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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九十七章 你,去給我找把刀來 文 / 墨傾長風

    「不要。舒骺豞曶」墨離喘息一聲,回過頭來,眸光如水瀲灩,俊雅的臉孔有抹妖冶的美,「你以為隨便哪個女人我都會要麼?」

    「那你想怎樣,中媚毒而死?」寧天歌騰地一下站起,嘲諷之意躍然唇角,「安王風流,男女皆愛,早已傳遍京都,這個時候殿下倒是講究起來了。」

    墨離沉沉地望著她,胸口起伏間可聞沉重的呼吸,自小腹升起的熱流在寧采詩尚在床上時已通往四肢百骸,如今更是叫囂著每根神經,在體內急速流竄,奔騰不休。

    不過是全憑堅韌的意志克制著。

    寧天歌緊抿著唇,呼吸沉而緩,與他對峙著。

    她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不過是一種莫名的心緒堵著她,犀利的話語便脫口而出,如此而已。

    「你去替我準備一桶冷水。」墨離率先調轉眸光,緩緩地開了口,「一點熱水都不要加。」

    她沒有動。

    「你覺得,就你現在這個樣子,經受得住冷水浸泡一晚?」

    臉上的青白已被緋紅替代,但她很清楚他目前的狀況,再加上渾身無力沒有內力抵禦,寒氣直接侵入體內,這樣泡一晚上冷水無異於慢性自殺。

    說起來,若沒有喝下了瀉藥的茶水,他也不可能這麼輕易中了寧采詩的算計。

    「那你還有別的方法?」墨離低笑著問。

    全身熱得好似要著火,經脈突突地跳動,某個地方漲得發痛,他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我去找墨跡來幫你。」不經大腦思索的話突然衝出口,之後才想起,此刻墨跡的情況比墨離好不了多少。

    墨離低垂的眸子倏然大睜,雙唇也因為極度的吃驚而微微開啟。

    她抿了抿唇,不敢直視,聲音也較之先前低了些,「或者找個其他人來……你不要想歪了,不是讓你……咳,你現在也動不了,我的意思是讓他們用手……」

    「寧——天——歌!」墨離咬著牙,俊美無儔的臉因她的話而更加潮紅。

    「我是好意。」她回頭瞪他一眼,「不然你就躺著等死吧。」

    墨離氣息急促,胸口起伏越發厲害,「你,去給我找把刀來。」

    她兩眼圓睜,「你,你不會是想自宮吧?」

    「咳咳咳……」墨離一口氣岔了道,噎得差得回不來魂。

    寧天歌見狀,忙走到桌邊給他倒了杯水,又扶起他上身,將杯子送到他唇邊,「先喝口水。」

    等了半天,只見他盯著那水,卻未見他張開嘴巴,她默了一下,自己喝了一口,再次遞過去,「放心,不會再給你下藥了。」

    墨離看著那杯子,低頭就著她喝過的地方喝了,許是身體太熱缺了水,他一直把那杯水都喝完了才放開。

    身子滾燙,灼得她的肌膚也似乎燃燒了起來,她扶著他躺下,轉身就要出去。

    「你做什麼?」他想要將她拉住,奈何手根本抬不起來。

    「去給你找人。」她站住,沒有回頭。

    身後重重一聲喘息,他似乎又氣又急,「去,拿刀!」

    「你真想自宮!」她又恨又惱,猛然回身。

    他有氣無力地瞪著她,「你若找他們進來,索性一刀先把我殺了。」

    她一時無語,她在想什麼……

    她的冷靜,她的自持呢?

    「冷水,快去!」墨離閉上眼,他撐不了太久了。

    寧天歌深深看他一眼,快步出了門。

    門再次開合間,一大桶冷水已抬了進來,她關好門走到床前,輕輕握住墨離的手,雙手微一用力,把他拉坐起來,她身子半蹲,反手將他背在身上。

    灼熱的體溫自後背層層滲透進來,如火如炭,已可感覺到箭在弦上,卻不得而發。

    一滴汗自額角滾落,無聲滴落在地面,她回頭望了一眼,墨離依靠在她肩頭,眼睫輕垂,呼出的熱氣吹拂在她後頸,似乎將她的頭髮都要點著。

    「有點冷,你忍著點。」她輕輕說了一句,毅然將他放入水中。

    冬日的水冰冷刺骨,在入水的一剎那,明顯感覺墨離打了個激靈,如扇子一般的睫毛一陣輕顫。

    寧天歌轉過身去,盯著那點搖曳的燭火,手裡還兩種冰與火的感覺在交織,手心是火燙的體溫,手背是透骨的冰涼。

    桶裡的水只有一半,按常理來說坐在裡面只會沒過墨離的肩頭……

    她猛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迅速轉身,雙手往水裡一抓。

    水聲嘩啦,滑入桶底的人被撈了出來,嗆了水,咳了幾聲,臉色青白,唇色又如滴血的紅……

    「墨離,墨離……」寧天歌拍了拍他的臉,聲音裡帶了絲自己都未意識到的焦慮。

    墨離緊閉著眼,除了呼吸急促之外,未給她任何回應。

    身體還是燙,人已有些昏沉,冷熱交替下勢必扛不了多久,而他,已經不能再耽擱。

    一咬牙,她用力將他從水裡抱起,吃力地抱到床邊,她從不知道,一個並未有多少肉的男人會這樣沉。

    快速地將他身上的濕衣服脫下,她扯過被子將他蓋上,墨離卻蹙起眉頭低喃,「熱……」

    寧天歌緊握著雙拳,閉了閉眼,這個時候,她還能顧忌什麼?

    掀開被子推至一邊,她坐到床側,眼眸凝著他的臉,一隻手憑著感覺伸過去,滑過光潔柔韌的肌膚……

    他呻吟一聲,眉頭皺得越發緊,她的手微微一抖。

    他的長睫輕輕顫動著,沾染著細小的水珠,似黑夜裡振翅欲飛的蝶,在燭火中投下一圈長長的陰影,遮去眸裡的浮光掠影,萬里春色。

    墨發散落在枕邊,黛墨的眉下是英挺如山的鼻樑,瑰艷的唇色有著奪人心魄,蠱惑人心的美,微微輕啟著,逸出的低吟使人心顫。

    她有些失神,竟有伸手去觸摸的衝動。

    又一聲痛苦的呻吟,讓她瞬間回神,扭轉視線,她看向床邊輕垂的紗簾,那裡光影重疊,如夢如幻,看不清究竟哪一層是紗,哪一層是影。

    氣息漸促,輕吟如歌,在一聲急促的喘息之後,他的眉心終於緩緩舒展,不一刻便在極度的疲憊與舒暢之下沉沉睡去。

    她靜默地注視他片刻,用酸漲的手替他蓋好被子,然後緩緩擦去手中黏膩。

    看向窗外,晨曦微露,天光已透過厚重的黑暗,破將而出。

    她撐著chuang沿站起,慢慢挺直僵硬疼痛的腰背,再回頭看了他一眼,開門離去。

    ——

    回到寧府,天色已明,門前守衛遠遠見著她,有些欲言又止,面色很是古怪。

    寧天歌淡淡瞥他們一眼,邁入門檻。

    「大公子。」其中一人忍不住叫了一聲。

    她回頭,「何事?」

    「……大公子還是快些進去吧,小人就不多說了。」那守衛猶豫了半天,還是把話縮了回去。

    她「嗯」了一聲,心頭起疑,最先的想法便是莫非寧采詩出了什麼事?

    一路上,下人見著她都是一副躲躲閃閃的模樣,她心頭疑惑越來越重,加快了步子,直接去了寧桓的書房。

    寧桓卻是不在,問了人,說是在二夫人那邊,她心裡一沉,寧桓很少去那裡,看來昨晚寧采詩回來定是鬧了什麼事。

    一路疾走,直奔二夫人所住的院子,那裡的婢女見著她卻是面色大變,紛紛閃至一邊。

    她何時成了人見人怕的洪水猛獸?

    寧天歌沉著臉大步走入,一眼便見到寧桓立於二夫人房門口,臉色鐵青,目光冷峻,屋內一片寂靜。

    她走了過去,往屋內一掃。

    二夫人一臉堅決地坐在那裡,懷裡摟著寧澤軒,身邊緊緊依偎著寧采詩,乍見到她出現,寧澤軒渾身一抖,將頭埋入二夫人懷裡。

    三日禁閉未到,寧澤軒竟出來了!

    她冷冷地看著他,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就算時間不到被放了出來,看到她又何必害怕至此?而寧采詩亦是不敢與她對視,瑟縮地往二夫人身後挪了挪。

    「父親,發生了何事?」她轉頭問寧桓。

    寧醒神情複雜地看了她一眼,緩緩道:「你那個丫頭,出了事。」

    儘管她心裡做足了準備,儘管她多年來已很少因為什麼事而失去冷靜,然而此時,她依然暈了一暈。

    她抓住門框穩住身形,一夜未眠,滴水未進,一回來就聽到這個消息,讓她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耳邊是寧桓沉重的敘說,她閉上眼睛聽著,一個字都沒有落下。

    寧澤軒被二夫人救出柴房,為了替寧采詩出氣,後半夜暗中姦污了黑丫,並且導致下身大出血……

    寧天歌驀然睜開眼睛,眼中的寒光比冬日霜雪還要冷。

    寧采詩與寧澤軒被她這眼神駭得一跳,便是二夫人亦不自覺地起了層寒意。

    「我知道你們恨我,但是,你們就這麼點本事,只敢對我丫頭下手麼?」她放開門框直起身子,眸光冷冽地掃過他們,「你們,自求多福吧。」

    返身而走,她疾行如飛,一路奔向自己的院子。

    昨晚的情形還歷歷在目,那個因她一句話而不滿再三強調自己已經長大的黑丫,竟因為她一時的不在,就遭到了這樣的玷污……

    這麼一個巧笑倩兮,善解人意又嬌美可愛的孩子,再過兩年也該到了如花的年紀,能夠得到屬於她自己的幸福,就這樣被人攔腰折斷,毀去清白……

    此刻,她心裡的憤怒無以復加,怎麼能,怎麼能,怎麼能!

    奔至黑丫屋外,她收住腳步慢慢推開房門,裡面站著兩名府裡的丫鬟,見她進去連忙行了一禮,她沒有理會,只是看向正在收拾藥箱的葛先生。

    「葛大夫。」她的聲音有些沙啞,「這丫頭的身體怎樣?」

    葛先生提起藥箱走了過來,朝她搖了搖頭,眼中有著歉意,只留下一聲歎息。

    眼前一晃,她一手撐住身邊的桌子,盯著地面,「你們,出去。」

    兩名丫鬟立即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帶上門。

    寧天歌直起身,朝床榻一步一步走了過去,被褥上,大灘的血跡觸目驚心,那小小的身子躺在那裡一動不動,蒼白單薄得讓她心疼。

    黑丫從她進來就一直看著她,隨著她的靠近而慢慢露出微笑,那眼睛彎成了半個月亮。

    「大公子……」

    「你放心,我會請天下最好的大夫來給你看病。」寧天歌坐到她身邊,替她掖了掖被子,微微一笑,「還記得我跟你說起過的那個冉院正麼,有他在,你一定會沒事的。」

    黑丫搖了搖頭,儘管感覺越來越虛弱,眼皮也漸漸發沉,但笑容倔強地掛在嘴角,「大公子,你不用安慰奴婢,奴婢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別胡說。」她站起身,「我這就進宮去請冉院正過來,你乖乖地躺在這裡等我。」

    「大公子,你別走。」黑丫急忙伸出手來抓住她,「奴婢還有話要對你說,晚了……就怕說不成了。」

    抓握過來的手指冰涼,寧天歌抬頭望著屋頂,眨去眼中霧氣,輕輕坐下,合住她的手,「好,我不走,但你先不要說話,有什麼事等身體好了再說。」

    「不,大公子,現在不說,以後就沒有機會了。」黑丫的大眼睛流露出憂傷,輕咬著嘴唇,像是下了很大決心般,輕聲道,「有件事藏在奴婢心裡很久,一直想對大公子說,可又不敢,怕說出來大公子就再也不要奴婢了……其實,其實奴婢是安王殿下的人……」

    「我知道。」她很快地接口。

    「你知道?」黑丫驚訝地張著嘴,一時不敢相信。

    「嗯。」寧天歌替她將散在額頭的碎發攏到耳後,平靜地看著她,「還記得我跟你的第一次談話麼?那時候還在西院,你剛進來伺候我。」

    黑丫張著大眼睛點點頭。

    「你曾說,你是為了葬母才賣的身,幸好相爺好心收留了你,又出錢為你母親入了殮。」她撫了撫她的臉頰,示意她安心,「賣身葬母是沒錯,但那時為你出錢又收留了你的人並非是我父親,而是安王,而且此事發生在兩年前,而非去年。」

    「去年底,我回京都,安王為了讓你進入相府,又為了防止你的身世在日後出紕漏,便安排了一出與你之前一模一樣的情景,又刻意讓我父親看到,我父親心慈,定然會解你困境收留於你。」

    見黑丫的小嘴越張越大,她笑了笑,抬起她的手,「我曾問你可識字,你說習過幾天私塾,其實你又何止習過幾天。」

    她輕輕地摩挲著她的手指,「你的手光滑柔嫩,尤其右手無名指指節有一處繭子,那是長久練筆留下的,而且你研墨的手法非常嫻熟,處理墨汁乾淨利索,由此可見,你說的並非實話。事實上,在安王收留你之後對你甚好,並未讓你與一般下人一起勞作,而是教你讀書寫字,是麼?」

    「嗯。」黑丫點了點頭,蓄在眼睛裡的淚水流了下來,「殿下對奴婢很好,更多時候不像是主子,更像是奴婢的哥哥,奴婢一直想報恩,有一次無意中得知他要派人到大公子身邊,奴婢便自己提了出來。」

    寧天歌拭去她臉上晶瑩的淚珠,不甚在意地說道:「其實你做得很好,戲也演得很真,尤其那晚你阻止安王進我房間,若非我之前就已對你起疑,我定然是信的。也正因為如此,我才將你背後的主子聯繫到安王身上。」

    「那大公子為何沒有戳穿,還一直留著奴婢?」黑丫噙著眼淚,不解地問。

    「為何要戳穿?」寧天歌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你盡心盡力地服侍我,對我忠心耿耿,陪我說話,還天天捉活雞給四喜吃,有你在不是很好麼?」

    四喜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大公子,雖然奴婢是殿下的人,但奴婢從未做過對大公子不利的事情。奴婢看得出來,大公子是真心對奴婢好,這個世上,殿下對奴婢有恩,但大公子對奴婢有情,奴婢不想對不起你們任何一個人。以前也曾想過,也許哪天奴婢死了,就可以解脫了……」

    「傻丫頭,你不會死的。」寧天歌滿心酸澀,只能緊握著她的手。

    她能感覺到這個生命正在漸漸流失,那臉上的皮膚已接近透明的白,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根根可見,身體也似乎隨時能飄起來,而床上的褥子已濕得能擰出血來。

    黑丫喘了口氣,繼續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裡,「但是後來殿下來找過奴婢,他說奴婢不再是他的人了,從今以後讓奴婢好好跟著大公子,奉大公子為主子,而且只有大公子這一個主子。」

    寧天歌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這一點,她不曾知曉,應該是在她入刑部大牢的那段日子吧。

    「那個時候,奴婢又不想死了,想好好活著,陪著大公子,等大公子有了孩子,奴婢再服侍小小公子……」黑丫的臉上露出一絲幸福又天真的笑容。

    寧天歌緊緊地握著她,有一種深沉而緩慢的波濤在胸腔間沉沉推動,一波接一波,充斥著她的胸臆。

    「大公子,謝謝你。」黑丫回了神,癡癡地看著她,眼睛裡全是濃濃的不捨,「是你和殿下讓奴婢再次體會到了人情溫暖,若有來世,奴婢還願意做你的丫頭,一輩子伺候你。」

    「丫頭……」寧天歌俯下身子緊緊抱住她,嗓子裡像是被什麼堵著,一句話都說不出。

    不捨得,她是真的不捨得。

    「大公子,奴婢可以叫你一聲姐姐嗎?」黑丫反手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聲問。

    她身子一僵,微微抬起頭來,眼前這雙眼睛裡,只有懇切的請求。

    原來她是知道的。

    寧天歌酸楚地對她笑了笑,這麼懂事的孩子,讓她說什麼好。

    「叫吧。」她輕輕地說道,「以後就叫我姐姐,你也不許再說奴婢兩個字。」

    「姐姐。」黑丫歡喜地笑了起來,黯淡下去的眼睛裡煥發出寶石一般的光彩,精神也振奮了很多。

    寧天歌看在眼裡,心頭卻是一顫,這就是所說的迴光返照了麼?

    「姐姐,其實我剛才只有猜的,並沒有十足把握。」黑丫扶著她的手坐了起來,燦爛的笑容裡含有一絲狡黠,臉上起了絲異樣的紅,「以我這兩年對殿下的瞭解,殿下從來不喜歡男子,外面那些說法都是誤傳的,所以我就猜想姐姐是女子。」

    寧天歌忍不住刮了下她的鼻子,「小精怪。」

    多聰明的孩子……

    「姐姐,跟殿下在一起好不好?」黑丫忽然收起笑容,很認真地看著她,「殿下從來沒有對任何人動過心,我也從未見他這樣在意過一個人,雖然他總是在笑,可是在遇著姐姐之前,我從來沒有見他真正笑過。殿下是真心喜歡姐姐的,我希望你們能在一起。」

    在一起麼?

    寧天歌笑了笑,揉了揉她的發頂,「好。」

    只要能許給她一個心願,就算是謊言又如何?

    「姐姐,還記得昨晚我曾說,別人都笑話我的事麼?」黑丫滿足地靠在她肩頭,閉起了眼睛。

    「嗯,記得。」寧天歌心裡悲痛,將她摟在身邊。

    「其實,他們是笑話我快要成為姐姐的人了……」

    「是麼,你本來就是我的人了……」

    「嗯,真好……」

    ……

    早晨的陽光從窗欞裡照了進來,斜斜地打在兩人身上,寧天歌低著頭,默默摟著懷裡已然沒有了呼吸的黑丫,濃密的睫毛蓋住了那雙靈活美麗的大眼睛,襯得臉更加如雪一樣白,那張沒有血色的唇微微翹著,滿足而俏皮,似乎下一刻就會咧開嘴來衝她笑,「大公子,你被奴婢給騙了。」

    如此鮮活的一個人,給她的生活注入了一抹鮮亮的人,曾經圍著她大公子前大公子後叫個不停的人,就這樣,從她生命中走了出去。

    「大公子,你被關進牢裡的那些天,奴婢……挺擔心的。」

    ……

    「這幾日別人都笑話奴婢了。」

    「笑話你什麼?」

    「嘿嘿,不能說。」

    ……

    「大公子,你別老是把奴婢當小孩子,奴婢都長大了。」

    「長大了麼?嗯,確實是長大了,可以嫁人了。」

    「大公子,你真壞,哪有你這樣看人家的。」

    ……

    「有件事藏在奴婢心裡很久,一直想對大公子說,可又不敢,怕說出來大公子就再也不要奴婢了……」

    ……

    「這個世上,殿下對奴婢有恩,但大公子對奴婢有情,奴婢不想對不起你們任何一個人。以前也曾想過,也許哪天奴婢死了,就可以解脫了……」

    ……

    「那個時候,奴婢又不想死了,想好好活著,陪著大公子,等大公子有了孩子,奴婢再服侍小小公子……」

    ……

    「……若有來世,奴婢還願意做你的丫頭,一輩子伺候你。」

    ……

    她也想,在這不長的一生裡,能有這樣一個丫頭一直陪伴在身邊,到了嫁人的年紀也不放,替她找個樸實善良的小伙子,一起生活,慢慢到老。但是,似乎越是美好的東西越是留不住,越是美好的願望越是無法實現,總有人去摧毀這種美好,哪怕他自己還是個剛成年的孩子!

    有什麼在胸口肆意翻騰,洶湧,衝擊著她的血脈,耳邊似乎能聽到痛苦掙扎的哭喊,在那樣一個漆黑的夜晚,在這個僻靜的角落,一個勢單力薄的孩子被人狠狠壓迫在身下,無助,彷徨,害怕,如一朵在狂風暴雨中飄搖凋零的白蓮,最終落入泥淖,血流成河,染紅了整個天地。

    眼前升騰起一片血紅,那濃稠的血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眸。

    血債,唯有用血來償還!

    ——

    眼眸凍結成冰,寧天歌站在二夫人的院前,渾身散發的寒意令所經之人無不退避三丈之遠。

    無人敢看她的眼睛,那裡面,是毫不掩飾的強烈殺意!

    是的,她,想殺人!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從心底裡想要殺一個人,哪怕在自己面對身份暴露的危險,不得不殺人滅口之時,也沒有如此強烈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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