秀麗軍的口糧已經吃的差不多了，若不是一些姓還帶了些糧食，可能早已挨餓，軍的帳篷已經全都分給老弱婦孺，每個帳篷裡都擠了三十多個人，但是仍舊有老人孩子不斷的夜裡被凍死，軍已經沒有傷藥，受傷的戰士們甚至得不到一口溫水，楚喬只能無力的看著寒冷和傷勢奪走了大夏軍隊前都能巍然不倒的戰士們的生命，卻沒有一點辦法。
每當看著士兵們一個個死去，看著年幼的孩子冷風哭泣挨餓，她就恨不得馬上衝回龍吟關，對著燕洵磕頭謝罪，求他救救這些無辜的人。
她無奈的笑，只感覺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力氣，燕洵果然是這世上瞭解她弱點的人，他也許早就算好了這一點，她不怕大夏，不怕戰爭，不怕殺戮，不怕死去，唯一害怕的，卻是愛她的人為她白白的犧牲。
這兩天，她帶兵起了四次衝擊，卻全都無功而返，趙颺秉承了一副堅守的姿態，既不出來迎戰，也不理會他們的攻擊，每次衝上去，就是一輪密密麻麻的箭雨，留下幾十具無辜的屍體。
月二十二日晚，天降暴雪，氣溫陡然下降，冷風刺骨的吹來，只是半個晚上，就有五十多名傷員和八十多名姓被凍死。姓們終於有人受不住了，一名四十多歲的婦人突然離開軍隊就向龍吟關跑去叫門，仿若是一場洪水，緊隨其後，多的人們離開了秀麗軍的帳篷，他們頂著冷風大哭著，踉蹌的奔向龍吟關。
生死關頭，人們心底對死亡的恐懼終於戰勝了他們的良心，拋下了這只一直拚死保護他們的隊伍，向著自己的故鄉奔去。
秀麗軍的戰士們靜靜的站一旁，沒有人出聲，沒有人阻止，他們沉默的看著這群痛哭崩潰了的人群，面無表情的讓他們離去。
那名花甲的老人哭泣著跑到楚喬面前，懷裡抱著已然氣息微弱的孩子，滿面羞愧的對著楚喬，想說什麼，卻終究只能出幾聲短促的哭泣。
那孩子的面色已經一片青白，楚喬知道，再不取暖，他可能很快就要死了。
她的嗓子好像被什麼噎住了，她沒有憤怒，沒有悲傷，沒有痛恨他們的背信棄義。
身為軍人，卻不能保護擁護自己的人民，只能看著他們無辜的死去，她無話可說，她不忍再去看老人那愧疚的眼神，因為她心底的愧疚甚，她只能沉默的低下頭去，無言的表達著她的情緒。
對不起。
龍吟關上，漸漸亮起一片璀璨的燈火，關口之下，無數的老人、孩子、婦女，踉蹌的奔來，人們大聲的喊著開門開門，那聲音帶著說不出的絕望和害怕，說到底，他們終究是一些普通的平民姓，他們的願望只是活著，偶爾還會生出一點奢望，那就是好一點的活著。
大雪越來越大，天地間蒼白一片，城頭的軍官大聲叫道：「不要靠近！退後！退後！」
可是沒人理會他，他的聲音已經被嘈雜的人群淹沒了，姓們痛哭著鋪城門上，用力的拍著，大聲喊道：「開門！打開門！我們是燕北的姓，為什麼不開門？」
哭聲穿透雲霄，龍吟關的戰士們被鎮住了，他們全都清晰的看到了兩天前的那一場戰役，此時此刻，再沒有一個人願意將武器對準那些自己曾經的戰友，如今，看到這些姓，他們是呆當場，不知該如何行使自己作為一個守軍的責任。
「開門啊！」
姓們瘋狂的撞擊城門，有人摔倒了，後面的人不管不顧的上前，將那人踩成了一團肉醬。
痛哭聲和慘叫聲迴盪曠野上，天地一片蕭的冰冷，大雪紛飛的墜落，蒼茫一片。
「退後！不然我們就放箭了！」
城頭的軍官高聲呼喊。
「不要放箭！我們是普通姓啊！」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那名先跑出去的婦女跪地上，高高的舉起手已經不再哭鬧的襁褓嬰孩，痛哭道：「你們可以不救我！但是求求你們，請救救我的孩子！」
「開門啊！開門啊！放我們進去！」
「楚大人！」城頭守軍高聲喊道：「回來！你不進來，我們是不能開城門的，陛下有令，只要你肯回來，一切既往不咎！」
「楚大人！一切既往不咎！」
上名城守軍一同高喊，聲音像是一道滾雷，滾滾的掃過蒼茫的平原。
姓們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樣，有人突然轉身朝著秀麗軍的方向跪了下去，人們痛哭：
「大人！回去！」
「大人！救救我們，回去！」
「大人！回去跟陛下認錯！」
「大人！」那名婦女從人後奔出來，腳下一絆摔倒地上，懷裡的孩子被撞了一下，突然撕心裂肺的大哭起來，聲音尖銳的，比大夏的軍刀還要刺人：「大人，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大人，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天地這般冷，漆黑一片，秀麗軍沉默的站立，望著他們的主帥。
楚喬的心似乎被撕扯成了千片萬片，她緊緊的咬著下唇，血腥的味道瀰漫嘴裡，她的手一片冰冷，指尖都輕微的戰慄。
燕洵，燕洵，你早就算到了，是嗎？
你早就料到了這一切，此刻，你是不是北朔門外的火雷塬上，靜靜等著我回去對你磕頭認罪？
耳邊的慘叫聲一**的傳來，成千上萬的姓跪她的腳下，他們的頭磕地上，對著她放聲大哭。就前幾天，他們還高舉著拳頭對她宣誓效忠，大聲高呼著「自由萬歲」的口號，可是現，他們卻懇求她，懇求她回去跟燕洵認罪。
現實是如此的冷酷，卻又是如此的無可奈何。
她的眼睛乾澀一片，已然流不出淚來，苦澀的味道胸腔裡橫衝直撞，命運將她逼到了絕望的深淵，似乎每走一步，都會被撞得頭破血流。
「大人。」
賀蕭走過來，堅定的站她的身後，擔憂的望著她，那眼神裡，隱約可見如海的心疼和憐憫。
「大人……」
他想要勸她，可是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一切都是那般荒誕和滑稽，世界那般大，可是他們又該何去何從？
「賀蕭，」
楚喬低低的歎息，感覺身體裡的血液似乎一時間都被凍死了，她絕望的想要就地死去，卻還強撐著出簡短的號令：「傳令全軍，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