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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初到南天門 文 / 逆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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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節名:026見面,甦醒

    沈爸沈媽半天沒反應過來,兩個人相互攙扶著,都使勁兒盯著莫小河看,看那樣子,不知道是不是想把莫小河腦後「盯」出一條馬尾辮來。舒虺璩酉

    莫小河不躲不閃,就那麼大大方方地站著,讓他們看。

    最後,還是沈媽發言了——從這一點上來看,女人的心臟承受能力還是比男人多了那麼一點,又或者說,女人的反應能力還是比男人敏銳的。

    沈媽問:「你就是,小河?」

    在沈媽看來,眼前的這個男人,太怪了。

    以沈媽的標準來看,這男人的五官,漂亮的不像話,可是,沈媽卻不喜歡——因為,太瘦了。

    那身材,和麻桿差不多,風一吹,就該倒了吧?

    莫小河微微淺笑:「對,我是莫小河。您是伯母吧,常常聽沈竹說起您,今天總算是見到了。」

    沈爸這時候也反應過來了,扯了扯沈媽的衣袖,拉著人退了幾步,在沈媽耳邊說:「他媽啊,怎麼來了個男的?」

    沈媽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也很意外:「我也不知道啊——該不是咱兒子欠他錢吧?」

    「我覺得,不對勁啊。」沈爸的目光又悄悄落到莫小河身上,正好撞上莫小河含笑的眸子,沈爸心裡一個激靈:「老伴啊,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就這麼兩句話的功夫,醫務人員已經幫莫小河在洗手消毒了,然後推著莫小河去換隔離服——沈竹高燒不退,在監護室裡根本不能出來,除了專業的護理人員,其他人也不讓進,就怕沈竹現在抵抗力差,再感染其他的病毒什麼的。

    莫小河進了監護室,和他一起出現的金髮男子在走廊上靜靜坐著,始終沒說一句話。

    莫天問對許卓交代了幾句,朝著那外國男人走過去。

    他說英語:「你好,我想和你談談。」

    金髮男人站起來,跟他握手:「可以的。」

    莫天問轉身先行:「換個地方吧,這裡不方便。」

    看著他們兩個人走遠,許卓、艾朗和木則然三個人對視一眼,又很快把目光注意到兩個老人身上。

    沈媽開口了:「許先生,我想問問,那個,我家沈竹一直在叫的小河,真的是剛才那個年輕人嗎?」

    到了這個時候,很多事情,似乎已經沒辦法瞞下去了。

    許卓點頭:「對,就是他——伯母,您叫我許卓就行,我和沈竹是兄弟,您這樣,我會不自在的。」

    沈媽這時候也不去顧忌那麼多了:「那我就——許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家沈竹為什麼……他明明是失戀啊,關這個莫小河什麼事?」

    沈爸突然冒出來一句:「難道沈竹喜歡的,是莫小河的姐姐或者妹妹?」

    看許卓一臉為難,木則然不客氣了——這都人命關天了,這些事還有必要瞞著嗎?「伯父伯母,實話跟您說了吧,沈竹喜歡的,就是莫小河。」

    「啊?」沈爸呆了,半晌:「可是,莫小河是男人啊……」

    沈媽也嚇傻了,扶著沈爸,幾乎站不穩。

    「沒錯,您兒子喜歡的,就是男人。」木則然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把艾朗拉過來:「我喜歡的,也是男人——這就是我男人!還有許卓,他也喜歡男人,莫天問就是他老公!」

    事實證明,老人家是經不起刺激的。

    沈爸兩眼一翻,昏過去了。

    沈媽開始呼天搶地:「老頭子!老頭子你這是怎麼了!」

    幸好這裡是醫院,一陣有條不紊的搶救之後,確定沈爸身體沒有大礙,只是這些日子情緒持續緊張,又受了刺激,這才昏倒的。

    相比之下,沈媽真的比較沉得住氣,看著老伴醒過來,這次她不問許卓了,直接問木則然,雖然這男人說話比較直,但她也看出來了,只有從木則然這裡,才能問出事情的始末來。

    雖然沈媽不懂潮流,不懂時尚,更沒有接觸過這樣一群一看就是高高在上的人,但不管怎麼說,人和人之間的接觸,都是一樣的。

    平靜下來,沈媽也能理順自己的思緒,雖然心裡有個想都不敢想的念頭,但還是要開口確認。

    木則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沒道理說一半,聽沈媽一問,他就竹筒倒豆子一樣,把沈竹和小河的事兒都說了出來。

    當然了,考慮到小河以後還有可能和沈竹在一起,他沒把小河說得那麼惡劣——雖然他天天罵小河,但私心裡,還是希望兩個人能重新在一起。

    這種心情很矛盾,一方面他替沈竹不值,一方面又還是忍不住把莫小河當自家人,罵得再狠,還是兄弟。

    這次,沈爸沈媽兩個人,直接石化了。

    許卓覺得木則然的話太直接了,不光把沈竹是同性戀的事情說了,還一下子把他們幾個都交代出去了——雖然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但總覺得這樣對老人家挺不仁道的。

    許卓看了一眼,直接出去了——他真是不忍心看到沈竹父母臉上那種震驚和痛苦的表情。

    木則然最後還做了總結:「事情就是這樣的,沈竹之所以一直瞞著你們,肯定就是怕你們擔心。但我相信,沈竹這麼大了,他一直沒找女朋友,你們一定也早就有過懷疑。」

    這話真是說對了。

    沈爸沈媽第一時間想起的,就是沈竹之前說過的不結婚不要孩子的話,當時還以為他是失戀了受了刺激,現在想想,這孩子根本就是早就有了那樣的念頭。

    木則然的話說完了,也沒覺得有什麼好補充的了,拉著艾朗也出去了——餘下的時間,讓老兩口自己慢慢去想,這種事,沒辦法勉強,能接受最好,不能接受也沒辦法。

    「怎麼了?」艾朗把人擁在懷裡,看著木則然臉上的失落:「話都說了,怎麼還不高興?」

    木則然歎口氣,腦袋趴在艾朗肩膀上:「我就是突然覺得,我很幸福。」

    艾朗的下巴在他頭頂摩挲:「我也很幸福——我們,都會幸福的。」

    木則然的聲音突然哽咽了:「可是,小河……」

    艾朗把他擁得更緊:「相信我,相信我,一定會幸福。」

    許卓靜靜地看著,一言不發。

    沈爸沈媽老兩口,也沉默了許久許久。

    最終,打破寂寞的,是沈爸:「這事兒,看來是真的。」

    沈媽本來這幾天就心力憔悴的,這會兒看上去更是蒼老:「這可,怎麼辦呢?」

    「孩子心裡,也很苦吧。瞞了我們這麼多年,我們做父母的,竟然沒看出來……」沈爸靠在床頭,老淚縱橫。

    沈媽的眼淚也止不住:「你說,當初我們要是發現了,勸勸他,說不定,就沒這樣的事了……」

    「唉,現在說這些,都晚了。」沈爸畢竟是男人,這輩子就沒哭過,現在為了兒子的事流淚,也覺得臉上掛不住,伸手把淚擦了:「就說現在怎麼辦吧」

    「能怎麼辦!」沈媽那淚是怎麼也止不住:「兒子都快沒命了,只要他沒事,隨他吧。」

    「兔崽子!」沈爸這聲怒斥,也沒了力道,最後長歎一聲:「造孽啊!」

    沈媽哭了半天,在殘酷的現實面前,他們能選擇的,只能是自己兒子的生命。

    命都沒了,其他的,還有意義嗎?

    只要他能醒過來,只要他好好的,喜歡男人或者喜歡女人,都不是那麼重要了。

    「老頭子,你說,那小河,真的能讓兒子醒過來嗎?」沈媽慢慢停止了抽噎,看著自家的頂樑柱。

    沈爸搖頭:「我也不知道啊,要是真醒了,那他就是咱兒子的救命恩人啊,也是咱家的恩人。」

    「那孩子,咋這麼瘦呢?」沈媽抹著淚,腦海裡出現莫小河的身影:「看著怪可人疼的。」

    沈爸不滿地看了自家老婆一眼:「都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想這個!」

    沈媽不樂意了:「怎麼不能想了!咱兒子要是醒了,這說不定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沈爸瞪她:「你傻了啊,沒聽到剛剛那個木——木什麼來著?沒聽他說他們分手了嗎!要不沈竹也不至於這樣啊!」

    「那可咋辦啊!」沈媽又慌了:「萬一沈竹醒了,還是不吃不喝的,這……」

    「不過,」沈爸略有所思:「我看那小伙子,對咱家兒子,也不像是那麼無情的啊。」

    「你也看出來了?」沈媽抽抽鼻子,把紙巾扔到垃圾桶裡:「我就是覺得那孩子長得太好了,咱家兒子能收得了人家嗎?也不知道那孩子是一直那麼瘦,還是跟沈竹分手以後也瘦的——要真是那樣,說不定你的話也有道理,咱兒子不吃不喝,他也瘦了,你說這倆孩子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

    沈爸試著坐起來:「去看看吧,他喜歡誰,他也是咱兒子。」

    沈媽又抹淚了,但也沒忘了攙著沈爸。

    兩個人出來的時候,就看見許卓艾朗還有木則然都在監護室外面等著呢。

    兩個老人對看一眼,剛就顧著擔心兒子的事情了,根本就忘了木則然還說了,他們幾個都是同性戀。

    老人這輩子都沒和這個詞打過交道,更沒和真正的同性戀接觸過,今兒倒好,一下子,身邊的人,都成了同性戀了。

    但如此一來,他們也覺得心裡沒那麼難受了,因為同性戀很奇怪,但如果這些這麼優秀的人都是同性戀,那他們會覺得,自己兒子也不是那麼奇怪了。

    木則然眼睛紅紅的,許卓眼睛也紅紅的,兩位老人心裡一緊:「是不是沈竹他……」

    艾朗趕緊解釋:「您別擔心,小河還沒出來——沈竹會沒事的。」

    木則然看過來:「沈竹的事,伯父伯母能接受嗎——其實,不接受也就這個樣子了,沈竹現在……」

    木則然沒說下去,但幾個人都明白他什麼意思。

    是啊,沈竹現在能不能醒過來都是未知數,再計較其他的,有什麼用呢?

    「只要他好好的,我們做父母的就放心了。」沈媽說了這麼一句。

    沈爸不吭聲。

    木則然和許卓對視一眼——這算是接受了吧?

    其實,這時候接不接受真的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躺在病床上的那個人能脫離危險。

    莫小河進去的時候,一直沒敢抬頭看那個人的臉。

    他在床邊坐下,看著沈竹的手。

    最開始在小縣城,天天輸液,即使用了留置針管,可因為每天輸注大量的營養液,沈竹的手上,已經佈滿了密集的針眼,乾枯,不復之前的溫暖。

    莫小河猶豫著伸手,握上去,淚水毫無預兆地砸在沈竹手背上。

    「呆子……」他輕輕地喚了一聲。

    淚水,大滴大滴地落下來,莫小河鬆了他的手,掩面,幾乎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監護室裡很安靜,只聽得到儀器檢測的聲音偶爾想起,滴滴的聲音讓人覺得刺耳冰冷。

    莫小河的哭泣幾乎是沒有聲音的,低聲的嗚咽,像午夜時分悄悄漲落的潮水,一波一波地怕打上岸,又悄無聲息地退回去。

    良久,他顫動的肩膀才停歇了下來,他整個人趴在床邊,很無力的感覺。

    他吸吸鼻子,抬眸,終於看向那個曾經疼他寵他到了心尖子上的男人。

    「傻瓜……」淚眼朦朧中,那個曾經給了他溫暖和安心的男人,如今瘦得讓人心疼,眼窩凹陷了進去,顴骨凸了出來。莫小河伸手撫上去,淚水再一次決堤:「真醜,我一點兒也不喜歡……」

    他呆呆地盯著沈竹的臉,曾經那麼帥氣的一張臉,如今成了這個樣子,卻依然,能帶給他最真實的悸動。

    他的目光,落在沈竹的唇上。

    缺水,乾裂,蒼白,毫無美感可言。

    莫小河起身,彎腰下去,慢慢靠近他的唇。

    卻在即將碰觸到的時候,動作猛地停頓,淚水再一次砸在沈竹臉上,他的頭一偏,吻,落在了沈竹的臉頰。

    於是,他感受到了沈竹臉上,那超乎常人的熱度。

    然後,他坐好,這次規規矩矩的,在床邊握住了沈竹的手。

    「我真的這麼值得你愛嗎?明明,我傷害了你啊!傻瓜,你好傻,一直以來,你都這麼傻。不管我做什麼,你都縱容我,寵著我,說真的,莫大海都沒你這麼疼我——呆子,你是不是挺得意的?因為,我忘不了你,即使離開了,可是,還是會想你,想得整晚整晚都睡不著。」

    「可是現在,我知道,我贏了,因為,我沒倒下,可是,你卻倒下了。呆子,別讓我看不起你,別讓我心裡的形象有所改變。在我心裡,你和高山一樣,能容納我的一切,給我最堅實的依靠,可是,你現在這個模樣,讓我怎麼相信你?一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人,我又怎麼能放心地把自己交給你?」

    莫小河輕輕歎口氣,往日漂亮得不像話的眸子裡,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光彩:「呆子,我需要你,真的,我以為,離開你,是對你好,可是我現在才發現,我錯了,錯得很離譜——我離不開你,事實證明,你沒了我,也活不下去。咱倆的魅力,算不算是旗鼓相當?」

    「他們找到我的時候,我就知道,肯定是你出事了,沒人告訴我,我就是知道。這幾天,我得吃藥才能睡著,睡著了,就做夢,夢裡,都是你。咱倆去爬山,去衝浪,明明是很甜蜜的事情,可最後,要不就是你抱著我從山上滾下來,要不就是我被浪頭沖走了,找不到你——呆子,你想帶我去爬山嗎?咱倆在一起這麼久,還從來沒有好好地出去玩一趟。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就是普通的約會,咱倆都沒有過。」

    莫小河微微地勾了唇角,笑裡的苦澀和甜蜜,各有一半:「我怎麼就遇上你了呢?還是老天爺對我太好了,不願意看著我再去糟蹋別人——呆子,你說,要是沒遇到你,我這輩子,還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呢?從你身上,我懂得了什麼是愛,我的及時行樂也被你改變了,我那時候去國外找你的時候還想過,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什麼我都能不要,我就想和你在一起,吃苦受累,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都不怕。」

    兩行淚無聲地從莫小河的臉頰滑落,莫小河握著他的手,貼在自己臉頰:「哥,可是,我不能陪著你,我遇到你之前,做了太多壞事,老天爺來懲罰我了——哥,咱不說那些,現在是,我想讓你陪著我,我想和你走一輩子,可是,你這樣,怎麼陪我?你放心我一個人嗎?我想你做的飯了,我什麼都吃不下,就想吃你做的飯,你起來給我做好不好?」

    門外似乎有爭執聲傳來,莫小河淚眼婆娑地看過去。

    「小河。」出現在門邊的,是同樣換了防護服的金髮男子——ken。

    莫小河無聲地放下沈竹的手,卻始終不捨得鬆開他的手指——很溫暖,卻不是正常人的溫度,握在一起,很快就會出汗,可是,還是捨不得放開。

    「小河。」ken又在催促。

    「哥,我明天再來看你,那時候,你會醒過來嗎?我不喜歡等人,我耐心不夠多,你知道的,是不是?」莫小河起身,卻終於忍不住,俯身,再度吻上了沈竹的臉頰,卻是輕輕碰觸,很快就離開。

    ken過來,握住莫小河的手:「走吧。」

    莫小河出來,幾乎是被ken半擁在懷裡,淚流滿面。

    監護室外,沈竹父母,莫天問、許卓,艾朗和木則然,都在。

    莫小河在ken懷裡哭得泣不成聲,幾乎站不穩。

    ken開口:「小河,我們,該回去了。」

    莫小河用力地握了他的襯衫,深吸一口氣,轉身,朝著沈爸沈媽深深地鞠了一躬:「對不起,對不起……」

    沈爸沈媽慌亂無措,趕緊去扶他:「孩子,別……」

    兩個人的手還沒有碰觸到莫小河,莫小河的身軀已經朝著地上倒下去。

    「小河!」

    所有的人都驚呼出聲。

    當天晚上,沈竹醒了。

    這世上有奇跡麼?

    也許,你沒見過,不會承認奇跡的存在。

    可事情,卻是真實地發生了。

    接下來,沈竹的燒,就退了。

    折騰了十幾天的不正常的身體的各個參數,也逐漸恢復正常。

    沈竹從監護室出來的那一刻,沈爸沈媽喜極而泣。

    沈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父母身上,開口,聲音嘶啞:「爸,媽,對不起……」

    木則然直接給了一個手勢給後面的醫務人員——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只要人醒了,怎麼都好說,當務之急,是先讓身體恢復元氣。

    第二天,沈竹開始吃東西,雖然都是一些流質食物,但沈竹的精神明顯好了很多。

    沒有人提起莫小河。

    就好像那個男人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沈爸沈媽盡心照顧自己的兒子,卻時不時地精神恍惚,看著沈竹,卻又好像在透過沈竹,看另外一個人。

    莫天問每天去公司,許卓也開始忙,艾朗現在又是無所事事了,木則然忙著碼字的時候,他就來醫院陪著沈竹。

    沈爸沈媽也知道了,這個看上去最冷漠不苟言笑的男人,其實也是很好相處的。

    但沈爸沈媽也會私下討論,最好看的,是許卓,那樣一個清清爽爽的男孩子,就跟畫上的神仙似的,看著就叫人喜歡。

    但他們心裡最惦記的,卻是只有一面之緣的莫小河。

    莫小河出現了,卻又莫名消失了。

    沈爸沈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被告知,如果他們想讓沈竹恢復,那麼,莫小河來過的事,絕對不能讓沈竹知道。

    他們不理解,卻只能照做。

    畢竟,對他們而言,最重要的,是兒子的安然無恙。

    沈竹開始吃飯,乖乖睡覺,會笑了,和父母的交流也多了,似乎,又恢復了以前那個樣子。

    但沈爸沈媽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這樣的沈竹,雖然是活的,但總少了什麼,雖然在笑,卻總是笑得很客氣,說話的時候,也沒有什麼熱情,不管別人說什麼,他都沒有異議。

    命是救回來了,可是,好像沒有了靈魂。

    又或者說,他的心裡,空蕩蕩的,沒有了任何東西,卻又抗拒所有人的靠近。

    即使是父母,他的態度,也是客套疏離的。

    沈爸沈媽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這樣的兒子,更加讓他們不放心。

    他們覺得,有必要和兒子好好談談。

    如果告訴沈竹,他們已經知道了他喜歡男人,並且不反對,這對沈竹來說,是件好事吧,那麼,沈竹聽了會不會高興點呢?

    沈爸沈媽是抱著想讓自家兒子高興的念頭來說這件事的。

    沈爸開不了口,還是沈媽說的。

    當然了,這種事,不能開門見山。

    沈媽也是想了很久,才知道怎麼說的。

    她給沈竹剝了一個香蕉,讓沈竹自己拿著吃。

    沈竹看著香蕉,愣愣的,一看,就是走神了。

    沈爸沈媽對看一眼,眼底的憂慮更甚了——這種情況,很多次了,看著手上的戒指,沈竹會出神,看著許卓拿過來的讓沈爸喝的紅酒,沈竹會出神,現在,看著一根香蕉,他都會出神。

    即使沈爸沈媽再不理解這種事,可他們也知道,或許,這一切,都和那個叫莫小河的有關係。

    沈媽暗暗在心裡記著,以後,可不能買香蕉了。

    「孩子?」沈媽叫了好幾聲,沈竹好像才聽見。

    他捏著香蕉,卻沒打算吃,看過來:「媽,怎麼了?」

    「跟你說件高興的事。」沈媽說。

    沈竹笑笑:「您說,我聽著。」

    「小欖打電話,說小虹好像有喜了。」

    「真的?」沈竹眸子裡有了幾分神采。

    沈媽心裡一動,差點哭了——這是兒子醒來以後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沈媽點頭:「嗯,說今天去醫院檢查,還問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沈竹臉上的笑意多了些:「媽,其實我已經沒事了,你和爸先回去吧,家裡沒人也不行。再說,我朋友都在這裡呢,他們都很好的。」

    「嗯,他們對你可真好,媽都看在眼裡呢。」沈媽轉身抹了抹眼淚,又回頭去看沈竹:「媽要是走,其實也放心,但媽還想問你一件事。」

    沈竹嗯了一聲,臉上的笑意,卻沒有那麼明顯了。

    沈媽看得一陣心疼,兒子這是多敏感啊:「沈竹啊,上次,你說不想結婚,也不要孩子,這事兒,你考慮清楚了嗎?」

    沈竹垂眸去看手裡的香蕉,腦海裡出現的是莫大海住院時候,他和莫小河在病房洗手間裡的對話,莫小河拿著香蕉的模樣,好像從來就沒有模糊過,一直印在他心底,那麼清晰。

    他點頭:「媽,我是說真的。」

    沈媽歎了一口氣,看著沈竹:「孩子啊,我跟你爸商量了,要是你覺得這樣好,那就這樣。你不喜歡,我們就不勉強。以後,你覺得怎麼過日子開心,你就怎麼過,我跟你爸,我們都支持你。」

    沈竹真的是太意外了,緩緩起身坐起來,看向沈爸,叫了一聲:「爸?」

    沈爸清了清嗓子,開口:「你媽說得對,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不喜歡,我們勉強了,你以後還得怪我們。我看了,你那幾個朋友,在一塊,好像也挺不錯。你要是喜歡,就隨你,我跟你媽,反正現在也不求什麼了,你弟妹現在又有身孕了,咱老沈家也不至於沒後——沈竹啊,以後,別這麼委屈自己,有什麼事,就跟爸媽說說,別人怎麼看你,爸媽還能害你嗎?」

    沈竹猛地轉了頭過去,香蕉放在床頭櫃上,大手就去抽紙巾。

    沈媽趕緊給他遞過去,還不忘抱怨沈爸:「你說你怎麼這麼多廢話,看把孩子給說的……」

    沈竹好一會兒才平復了情緒,眼睛紅紅的:「爸,媽,我對不起你們,我……」

    「傻孩子,你怎麼對不起我們了?」沈媽拍拍他的手:「你是個好孩子,這麼多年了,我們都知道。孩子,對父母來說,最重要的,不是孩子有多大的本事,而是子女要過得幸福。你都不知道,你前幾天昏迷不醒,我和你爸,覺得天都快塌下來了。」

    沈竹輕輕把母親擁在懷裡:「媽,謝謝您,謝謝……」

    沈媽悄悄擦眼淚:「咱不偷不搶,也沒犯法,就喜歡男人,沒什麼大不了的……」

    沈竹身子一僵。

    沈媽拍拍他的後背:「孩子,我們都知道了。」

    沈竹放開自己的母親,靠坐在床頭,面無表情。

    這和沈媽預想的一點兒也不一樣,她本來以為,沈竹知道了會高興,可看這樣子,反倒是不高興了。

    沈爸也不知所以,看了沈媽一眼,那意思——看吧,你惹的好事。

    沈媽也很委屈,但看著兒子的臉,她只能把委屈嚥下去:「孩子,我們,我和你爸,沒別的意思,就是,你要是喜歡,你就喜歡,我們不干涉你。」

    豈料,讓她意外的,沈竹在搖頭。

    然後,沈竹開口:「媽,不會了。」

    沈媽吃了一驚:「什麼不會了?」

    沈竹笑笑,那笑裡的苦澀藏也藏不住:「以後,我不會喜歡男人了。」

    沈媽很震驚,愣了半晌,才小心地問:「孩子,你是說,你以後,會喜歡女人?」

    沈竹的臉色更加難看,低了頭:「媽,我說過了,我不會結婚的。」

    沈媽明白了,沈竹這意思,以後不喜歡男人,也不喜歡女人,就是準備一個人單著。

    沈爸這會兒也回過味來了:「不行!不管男人女人,總得有個伴!你現在能一個人,老了呢?」

    沈竹雙手掩面,很快,又把手放下,深吸一口氣:「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媽你剛剛也說,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現在,不想考慮這些事情。」

    沈爸還想說什麼,沈媽趕緊使眼色:「好,好,咱不說這些,以後怎麼樣,誰說得準呢!沈竹,媽想跟你商量商量,以後,咱就在縣裡,不出來了,好不好?」

    沈竹呆了呆,然後,點頭:「好。」

    沈媽這才有點高興了,只要兒子在自己身邊,以後,總能忘了那個莫小河,到時候,無論男人女人,再找一個就是了:「那,咱們過幾天就回去?我問過醫生了,他說你現在身體都沒事了。你弟弟可在家盼著呢。」

    沈竹臉上的表情很平靜:「爸媽,你們先回去,我這邊房子什麼的,想賣了,到時候,這邊事情弄完了,我就回去。」

    沈媽一聽,更高興了:「好,好,賣了好。」

    她覺得,只要房子賣了,以後這邊就徹底和沈竹沒關係了。

    沈爸也贊同:「這種事,交給那個什麼中介不就好了嗎?你現在這身體,也禁不住折騰。」

    沈竹說:「爸,我這邊還有這麼多朋友,我不可能就這樣走,怎麼也得和他們說一聲。」

    「應該的,應該的。」雖然沈媽也想快點讓沈竹離開這裡,但這時候,她自然是不敢忤逆沈竹的意思。

    沈爸也沒話說了。

    這事兒算是定下來了,艾朗來的時候,沈竹就說了爸媽要回去,讓艾朗幫忙找人送一趟。

    現在,沈竹已經沒什麼客氣的了,命都是他們救回來的,自己兄弟一樣的感情,要是再客氣,那就矯情了。

    艾朗答應了,轉身就去安排。

    臨走前一晚,莫天問等人,給沈爸沈媽踐行。

    餐桌上的氣氛,實在是不怎麼熱絡。

    莫天問不喝酒,許卓也不能喝,就只有木則然陪著沈爸在喝,沈竹大病初癒,坐在那裡,雖然笑著,卻看著挺清冷。

    沈媽總覺得,這幾個人,現在都怪怪的。

    好像,自從莫小河走了以後,就沒見過他們怎麼笑了。

    之前雖然擔心沈竹的病情,但他們身上那種活力和熱情,還是能感受到。

    但現在,卻不好說,沈媽想了很久,才想了兩個字出來——悲哀。

    對,就是悲哀,那四個人身上,就散發出這樣的一種味道,餐桌上的氣氛,更加不可能熱絡起來。

    沈媽沒敢繼續往下想,所有的一切,都昭示著可能和莫小河有關係,最後牽扯到的,就有可能是沈竹。

    沈媽現在什麼都不求,就希望沈竹以後平平安安的,找男人也認了,只要他開心。

    她直覺,自己的兒子離開莫小河,是件好事,雖然,這種感覺來得很奇怪,但她就是這樣篤定。

    所以,木則然叮囑了她不讓在沈竹面前提起莫小河,沈媽是守口如瓶。

    雖然,她心底偶爾會想起那個消瘦的男子,會感激他為沈竹做的一切,但為了自己孩子的幸福,她選擇了聽從木則然的話——這一切,沈竹還是不知情比較好。

    兩個孩子如果真的有情,就應該在一起,可那天,莫小河暈過去了,走了,就再也沒有出現。

    這就意味著,兩個人不可能。

    不可能的感情,沈媽不會再讓它傷害到沈竹。

    或許,這是每一個做父母的私心。

    無論做什麼事,第一個考慮的,永遠是孩子的利益。

    沈爸沈媽走了,走得放心,又走得不放心。

    但對未來,他們還是充滿信心。

    因為,沈竹答應了他們,會回家。

    只要回了家,只要和過去的一切說了再見,他們相信,等待沈竹的,將會是嶄新的生活。

    兩位老人走了,沈竹也真的開始聯繫房屋中介公司。

    艾朗問他:「沈竹,你真的打算把房子賣了?」

    沈竹點頭:「我答應了爸媽,要回去。」

    木則然不知道說什麼,愣了半晌,才開口:「還是別賣,現在房價漲得厲害,你現在賣,虧了。」

    沈竹搖頭:「算了,我不在乎。」

    木則然心裡著急,看了艾朗一眼,一咬牙,道:「沈竹,你要是缺錢,我給你,但是,房子,你不能賣。」

    他沒說,如果你賣了,以後,你會後悔的。

    因為,那個房子裡,有你和小河的回憶。

    沈竹卻笑了:「則然,謝謝你,我知道,你們都不想讓我回去。但我想好了,我欠了爸媽很多,我得回去給他們養老。以後,我還會回來的。」

    「回來?什麼時候?三十年以後?」木則然急了:「沈竹!你家裡還有弟弟,你父母現在身體也很好,你養什麼老啊!」

    艾朗也勸:「是啊,沈竹,你看,你身體也剛好,這邊條件好,你養養再回去吧。」

    木則然瞪了艾朗一眼:「什麼養養再回去啊!沈竹,我們是不是兄弟?」

    沈竹點頭:「是。」

    這一點,毋庸置疑了。

    「好!我實話跟你說吧,我準備自己開出版社,我需要人才,你得留下來幫我!你要是拒絕,你就不是我兄弟!」

    沈竹雙手交握,一臉為難:「則然,我,對不起……」

    「你別說話!」木則然突然紅了眼圈:「沈竹!你不能走!你走了你會後悔一輩子!你……」

    「木則然!」艾朗突然吼了一聲。

    木則然的話一下子戛然而止,胸膛起伏得很厲害,半晌,又說了一句:「沈竹,你不能走。」

    沈竹一直盯著他看。

    木則然移了目光,不敢看他的眸子。

    艾朗上前拉了木則然:「沈竹,你好好想想,我們都捨不得你。再說,你父母真的還很年輕,你過幾年再回去也是一樣的。我和則然還有事,你好好休息吧。」

    出了門,艾朗就把木則然抱住了。

    木則然咬住了艾朗的肩膀,嗚嗚地哭。

    「別哭了,別哭了……。」艾朗在他後背輕輕拍著:「我們回家。」

    木則然根本不敢大聲:「怎麼辦,他要是走了,怎麼辦……」

    「我會勸他,放心,他不會走的。」艾朗心疼地給他擦淚:「別哭了,好不好?」

    木則然突然扔下他,一個人跑了。

    艾朗歎息著搖頭,追了上去。

    房門打開,沈竹站在門邊,一動不動。

    他摸出手機,翻出許卓的電話,撥過去:「許卓,你在忙嗎?我想見你。」

    而這時候的許卓,正忙得焦頭爛額。

    畫展的日期馬上就到了,他的畫,卻還少了兩幅。

    工作室又找了兩個專業人員來幫忙,約稿的也越來越多,許卓的學校也開始邀請他參加各種活動,許卓念舊,又記得導師的照顧,一般都來者不拒。

    更別說最近情緒低落,根本沒心思去畫畫。

    沈竹的電話,讓許卓挺意外的。

    他即使沒空,還是應了:「好,但我要一個小時以後才能過來,可以嗎?」

    沈竹應了一聲好,然後,掛了電話。

    他回到床上,靜靜地躺著。

    他覺得,他之前的那些幻覺,應該都是真的。

    他好像聽到了小河在哭。

    他的心很痛。

    他捨不得讓莫小河哭。

    所以,他醒了。

    他想問問許卓,到底,他昏迷的時候,莫小河是不是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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