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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百二十九章 傾覆(上) 文 / 雨久花

    心裡連連歎息,孫快手目光落在紫檀木匣上,嘴裡好奇地問道,「……黎公子是懷疑這銀子是姚世興從柳家借的?」

    「光我們這兩批貨,就消耗了姚家近三百五十萬兩銀子,我粗算了一下,加上這些,姚家囤積的檀香,至少也有**百萬甚至一千萬兩調香。」黎君心情格外的好,他笑看著孫快手,「以大叔對姚家的瞭解,他有這麼多銀子嗎?」

    「沒有?」孫快手直覺地搖搖頭,認真想了想,他又使勁搖搖頭,「絕對沒有,檀香價格飆得最狠的那些日子,我們私下裡都替姚家算了一筆賬,姚家所有的房產地業,包括郊外那些香料田加在一起撐死也就二三百萬兩。」聲音忽然一頓,「也是,他哪來這麼多銀子?」

    「姚家是這裡的大戶,他先期收的那些檀香大都是賒欠,約定了明年四月付款……」黎君五指輕輕叩打著桌案,「由知府衙門作保,正月初五那天姚家用朔陽南郊的一百頃香料田抵押從泰和借了二百萬兩銀子,正月十三,還是由錢大人作保,他又用同一塊香料地抵押,在鴻達借了一百萬兩,上次給我們的那一百五十萬兩就出自柳家,我本以為柳伍德那隻老狐狸撐死也就能拿出二百萬兩銀子罷了,不想,他竟又出了二百萬兩……」指著紫檀木匣,「……這裡有八十萬是安達的銀票,柳家從不在那開銀票,我懷疑除了柳家,還有人背後參與了這場檀香之爭!」真是越來越熱鬧了。

    想到柳家賠上這三四百萬兩,雖不至於立即傾覆,卻也是動了根本,黎家語氣格外的有耐心。

    孫快手眼睛睜的像銅鈴。

    「……這些黎公子是怎麼知道的?」連他這個坐地戶都不知道呢,嘴裡喃喃地問著,孫快手復又自言自語道,「……難怪黎公子每每出手必中。原來您早就把對方底細探的一清二楚了。」

    古法雲,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不說黎君詭詐又精明算計,單說他遠在大業卻對姚家的一舉一動如此清楚,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和他作對姚家不敗才怪!

    想起這些,孫快手連連擦汗,暗道,「……幸虧他對阿秋情深意重,否則任憑柏葉坊和黎家同業競爭,他們哪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看著他一副癡癡呆呆的模樣,黎君笑道。「大叔快去吧,記得讓宏遠鏢局再加派些有身手的鏢師來,形影不離地保護大叔。」一旦姚世興知道他竟被孫快手和自己聯合算計了,難說他賠瘋了不會狗急跳牆和孫快手來個同歸於盡。

    瞬間也想到了這些,孫快手感激地點點頭,「……謝謝黎公子想的周全。」嘴裡說著,他上前捧住紫檀木匣,「我這就去德盛昌分號……」走了兩步。他又轉過身來,「光顧高興,我竟忘了。主人來信說,讓收了姚家銀子就先還您一百一十萬兩……一百萬兩的本金,十萬兩的利銀。」

    這阿秋,跟他倒算的清楚。

    聽了這話,黎君就皺皺眉,他朝孫快手擺擺手,「……不急,這些銀子大叔先收著,等著收購姚記用。」

    「收購姚記?」孫快手猛吃了一驚,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黎君。「大公子不想要姚記?」

    能趁火打劫賺了近二百萬兩銀子,他已經替穆婉秋知足了,從沒敢想姚家敗了之後,柏葉坊還能再分一杯羹。

    不是分一杯,是全吞了!

    「英王和柳家正緊緊盯著黎家,黎家的財力不敢輕易分散……」黎君含糊道。「大叔這些日子就讓柏葉坊上上下下都做好準備,等著接收姚家吧。」

    沒有穆婉秋仿出的檀香,黎家現在還不知在哪哭呢,更別想能鬥敗姚記了,這成果理應全部歸她。如果有可能,他希望能把這世上所有美好的,所有她喜歡的,全部爭回來送給她,只為能看到她每日開心的笑調香。

    黎家的財力不敢輕易分散?

    孫快手眨眨眼,那他還毫不猶豫地借給他家主人一百萬兩銀子用來盤兌白記大香坊?

    即便再遲鈍,孫快手也明白黎君這是有意讓著柏葉坊,堂堂七尺的漢子他不覺間也熱淚盈眶,「黎大公子……黎大公子……真是把主人寵上了天……」

    想起因為身份限制,穆婉秋始終不肯答應嫁他,孫快手心裡竟沒由來的一陣難過,暗道,「……黎大公子也算是一條鐵骨錚錚的漢子了,主人能得他這樣珍愛,即便做妾也值啊,哪天有機會見到主人,我得好好勸勸她。」

    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什麼情愛可言,穆婉秋何其有幸能遇到黎君這樣一個疼她到骨子裡的人,孫快手相信,若錯過了,穆婉秋一定會遺憾終生。

    儘管黎記在朔陽也有分號,可黎君尤喜歡待在柏葉坊,每天處理完分號的事兒,他便來柏葉坊聽孫快手、鎖子一家給他講穆婉秋在朔陽時期的故事,到了晚上,便宿在穆婉秋曾經的屋子裡。

    這以後有銀子了,在穆婉秋授意下,各人的屋子都重新進行了整修,傢俱也都換了一水,唯穆婉秋的屋子沒有動,擺設還和她走時一模一樣,鎖子娘只每天雷打不動地派了人打掃。

    這是穆婉秋為了給自己曾經的那段生活留個念想。

    那時他們沒錢,穆婉秋的行李還是鎖子娘用舊被子拆洗的,上面摞了許多補丁,又硬又沉,哪是黎君這個含著金鑰匙出生的望族子弟用的?

    鎖子娘過意不去,便讓人現買了一套裡外三成新用了桑蠶絲做的被子,又軟又暖,卻被黎君拒絕了,牢獄他都住過,何況這些?

    他想真實地體悟一下穆婉秋曾經的生活,雖然兌下柏葉坊後,穆婉秋的生活已經有了起色,可是,在這空空蕩蕩簡簡陋陋的屋子裡,依然能看到她曾經艱辛的影子。

    曾經,她是那麼的困苦過。

    北風蕭蕭,長夜漫漫,煢煢的孤燈下,黎君目光落在被鎖子整齊地擺在地上的一排排瓶瓶罐罐上,黎君隨手一個個地拿起又放下。

    這些陶瓷罐,一個一個,粗糙又鄙陋,比起她大業調香室裡那些精緻的玻璃瓶,這些簡直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可是,這些卻是曾經的她節省下來的每一文工錢收集的,聽鎖子娘說,那時的她,是林記那條街上有名的破爛王,每個香集散了她都要去撿回一堆被人丟棄或拉下的香料和陶瓷瓶,受盡了白眼和嘲諷,可她執迷不悔。

    無數個日日夜夜,她就像此時此刻的他一樣,一個人守著一間寂寞的屋子,孜孜不倦地辯認著各種香料,練習聞辯各種味道。

    曾經,朔陽人都眼紅她不到一年就從一個連單香都不會聞的調香白癡一躍成為大師傅,頂替了那條街上有名的劉師傅,可又有誰知道她曾經付出的這些艱辛,汗水?

    現在,人們都看著她光鮮亮麗地站在那輝煌處,艷羨她是一顆絕世奇才,可有誰知道,這奇才的背後她忍受了多少人所不能忍的東西?

    她一個人走過了多少寂寞不眠的夜?

    撫摸這一個一個粗陋不堪卻被洗得乾乾淨淨,整齊地貼著標籤,用娟秀雋永的字體寫著香料名字的陶瓷罐,想起鎖子娘說的,她一件裌衣穿到五六月天,熱的大汗淋漓,可夏衣卻還躺在當鋪裡沒銀子贖,一股絲絲撓撓如殘花柔碎了般的疼惜柔進心底,黎君冷清的眼底泛起一股潮濕。

    「……那麼纖弱的身子又是怎麼承受得住這麼厚硬的被子的壓迫?」靜靜地躺在土炕上,感覺身上又厚又硬的被子壓的他有些透不過氣,黎君幽幽歎息一聲,條件雖然艱辛,可想起這被子就是穆婉秋曾經蓋過的,黎君心裡竟是別有一番滿足。

    曾經艱辛的日子他沒有和她一起共度,但是,他嘗到了那股雖苦也甘的滋味。

    眼前又閃現出那雙空靈的眼,那張嬌巧清純的臉,黎君心裡滿滿地洋溢著一股充實,忽然就想起臨來前那個突如其來的激吻,那日他意亂情迷,情難自禁,他當時沒有注意到,這以後每每夜深人靜時回味起來,那個吻,不是他單方面的索取,她也回應了他呢,而且,她也和他一樣地意亂情迷,想起那張三月桃花般緋紅的臉,黎君嘴角微彎,恍然帶出一絲笑意:

    他的阿秋心裡已經有些喜歡他了,只是她自己還看不到,不怕,他有耐心等。

    ……

    十天過去了,每天裝扮得花枝招展等著黎君登門的姚謹從咬牙發狠變成了期盼:

    只要他肯登門道歉,她可以不讓他跪了,只要他肯當眾向她道歉承諾扶她為正妻就好。

    千般恨,萬般怨,皆源於心頭那割捨不斷扭曲的愛。

    她所做的一切,也不過是想讓他像別的男人那樣圍著她轉罷了,說到底,她還是渴望成為他的妻。

    可是,自那日吃了閉門羹,黎君就再未登過姚記的門。

    這也讓姚世興滴定的心產生一絲動搖,漸漸不安起來,他吩咐姚富,「派人去打聽一下黎記分號的動靜。」

    派去的人很快返回來,「……黎大公子三天前就返回大業了,連黎鶴也被帶走了,黎記分號暫時由薛永掌管著,門口收檀香的牌子已經撤下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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