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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七十七回 悲辛之淵 文 / Vanspiri

    董筱幽毫無生氣的躺臥在馬車中,她並不知道剛才外面發生的一切,這幾天下來,她不但被落下了肚裡已經快五個月的胎兒,即使在醫女的調理中,公主手下的丫鬟和婆子還對她動輒便是一頓侮辱,不僅僅是言語上的,有時看她呆滯著或是啜泣著不肯喝藥的時候,這些丫鬟也會狠狠的下手掐她,她那纖細稚嫩的手臂上、大腿上至今還留有一些青紫色的掐痕,不時的隱隱作痛。

    這些折磨對她來說其實根本無關緊要,自從碧落和百靈死了以後,她整個人的精神已經接近崩潰了,心裡對公主的恨意已經快要超過她所能承受的範圍。如果此時劉瑛站在她的面前,或許她會如同一條瘋狗一般不顧一切的撲過去撕咬她吧。不過劉瑛也在養胎中,她根本不願去見董筱幽,所以一輛馬車便要將她打發到軍市中從此賣身為妓。

    「賤人,起來了,不要像頭母豬一般只知道趴著睡!」

    丫鬟冷著臉,對著董筱幽便是口出惡語,看著董筱幽依舊一臉死魚一般的神色,那丫鬟怒容滿面,一把揪起她那黑長的秀髮,拉扯著讓她起來。董筱幽頭皮被扯得很痛,不得不隨著丫鬟扯住她頭髮的手而起身,丫鬟下手絲毫沒有留任何情面,就是要讓她知道痛。

    「快點出來!」

    丫鬟見她已經起了身,便鬆開拉扯董筱幽頭髮的手,卻也已經扯斷了好些長髮。董筱幽冷冷的掃了她一眼,這丫鬟還沒有二十歲,跟著公主倒是學了滿滿的狠毒,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能教出什麼樣的奴才來。

    「快點!」

    那丫鬟這次沒有再扯她頭髮,而是到她身後推推搡搡的把她連推帶罵的罵出了馬車,其實董筱幽此時才是小產後的第三天,雖然公主的醫女給她服用了一些名貴藥材,但卻根本沒有好好的靜下心來休息,她一顆心都因為碧落、百靈、劉奕等人的死而悲痛欲絕,如何還能好生調養。

    董筱幽從馬車出來以後,正對上心伊的眼神,心伊依舊一臉平靜。董筱幽盯著她,心底裡響起了一個聲音:是她!就是她害死了碧落!沒有她的話,碧落如何能落入公主的手中?她用盡全力的死死盯著心伊看,如果說眼神能殺人的話,那心伊早就被董筱幽那刀子般的眼神殺了千百次了。

    「……讓榮姑娘好好看看。」

    心伊淡淡的吩咐了一聲,後面便有兩個小丫鬟拉住董筱幽的身子,不讓她有任何動彈,一來怕她不小心跌下馬車,二來也防止她看了以後立刻便自盡。心伊雖然對董筱幽的生死沒任何看法,不過她明白公主的吩咐是要讓這個人活著受折磨,那便自然不要讓她死了的好。

    董筱幽身子被人架起以後,背部便直了起來,也使得她的頭微微的往上抬了抬,便正好直直的看到了那看台上已經開始腐爛發臭的屍堆……那屍堆是凌亂放置的,雖然血淋淋的,卻更顯得詭異,尤其是全部都是無頭的屍身,更是讓人看了以後會毛骨悚然。而屍堆的前面,也就是看台的最前方,則是整整齊齊擺放的一排排人頭。

    董筱幽此時兩眼睜得圓圓的:映入她眼簾的,正是那一排排森然的人頭,這是何等的慘景,更何況,那些人頭可都是她熟悉的人,父親徐潛、王夫人、鄒氏姨娘、慕容氏姨娘、大哥徐輔、二哥徐益、三個徐業、四哥徐班,還有大嫂蘇媛、二嫂、以及兩顆雖然沒有見過,但卻觀之面熟,一見便知道是自己的大姐和三姐!那一顆顆人頭的表情各異,有的憤怒,有的悲哀,有的漠然,睜著眼的,閉著眼的,咧著嘴的,嘶叫的,哭泣的……董筱幽原本以為在碧落和百靈二人死後,她又失去了自己腹中的胎兒,那淚水早就已經流光了,無論再發生任何事情,她也可以漠然視之。然而,她錯了,她萬萬沒有想到公主如此的狠毒,不光是除掉了碧落和百靈,以及她肚子裡那個孩兒,還真的將她的全家人都殺了!

    尤其是她看到父親徐潛那一臉沉痛、堅毅、凌然的神色,還有四哥徐班那有些帶著留戀的表情……她真的崩潰了,尤其是這些人頭因為已經棄市了好幾天,又是在夏天,早已招來了蒼蠅,惡臭熏天,原本俊朗不凡的四哥臉上血肉模糊,有幾處可能還被鳥類啄食,連皮肉下面的森森白骨都已經露了出來;而其餘人的頭顱則更是讓人心驚肉跳,一個個已經開始臃腫潰爛,甚至還能看到那皮下已經生出了正在蠕動著的白色蛆蟲……

    「啊!!!!!!!」

    董筱幽仰天長呼了一聲,那聲音讓周圍的人都心裡一突,感覺很不是滋味,這還是一個人叫出來的聲音嗎?

    ******

    董筱幽終於徹徹底底的崩潰了,她覺得她一定是瘋了,她感覺自己根本不能再活下去了,是她,是她害了徐家!她此時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昏迷了過去,但是,她卻能感覺到,在黑暗中,徐家的人一個個似乎已經從那鮮血的沼澤中站了起來,一個個持著自己的頭顱朝著她而來,口中呼號著:「為什麼?為什麼我們徐家要遭此浩劫?」

    董筱幽面容呆滯,已經無法再維持正常的心智了,她抱著頭,撕心裂肺的哭喊著,好像又看到了那碧落站在了她面前,抱著她,認真的說:「四小姐,無論任何人,要想傷害你,必須得跨過奴婢的屍體才行!」

    接著,轉瞬間她便看到碧落四肢斷裂,整個軀體浸泡在血水中,碧落慘敗著臉,衝著她微笑:「四小姐,奴婢恐怕只能先走一步了,小姐以後要保重身子……」

    「碧落!碧落!」

    董筱幽惶恐無助的哭喊著:「不要,不要離開我!」

    她身體用力的掙扎著,想要去抱起碧落來,卻感覺到她的裙擺被人輕輕了拉扯了一下,她側過頭去,發現一個晶瑩剔透、粉雕玉琢的小孩正拉著她,那雙撲閃的大眼睛直勾勾的望著她,雖然看不出孩子是男是女,但卻讓人一見就覺得可愛。

    「娘。」

    那孩子稚嫩的童音對董筱幽喚著:「為什麼要讓孩兒死?孩兒真的好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好想被娘抱在懷中,好想讓娘親親……」

    董筱幽渾身顫抖著,看著眼前這個漂亮的孩子,卻感到渾身都起了寒意。

    「為什麼沒保住孩兒?孩兒為什麼不能出生?」

    那孩子巴巴的望著董筱幽,大眼睛裡流出了滴滴淚水。

    「對不起!」

    董筱幽跪了下來,她緊緊的把孩子抱在懷裡:「對不起…對不起…」

    除了對不起這三個字以外,她別的任何話也說不出來,那可是她的親骨肉啊!可她終究還是沒能保住這個孩子……

    「小丫頭。」

    劉奕一身飄逸的白衣,彷彿如同當年第一次在香滿樓見面的時候一般,俊朗非凡。

    「對不起了,我這個人都快三十而立了,還一直沒有後嗣,這孩子我還是帶走了,你莫要掛懷,是我對不住你。」

    劉奕柔聲說著,嘴角彎彎的,一臉的關懷。

    「日後,莫要苦了自己……」

    劉奕抱起了小孩兒,背過了身子,緩緩的走了,離董筱幽越來越遠……

    「不要!夫君,孩子!不要離開我!」

    董筱幽拚命的掙扎著,她伸出手想要去攔下劉奕,卻根本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劉奕和孩子、看著碧落、看著百靈、看著徐家一家人慢慢的,越來越遠…直到最後被黑暗給徹底吞沒無影……

    ******

    董筱幽昏迷了以後,心伊等人便把她架回了馬車裡,然後便策馬直接到了軍市,接下來的交接也很簡單,直接將昏迷的董筱幽的手印拓下,這樣她身為營妓的賣身契便成立,然後便被送入了飛鷹營,心伊等人自回了王府。

    李旻和張安二人自然早就知道了公主的吩咐,兩人當晚便迫不及待的宿到了董筱幽的榻上,他們在劉奕面前隱忍了多年,把這些年來積壓下來的怨氣都發落在了董筱幽身上。劉奕倒是一杯毒酒死得痛痛快快,可惜董筱幽身為劉奕的夫人,還曾經懷過劉奕的骨肉,自然不會被李旻和張安輕易放過了。

    只是,此時的董筱幽就如同一個人偶一般,無論兩人如何折磨她,她都如同一具屍體一般毫無動靜,只是偶爾的喘息和那胸口間噗通噗通的心跳聲證明:她確確實實的活著。

    李旻和張安折騰了一晚上,也沒在董筱幽臉上看到他們原本想看到的表情,董筱幽更沒有絲毫的討饒,這讓兩人原本很有成就感的心情一落千丈。

    李旻怨毒的說道:「要是這賤人能伺候得好的話,本來我還打算把她帶回去做個寵妾,卻不想如今根本就同一個死人般,真讓人敗興!」

    張安陰險的笑了笑,看著在榻上玉體橫陳卻沒有絲毫動靜的董筱幽,說道:「不如就讓她以後天天伺候咱們飛鷹營的將士們,當初王爺從不設營妓,苦了咱們手下的這些兄弟。如今有了這麼美艷的夫人,定能讓營中的將士們感恩戴德的。」

    李旻眼珠子一轉,哈哈大笑起來,原本俊逸的臉卻因為大笑而變得扭曲醜陋:「說的是呢,也讓將士們體會一下王爺的感受,哈哈哈!」

    從那之後,董筱幽便不斷的遭受著凌辱,有的時候李旻和張安也會再去看看她,只可惜,如今的「榮夫人」已經再也沒了當初的那樣的靈氣和嬌貴,而只是一個低賤的營妓,且無論別人對她做了什麼,她都是和死人一樣沒有任何反映。只是她容貌嬌艷,很受那些好些年沒碰過女子的兵士們喜歡,否則早就被當作屍體一般丟棄到亂葬崗了。

    ******

    阿初和綺麗的傷勢在床上調養了接近兩個月才終於下了床,雖然以為傷勢影響,她們的身手很不靈活,但她們明白:無論如何也等不起了。

    夫人究竟在哪裡?還活著嗎?

    阿初只要一想起那個晚上聽到王府的家丁談論的將夫人送入軍市當營妓的話,便感到渾身發冷:都過了這麼久了,夫人真的還活著嗎?她如何能忍受作為營妓的侮辱?

    這一天,任紅從院子外哭著跑了回來,她一進屋,便拉過阿初和綺麗,原本阿初和綺麗想要下床出去,她都反對,可這一次見二人下了床,她沒有反對。

    「我……我已經打探到關於夫人的消息了。」

    任紅渾身顫抖著,兩眼紅紅的,那焦急的神色任誰都看得出來:夫人的近況,很不好!

    「紅兒,你快說……」

    阿初緊緊的抓住任紅的手,她大概能聯想到夫人如今遭受過什麼樣的折磨。

    「夫人她……她被賣為了營妓,我是聽菜市口的王老頭跟一大群人說的,他兒子是飛鷹營在玄菟郡擴軍的時候招募進去的,這次返家探親,他兒子說營中設了營妓,卻只得一個女子,生得及其貌美,我、我聽王老頭說他兒子對那營妓的描述……大概、大概……」

    任紅還是一個小姑娘,像這些話本是她不好意思說的,但如今因為焦急,什麼都顧不得了。

    「天呀!」

    阿初兩眼一黑,哭叫著便軟在了榻上。

    綺麗也坐到了床上,她臉上蒼白得沒有了一絲血色。

    「他兒子還跟眾人說……說那營妓大概身份很不一般,聽說軍中一些老兵根本不願去,問著到底是什麼人,那些老兵也遮遮掩掩的,不敢多嘴,想來定是來歷非凡。後來他們也就沒得多問,還說、還說……」

    「還說什麼?」

    這次阿初沒有開口問,而是綺麗,兩人的臉色都很是難看:那個營妓的身份毫無疑問便是夫人。

    「還說……反正是李旻將軍和張安將軍的吩咐,讓他們不必憐憫那個女子,所以那些人幾乎天天都守在那營妓的帳外……」

    「不要再說了!」

    阿初抱著頭,尖聲打斷了任紅的話,任紅也就沒再說,只是大顆大顆的淚水淌了出來。

    「王爺!奴婢們對不起王爺,對不起夫人!」

    阿初哭喊著,根本不在意院子外的人是否聽見了這一聲高呼。

    綺麗此時兩隻手用力的抓著自己的胳膊,連皮肉都被她抓破了……夫人如今也才二八年華,落入了李旻張安手下那一群惡狼一般的軍士手中,所承受的凌辱,簡直不敢令她想像,而她們居然能安安穩穩的躺在床上養了將近兩個月的傷!簡直罪該萬死!

    「飛鷹營的營地……在哪兒?紅兒,你知道嗎?」

    綺麗靜靜的問著,然而,她語氣中的悔恨卻是深入骨髓的:她讓夫人受了如此罪過,無論如何,救出夫人以後,她一定會自盡謝罪。

    此時,阿初也有了這樣的打算,若不是想著夫人至今還在遭受著那些禽獸的凌辱,她恐怕早就一頭撞死了。

    「我、我不知道……」

    任紅已經感受到了阿初和綺麗二人那悲痛萬分的心情,其實,她雖然還小,但也大概明白:夫人恐怕已經不堪凌辱而……但她不也不敢去想。

    「不要緊。」

    阿初拍了拍任紅的肩膀,說完,她和綺麗二人對視了一眼,兩人都重重的點了點頭。

    隨即,二人便走出了房間,不知道不要緊,她們就是把玄菟郡翻個底朝天,也要把夫人從那活地獄裡救出來。

    任紅悲痛的看著二人離去的背影,她哭了:兩人是存著必死的心去的,也許,即使她們救出了夫人,也不會活著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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