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火中取栗
陳寧不確定的表態還是讓田啟明心存一絲希望，他也知道陳寧能這麼說，也是勉為其難了，完全是看在當初兩人一起工作的情分上。田啟明從沙發上站起來，一臉的不好意思，同時又十分感激地說道：「陳市長，我知道這事讓您很為難，還是順其自然吧，如果有機會您就幫我提一下，沒有機會就算了。」
「老田，放心吧，有機會我一定幫你爭取。」陳寧微笑地衝著田啟明點了點頭。
「老領導，那我就不打擾您休息了，我告辭了。」田啟明衝著陳寧欠了欠身子，就準備告辭了。
「對了，老田，你等一下。」陳寧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擺了擺手，叫住了田啟明。說著，便走進裡屋，從裡面拿出來兩條特供的軟中華以及兩瓶特供的茅台。
「老田，你不是喜歡抽這煙嗎，帶上兩條。還有這兩瓶酒也一起帶上。」陳寧笑著把手上的煙酒遞給了田啟明。
「這，這，老領導這怎麼好意思。」田啟明帶來的不過是普通的軟中華和茅台，而陳寧回贈的可都是特供的，這種東西你就是再有錢也買不到的。田啟明有心想推辭，但是這些東西對於田啟明來說實在是太誘人了。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拿著吧，跟我還客氣什麼。」陳寧笑著把東西硬塞給了田啟明。
田啟明也順勢收下了陳寧的回禮，又千恩萬謝了一番，陳寧把田啟明送到門口，在田啟明的強烈要求下，這才收回了腳步。
田啟明走後，陳寧重新又回到了書房，拿起研究了一半的濱江新區的班子候選人的名單，從頭到底又重新看了一遍，還是覺得濱江新區分管經濟的副書記的人選上，有著太大的不妥。縱然是各方勢力妥協的結果，但是弄一個長期在黨務部門工作，毫無經濟工作經驗的幹部去擔任分管經濟的副書記，陳寧實在是不放心。
分管經濟的副書記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比常務副區長更為重要，特別是在濱江新區前期的建設中，擔負著招商引資，新區的規劃乃至園區拆遷、工程建設等方方面面。這樣的人選必須要熟悉當地情況，而且要有招商引資或者經濟工作的經驗。
剛才，田啟明的意外來訪，讓陳寧不由的想到了田啟明的身上，如果讓陳寧選擇的話，這個田啟明倒是一個非常不錯的人選。他在明山工作了這麼年，而且陳寧也很清楚田啟明的履歷，他在洞頭鎮和錢江鎮，這兩個劃撥給濱江新區的鄉鎮分別曾擔任過鎮長和黨委書記。情況是非常熟悉。說到經濟工作和招商引資方面，副區長且不論分管這麼的，本來就是經濟工作。招商引資，明山苗木市場，是田啟明一手發展起來的，有今天的規模就足以說明田啟明在這方面的能力了。而且田啟明也曾分管過明山一段時間的招商引資工作，還是卓有成效的。
原本並不想在這次的常委擴大會議上發聲音的陳寧，此時的心眼動起來了。陳寧倒不是因為田啟明今天找上門了，要為自己的部下謀取一個職務，田啟明從副區長到副書記也算是升了半級。陳寧考慮更多的還是將來濱江新區的建設和發展問題。
明天的常委擴大會議，按照議程首先確定的是區長、副區長等候選人，然後是人大及政協的候選人，畢竟按照程序這些職務的任命將要從新一屆的濱江新區人大和政協會議上選舉產生的。而區委書記和副書記屬於黨委領導，由臨州市委常委會直接產生，報省委組織部批准和備案。
從分管經濟的副書記的候選人來看，這兩名候選人一個是在臨州代表省長郭明一系的市委副書記張晉國的人，另一個是代表萬副書記的市委書記蔡昌華的人。跟區委書記的兩名候選人的格局完全一致。根據陳寧的分析，區委書記很可能是蔡系勝出，一旦蔡系勝出之後，這個副書記的人選，就極有可能落到張晉國的手裡。利益均享嘛，蔡昌華也可能把全部都攬到自己的懷裡。
而代表楊萬年的市長田中秋的勢力，主要爭取的是區長這一人選。由於另外兩個重量級的職務分管黨群的副書記和常務副區長，從候選人的名單及履歷來看，很明顯是背後都有省裡的影子。那麼，臨州三大勢力主要爭的就是區委書記、區長和分管經濟的副書記這三個位子了。按照目前這三大勢力的力量對比，以及候選人的背景來看，蔡系、田系以及張系各取其一。
陳寧如果想從張繫手裡搶過這個副書記的位子，難度是相當大的。首先，陳寧的腦門上始終刻著原來周系的字樣，如今周長平離任了，陳寧雖然是省委書記盧志平點名調回來的，但是相信臨州的幹部依舊把陳寧歸類於如今原周系的領軍人物楊萬年一系，在臨州就是田系的人馬。陳寧如果出手的話，勢必要打破原來書記辦公會上三方勢力妥協的這個結果。張系勢必要全力爭奪這個位子，同時蔡系也不會坐視不理，這樣一來，濱江新區的原本定下勢力格局，將倒向田系這一方。如果蔡系想繼續維持新成立的濱江新區的優勢位置，肯定會轉而支持張系一方。另外，田系是否會認可陳寧的這一舉動呢？雖然在別人的眼裡，陳寧屬於田系一方，但是陳寧心裡清楚，同時相信市長田中秋心裡也清楚，陳寧到底屬不屬於鐵桿的田系呢？答案肯定是否定的，陳寧最多算得上是親田系，不然這次常委擴大會議之前，田中秋也沒有事先徵求過陳寧任何的意見。
爭還是不爭，如果爭的話，勢必要尋求田系的支持。這個時候，陳寧貿然去找市長田中秋肯定不太合適，而且說心裡話，陳寧自己也不太願意，這樣一來，等於是陳寧主動向田系靠攏，真正成為別人眼中的田系一員。而陳寧更願意的是維持現在自己相對獨立又微微偏向田系的這一局面。這樣才能在以後的工作中少一些掣肘。至於在爭奪副書記的人選中得罪張系，陳寧並不放在心上，相信自己在明山時跟朱國榮之間的爭鬥，就已經決定了陳寧和代表郭明勢力的張系是成不了朋友的。而且，調自己過來的省委書記盧志平目前最大的對手就是省長郭明，陳寧和張繫在臨州遲早是要對立的，還不如來得早一些，也讓自己在今後的工作中處於主動的位置上。
爭！陳寧暗暗下定了決心。如果要取得田系的支持，陳寧目前只有去找省委組織部長楊萬年了。看了看時間，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不過陳寧相信一個大省的組織部長不可能這麼早就會休息，陳寧還是果斷地撥打了楊萬年的電話。
楊萬年果然沒有休息，很快電話就接通了：「呵呵，陳寧啊，有事嗎？」
「楊部長，您好。不好意思打擾您休息了，我有些急事想向您請示一下。」陳寧恭敬地說道。楊萬年是省委領導，由於楊傑的關係更是陳寧的長輩。
對於陳寧深夜來電，表達的意思，楊萬年絲毫沒有驚訝的意思，笑呵呵地說道：「我在家，那你現在就過來吧。」
楊萬年的家依舊住在臨州市委常委院中，為了不引人注目，陳寧並沒有開車，而是直接到了樓下，打了一輛出租車過去。
下車，走到門口未等陳寧按響門鈴，大門就大開了，陳寧意外的發現開門的竟然是平時不太著家的楊傑。
「陳老大，你來了。我家老頭正在樓上的書房等著你呢，你趕緊上去吧。」楊傑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朝樓上努了努嘴，跟陳寧說道。
陳寧點了點頭，有正事，陳寧也顧不得跟楊傑寒暄了，直接上樓，來到了楊萬年的書房。
楊萬年正在書房裡看文件，看到陳寧走進了，笑呵呵地摘下老花眼鏡：「陳寧，你來了，坐，坐。」說著就要起身給陳寧泡茶。
陳寧趕緊走過去，從楊萬年的手中拿過杯子，連忙說道：「楊部長，還是我來吧。」陳寧麻利地給自己泡了一杯茶之後，坐在了楊萬年的對面。
「這麼晚了過來，是不是為了明天你們臨州的常委擴大會議呀？」楊萬年果然老辣，笑呵呵地一語就點明了陳寧的來意。
陳寧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腦袋，點了點頭，直接說道：「楊部長，本來我剛剛調到臨州，應該沒什麼發言權，但是濱江新區畢竟屬於我分管的範圍，今天我看了濱江新區領導班子的候選人的名單之後有些不同的看法。」
「噢，是嗎？陳寧，你可是臨州市委常委會的常委之一，又是常務副市長，怎麼能說，你沒有發言權呢，呵呵，那你談談你的看法吧？」楊萬年笑呵呵地說道。
陳寧微微組織了一下自己的語句，把自己的對分管經濟副書記的候選人的情況介紹了一下，同時表示了自己的擔憂。然後，又把自己認為合適這個位置的田啟明的情況又向楊萬年介紹了一遍。
「這個田啟明是明山區的副區長，想必之前跟你的關係不錯吧。」楊萬年聽完陳寧的敘述之後，一邊拿起茶杯，吹了吹茶葉喝了一口，一邊瞟了陳寧一眼說道。
陳寧舉薦自己的老部下，很容易被人聯想到自己剛剛調任常務副市長，就忙著拉幫結派，培育自己的勢力。陳寧咬了咬牙，點頭說道：「是的，楊部長，他跟我的關係不錯，而且之前還向我流露出想到濱江新區去工作的想法。不過，我舉薦還是從工作角度出發，濱江新區是個由明山劃撥出來的三個鎮的基礎上成立的，在發展初期，特別需要一名懂經濟，熟悉當地情況的幹部充實到區領導班子裡去。我認為田啟明同志完全符合條件，而且又是懂經濟，又曾分管過明山的招商引資工作，非常適合擔任分管經濟的副書記一職。我這也是舉賢不避親。」
「好一個舉賢不避親，你要知道這樣一來，勢必要打破平衡，甚至會影響到你們臨州領導班子之間的穩定，這個你想過沒有？」楊萬年收斂了臉上的笑容，繼續神情嚴肅地問道。
說到這個份上，陳寧也沒有顧忌了，也放鬆了下來，微微一笑，說道：「楊部長，其實您也應該清楚，我調到臨州來，臨州目前的平衡局面是遲早要打破的。早一點打破，我和田市長都能贏得一個相對有利的局面，這又何嘗不可呢？」
其實，陳寧在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了，作為楊萬年在臨州的代言人，陳寧勢必要表示一下今後對田中秋來贏得楊萬年對自己的支持，這也算是一種交換吧。
聽完陳寧的話，楊萬年果然眼睛一亮，看著依然恭敬地坐在自己面前的陳寧，同時心裡也在暗暗笑道：陳寧果然不是當年那個小秘書了，身上隱隱已有了當年周長平的風格，懂得跟自己討價還價了。
微微沉吟了一下之後，楊萬年微微一笑說道：「我相信你的眼光，這個田啟明應該勝任濱江新區分管經濟的副書記一職。」
聽到這句話，陳寧的心裡頓時一鬆，這表明了楊萬年支持自己的提議。
「其實，這次你們臨州的常委擴大會議，你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不發一言，靜觀其變。畢竟你剛剛調任不久，而且之前你又是明山的區長，不論在資歷還是影響力都遠遠不能服眾。過早的鋒芒畢露，高調行事，會給人一種咄咄逼人的印象。不過，你的想法也不是沒有可行之處，只要你在今後的工作中掌握好張馳之道，還是利大於弊。對賓江新區將來的發展和你個人的政績也是有莫大的好處。既然你有這個勇氣，田中秋那裡我會給你打招呼的。」未等陳寧表示感謝，楊萬年又緩緩地說道。
陳寧剛剛心裡冒出一絲得意，一聽到這些話，頓時一驚，這些話等於不但給陳寧分析了將來陳寧要面對的局面，而且對陳寧的心思也是一語中的。
陳寧抬起頭，看到楊萬年正微笑著看著自己，在感激的同時，突然覺得自己今天懷著想跟楊萬年做交易的想法，特別的好笑。楊萬年在臨州經營了這麼久，昔日的心腹依然把持著市長和黨群副書記的職務，人家會看得上自己的這點些許沒有半點實際意義，只不過是口頭許諾的好處嗎？如果以前大家不是周長平一系的，如果不是自己和楊傑之間兄弟相稱的關係，楊萬年會這樣跟自己說話嗎？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想到這裡，陳寧背後的冷汗不禁冒了出來，陳寧自覺自己在政治上已經很成熟了，但是相對於楊萬年的老辣，陳寧感覺自己依舊是那麼的幼稚。
「楊部長，我，對不起，楊部長。感謝您對我的支持。」陳寧漲紅著臉，還是異常誠懇地向楊萬年道歉，同時表達了自己的感謝。
楊萬年笑著擺了擺手，然後頗為感慨的說道：「其實你也不必道歉。還是年輕好啊，年輕有衝勁，敢想敢做。不像我，老咯，當年的那股激情早就已經磨光了。」說著，一臉慈祥地打量了一番陳寧，語重心長地說道：「年輕人，好好幹。有衝勁是好事，但是凡是不能太心急，有點時候會適當其反。今天的事情我支持你。不過，你要有能力在未來駕馭全局，這才是最關鍵的。火中取栗不容易，小心引火燒身。」
陳寧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楊萬年今天的這些話，對陳寧的衝擊是巨大的。看著楊萬年的目光充滿著感激和崇敬，這是一名老幹部對自己的諄諄教導，此時的陳寧感覺自己還是幸運的。
時間已經不早了，同時看到楊萬年也露出了疲憊之色，陳寧連忙起身告辭。楊萬年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笑著握著陳寧的手，說道：「你今天沒有開車吧？」
陳寧點了點頭，連忙回答道：「我今天打的過來的。」
對於陳寧考慮地周到以及謹慎的行為，楊萬年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待會回去讓楊傑送一下你。」說著，像是跟陳寧解釋著感歎道：「我在這個院子裡住了十幾年了，人老了，容易懷舊，住在這裡不願意搬，呵呵。」
「是啊，這個地方我看比省委常委院要好多了，鬧中取靜，離西子湖又不遠，就是換了我也不願意搬呀。」陳寧也笑著附和道。
走到樓下，楊傑正翹著二郎腿在客廳裡看著電視，看到陳寧下來，連忙起身笑著對陳寧說道：「陳老大，我送你。」
因為領受了楊萬年今天的教誨，陳寧對楊傑也顯得格外的親熱，拍了拍楊傑的肩膀，笑著說道：「今天怎麼這麼老實呆在家裡呀？」
楊傑心虛地往樓上看了兩眼，壓低聲音笑著說道：「今天原本是老爺子叫我回來上政治課的，幸虧你陳老大來了，政治課沒有上多久。嘿嘿。為了表示感謝，小弟今天特地等著送陳老大。」說著，就拉著陳寧朝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