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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七十二章 瞞天 文 / 沐榕雪瀟

    淅淅瀝瀝的雨絲飄然而落,渲染黃昏暮色,清風微涼,雨潤苔青。

    平家大門口,兩隻大紅燈籠高高懸掛,點亮漸濃的暮色,紅艷的燈光在微風細雨中搖曳。宅院四周的圍牆上點起一圈八角琉璃燈,宅院內的亭台樓閣、花樹雕欄更是披紅掛綵,一身嶄新的僕從來往穿梭,到處洋溢著濃濃喜氣。

    「你們都聽好了,明天郡主就來了,誰要是敢出半點差錯,小心讓你們吃鞭子。」說話的人是武烈侯府派來的使喚媳婦,對平家的下人橫眉立眼,頤指氣使。

    「不會有差錯,請任嫂子轉告高嬤嬤,一切準備妥當。」周管家恭恭敬敬。

    姓任的使喚媳婦很滿意周管家的態度,輕哼一聲,轉聲離開,有幾個巴結她的丫頭婆子就跟上去獻媚了,也有下人很不憤,衝她的背影嘀嘀咕咕。

    「聽說姑娘讓人拐走了,幾天沒音信,怎麼家裡連點動靜都沒有?」

    「怎麼沒動靜?當天不是讓人去找了嗎?聽說看到屍首了,到衙門報案,衙門忙著迎接郡主,連管都不管,沒看到把奶奶和少爺都急病了嗎?」

    「可憐哪!難怪親家奶奶第二天一早就被趕出去了,說是嫌晦氣。」

    「現在這家裡侯府的嬤嬤當家,大舅奶奶過來主事,可別惹她們不高興,唉!」

    ……

    周管家緊皺眉頭,沖僕婦揮了揮手,說:「都幹活去,別胡亂議論,當心被人聽到挨罰,沒見孫嬤嬤這樣的老人都被打了耳光關起來了嗎?」

    眾人默默叨叨散開,周管家微微搖頭歎氣。他跟沈妍出去辦過幾次事,知道她是聰明機靈的人,沒想到就這麼悄無聲息消失了。現在,家裡的主子都不像主子,他一個下人能說什麼?只能誰當家聽誰的話,保住差事、保住命要緊。

    「周管家,等一下。」平海披著一件破爛蓑衣大步跑來,濺得滿腿泥水。

    「表少爺?你這是……」周管家忙迎出去,把平海擋到側門外面。

    「我有事找軒哥兒,讓我進去,大事。」

    「不行呀!表少爺,要是讓你進去,我會挨板子的。」

    得知沈妍被綁走,平氏又驚又氣,昏倒了,高嬤嬤讓她臥床休息。第二天一早,她就讓人把平大夫一家請來,讓王氏和平大夫替平氏主持家中事務。

    平二舅和楊氏不服,過來鬧了一場,兩家差點又一次大打出手。高嬤嬤讓侯府的侍衛把平二舅一家趕走了,並下令不允許平二舅一家任何人進這座大門,否則重罰。現在,平家是高嬤嬤和王氏的天下,誰敢說半個「不」字,都會被打罰。

    「我找軒哥兒真有事,跟我爹娘不相干。」平海急得直跺腳。

    周管家歎了一口氣,指了指院裡,低聲說:「不是我不讓你進去,這麼多雙眼睛盯著呢,我哪敢?看到巡邏的侍衛了嗎?你要是被他們抓住,可就麻煩了。」

    「我真有急事,要是見不到軒哥兒就麻煩了,我就說一句話。」

    「誰在外面吵嚷?」幾個侍衛衝門口走來。

    「是李員外家的小廝,李公子派他給少爺送了封信,他非要見少爺,被我攔住了。」周管家邊回話邊給平海使眼色,就怕被侍衛識破,惹來麻煩。

    「趕緊打發他走,今晚不許任何人進出。」

    「是,官爺。」周管家往外推平海,順手塞給他一塊木牌,示意他走側門。

    平海見周管家對侯府的侍衛低三下四,很生氣,可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不能發作。他嘟囔幾句,就去了側門,看到四下無人,才敲門。側門靠近馬棚,由白驢蛋兼職看門,白驢蛋就是實誠,只要有木牌,不管是誰都能進。

    終於躲過侍衛院丁的盤查,好不容易進到了宅院的二進,平海又撓了頭。二進和正院大大小小也有七八個院子,這幾天變動挺大,平慕軒會住在哪裡?進進出出的僕婦這麼多,他又扮成了小廝,不能進二門,哪容他一個一個去找。

    活了十幾年,平海終於發現自己聰明了一次,那就是他去了沈妍的院子,一眼就看到了平慕軒。院子裡只有幾個小丫頭伺候,看到平海跳進來,都嚇了一跳。

    「不許吵,我找軒哥兒有大事。」

    平慕軒一臉淒苦,正有氣無力靠在雕欄上,觀雨發呆。看到來人是平海,他一臉驚詫中浮現幾絲喜悅,忙呵令丫頭守好門戶,叫平海進屋說話。

    「軒哥兒,看到沈丫頭了。」

    「在哪裡?快告訴我。」平慕軒一把抓住平海的胳膊,滿臉興奮激動,眼底淚光閃爍,「我就不相信她死了,她那麼聰明,怎麼不知道有人想害她呢。」

    平海被抓疼了,甩開平慕軒的手,說:「那會兒,我爹讓我到妙音寺後面的巷子裡買滷菜,有幾輛馬車經過,她掀開車簾看天,我正好看到。」

    「她沒被害,為什麼不回家、不告訴我?」

    「這裡現在王氏當家,不讓人隨便進出,她不敢回來,消息也送不進來。」

    「這裡成她的家了嗎?真是欺人太甚了。」平慕軒恨得直咬牙。

    「唉!大伯一家有鄭知縣和侯府的人做靠山,誰敢惹他們?」

    平慕軒想了想,抓住平海的衣袖,說:「表哥,你跟我去找妍兒。」

    「院子裡外這麼多僕人,還有侍衛巡邏,你能出去嗎?」

    「你怎麼進來的?一會兒不也要回去嗎?我跟你一起出去。」

    平海說出進來的途徑,講述了宅院裡的情況,又讓平慕軒看了木牌。平慕軒趁唐嫂不在,溜到她屋裡偷了木牌。唐嫂的兒子唐豆上個月進來做小廝,剛發了一套新衣服,他也拿來了。他跟平海商量好,又仔細囑咐了丫頭,兩人才出去。

    外面下著雨,侍衛僕從都避雨偷懶,巡查也成了應付。他們小廝打扮,披著蓑衣看不清臉,又見他們有通行的木牌,也沒詳查,就放他們出去了。

    雨下得很大,道路泥濘軟滑,兩人穿的都是平常鞋,走起路來很費勁。從平家到妙音寺並不遠,平日做馬車,最多有兩刻鐘就能到。雨夜漆黑,這段路他們連走帶滑,弄得滿身泥水,走了一個多時辰,累得氣喘吁吁,總算到了妙音寺。兩人歇了一口氣,到寺院後面找了幾座宅院,才找對了門。

    聽說他們要找沈妍,又聽說他們是平家人,趙管事便確定了他們的身份,忙把他們迎進來。本打算讓他們先換掉髒衣服,可平慕軒聽說沈妍在房裡呢,就不管不顧往內院跑去。平海和趙管事見他又喜又急又委屈,也匆匆忙忙跟進去了。

    沈妍洗完澡,正準備休息,汪儀鳳過來,母女商量明天的事。一身泥水的平慕軒連滾帶爬進來,嚇了沈妍和汪儀鳳一跳。沈妍看清來人,剛要詢問,就被平慕軒從軟榻上扯下來。他緊緊抓住沈妍的手,上下打量片刻,緊接著失聲痛哭。

    「好了好了,別哭了,先去收拾乾淨。」汪儀鳳拿手帕給平慕軒擦眼淚。

    「你明明好好的,為什麼不告訴我?讓我著急難過。」

    沈妍見他這麼傷心委屈,心底泛起暖暖的酸澀,輕聲勸慰,「你先別哭,我不告訴你是有理由的,你先去洗漱換衣服,別著涼,一會兒我跟你細說。」

    汪儀鳳讓下人帶平慕軒和平海去梳洗,又讓人找了兩套小廝的衣服,讓他們替換。兩人洗漱完畢,平海怕家人不放心,就回去了,平慕軒一個人留下了。

    「妍兒,那些人把你綁到哪裡去了?你沒受傷吧?」

    「我沒事,看你摔得渾身青一塊紫一塊的,我幫你塗藥。」

    平慕軒不好意思,拿過藥瓶,說:「我回房自己再塗,你先跟我說話。」

    沈妍笑了笑,把她遭遇綁架到獲救,再到逼供婆子和黑衣人,問出幕後真兇的事講給他聽。她說是汪耀宗帶人救了她,隱去沐長風和金財神救她之事。

    「你抓住的人呢?」平慕軒氣得牙目欲裂,恨聲說:「我就知道是他們的陰謀詭計,妍兒,你放心,我一定會為你出這口氣,新仇舊恨一起報。」

    「你想怎麼出氣?」

    「我告訴郡主,她要是不懲治鄭知縣那幫壞蛋,我就不認她,落她臉面。」

    沈妍想了想,認為此舉可行,她讓平慕軒先吃宵夜休息,她去找汪儀鳳商量。

    皇上賜了松陽郡主半副公主鑾駕,她此行就不只是武烈侯府認親的私事,而是關係國體威嚴和皇家顏面。按程序,她要先去金州府衙,接受官員參拜、宴請。之後,她才能去平家,何時見平氏母子,就要看她的具體安排了。

    沈妍計劃等松陽郡主的鑾駕到達府衙,眾官員正參拜時,她就去擊鼓鳴冤,狀告鄭知縣等人。汪儀鳳不同意她這麼做,若衝撞皇家鑾駕,還不知道會被安一個什麼罪名,有可能會累及性命。沈妍也知道這麼做冒險,可如果她一味忍耐屈從,鄭知縣等人就會得寸進尺,不害死她決不罷休,所以她決定孤注一搏。

    汪耀宗沒在金州,趙管事聽說她的打算,就告訴了項懷安。項懷安是清正護熱之人,先前就對鄭知縣的做派很不滿,顧及同僚的顏面,不願意把關係弄得太僵。鄭知縣是綁架沈妍的幕後主使,此事也惹惱了項懷安。他支持沈妍趁機鬧一場,把鄭知縣拉下馬,並承諾護她周全,汪儀鳳這才放下心,幫沈妍謀劃細節。

    她只是平頭百姓,可鄭知縣是官,又有武烈侯府做後台,自古民告官就有風險。此事要是鬧到松陽郡主的鑾駕前,於國於家,松陽郡主都要管。又有項懷安等人鋪路推進,沈妍能出氣,當下也不可能吃虧,但誰敢保以後不被報復?

    平慕軒出面就不一樣了,他是松陽郡主的嫡親孫子,也是她此行最重要的目標。他若向松陽郡主哭訴,說出去年平氏母子被陷害的事,鄭知縣等人就吃不了兜著走了。而且平慕軒的身份尊貴特殊,不怕日後鄭知縣等人會掀起什麼風浪。

    汪儀鳳本不願意讓沈妍出面鬧騰,聽說平慕軒要新仇舊恨一起報,她高懸的心放下了。平慕軒若要出這口氣氣,不管事情鬧到哪種地步,都容易平息。

    沈妍把平慕軒叫到汪儀鳳房裡,汪儀鳳跟他們講了一些叩拜鑾駕的基本禮儀,又強調了一些細節。沈妍把供詞拿起平慕軒看,讓他心裡有底,又帶他去見了婆子和黑衣人。準備妥當,已天色不早,他們各自休息,半夜安靜。

    與此同時,平家可就不平靜了。

    平慕軒和平海離開時,囑咐小丫頭不許亂說。小丫頭們怕挨打,哪個也不敢吭聲,他們偷跑出去的事,除了這座院子的人,誰也不知道。

    亥時正刻,上夜的管事婆子來查房,才發現平慕軒不見了。幾個小丫頭早已商量好,一口咬定不知道平慕軒什麼時候離開,去了哪裡。平氏聽說兒子又不見了,想哭一嗓子,一口氣沒上來,又昏倒了,下人趕緊去照顧她。

    戲台搭好了,唱主角的人卻不見了,任高嬤嬤等人見慣了名門望族的風浪事端,也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松陽郡主一行明天巳時就到金州了,如果平慕軒有閃失,松陽郡主就是留下他們的命,一頓板子是少不了的,哪還有臉面可言?

    高嬤嬤親自帶隊,不管是不是輪值巡夜的僕人,全部叫起來找人。她把松陽郡主搬出來做伐子,緊張恐懼氣氛迅速傳染,平家的宅院裡內亂成了一鍋粥。

    侍琴撐著把油紙傘跌跌撞撞跑來,帶著哭腔問:「高嬤嬤,找到軒少爺了嗎?」

    「你不用這麼著急,宅院裡侍衛僕從這麼多,誰也沒見少爺出去,他能去哪?」高嬤嬤對侍琴說話的語氣很冷淡,又故做鎮定,笑容也很勉強。

    「辛苦高嬤嬤了。」侍琴淺施一禮,又說:「林嬤嬤聽說少爺不見了,要出來找人,她腿腳不利落,剛走出門就摔了一跤,她讓奴婢來聽嬤嬤調譴。」

    「不用、不用,你趕緊回去告訴林嬤嬤,就說沒事,別讓她擔心。」高嬤嬤毫不留情地要把侍琴攆走,她已經夠著急了,侍琴在場,她更難受。

    幾年前,武烈侯府就賞了林嬤嬤一家的賣身契,他們一家現在是自由身,在侯府辦差,就是受雇幫忙。林嬤嬤原本就在徐老太太房中伺候,比侯府正經主子都有體面。此次來金州,林嬤嬤也是受徐老太太之托,比高嬤嬤更有決定權。

    前些天,她們被平家趕出去,住到驛站,林嬤嬤覺得沒臉面,就病了。高嬤嬤本來就好爭權奪勢,林嬤嬤一病,她就把大權攬到自己手裡。又回到平家,林嬤嬤的病一直沒好利落,就把此行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給高嬤嬤處理了。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之時,把最關鍵的人物丟了,這是高嬤嬤的責任。此時林嬤嬤表面說是派人來幫忙,其實還不是來問罪,她當然不高興了。

    高嬤嬤見侍琴猶猶豫豫不肯走,擠出幾絲笑容,問:「侍琴姑娘還有事嗎?」

    「沒、沒事,奴婢怕這麼回去被林嬤嬤責怪,想……」

    「林嬤嬤是溫和人,怎麼會責怪你呢?書香,送侍琴回去,跟林嬤嬤說清楚。」

    書香點頭應聲,扶著侍琴離開,高嬤嬤叫過幾個心腹媳婦嘀咕一番。看到平大夫和王氏慌慌張張跑來,高嬤嬤就知道在宅院裡尋找沒有結果,更加著急。

    到了抱廈門口,侍琴向書香道了謝,讓婆子送她回去。侍琴進到林嬤嬤的臥房,詳細匯報了她耳聞目睹的事,聽得林嬤嬤不斷冷笑搖頭。

    「嬤嬤,軒少爺不會出事吧?」

    「不會,沒驚動巡邏的侍衛,他就是自己離開的,顯然有計劃。明天等著看好戲吧!他們做得太過了,軒少爺溫和,也不是讓人隨便揉圓捏扁的。」林嬤嬤說話的語氣很淡定,又為自己置身事外、要看高嬤嬤的熱鬧有幾分得意。

    「嬤嬤是懷疑高嬤嬤跟人串通綁架了沈姑娘?」

    「不是懷疑,是確定。」林嬤嬤冷哼一聲,又說:「沈丫頭也不是好惹的,軒少爺要是跟她一起鬧,這件事不出人命是平息不了的,真是自做孽喲。」

    「沈姑娘和軒少爺一起鬧?」侍琴面露恐懼,「沈妍姑娘不是死了嗎?我聽平家的下人說連屍首都找到了,只不過欺負沈姑娘家中無權無勢,官府都不管。」

    林嬤嬤搖了搖頭,沒回答,又說:「你去外面盯著,有消息快來告訴我。」

    沈妍不會死,而且現在平慕軒和沈妍在一起,這點林嬤嬤很確定,但她不會告訴任何人,包括她一手調教出來、視為心腹的侍琴和侍畫。在這座宅院裡,只有她一個人知道汪儀鳳母子的身份,就是回到京城,這個秘密她對任何人都會緘口不言。汪儀鳳母子不想洩露身份,獨知隱秘,對她也有利無害。

    同慧寧公主和沈承榮相比,汪儀鳳確實身份低微,但她的身份仍有一定的影響力。現在不擺出背景來歷也好,將來出其不意,自會讓某些人跌掉下巴。

    說起來,汪家和徐家還是親戚。徐家的長房太太汪夫人是原定國公的嫡親妹妹,而汪孝賢則是定國公府的旁支,兩人的父親上溯三代,就是親兄弟。

    因定國公府被抄家判罪,汪夫人這十幾年都挺不起腰桿。即使她是太子妃的生母,而松陽郡主是二房太太,她也被壓了一頭,連掌家的權利都歸了二房。

    林嬤嬤的女兒陪太子妃嫁到東宮,因聰明乖巧,得太子寵幸,生下了一個女兒,現在是太子的侍妾。林嬤嬤日夜求神拜佛,希望太子登基,她女兒也能被封個妃子當當,那可是土窩裡飛出的金鳳凰,祖宗八代都有了體面。

    所以,林嬤嬤不會像高嬤嬤一樣短見,高嬤嬤到了金州,聽說汪儀鳳母子出身寒微,就急著拉攏鄭知縣和王家,建立關係網。汪儀鳳母子確實無權無勢,可隱藏在他們背後的實力豈是一張奴才編起的關係網能控制的?

    侍琴急匆匆進來,說:「嬤嬤,侍畫派人送回消息。」

    「說吧!」

    「侍衛僕從找遍園子,也沒看到軒少爺的蹤影。周管家要出去找,高嬤嬤不讓找了,怕驚動太大,傳揚出去,會惹來大麻煩。」侍琴頓了頓,湊到林嬤嬤耳邊,低聲說:「高嬤嬤和大舅爺、大舅奶奶商量,明天見到郡主,就說姨娘和軒少爺都病了,讓平蓉姑娘代軒少爺去向郡主請安,就說平蓉姑娘自幼和軒少爺訂了親。只要郡主點了頭,這門親事就算做定了,不怕軒少爺和姨娘不願意。」

    「真愚蠢,說軒少爺病了,要是找不到人呢?是不是也想找個人假冒呀?」

    「這奴婢就不知道了,一會兒侍畫還有消息傳來。」

    「等著看好戲吧!要是高嬤嬤派人來回話,你就說我睡下了,讓她做主。」

    「是,嬤嬤。」

    ……

    雨半夜就停了,地面濕漉漉的,空氣中瀰散著泥土的腥香。清晨,陽光穿透薄淡的雲層,灑下絲絲縷縷的金芒,風過樹影,吹拂天際朝霞繞繚。

    可能是松陽郡主太想見孫子了,鑾駕原定巳時初刻起程,剛到辰時正刻,松陽就提前命鑾駕起程了,比預定的時間早了半個時辰。從他們一行駐紮的鎮子到金州的北城門僅十里路,大概需要半個時辰,剛過巳時初刻,鑾駕就進城了。

    金州府尹杜大人率金州轄區一州四郡十二縣的官員提前半個時辰到北城門迎接,他們剛到,就趕上鑾駕進城,眾官員百姓趕緊行參拜。

    旌旗招展,帳幔禮流輝,鮮衣怒馬、寶蓋流蘇彰顯皇家威儀、富麗尊貴。

    「免禮,去驛站。」溫和且極具威嚴的聲音從中間的四駕馬車裡傳出來。

    杜大人微微一怔,詢問的目光投向松陽郡主的貼身隨從,明明定好先去金州府衙,怎麼改成去驛站了?隨叢衝他點了點頭,讓他按松陽郡主的要求去做。杜大人趕緊派人回去收拾驛站,又親自引領鑾駕朝驛站走去。

    金州城的驛站與府衙隔著一條街,因來往的官員少,驛站年久不修,顯得很破舊。自半個月前,武烈侯府的侍從住進去,修繕灑掃,驛站才像樣了。松陽郡主突然要去驛站,杜大人始料不及,又怕招待不周,暗暗捏了一把汗。

    鑼鼓宣天,歡聲悅耳,鑾駕的細樂清越悠揚,與天家的富貴風流相得益彰。

    鑾駕徐徐有秩,向驛站行去,看熱鬧的人群分列兩旁,滿臉興奮,低聲議論。

    聽說松陽郡主召他,杜大人趕緊來到馬車旁,垂手躬身施禮,態度恭敬。武烈侯府是皇親國戚,松陽郡主又出身皇家,聽說很強勢,哪怕不經意間,也不能有半點怠慢。杜大人心裡沒底,謹慎小心伺候,就怕小鞋上腳,難以擺脫。

    「杜大人,演兵場還在驛站對面嗎?」

    「回郡主,原先驛站對面確實有一個演兵場,那是幾十年前的事,下官在《金州史志》上看到過。現在驛站對面建起臨時練兵的校場,比原來的演兵場縮小了一半。校場四周又蓋起了數排敞廈,供官兵休息,演兵的場地就更小了。」

    「原來的演兵場很大,可容納幾萬人排兵佈陣,演兵場正中間有一個十丈見方、一丈多高的石台,旗桿很高,都是築鐵打造。出征之前,將帥要到石台上誓師,鼓舞軍心,抓到俘虜,也會到石台上斬殺。」松陽郡主聲音溫和悠然,意味深長,像是閒瑕無事,聚幾個經年的老友,共同追憶往昔歲月。

    杜大人陪笑,沉吟片刻,問:「郡主來過金州?」

    馬車裡悄然無聲,氣氛好像凝固一般,只有時急時緩的呼吸聲隱約傳來。杜大人知道問錯了話,趕緊陪罪,松陽郡主輕聲長歎,又跟他聊起金州的風土人情。

    驛站到了,松陽郡主又讓把鑾駕停到校場,吩咐文健去安排一行人的飲食歇宿。又讓隨行的管事婆子周嬤嬤傳話,說她在校場的敞廳內接受官員的參拜。

    松陽郡主臨時決定與原來準備的程序完全不同,變化令杜大人應接不瑕,他又不敢違背松陽郡主的意思,趕緊讓人重新準備。

    馬車停到校場前面,車簾掀開,丫頭拿出腳凳墊好,扶松陽郡主下車。松陽郡主下車之後,瞇起眼睛,手搭前額,舉目四望,臉上神情若有所思。

    她週身透出一股英氣,皮膚白皙,面容姣美,年近五旬,看上去只有三四十歲的年紀。深紅色金銀絲鸞百鳥朝鳳紋繡朝服穿在她身上,很合體,她肩披五彩霞披,頭髮盤成朝凰髻,頭戴攢珠鑲玉累絲金鳳冠,穿戴妝扮彰顯華貴威儀。

    周嬤嬤扶住松陽郡主的手,問:「郡主,您要先回驛站洗漱更衣嗎?」

    「不了,先見金州的官員,把他們打發走,我就輕鬆了,再梳洗更衣。」松陽郡主扶著周嬤嬤的手向校場內的敞廳走去,邊走邊講一些陳年舊事。

    高聳的石台位於校場後面,旗桿猶在,圍繞石台有數排敞廈,供過往的大隊官兵安置車馬、歇腳休息。半副公主鑾駕也有二百餘人,驛站住不下,文健就讓人提前把校場的敞廈收拾出來,供鑾駕車馬停宿,倒也乾淨方便。

    松陽郡主來到西面的敞廳內坐定,杜大人領隊,帶官員帶禮儀參拜。松陽郡主端坐正中受禮,講了一些忠君愛國的陳詞老調,眾官員再次行禮,參拜完畢。

    杜大人奏稟說宴席擺在府衙,天近午時,請松陽郡主移駕府衙赴宴。松陽郡主微微皺眉,她不願意應酬這些官員,可她乘鑾駕而來,這就是必行的禮節。

    官員參拜完畢,林嬤嬤和高嬤嬤帶大丫頭和使喚媳婦來給松陽郡主見禮。她們原本在府衙等候,聽說參拜的地方改到校場,她們又趕緊來到校場。

    高嬤嬤沖圍觀的人群擺了擺手,看到一個小廝點頭,她舒了一口氣,陪著笑臉跟松陽郡主說了幾句恭維討喜的話。過了一會兒,內侍傳報說平家人求見,松陽郡主面露笑容,趕緊讓宣他們進來,並讓周嬤嬤出去迎接。

    周嬤嬤在王府時就伺候松陽郡主,又陪嫁到徐家,在武烈侯府僕從中的體面僅次於林嬤嬤一家。松陽郡主讓她出去迎接,就算給足了平家人面子。

    平大夫和王氏走在前面,平二舅與楊氏緊隨其後,平安帶著平蓉和美妞姐弟規規矩矩緊跟在他們身後。兩家人都一身光鮮,又一團和氣,敵對場面不見,顯然是達成了協議。王舉人帶王家子侄也來參拜,跟平家人保持了一段距離。

    看到平家人和王家人進去,沈妍和平慕軒從人群中鑽出來,兩人都是小廝打扮,並不引人注意。他們來到校場門口,剛要讓侍衛通傳,就見七八匹快馬急弛而來,到校場門口翻身下馬。侍衛看到來人,趕緊上前施禮,請他們進去。

    平慕軒要跟來人一起進去,被沈妍拉住,在他耳邊低語幾句。平慕軒抓住沈妍的手,顯得很緊張,而沈妍則面露激動竊喜,就像是有準備地做壞事一樣。

    平家人和王家人進去,剛跪下,還沒來得及三叩九拜,騎快馬趕來的人也進去了。內侍趕緊讓平家人和王家人跪到一邊,上前迎接騎快馬而來的人。

    「兒子給母親請安。」走在前面的人跪下,後面六七個人齊刷刷跟著跪下。

    「快起來、起來,你怎麼來了?」松陽郡主臉上洋溢笑容,顯然很高興。

    「兒子本不知道母親要來,還是前些日子聽項大人說起此事,就趕緊交接軍中公務來迎接母親,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請母親恕罪。」

    來人是武烈侯徐秉熙的庶子徐瑞宇,現在平安州駐軍中任從七品校尉。徐瑞宇是松陽郡主陪嫁丫頭所出,生母早死,由松陽郡主撫養長大,與嫡母關係親厚。

    「快起來,歇口氣。」松陽郡主做勢要親自去扶,徐瑞宇才起來,母子敘話。

    王氏見時候不早,怕情況有變,急於給松陽郡主見禮,忙向高嬤嬤使眼色求助。高嬤嬤看了林嬤嬤一眼,又看向周嬤嬤,二人都不理她,她只好等待。

    松陽郡主讓徐瑞宇坐下,說:「聽你父親說平安州去年鬧得很亂,你在平安州駐守,家人都很擔心。我來金州沒什麼大事,告訴你,豈不是讓你分心?」

    「多謝母親記掛。」徐瑞宇接過侍者遞來的濕巾,擦了擦臉,說:「母親一路車馬勞累,還要見客赴宴,兒子明天回平安州,下午再陪母親說話。」

    「好,你也帶手下去歇口氣。」

    隨從引領徐瑞宇等人到敞廈梳洗休息,內侍引平家人近前參拜。王家人跟平家人保持一段距離,也跟著施禮叩拜,松陽郡主以為是平家遠支,也沒多問。

    聽說平氏母子因激動興奮導致生病,臥房不起,不能來參拜,松陽郡主歎了口氣,沒說什麼,讓人賞賜了平家人,王家人也沾光得了些小賞賜。

    高嬤嬤笑臉開花,上前施禮稟報,「郡主,有人要代軒少爺來給您見禮進孝。」

    「哦?是誰?」

    「姑娘,快出來,別拘謹,郡主是最最慈愛溫和的人。」高嬤嬤興沖沖從人群中拉出精心打扮過的平蓉,跪到松陽郡主腳下,「郡主,您看這姑娘怎麼樣?」

    松陽郡主仔細看了看平蓉,笑容慈和,「這姑娘不錯,她是誰?」

    「回郡主,她是平姨娘長兄的小女平蓉,自幼養在深閨,才藝女紅不錯,模樣品性最好,平姨娘看中蓉姑娘,幾年前,就給軒少爺訂下了這門親事。」

    徐秉熙和松陽郡主早就知道有平慕軒這個孫子存在,對他是否訂親以及平家的情況並不瞭解。平慕軒有一個童養媳,這還是文健先到平家,又去接松陽郡主時才回稟的。至於童養媳的情況,松陽郡主沒多問,也不關心。

    高嬤嬤提前沒稟報,就讓平蓉以另一重身份見禮,倒令松陽郡主感覺很突然。

    「這孩子很機靈,起來吧!」松陽郡主沖平蓉揮了揮手,也沒有另外的賞賜。

    「老奴恭喜姑娘,姑娘快起來,老奴就說郡主是最溫和的人,你以後可要好好照顧軒少爺,孝敬郡主。」高嬤嬤扶起平蓉,心中鬆了口氣,她收了平大夫的銀子,又得鄭縣令的好處,才冒險讓平蓉另外拜見。只要松陽郡主點頭,這門親事算是成了,她心中自有主意,不怕沈妍的家人鬧事,也不怕平氏母子不同意。

    見松陽郡主眼底閃過不快,周嬤嬤就知道她不看好這門親事,責問的目光投向高嬤嬤。高嬤嬤渾然不覺,正滿臉興奮,心中為自己的「傑作」喝彩。

    周嬤嬤撇嘴輕歎,高嬤嬤新近才提到內院做管事,太不瞭解松陽郡主了。當著諸多官員侍從,讓與孫子訂了親的女孩來給松陽郡主見禮,這不是逼侯府承認這門親事嗎?即使有高嬤嬤這奴才從中周全,普通百姓就能與名門士家抗衡嗎?

    文健見過沈妍,看到平慕軒的未婚妻突然換了人,很納悶,詢問的目光投向林嬤嬤。林嬤嬤站在松陽郡主身後,對文健的目光視而不見,臉上也沒任何反映。

    松陽郡主掃了林嬤嬤一眼,剛要起駕去府衙,就聽到校場門口傳來喊叫聲。

    「郡主祖母--我在門外,千萬別被他們騙了。」平慕軒的聲音格外尖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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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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