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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9-1844 三千年未有之變局 1842(上)出使海外圖破壁 文 / 引弓

    更新時間:2012-07-28

    1月10日家屬

    「大伯和阿伯,小六給你們磕頭了。」司馬電六一下子跪在地上。

    「好了,起來吧。聽說你做了游擊官了,讓下人看笑話啊。」

    司馬電六沒磕下去,一下子站起來,「娘額,乍浦被英夷打了,可擔心死我了。」

    自從去年,楚劍功和李穎修決定將士兵的家屬盡量接來廣東,經過幾個月的時間,家屬們陸陸續續都到了,今天,司馬電六在碼頭上接他自家的親人。他是家裡最出息的一個,所以除了他本房外,長房和支房也跟著來了,一下子到了一百多人。

    「游擊官,你怎麼沒穿補服?」

    司馬電六今天穿的是朱雀軍的灰軍裝,上臂外側繡有一隻黑豹,與清朝武官的三品游擊補服一致,除陸達以外,朱雀軍最高的軍職就是游擊了。

    司馬電六和家中的長輩見過禮後,轉頭大叫:「來呀來呀。」

    身後李雲睿帶著二十多人,看到司馬電六招呼,便一揮手:「上!上!幫忙拿東西。」

    「小六,這些是你的護兵?」

    「哎呦,那可不敢,我們朱雀軍就沒護兵,按說我還有個副官,可現在人在講武堂學習呢,還沒分下來。雲縱啊,見見我家長輩,大伯,這是我同僚,營鴻儒都尉,李雲縱。這位是營都司,莫青巖。」

    李雲縱和莫青巖沖司馬電六的長輩一拱手。

    「他們都是你的下屬啊。好小伙子,好使喚。」司馬電六的大伯真不客氣。

    「大伯,他們是我的同僚,不是我的下屬。就是給您幫忙拿東西的這些人,都是我在黃埔第一期的同學,最低的也是個把總。」

    「哎呦,還都是總爺,總爺不也得聽你這游擊的嘛。好歹從三品呢。」

    司馬電六無奈的朝李雲縱笑笑,李雲縱倒是豁達的人,招呼同學們,也是他現在的屬官,幫著抬箱子。

    司馬電六繼續給他的大伯解釋:「大伯,您稍微給我留點面子,我接您是私事,不能調自己下屬的兵,這都是同學看在情面上來幫忙的。」

    他大伯擺擺手,走前頭去了。

    阿伯問道:「小六啊,你把我們這一大家子安排到哪落腳啊。」

    「您先跟我去白雲山的新兵營住下,過幾日,會有人接你們去臨高。」

    「家裡的地可都賣囉。祖宅現在歸大宗的人。我們一家靠什麼營生?」

    「臨高有地,好地。」

    臨高。

    「臨高的土著都清完了嗎?家屬來的原來越多,屯墾的事情要抓緊。」

    「不用清,根據東廠早慢熊斯基的調查,臨高現在沒什麼居民。明末的時候,1622年到1629年,連刮了三場怪風,當地本來就沒多少人口,從此就人煙滅絕了,所以稱為臨高三風。」

    「怎麼會有三場怪風?」

    「我估計是別的時空的穿越者,超光速穿越的時候帶的物資質量太大,能量等於光速的平方乘以質量,如果一艘四千噸的貨輪,不管他用什麼方式穿越,所引爆的能量都相當於一顆新地島氫彈。連續三顆新地島氫彈,短短八年內打在臨高這一個點上,還會有人煙麼。」

    「臨高本來人就不多,經過這樣三場時空風暴,也沒什麼大的影響,好吧,馬上組織家屬向臨高移民,開展屯墾。」

    「自耕農嗎?」楚劍功疑慮的問。

    「對,自耕農。」

    「自耕農這一套玩了兩千年了,一定會以土地兼併引發大規模流民起義告終。你就不能有點現代人的思維嘛。」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搞農村工業化組織將農民都變成農業企業的僱傭工人。」

    「是的,現代化大生產,要有現代化的樣子,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死路一條,這是你我都知道的歷史。」

    「可是你搞企業化農業,那我們從誰哪裡掠奪工農剪刀差呢?不掠奪工農剪刀差,怎麼完成原始積累?」李穎修反問,「我們現在又沒有能力出去搞殖民掠奪。」

    「掠奪農業來養工業嗎?」

    「廢話,難道掠奪工業來養農業啊?你現在有工業可以『反哺』農業麼?」

    「那豈不是對農民很不公平?」

    「經過數百年在數學,物理,化學以及組織學的進步,終於在十九世紀實現了社會化工業大生產,這是人類生產力的一次飛躍進步。可是,處在社會化大生產中的人,資本家也好,管理者也好,產業工人也好,如果仍舊和兩千年前的自給自足自然經濟下的自耕農處於同一地位,那麼社會的進步之處又在哪裡呢?」

    「你不用質問我嘛,掠奪工農剪刀差,我沒有半點不安。我只是更清楚的瞭解一下,你對農村的安排。上次我們不是說從收絲網絡建立農村組織開始對農村改造麼?不是要大量買進糧食來加速農村的破產麼?」楚劍功笑著說。

    「這並不矛盾,多管齊下。你現在去和自耕農說,讓他放棄了自家的田地,進工廠,當工人,他肯定不幹。但我們又不可能停下我們的進度,抽出時間來教育和勸說。自耕農就自耕農吧。農業七字訣,土肥水種藥管工,每一樣,它都離不開工業,當然,這是說我們推廣化肥和農藥,大規模興修水利以後的情況。」

    「化肥,農藥,水利,對了,種子,還有收購,可以在南洋總局下面,成立一家農資公司,專門控制這些。」

    「挺上道嘛。化肥,農藥,種子,這些東西真好,用過一次,食髓知味。第二年就必須接著用。農民買不起的話,可以向南洋銀行貸款,還不了帳,自然銀行去收地。管他自耕農還是地主,統統將土地收歸國有,到時候,我們就可以搞企業化農業,僱傭勞動了。農業生產將由農業工人來完成,農民將只是一種職業,而不再是一個階級。」

    「貸款來收地……,要堅決打擊農村私人信貸。反正私人信貸總是和高利貸、賭博、吸大煙聯繫在一起的,可以名正言順的打擊。」

    「還有個問題,我們要在臨高進行這項政策實驗,可是臨高現在安置的都是朱雀軍的家屬……」

    註:本章和臨高的朋友開個玩笑,但即使沒有臨高三風,海南也沒多少人。所以不影響本書的設定。

    二元社會

    「我們必須一視同仁,不能因為他們是朱雀軍的家屬,就讓他們困在自給自足小農經濟裡頭,以後每年還要給他們補貼。」李穎修說。

    「所以,他們一定要破產,然後,農轉工。對吧。」楚劍功說。

    「臨高的屯墾場在國有化的同時,失去土地的人,一部分轉化成農場的管理人員,或者叫國企職工,另一部分則進入南洋實業總局下屬的其他企業,被培養成產業工人。現在即使加上補備兵,兩萬朱雀軍的家屬不會超過十萬人,而十萬產業工人對我們即將鋪開的建設計劃來說,遠遠不夠。這還沒扣除不能參加勞動,也不構成社會不穩定因素的老弱病殘。」

    「我怎麼聽得這麼耳熟,你這好像是國企小社會,這些家屬在進入南洋實業總局下屬企業的時候,就獲得了一種身份,國企工人,對吧。由此,我們在廣東省製造了一個二元社會,一面是南洋實業總局的國企社會,另一面是晚清的條塊化的封建經濟社會。根據我們在另一個時空的歷史,工業社會將向吸盤一樣,從農村吸取剪刀差,從而成長壯大起來,不斷擴展,最後實現普遍的城市化。當然,這是理想情況。」

    「城市化的社會改造?我倒沒有想這麼遠,光想著剝奪剪刀差了,你這種想法有理論根據嗎?」

    「尼可拉斯-魯曼的社會系統論,他認為,社會就像一個系統,這個系統一旦成型,就將自行運轉,而不符合這個系統的部分,將自然而然的被改造。舉個你熟知的例子,在我們那個時空,以戶口的形式形成了城鄉二元化,在長達幾十年的時間裡,取得一個非農戶口,吃商品糧,是無數農家子弟的最高夢想了,為了實現這個夢想,他們考大學,當兵,以及做其他許許多多的事情,來獲得一個『農轉非』的機會。」

    「農村自耕農的大範圍破產,將創造大量自由勞動力,他們要麼去給地主當雇農,要麼到城市裡來,成為工業勞動力,這是城市化的推動力。而另一方面,我們的南洋實業總局的編制,就相當於一個非農戶口,這是吸引力的一方面,」

    「不對,是南洋實業總局和朱雀軍的工兵聯合體,相當於一個非農戶口。」

    「聽起來是不錯。」李穎修有些遲疑,「但是,效率怎麼辦?南洋實業總局如果獨家壟斷了,難道不怕效率低下,人浮於事……」

    「怎麼會壟斷呢,至少在革命勝利前,南洋實業總局都面對著最強大的殖民主義和最頑固的封建主義的競爭,不勝利,就滅亡。怎麼會壟斷?至於革命勝利後,我既然能把南洋實業總局建起來,也能拆了它。」

    「哈哈哈,」李穎修笑了起來,「不如革命勝利以後,我們兩人把南洋實業總局分了吧。根據『所有人在位』才會有效率的傳說,我們將南洋實業總局私有化之後會才會更盡心盡力。」

    「『所有人在位』?所有人在位的最高形式是家天下,照這個理論帝制是效率最高的經濟形態,所有的皇帝會因為所有人在位而勤政。好了,別扯遠了,商量一下我們的具體步驟。」

    「先將朱雀軍的家屬分批安置到臨高,每對夫妻有地五十畝,自家有錢的,可以另外購置,同時,由南洋實業公司下屬農資公司興修水利,賣水給他們,從現在,就要養成他們依賴農資公司的習慣,明年春耕的時候,賣種子給他們,同時定購糧食,控制住供銷兩頭。」

    「如果人家錢多,廣置土地,使用雇農呢?」

    「那隨便他們,反正我們控制種子,水利,銷路,將來還有化肥和農藥,我不信他們能反出天去。」

    「說到農藥化肥,現在發明了嗎?」楚劍功有些擔心。

    「化肥……找兩個化學工程師,氮磷鉀慢慢配,總能成功的,農藥也是一樣。」

    「按環保主義者的想法,應該順其自然吧。」

    「順其自然?順其自然的話人類現在還在樹上,還不會使用火。」

    「扯了這麼半天,都累了,說點開心的事情吧。」

    「有什麼開心的事情,錢,女人。」

    「庸俗。」

    李穎修眉毛一挑:「說到女人,上次談婚姻法的時候,你神色不大對啊。在京師欠下風流債了?」

    「沒有。」

    「會不會有人抱著孩子來廣州認親?」

    「要有的話,盡快承認,我還能幫你想辦法。」

    「我的私事,要你想什麼辦法?」

    「好了,我不問了,談談錢吧。」

    「買貨的一千六百萬兩白銀都到齊了嗎?」

    「到齊了。連廣西的二百萬兩都到了。」

    「廣西,一下子拿出二百萬兩來,你說太平天國會不會現在就反了。」

    「不知道,順其自然。」

    「六百噸白銀入庫,可以正式印刷銀圓券了?」

    「是的,還是按照計劃,賬目上和東印度公司貨幣互換五百萬英鎊,讓你去英國採購,另外,我們再印刷兩千五百萬大洋的銀圓券,投入廣東市場。如果市場穩定的話,明年後年,一共再印五千萬。」

    「這七千五百萬元怎麼花?」

    「每年五百萬養朱雀軍,這是雷打不動的。」

    「還剩下六千萬元,你有花錢的計劃嗎?」

    「當然有了,而且很充實,有另一時空的歷史作參照,還有早慢熊斯基做條件分析?」

    「那一段歷史,1952年?」

    「不是。是從1867年到甲午戰爭前,日本用在工商業建設上的費用是4000萬日元,大致上也就是四千萬大洋,如果一切順利,三年內我們總共可以拿出6000萬大洋的銀圓券用於建設,如果我們和明治維新一樣有效率,三年時間,我們能夠把工業體系的架子搭起來。」

    「三年之後,我們就可以造反了?」

    「如果一切順利。」

    「有書面的計劃嗎?」

    「早慢熊斯基在寫,後天可以向我們提交。」

    「如果早慢熊斯基寫的東西,附和我們在另外的時空的經驗,我該怎麼獎勵他呢?好吧,授予他發改委主任的頭銜怎麼樣。」

    「東廠都監,還是『朝廷腹心』比較有愛。哼哼。」

    註:1870年代,按金本位計算,1盎司黃金=4.247737英鎊=20.7美元=20.7日元=25大洋=105法郎

    1840年代,書中南洋銀行採用的是銀本位,白銀還未貶值,簡化設定,大致1銀圓券=1日元=1美元=0.2英鎊

    1月12日三年計劃:1842年度摘要

    自去年戰爭結束以來,廣東地區已經成為脫離京師控制的經濟獨立體。鈞座和李檢察長兼商務司長決定將廣東變成反抗殖民主義進攻的大本營。要求在三年時間以內,在廣東初步建成工業革命時代的經濟體系,其目的為,在不依靠任何外援的情況下,廣東作為反抗殖民主義與封建主義的堅強堡壘,獨立面對所有殖民主義國家的聯合進攻。

    三年計劃第一年度,即1842財政年度,從1842年三月開始執行,1843年2月結束,在這12個月內,總投入兩千萬元銀圓券(合六百萬兩白銀)廣東將建成:

    東莞機械修理廠(內部序號301廠):投資14461萬元,設備由鈞座前往歐洲採購(費用另計),車、刨床4台,鍋爐、蒸氣機各1台,傳動系統一套,首批製造30台彈花車以及一些修配件,同時為紗廠、麵粉廠、火柴廠、煤礦等修配機器。

    東莞技工培訓學校與實習廠(302廠):為南洋實業總局下屬各個各個工廠培訓技工,實行車間式教學,必要時,也可轉為正式工廠,參加生產動員。

    佛山氣動工具廠(303廠):氣動風鎬,風鎬,鑿巖機械,投資40000元

    廣東江高鋁廠(304廠):有色金屬冶煉廠,投資7萬元

    廣東銅加工廠(305廠):投資85312元

    廣東煤礦開發公司(306):開發韶關、清遠、梅州三大煤礦基地,投資41100萬元,生產了6個機械化礦井,合計年產煤炭能力14萬餘噸。需要蒸汽機六套,傳動系統六套(第一期工程,費用另計),為南洋實業總局下屬所有企業供煤。

    佛山鐵廠(307廠):採購蒸汽機兩台,平轉高爐十座,投資20萬元,工廠總部總面積125公頃,其中建築面積20公頃。廠內鐵路總長度70公里,火車頭16台,鐵路每年對外運輸量720,000噸,內部運輸量690,000噸,中心站的流通量1,410,00。噸,中心站每日列車數量152輛,即平均約9分半鍾通過一輛。年消耗礦石300,000噸。煤消耗每年250,000噸。供鍛造用的、由蒸汽發動的機器共有馬力6,500匹,要求在1845年初,實現年產生鐵五十萬噸,鋼產量三十萬噸的生產能力。大致上,生鐵和鋼產量達到法國與普魯士總和。投資五十萬元。

    廣東蒸汽機廠(308廠):從英國引進機型,生產30馬力通用蒸汽機(引進費用另計)。

    廣東鐵路建設局(309廠):在三年計劃期間,以建設南洋總局下屬工廠內部鐵路,建造生產用鐵路為主要任務,暫時不進行民用鐵路和廣域鐵路的建造。

    廣東蒸汽機車廠(310廠):從英國複製火車廠。目前僅生產車間用機車。

    廣東槍炮廠(311廠):建設規模須鈞座赴英採購確定後再行確定,但至少應能供應朱雀軍主力武器消耗

    廣東黃埔造船廠(312廠):採購修船機械,從修船著手,培養工人,爭取三年後能夠自造商用船舶。

    南洋金屬結構廠(313廠);

    南洋精密儀器廠(314廠);

    ……

    廣東對外貿易公司(350廠):壟斷生絲、茶葉與瓷器的出口,打擊走私。投資主要用於農村收購網絡的建設。

    民生物資投資,主要有:火柴廠投資35871萬元,紡紗廠投資59980萬元,麵粉廠投資1049萬元,造紙廠投資1026萬元,純鹼廠投資13216萬元,這些不壟斷經營,合適時機將轉售給進步商人。

    ……

    早慢熊斯基的這份計劃,幾乎包含了當時所有重要的工業門類,總投資大約一千四百萬元。1842年另有六百萬元銀圓券交給廣東布政司維持官府的運作。

    「規模是不是太大了。」楚劍功的目光,釘在佛山鐵廠那一塊,「等於普法兩國之和?我記得1840年代英國的生鐵產量也才一百萬噸左右。剛剛開始建設,是不是應該謹慎一些?」

    「其實,規模並不是早慢熊斯基寫多大,就能辦到多大的,關鍵在於你,在英格蘭五百萬英鎊的採購,能夠買到多少東西,請到多少技師。」

    「我聽說你在佛山已經辦了兩個長,鐵廠和錦繡成衣廠,對吧。」

    「嗯,架子基本上搭起來了,鐵廠每天出鐵水6000斤,現在還在調試期,等正常運轉了,每天處出鐵6000公斤應該沒問題,那一年就是2000噸生鐵。」

    「還太少。」

    「明代的老式大爐,年產兩千噸,可以了大哥。你去英國,就算陪維多利亞同學睡覺,也要把平轉高爐搞定。」

    楚劍功煩惱的一皺眉頭:「你呀,就是離不開下三路。不過……維多利亞剛剛生下了她的第一個孩子,維多利亞大公主。」

    「他們母女同一個名字嗎?」

    「嗯,這個大公主就是德意志皇帝威廉二世的老媽,英國還有條獅式戰列巡洋艦是以她命名的。」

    「歐洲的姻親關係真是複雜。說回煉鐵,你準備怎麼把平轉高爐弄回來?」

    「買唄。最好能完整的買下一家鐵廠,連設備帶技工,統統打包回來。」

    「人家願意來麼?」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總有人願意的。」

    「那英語教育要抓緊了,英國技工來了,沒翻譯可不成。」

    「我們那個『綜商大學』辦得怎麼樣了?」

    「現在也就是個語言培訓班,學員五十多人,現在已經會說,古德外瑞古德。」

    「還有個問題,1842年度第一期銀圓券,一共兩千五百萬元,你準備怎麼投放市場?」

    「給官員發俸祿,收糧,允諾可以用銀圓券繳稅。手上有票子,還怕花不出去嗎?」

    1月15日錦衣

    佛山鐵廠是1841年度建設計劃的重中之重,楚劍功帶著范中流等人,到佛山實地考察,范中流還要實地勘測,畫出具體建設藍圖。而楚劍功,實在是想見一見傳說中的詠春傳人。

    到了佛山,范中流找到鐵廠的一些老工人,自去測繪勘量。楚劍功和葉嵐一道嘮嗑。

    「楚大人,要說李臬台真是厲害,佛山各個鐵廠統合到一起,每天出鐵五千斤,再過幾個月,等還剩下的幾位師傅撐不住了,入了伙,每天出鐵至少一萬斤。」

    葉嵐口中的「斤」,大約合六百多克,與李穎修說每天可以出鐵六千公斤大致對的上號。

    「一年出鐵三百萬斤,誰家有這樣的能耐。」當了一段時間鐵廠協辦的葉嵐意氣風發,不再是那個練武儒生的摸樣,卻帶著滿腔的豪氣。

    「葉師傅,我們朱雀軍內部系統的人,都叫我鈞座,如果葉師傅不見外的話,也可以這麼叫我。」

    葉嵐是知機的人,知道這是楚劍功在拉他,於是順口說道:「鈞座,聽說鐵廠還要擴建?」

    「嗯,要建成綜合性的鋼鐵工業,不僅要出鐵,還要煉鋼,我們還要引進蒸汽機,也就是英夷的火輪船上用的那種機器,那種機器,一個就可以抵上數千人的力量,到時候,每天出鐵就有三百萬斤了。」

    「想想真是令人神往。」

    「佛山還有多少作坊不願意統合呢?」

    「不多了,李臬台斷了他們的礦,他們現在已經不能煉鐵了,靠著給人修補農具勉強度日,今年春耕之前,我們出一批農具,價錢便宜,結實耐用,斷了那幾位師父的財路,他們肯定會來求著我們入伙。」

    楚劍功一笑,換了個話題:「有人搗亂嗎?」

    「有我葉嵐一雙拳頭在,誰敢來搗亂?」

    我……,葉大俠這麼直爽!楚劍功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鐵廠走上正軌之後,只需要專門的經營人才來管理就可以了,葉師傅豪氣干雲,在這鐵廠裡當個協辦,也是屈才了。可惜了江湖上諾大的名頭。」

    「鈞座是說,要將我調往別處?」

    「我也沒想好。反正鐵廠現在還需要葉師傅照看,等過一段時間,我再與葉師傅詳談此事。總而言之,不能埋沒了葉師傅胸中抱負。好了,話就說到這裡,尊夫人的錦繡成衣廠,我也要去看看。」

    錦繡成衣廠離得也不遠,規模卻比佛山鐵廠小的多了,一共也才二十幾個女工。現在也沒什麼活計,南洋實業總局因為戰爭的原因,積壓了一批繡品,有些久了脫線,掉色,錦繡成衣廠現在就在修復這些繡品。

    楚劍功去了一看,也就是一個大院。周妖瞳知道是南洋實業總局實際上的大老闆來了,也迎了出來。大家坐定以後,閒談了幾句,話入正題,楚劍功很直接,問:「葉夫人,錦衣廠才20多人?」

    「鈞座,一來沒什麼活計,二來女子都不願出來做事。說是傷風敗俗,男家都不喜歡自家婆娘拋頭露面。」

    「葉夫人你肯來帶這錦衣廠,真是女中豪傑。」

    「鈞座您謬讚了。」

    「只是這樣的情景,還是不行。難怪李穎修不把軍裝的事情交給你們,一直拖著。葉夫人,你們夫婦在這佛山威望頗高,你還是要多往民家走動走動,勸說女眷們出來工作。過段時間,我們還要上縫紉機等等機械,大規模的生產成衣,沒有人手是不行的。」

    「鈞座說的是。民婦也時常到民家走動,只是大戶人家,實在撥不開臉面。」

    「不要光盯著大戶人家,工廠裡做事,最好還是去鄉間找些貧苦的鄉村農婦,這樣比較踏實肯幹。」

    「找外地女子,又是個麻煩。」

    「喔,有什麼麻煩?」

    「我這廠裡,二十幾個女孩子,剛開始的時候,總有些浪蕩子兒,到這裡來惹是生非,讓民婦給趕跑了。這些女孩子都是本地人,還有家人罩著,如果找外地的女孩子,人生地不熟的,民婦一個人也管不過來,要是鬧出什麼事情來,怎麼和人家裡交代?」

    「這倒是個問題,還有工廠的安全,這樣,葉夫人,你們家今天請我吃飯吧,我和你們夫婦好好合計合計。」

    「哎呦,鈞座肯賞光,那是太好了,那民婦今天要早點走,好去買菜。」

    「不用,我到館子裡訂好飯菜,送到府上,葉夫人你們招待我一罈好酒就成,我畢竟是朝廷二品大員。」

    傍晚,楚劍功來到葉家,兩夫婦早就恭候著了,酒席也送來了。

    「葉夫人,錦繡成衣廠的安全問題,我倒是想了個主意,可以落在尊夫身上。」

    葉嵐聞言,端起酒杯,說道:「鈞座請說。」

    「鐵廠男工人多,離錦衣廠也近,不如抽出一部分工人,在上下班時間,到錦衣廠附近巡邏,驅趕不軌之徒。嗯,晚上值夜,護廠,也可以由他們承擔。」

    「這倒是個好主意。」

    「以後,等朱雀軍建制完備,還可以調一批槍過來,訓練工人們軍事技能和組織習慣,必要的時候,還可以直接補入朱雀軍,協同作戰。」

    「好,這樣的隊伍,叫什麼名目呢?」「就叫『錦繡成衣廠工人自衛隊』,簡稱錦衣衛。」

    「錦衣衛?夠威風。」

    「葉師傅,等鐵廠穩定了,你就出來吧,專門做錦衣衛指揮使,記名參將。」

    「呃……」葉嵐有點猶豫。

    「其實我早有這個想法。錦衣衛可不僅僅局限在佛山,也不僅僅是工人自衛隊。工人自衛隊這一塊呢,由於工人們都穿藍色的工裝,就叫做藍隊。葉夫人,我還希望你將來能成立個女子組成錦衣衛,女孩子同樣能打槍,能殺敵,能做男人做的事情,女子的錦衣衛,就叫做紫隊。」

    「原來錦衣衛分男女兩隊?」

    「不止,」楚劍功擺擺手,「將來漁民、農民、伐木工人,也會成立錦衣衛,護林,護魚。叫做綠隊。按我的設想,一共有十色錦衣衛,藍隊,是第一個。葉師傅,你有興趣和我一同開創這支新軍嗎?」

    1月28日舊識

    「徐藩台,我這就將巡撫的印信轉交與你。」廣東巡撫怡良對廣東布政使徐繼畬說道,「新任兩廣總督和兩廣巡撫,還有廣州將軍,不日就到,我就不在這裡等他們了,將印信寄托於你處,你轉交便好。」

    「撫台何必急著走,您遷任西安將軍,是喜事啊。」

    「我身為巡撫,不能保境安民,深感慚愧。徐廣縉徐制台和廣州將軍阿精阿不也早走了麼。」怡良敷衍道。

    「你們幾位大員,都將印信由我轉交,可真是折殺我了。新來的兩廣總督是林則徐林大人,而廣州將軍是伊裡布大人,都是通達的人,何不見面後再走?」

    「徐藩台你不用說了,我意已決,就此別過。」

    怡良急匆匆的走了。廣州的三位大員,怡良轉任西安將軍,徐廣縉轉任湖廣總督,阿精阿出任伊犁將軍。其實都算是陞遷了,但三人都如同待罪一般,不和接任大臣見面,就先行離去。

    「怎麼回事?他們就這麼怕林大人麼?」李穎修和楚劍功商量。

    「要說,清廷這次派過來的人,林大人不用說了,伊裡布也算和我們有交情,以後辦事應該很方便。」

    「是麼?」李穎修說道:「伊裡布在另一個時空,就是死在廣州將軍任上。這次不知道會不會一樣。」

    「說不定。我在京師見他的氣色,就很不好。」

    「且不管他。這次總督和八旗將軍和咱們都算好相處,根據大小相制的原則,來的巡撫,一定是個搗亂的。」

    「真的誒,說不定怡良就是為這個先跑了。說不定是個剛正不阿的御史出身,啥的。」

    過了幾日,兩廣總督林則徐等一行人等,來到了總督衙門。準備出使英夷的李鴻章和郭嵩燾也一道前來和楚劍功會和。以藩台徐繼畬為首的廣州大小官員都在衙門裡等著。

    這次林則徐來上任,是「挾旨而來」,沒有專門傳旨的太監。他們一行人在路上走了差不多兩個月,和楚劍功每天四百里加急比起來,實在是天差地別。李穎修排在徐繼畬後面,向林大人、伊大人問好,到了巡撫面前,不由得一愣。

    新任廣東巡撫朝李穎修一拱手:「李臬台,別來無恙啊,我徐一帆又回來了。」

    這新任廣東巡撫,正是被李穎修趕走的前任藩台徐一帆。

    李穎修笑道:「哎呀,徐藩台,久違了。我還在擔心,怕新來的巡撫不瞭解廣東的行市,沒想到會是您吶。您對廣東,那是熟門熟路。」

    「好了,穎修。」林則徐叫住他,「不管以前大家有什麼恩怨,現在都是在一條船上,要同舟共濟。」

    「大人教訓得是!」李穎修應諾了,繼續和下面的官員打招呼。

    「徐一帆居然跑回來了,這是麻煩,早知道當初就在半路做了他。」私下裡,楚劍功對李穎修說。

    「是啊,道光派他來的意思,就是看著咱們的,你也是,留下這麼多馬腳。」

    「什麼馬腳?」

    「東廠啊,錦衣衛啊。以前徐廣縉新晉,怡良和咱們還算過得去,阿精阿百事不管,他們就當是個笑話。睜隻眼閉只眼也就過了。現在,這徐一帆是和咱們有梁子的,明擺著就是個『追思前明』的罪名。」

    「徐一帆報上去也就是個笑話,誰會當真哪。」

    「那說不定哦。道光看你順眼,也就一笑了之,可萬一他看你不順眼,你怎麼辦?」

    「那我們就反了吧。」

    「好!等我選個合適的時候,就說徐一帆陷害忠良,倒是一條好借口。」

    「不行!」楚劍功斷然否決了,「我馬上要出使了,你不許提前造反,第一槍一定要我來打。」

    「那萬一撐不住怎麼辦?」

    「兵在你手裡,錢也在你手裡,怎麼會撐不住。」

    「我可不光要對付徐一帆,林大人,可還是清廷的忠臣,有些事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做,難保他會看見,就算看不見,憑著幾十年官場滾過來,他也能感覺到。奧對了,還有個伊裡布,也是個老狐狸。」

    「伊裡布一八四三年就要死了,我今天見他,也是老態龍鍾了,你都不用管它。」

    「我盡量撐。你什麼時候出發?」

    「過兩天吧,黃埔講武堂第二期,我再帶幾節課。等他們把《家鄉情況》的作文交了,我就走。」

    「你這次走,順便帶點貨,六十箱茶葉,陳茶,因為打仗,耽誤了快一年了。」

    「那還賣得出去嗎?」

    「你不用管,」李穎修說,「我在倫敦有個商業夥伴,叫鮑勃曼,你直接找他,讓他簽單子就行。」

    「我知道了。這次誰開船?」

    「把我那條汽船給你用,施策跟你去,航海長……我把易水從東廠調出來,你這次去比較重要,易水各個碼頭都熟,幫得上忙。」

    「好的。你在倫敦那個女人,要不要我幫你接回來?」

    「接吧。我寫封信,你帶給她,她看了我的信,願意來就來,不願來你也不要勉強。」

    「好。」楚劍功一口答應。

    「你在這邊,有沒有什麼要交代的?嗯,你在湖北的家人,我會想辦法,在不驚動清廷的前提下,把他們接到廣東來。」

    「你一定要保證他們的安全哪。」

    「你放心。你在京師有沒有什麼人要照顧的?」

    楚劍功低頭想了一會,回答說:「沒有。」

    「這麼久才回答?有問題,你有事情一定要講,我們可以早作準備。」

    「沒有,你不用管了。」

    「到底是沒有,還是不用管?」

    楚劍功躊躇良久,左手不由得做出吸煙的姿勢來,最後回答說:「不用管!」

    「那我就真的不管了。」李穎修點點頭,「說正經事,你這次採購的順序清楚吧。」

    「反覆復多少遍了。必要的機械,技師和教材,其他方面人才,其他的機械,配件,糧食。」

    「十九世紀的工業發展,你熟嗎?」

    「不熟,也就是個大概的印象。不過,1842年,如果歐洲的歷史沒有大的變化,有些政治事件可以利用。」

    2月10日海盜

    從廣州出發已經幾天了,汽船在茫茫的大海上,楚劍功根本辨不明方向,一切都聽施策和易水的。

    「鈞座,我們真的有必要去婆羅洲嗎?」

    「聽說婆羅洲那裡有個華人政權,蘭芳國,我想去看看。」

    施策和易水聞言都笑了起來。易水說:「鈞座,你從哪聽來的?婆羅洲倒是有不少華人開辦的公司,蘭芳公司是其中較重要的一家,不過自從二十年前劉台二任總舵主以後,向紅毛番卑躬屈膝,已經淪為紅毛番的走狗,每年還要向紅毛番繳納人頭稅和金礦的收入。軍師自從去了一次東萬律,就再也不去了。按軍師的話說,『奴輩不足與謀』。」

    李穎修這麼說麼?這句話的原型是「豎子不足與謀」,李穎修能把「豎子」換成「奴輩」,可見對他們有多麼的鄙夷了。

    「不過李大哥倒是常和蒙托拉杜的大港公司來往,大港公司脫胎於和順會,總舵主現任謝祥倒是一代豪傑。」

    「這大港公司,和順會又是什麼來歷?」

    施策開始介紹他知道的和順會的情況,和順會最開始是來自大陸的客家人,在婆羅洲開金礦,當地有天地會的勢力,欺壓良善,爭奪地盤,先是將羅芳伯的『十八兄弟會』趕出蒙特拉丹,又壓迫各個金礦,收取錢糧和黃金。各個金礦氣憤不過,便聯合起來,與天地會鬥殺,最終打死了天地會總舵主劉三伯。十四家礦山聯合起來,成立了和順會。

    後來由於生意和人情上的糾紛,和順會解散,各家礦山也慢慢改組成類似與洋人的公司。婆羅洲西北部的華人勢力,大致分成三股,一股是蘭芳會,另外兩股是和順會分出來的大港公司和三條溝公司。這三家時而聯合,與土人和紅毛番爭鬥,時而又自相攻擊。

    1824年以來,劉台二當上了蘭芳會總舵主,正式向紅毛番投降,每年繳納8000紅毛番盾的人頭稅,以及金礦分成,還派出屬員,幫助紅毛番向大港公司和三條溝公司的地盤滲透。

    「三年前,我跟著李大哥出海,」施策說道,「回來的時候,還有兩個遊歷世界的美國傳教士搭我們的船,到了蒙托拉杜和東萬律。據他們說,東萬律非常整潔,卻很蕭條,很多華人因為要給紅毛番人頭稅,都搬去了蒙托拉杜和打勞鹿。」

    「那好,我們就去蒙托拉杜,拜會拜會那個什麼大港公司的總舵主,蘇什麼?」

    「謝祥。」

    這時候,易水又轉了過來:「鈞座,好像有海盜盯上咱們了。」

    「盯咱們?好大的膽子,話說這二月寒冬的,海盜也往外跑,看來是餓極了。」施策說這話,那千里鏡望了望:「就是一條船,鈞座,你說,我們是走還是打?」

    「走得掉麼?」

    「我們是汽船,肯定走得掉。不過失了海上的威風,回去和李大哥不好交代。」

    「打有把握嗎?」

    「沒問題,我們五十多水手,人人都有長短兩桿槍,看來的這船,有二十多人了不起了,就算有埋伏也不怕。」

    「那好,那就打,海上的事情,你做決定。」

    易水聽令,忙著去下號子,把船速減下來,等後面的海盜船追上來。

    海盜船近了些,施策用千里鏡看了看:「瞧這勢頭,是陳老大的船,對吧,易水。」

    「可牙旗不對,陳老大的船,都用『四海靖平』,這艘船,卻用的是『淚流滿面』。」

    「別著急,放近了一問就知道了。」

    那艘海盜船慢慢追上來了。

    汽船幾乎是在挪動,等著海盜船靠近。兩船幾乎是平行行駛了。海盜船上展出一條大漢:「呔,停船過板,等爺爺上船搜搜,要是聽話,饒你們一條狗命。」

    「你這船是陳老大的嘛?怎麼認不得我們李氏船行的旗號?」

    「姓陳的被我一刀劈到海裡餵魚去了,今後這南海,就是我章肥貓的天下。」

    「什麼什麼?敢問大號?」

    「我姓章,名子乙,外號章肥貓。」

    「就憑你一句話,這南海就跟了你?讓我們先掂掂你的斤兩。」

    海盜船慢慢靠了過來,看來是想接舷戰,施策和易水躲在艙房壁邊上,防止對方放冷槍,海盜船斜了斜帆,慢慢的靠的近了些,章肥貓突然一聲大喊,海盜船上甩出幾根搭鉤,一下子就搭載了汽船的船舷上。

    「小的們,上啊。讓他們知道我章子乙的厲害。」

    十幾個海盜,一齊用手拉繩索,準備靠幫。眾人吵吵嚷嚷的,像是一群爭食的雞。

    突然,施策急切的吹起哨子來,三十名水手快速的從艙房裡竄出來,沿著船舷站好,端起排槍,齊射!

    砰!

    海盜們被打倒了大半,其他的見勢不妙,想斬斷搭鉤,被第二批排槍打翻了。

    章肥貓見勢不妙,蹲下身子,割繩索,準備跑掉。

    施策大叫:「自己過來吧,不殺你。」

    章肥貓還嘴硬:「我信你們才怪。」

    「你不長眼睛啊,認不得『和氣生財』的大旗,怎麼在海上混飯的。」

    這下,提醒了章肥貓,他叫道:「你們真不殺我?」

    「別廢話,自己過來。你算什麼東西,為你壞了爺的信用?」

    章肥貓猶猶豫豫的站起來,自己拿了塊板子,搭在兩船之間。別看他體形肥大,身手到是靈活,幾步就蹭了過來。

    施策叫道:「來呀,把這章子乙給我按住,扒光了吊起來打。」

    「你說了不殺我的,你不守信用……」

    「我不殺你,但要給你長點記性。」施策說著,從艙房裡拎了一條鞭子出來,「小爺我好久都沒有打人了,實在是手癢。」

    說著,施策在甲板上啪啪抽了兩鞭子,抽得木屑四處飛濺。

    「用這鞭子抽我,還不把我打死了啊。」章肥貓大哭起來,「可憐我那小賤人,年輕輕的就要守二次寡啊。」

    「施策,先別打他,我有些話要問他。」楚劍功叫住施策。

    「哎呀,大爺,您有話儘管問,我什麼都告訴你,都不瞞著你。陳老大他不是好人啊,我殺了他真是為民除害啊。嗚……」

    2月13日婆羅洲

    楚劍功的汽船三天後到達婆羅洲,直奔蒙托拉杜。這地方是幫會的地盤,卻沒什麼崗哨,想來承平日久,失了戒備。施策來過幾次,熟門熟路,帶著楚劍功一下子就找到了和順總廳所在。

    和順會原先創業的十四家礦主,三條溝公司已經遷去了昔邦,其他的要麼被吞併,要麼遷走,現在留在和順會的,只有大港、坑尾、新屋三家公司,實際上也是大港一家獨大,大港公司的帶頭大哥謝祥,還頂著和順會總舵主的名頭。

    謝祥正在和順總廳,聽說是清國的撫夷欽差到來,趕緊迎出來,臉上卻掛著半信半疑的表情。他們這些人的祖輩,大概是乾隆年間從大陸遷移出來,清朝對他們一直採取不聞不問的態度,怎麼會有個欽差跑來?

    楚劍功帶著李鴻章,郭嵩燾,到總廳中落座,上了茶之後,楚劍功將自己的告身取了出來,交給謝祥驗過,謝祥連稱不敢,卻仔仔細細的看過告身,隨後將告身交還楚劍功,站起來深施一禮:「欽差大人,受小民一拜。」

    楚劍功坦然受他一拜,隨後,李鴻章和郭嵩燾也與謝祥見過了禮。

    幾個人坐著喝茶,聽謝祥介紹婆羅洲的形勢。

    現在在婆羅洲西北部的華人,簡單來說,分成三股,蘭芳會在南邊,緊鄰著紅毛番,也受了紅毛番的官職,三條溝公司在北部靠東面,緊鄰著沙撈越蘇丹國,而大港公司處於婆羅洲的西北角上。

    「大港公司現在有多少人口?」

    「居民一萬來戶,礦工兩萬人,胡椒園的農夫五千餘人,其他都是老幼婦女,總計六萬人吧。」謝祥說著,不由得歎了一口氣,「我們和順會沒有分家的時候,礦工就有五萬人,那是何等的興旺,現在,哎,真是……」

    「恕我冒昧,」楚劍功說道,「當初為何會分家呢?」

    「二十年前,三條溝出了一個朱華風,當上了和順總廳的總舵主,本來按照和順會的章程,是各家礦山輪著坐,讓他當總舵主也沒什麼。但這潮州佬甚是可恨,將昔邦的礦山,只許他們潮州佬去開礦,不准我們客家人去,所以我們海陸豐的客家人,也就是大港、坑尾、新屋三家公司,逼迫潮州佬把昔邦礦山交出來,雙方各帶數千子弟,大大了一場,傷了和氣,他們潮州佬就脫離了和順總廳,以三條溝公司的名義,自己開礦。我們大港和三條溝就此分家。」

    謝祥站在大港公司的立場上述說著。楚劍功聽了個大概,和順會分家,一是因為礦權,二是地域糾紛。

    「三條溝現在有多少人?」

    「一萬礦工,一千多農夫。」

    「你們和三條溝現在還有來往嗎?」

    「各開各的礦,沒什麼來往,去年三條溝的帶頭大哥死了以後,我們派人去過。」

    「三條溝現在什麼人當家?」

    「是個叫劉善幫的後生,這人倒是挺能幹,剛剛拿到了在沙撈越的金礦。」

    「蘭芳會呢?」

    「劉台二前幾年死了,是個從大陸來的新客當家,叫做古六伯。」

    楚劍功想了想,問道:「總舵主,紅毛番凶狠嗎?」

    「切,」謝祥輕蔑的一揮手,「他們有火槍,還是打不過我們,就算蘭芳會那幫漢奸幫手,他們還是打不過我們。」

    謝祥說的倒是實話,1818年,三那蘇丹和紅毛番殖民者聯合起來,進攻和順總廳,被擊退。和順會在1822年分裂後,紅毛番又挑動萬那蘇丹國進攻大港公司所在的蒙托拉杜,結果萬那蘇丹國被大港公司打得幾乎滅國。1825年,蘭芳會內鬥,漢奸總舵主劉台二被囚禁,紅毛番試圖解救劉台二,蘭芳會向大港公司求援,大港公司再次擊敗紅毛番。

    這就是南洋華人津津樂道的三敗紅毛番。

    但楚劍功作為穿越者,卻知道一個謝祥不知道的關鍵所在:大港公司歷次擊敗的紅毛番,只是探險家,香料商隊,流放犯等民間武裝,而不是紅毛番的正規軍。楚劍功並不清楚大港公司以後的發展,但婆羅洲所有的華人政權被消滅,卻是不爭的事實。

    下人進來說:「老爺,酒宴備好了。」

    「鄉野村民,不知道什麼禮數,請幾位大人喝幾杯水酒,吃點野菜,您船上的水手,我也備好酒菜送過去。」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酒桌上除了楚劍功、施策、李鴻章、郭嵩燾,以及主家謝祥之外,還來了兩個人,一個是大港公司的軍師,姓蘇,另一個是護法,鄭洪。

    楚劍功不知道,這鄭洪是大港公司的最後一任總舵主,在他的帶領下,大港公司先消滅了三條溝公司,從紅毛番手裡奪得了幫夏,並包圍了紅毛番的殖民地坤甸。但鄭洪自己卻戰死了。此後,紅毛番從南非調來正規軍,並與蘭芳會聯合,進行了長達四年的「公司戰爭」,終於滅亡大港公司。

    酒酣耳熱之際,楚劍功決定還是勸一勸謝祥:「總舵主,紅毛番可不好惹啊。你想,紅毛番的母國萬里之遙,他卻能來到這裡,開疆拓土。我聽說,在西洋,連英國人都要讓著紅毛番三分吶。」

    那位蘇軍師接過口來:「總舵主,你看看,連欽差大人都這麼說。」

    鄭洪卻說:「紅毛番打不過我們,我怕他何來?」

    謝祥沉吟了一會:「敢問欽差大人的意思。」

    「剛才閒談之中,你說你自己,蘭芳會,還有三條溝的人,都想要朝廷冊封,做個藩王?」

    「是,如果欽差大人能夠周旋,大恩大德,謝祥沒齒不忘,我這裡別的沒有,開著的金礦可就有六座。」

    楚劍功笑了起來:「我作為朝廷欽差,許藩王是做不了主,但給你們一個名分,卻不是什麼大問題。」

    郭嵩燾在一旁輕聲叫道:「院台……」

    李鴻章阻住了他,用筷子沾了酒,寫了「從權」兩個字。

    「我覺得,你們這種總廳的形式,挺好,這樣,你去請人,明日正午,就在你們和順總廳,邀齊蘭芳會,三條溝,還有坑尾,新屋,以及其他獨立的小礦山的頭頭腦腦,我代表朝廷,為你們的恩怨做個了斷,也給你們所有人一個名分。可好?」

    「啊?」聽謝祥的聲音,可不大願意,「也不知道其他人幹不幹。」

    註:和順會的各種官職名稱非常奇怪,簡便從事,採用了軍師和護法兩個便於理解的名稱

    蘇家

    謝祥專門辟出了幾間客房,讓楚劍功等人歇息。楚劍功在船艙裡窩了這麼多天,也確實想找張大床睡個好覺。

    正要洗漱的時候,突然有人敲門。

    「誰呀?」

    「欽差大人,蘇某人求見。」原來是蘇軍師。

    楚劍功讓他進來:「蘇軍師有什麼見教?」

    「不敢,大人,我有幾句肺腑之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蘇軍師,我洗耳恭聽。」

    「我們華埠,在婆羅洲是危如累卵。」蘇軍師打開話匣子,介紹他所認知的形勢。

    楚劍功一面聽來,發現蘇軍師所說的形勢,和他所猜想的,大體一致。婆羅洲西北部沒有政權,也就沒有邊界。但紅毛番若是要來攻打大港公司,要麼通過三條溝的地盤,要麼通過蘭芳會的地盤。所以,結好三條溝和蘭芳會,大港公司就能保證自己的安全。

    但在事實上,大港公司和三條溝以及蘭芳會的關係都不好。1824年以後,蘭芳會總舵主劉台二做了漢奸,大港公司一度幫助蘭芳會的人囚禁了他。但後來紅毛番又收買了另一個漢奸,暗殺了主張和大港公司交好的蘭芳會師爺,又用免除一年的人頭稅的誘惑,分化了大港、蘭芳聯盟。劉台二獲釋以後,死心塌地的給紅毛番做事。五年前劉台二死了,繼任的總舵主古六伯試圖擺脫紅毛番,和大港公司的關係才趨向緩和。

    而在大港公司的東面,是從和順會分裂出去的潮州幫派三條溝,自從分裂以後,雙方為了爭奪昔邦金礦的控制權,已經打了好幾仗,傷亡數百人。雖然大港公司總體上佔著上風,已經逐步控制的昔邦金礦,可是自己的東翼也越來越薄弱。

    靜靜地聽蘇軍師講完,楚劍功說:「我看謝總舵主的意思,似乎不太想和另外兩家聯合。」

    「謝總舵主帶著我們大港,新屋,坑尾三家礦山,將西北角這一塊的其他勢力都掃平了,把三條溝逼得要去沙撈越,蘭芳會也有低頭的意思。他功勞大了,就不太把兄弟們的忠言放進耳朵裡。」

    「那護法呢?怎麼看?」

    「鄭護法年輕氣盛,如果別人來求著他,他說不定會讓一步,但人家也不願意低頭啊。」

    「那我以欽差的身份壓一壓呢?」

    「大人,小的說實話,大人聽了不中意,可不要怪我。」

    「講!」

    「大人雖然是朝廷的欽差,但我們看過大人的告身,卻知道大人只是路過,對婆羅洲,朝廷並沒有旨意。總舵主只是希望大人幫忙帶話,從朝廷拿一個名分,可以光宗耀祖。但大人把話帶回去了,朝廷同不同意,卻是兩說。就算朝廷給了名分,可是山高皇帝遠,朝廷也幫不到這裡什麼,最近還剛剛打了敗仗。朝廷的名分,對這裡來說,有固然好,沒有,也沒所謂。而總舵主,還有蘭芳的人,把金礦看得比命還重。所以大人想憑幾句話……」

    蘇軍師沒再說下去,但他的意思很明白了。

    這還真是個麻煩。總不能跑去跟謝祥說,別打了,幾十年後你們都要做紅毛番的奴隸,而且還要被土著一遍一遍的殺。就算這麼跟他說了,他也不會信。

    「你們還有什麼外援嗎?」

    「我們在和海峽殖民地的英國人聯絡,但英國人只想從我們這裡收香料和鴉片,別的事情不想介入。」

    也對,楚劍功記得,另一個時空的婆羅洲華人地盤就是被紅毛番所佔,英國建立東馬來是很晚的事情了。

    「那蘭芳會和三條溝有什麼麻煩嗎?你們可以施以援手那種。」

    「三條溝想開發沙撈越的石隆門金礦,已經和沙撈越蘇丹談妥了條件,但據我打探,劉善幫想把金礦搶過來,可又顧忌我們在後面使壞。而蘭芳會一直在和土邦以及紅毛番聯合開採萬那金礦,紅毛番最近在挑動蘭芳和土人相鬥,從中漁利。」

    「我心裡有數了,明天等各方面人來齊了,我和他們都談談,再作打算。」

    「讓大人費心了。」

    已經談完了,蘇師爺還沒有走的意思。

    「小人有個不情之請。」

    「說!」

    「小人有個女兒……」

    楚劍功一聽,心頭一熱,終於有人把女兒洗白白了送上來讓咱家生奸一下,不容易啊。就聽見蘇師爺繼續說道:

    「小人沒有兒子,全指望這個獨生女繼承家業。這樣就只好找人入贅。小人這個女兒,從小是慣壞了的。小人一直當心肝寶貝捧著,做父母的,總想自己女兒找個好婆家,不說大富大貴,至少女婿該是個有出息的漢子。可是有出息的,又有誰願意入贅呢?婆羅洲這地界,來的都是討生活的,有的開兩年礦,就衣錦還鄉,回家去了,留下來的,肯定無家無業。我說什麼也不會把女兒連同家業交給這些人哪。」

    「那你需要我做什麼?幫你找個女婿?把我家裡什麼親人,給你入贅?」

    「小人惶恐了,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大人家裡,小人是高攀不上的。」蘇師爺深吸了一口氣,鼓足了勇氣,大聲說道:「小人想請大人,在大陸挑個好人家,不要嫡長子,好人家的庶子也成,關鍵人要有出息,指給我女兒,入贅,繼承我的家業。那我就沒有牽掛了。以後大人要做什麼事情,我蘇某人一定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原來不是送給我睡的啊。白高興了。

    「令愛芳齡幾何啊?」

    「十七了。」

    「你具體的打算是什麼。」

    「我準備把女兒送回海豐老家,我知道大人是從廣州來的,等大人回了廣州,再幫小人料理這事不遲。」

    楚劍功突然感覺,這蘇軍師不是為女兒找贅婿這麼簡單,他說要為自己肝腦塗地,空口白話,自己決不會輕信,但是把女兒送回廣東,那就等於是送女為質了。

    「令愛叫什麼名字啊?會做些什麼呀?」

    「小女叫蘇婉怡,將來是要繼承我的家業的,識字,會算賬,還會洋文呢,取了個洋人名字,喚作露絲雅。」

    2月14日名分

    「楚大人,他們在您面前都敢放肆,這還有得談嗎?」謝祥焦急地叫道。

    今天中午,婆羅洲華人社團的各方面頭目都到齊了,主要有大港公司兼和順會總舵主謝祥,蘇軍師,護法鄭洪;新屋公司帶頭大哥,坑尾公司帶頭大哥;蘭芳會總長(總舵主)古六伯,副手謝桂芳,葉騰輝;三條溝公司大當家劉善幫,二當家陳某,另外不屬於任何派系的打勞鹿金礦的霖田公司的老闆田霖也到了。

    一共十一個人,基本代表了婆羅洲的華人幫派。

    楚劍功開門見山,向大家講明了紅毛番的威脅,講明了合則兩利,分則兩傷的道理。英明的指出,不團結起來,就是死路一條。但是,各位當家的倒是客客氣氣,卻各有各的打算。

    和順會裡的兩家小礦山新屋、坑尾,對大聯合倒是支持的,他們本來就在和順會裡做小弟,大港公司吃肉,他們跟著喝湯,大聯合以後,還是繼續跟在大港公司後面做小弟。

    霖田公司在打勞鹿,本來就是在大港公司眼皮子底下討生活,他的地位,和新屋、坑尾差不多,所以態度也差不多。

    但真正決定性的兩家,卻不好辦了。三條溝本來就是從和順會分出去的,蘭芳會跟著紅毛番,在大港公司手下吃過虧,談到聯合的事情,自然不能不提以前的恩怨。講起古來,那還有個頭?據某些旁觀者回憶說,誰誰誰當時就摔了茶杯,誰誰誰拍斷了手。

    談不下去,楚劍功說,暫時解散,休息一下,乘著這個功夫,謝祥跑到跟前來抱怨:「楚大人,我看別談了。」

    「總舵主,你們和三條溝有什麼死結解不開嗎?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現在的劉善幫,到和我們沒有血仇,可是,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我們奪了昔邦金礦,這仇就結得深了。我們又不可能把金礦還回去。」

    「那你們賠給他們另一個金礦呢?」

    「楚大人您是說……」

    「你們兩萬礦工,五千農夫,有多少能打仗的?」

    「老少齊上陣,我們能出三萬人。」

    「三條溝要拿下石隆門金礦,你們幫他們滅了沙撈越土邦,如何?」

    「我們出人出槍,好處別人得?不幹。」

    「你們可以分兩年的紅,具體怎麼分在和三條溝商量,這兩年的紅,就是你們出兵的酬勞。」

    謝祥想了一會,眨巴眨巴:「三條溝願意的話,可以談。如果這次做了,我要所有恩怨,一筆勾銷。」

    「蘭芳會那邊呢?」楚劍功問。

    「蘭芳會和三條溝不同,關鍵是,蘭芳會做過漢奸,我信不過他們,說不得哪天他們就領著紅毛番來了。」

    這倒也是,在另一個時空,大港公司就是在紅毛番和蘭芳會的夾攻下滅亡的。

    「那先跟三條溝的人談。」

    劉善幫聽了楚劍功的建議,翻過來一句話:「當初把我們從蒙托拉杜趕到昔邦,現在又從昔邦把我們趕到石隆門。大港可是追著我們打啊。他們過兩年再打到石隆門怎麼辦?我信不過他們。」

    他說的也是實話,在另一個時空,大港公司在1850年滅亡了三條溝。

    楚劍功又找到蘭芳會這邊,聽聽他們的意見。

    「楚大人,你不知道,在這婆羅洲,就是我們和紅毛番挨得最近,紅毛番的兩個租界,坤甸和三那,都在我們地頭上,萬那金礦,也是紅毛番壓著土人,讓我們開礦。我們不比大港,我們現在連女人都拉出去,才兩萬人。和紅毛番鬧翻了,和土著打起來,萬一大港不來幫忙,我們就完了。」

    也沒錯,就在今年,蘭芳會就要和萬那蘇丹開戰,而且大敗而回,古六伯因此擱挑子,回老家了,謝桂芳過八個月死掉,葉騰輝專心忙自己的生意,於是人心渙散。到1846年再次敗給萬那土著,劉阿生當上總舵主,從此專心做漢奸。

    楚劍功這才完全弄清楚問題所在,三大華人幫派,誰也信不過誰

    折騰到晚飯之前,郭嵩燾跑來找楚劍功:「院台,這些化外之事,誰也理不清。明天,我們還是趕路要緊。」

    楚劍功心想也是,各安天命。自己要內鬥,那是誰也攔不住。於是,晚飯的時候,楚劍功直接把話挑明了:

    「我知道各位都想在朝廷要個名分,好光宗耀祖。我給大家透個底,和順會總舵主,我給他爭取從三品的武銜,三條溝的大當家,蘭芳會總長,我給爭取正四品,和順會的軍師,護法,三家小礦的帶頭大哥,蘭芳會的副首領,都給正五品。」

    郭嵩燾想說什麼,又被李鴻章攔住了。

    眾人聽了楚劍功的許諾,人人面露喜色,總算有名分了,這是婆羅洲華人幾代人的夢想啊。

    「但朝廷的名分不是白給的,」楚劍功話頭一轉,「有了名分,就要為朝廷守土一方,蘭芳會要收回坤甸和三那,控制萬那,把紅毛番阻擋在南邊,三條溝要控制沙撈越,和順會掌握著最大的武力,向南要支持蘭芳會,向東要支持三條溝,你們要同仇敵愾,直到將紅毛番趕出婆羅洲,你們能做到嗎?」

    滿座鴉雀無聲,沒有人說話,許久,蘇軍師才說道:「不如大家開香立誓吧。」

    「和順會成立的時候,也開香立誓,說分也就分了。」劉善幫反對道。

    「就是你們三條溝不講信義。」鄭洪大喝,眼看又要吵起來。

    楚劍功咳嗽一聲,壓住了眾人,說道:「也不用立誓,人在做,天在看,當漢奸的,我楚劍功絕不放過他。我有個想法,各位的位子,遲早是要傳給別人的,本院在廣州辦了一所軍校,大家不如把自己的嫡子,傳人,親信子弟,送到軍校去讀書,將來各位的繼承人,就從軍校學員中選擇。我醜話講在明裡,送子弟去軍校,也有送子為質的意思,大家要是真心結盟,就把孩子送過來,如果不送,我也不強求。」

    陸六伯說道:「我是無所謂,我家人都在老家呢。可是有些人,只怕捨不得孩子。」

    楚劍功沒有理他,而是對蘇軍師說:「蘇軍師,你把女兒送到廣州如何?你願不願意?」

    「好啊,好啊,難得大人抬愛,教導小女。」

    「蘇軍師就一個獨生女兒,他都忍得下心,其他人呢,不會想敷衍本院吧。」

    葉騰輝站起來:「大人,我就是個生意人,其實對蘭芳會副首領的位置沒興趣,我不做這個副首領了。」

    「好,這樣就對了,不願意就放棄位置,不要勉強。」

    其他人反覆思考之後,覺得還是划算,紛紛答應了。

    「大聯合的事情就這樣定了,以後廣州可以造火槍和大炮,你們有黃金,可以去廣州買。」楚劍功不忘做廣告,隨即話頭一轉:「今天來的十一個人,我看比例挺好,以後大聯合議事,就是這十一席吧。大港公司和蘭芳會都是三席,但和順會是五席,按實力來分,還比較公平。聯合作戰的事情,我們吃完晚飯再來商量,今天一定要定下來。」

    2月20日熊的力量

    穆拉韋約夫在宴會之後,立即離開上海,然後乘船以外國使節的名義在天津補給,然後繼續北上,直抵俄羅斯在太平洋上的唯一港口畢霍茨克。在冰面上撞毀了船隻以後,他帶著隨從徒步踏著冰面到達畢霍茨克的城堡裡面。稍事休整,便蓋乘冰橇,冒著零下三十五度的嚴寒,到達了沙俄遠東總督制所——雅庫茨克。

    「零下三十五度,大人,您居然還活著。」迎接穆拉韋約夫的副官高叫起來。

    穆拉韋約夫一句話也不說,進入到城堡裡面,在火爐邊上解下身上的裘皮,在火邊暖和了好一會,才開口說道:「零下三十五度算什麼?我去年穿過西伯利亞來到雅庫茨克,零下五十度囁。只要狼能生存的地方,我們俄國人都能生存。」

    「是的,大人。」

    「我對我們的勇士很失望,這次一起和我離開恰克圖的有三十人,超過一半的人掉了隊」

    「那掉隊的人怎麼樣了?」

    「不知道,我沒有時間等他們。」

    「是的,大人。」副官低下頭去。

    「今天我剛回來,叫大家都休息一下。」

    「大人,需要這麼急嗎?」

    「五月必須開始行動。」

    第二天,穆拉韋約夫站在碩大的會議桌的一端:「大家清楚我們的任務了嗎?」

    「清楚了,大人,只是,我們還有疑慮,清國是個很大的國家,而我們只有一千六百名哥薩克騎兵,一個整團的步槍手,一千名武裝水手。即使算上雅庫茨克下轄的武裝商隊和獵人,總兵力也不會超過五千人。您要知道,去年英國人,動用了大約四千人,遇到了很大的挫折。從英國人的經驗來看,至少需要兩萬人才可以。」

    「你們不用擔心。清國的主力部隊已經被打垮了,至於他們取得一定成績的那支新軍,是一支在南方地區訓練和作戰的部隊,他們一旦到達長城以北,就會被凍死。所以,不用擔心他們,至於蒙古和滿洲騎兵,我想你們在近年來的一系列小衝突中都已經領教過了。」

    「我們十個人可以打他們一百個。」會議室裡的氣氛輕鬆了起來。

    「很好,先生們,來談談我們的任務吧。五月出征的最終目的,就是控制阿穆爾河北岸。但在此之前,我們還要探明阿穆爾河的航運情況,到目前為止,我們還不知道,阿穆爾河能否通航,是否真的通向太平洋。」

    「因此,這次任務分為陸海軍兩部分。阿赫傑中校,我命令你挑選兩百人的武裝商隊和獵人,組成考察隊,等四月份天氣轉暖,你們就出發,向著我們在太平洋邊的口岸畢霍茨克行進,到達畢霍茨克以後,乘坐海船出發,進入韃靼海峽,尋找阿穆爾河的出海口。」

    「海軍上尉涅維爾斯科伊,你帶領五百名水手,現在立即趕赴烏蘭烏德,烏蘭烏德正在興建一艘新的內河船隻,貝爾加號。你督促他們,一定要在三月冰雪融化前造好,然後利用冰面,將船隻拖過陸地,在阿穆爾河上游下水,會和其他在阿穆爾河的船隻,等阿穆爾河化凍,你就帶著水手順流而下,從內陸探索阿穆爾河口。」

    「是的,大人,可是……我們現在就出發嗎?您知道,在現在的氣候下,損失會很大。」

    「我能夠回來,你就能夠去。你想等雪化以後再去嗎?」

    「不,大人,我馬上出發。」

    「很好,兩路人將在五月二十日,在阿穆爾河口會和。」

    「還有一個問題,根據1889年簽訂的條約。阿穆爾河中下游是屬於清國的,如果清國官員阻擾我們怎麼辦?」

    「清國人阻攔,就用槍打他們。另外,命令所有的哥薩克、步兵以及剩下的武裝水手,為馬養膘,籌集糧食,我們大約在五月底,到畢霍茨克乘海船出發,前往阿穆爾河口。」

    「是的,大人。」

    在一眾軍官散去以後,穆拉韋約夫開始給尼古拉一世寫信:

    「尊敬的陛下:

    按照您的高瞻遠矚的計劃,我已經安排好了今年夏天奪取阿穆爾河北岸和阿穆爾河口的計劃。俄國東部地區需要阿穆爾河,就像俄國西部地區需要波羅的海沿岸一樣。我們需要阿穆爾河是為了擴大我們同中國以及整個東方的貿易關係,為了斷然確立我們的國旗在東洋(指太平洋)北部水域的地位,同時也是為了更迅速、更合理地開發東西伯利亞。俄國佔有阿穆爾河,無論如何都是不可避免,或遲或早必然實現。這是大俄羅斯的天定命運。必須刻不容緩地採取行動去佔領阿穆爾河口。」

    「佔有阿穆爾地區,在俄國均占東洋(指太平洋)內的世界利益方面,具有不小的意義。這些世界利益目前己進入偉大發展時代。即使俄羅斯不能假如不佔有整個東亞的話,那也得去統治東洋的整個亞洲海岸。雖然我國已經在黑海奪取了溫水港,然而,仍舊被達達尼爾海峽和博斯普魯斯海峽海峽所扼制。即使我們突破了君士坦丁堡,還是被限制的地中海中。相反,清國的廣袤海岸線毫無禁制……

    「我知道在您的身邊,有一些對英國身懷恐懼的貴族,他們不但不願意在中亞得罪英國,甚至害怕和英國在遠東發生衝突。這實在是過濾了。遠東的戰火可能波及堪察加半島和鄂霍次克海沿岸,但是,英國人不論想花多大力量,也不會把大量的登陸隊派到那些遙遠的地區。」

    ……

    「英國人以為那裡是一片荒涼的地方,甚至不會想到有必要派強大的兵力去攻打到那些遙遠的地區。一個生於海洋的民族,永遠無法理解森林、草原和荒漠所蘊含的巨大力量和潛力。」

    「而正是這樣的地區,將為俄羅斯悄無聲息的積蓄力量,俄羅斯就像巨人安泰,腳踏大地,就可以獲得無窮的力量。就在遠東這塊未開發的地方,俄羅斯將成長為真正的世界巨人。」

    2月28日威廉堡

    「2月下旬,我們穿過海峽殖民地,於本月最後一天到達印度。」施策在航海日誌中寫道,「就在我們到達印度的那一天,鈞座剪掉了辮子,我和易水也剪掉了。郭嵩燾大人很詫異,但鈞座告訴他入鄉隨俗,他也就沒有再追究,李鴻章大人一幅無所謂的樣子。」。

    加爾各答,英屬印度的首府,於18世紀晚期興盛起來,英國人在加爾各答恆河河口的高山上築起威廉堡,宣誓著自己對東方的統治。

    汽船在加爾各答加水,加煤,採辦食物,這些自然都有易水負責。

    李穎修在加爾各答有個合夥人,叫做德斯蒙。由施策領路,楚劍功先去拜訪他,將李穎修交代的一些商業文件給他簽字。德斯蒙是個英國人,標準的英國紳士,請楚劍功等人喝下午茶,朱古力濃得可以讓勺子在杯子裡立起來。

    「現任的印度總督是誰?」

    「璞鼎查爵士去年年底繼任印度總督?」

    看來歷史有了個小變動。「那奧克蘭先生呢?」

    「奧克蘭爵士返回英國本土,出任海軍大臣。」

    「跨黨派合作嗎?」

    德斯蒙嘿嘿嘿的笑起來:「楚將軍對英國政黨很瞭解嘛。」

    「不瞭解,我只是聽說奧克蘭先生是輝格黨人。」

    「英國本土的政黨剛剛發生了一次大裂變,隨著墨爾本公爵的下台,格萊斯頓前往清國,自由派潰不成軍。而執政的帝國派已經正式成立保守黨,」

    「那英國在外交政策上是否會變得更加咄咄逼人。」

    「楚將軍,我是商人,不是政治家,我只能說,只要清國能夠遵守自由貿易的承諾,開放你們的市場,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您看過這些文件嗎?」楚劍功開始談正題。

    「郵政業務委託書?」

    「根據洋涇濱左岸體系中的《郵政互助協定》,我們需要在加爾各答設立一個郵政代理點。」

    「我不做郵政,但我想本地郵局一定樂於效勞,隨著清國開埠,郵局的業務一定越來越好。」

    「我沒有時間在加爾各答尋找和考察代理人,所以我希望您簽了這份委託書。」

    「沒有問題,我會幫您找到代理人的。」德斯蒙開始說他關心的問題,「李穎修先生和我還有一批倉儲費用沒有結,您看……」

    「啊,我知道,李穎修交代過,我來簽字,由東印度公司轉賬。」……

    第二天,楚劍功帶著李鴻章和郭嵩燾,正式前往威廉堡,拜會印度總督,璞鼎查爵士。

    在驗過授權書之後,璞鼎查搞了個微型的歡迎儀式,在這個外交儀式中,李鴻章和郭嵩燾試用了自己剛學會不久的外交禮儀。

    雙方展開了卓有成效的會談,璞鼎查爵士對楚劍功將軍訪問印度表示歡迎,楚劍功對璞鼎查爵士的接待表示感謝,璞鼎查爵士預祝楚劍功將軍對英國本土的訪問圓滿成功,楚劍功邀請璞鼎查爵士在合適的時間訪問廣州。雙方對共同關心的問題交換了意見。

    是的,共同關心的問題——俄羅斯。

    「郭富將軍仍舊在阿富汗還沒有回來嗎?」楚劍功一直用英語在說話。李鴻章和郭嵩燾則聽著那個翻譯薛若望的轉述。幸好薛若望是土生葡人,在婆羅洲才能向他的僱主轉述閩南和廣東腔的官話。

    「阿富汗的局勢逐漸明朗化,我想,今年年底,我們應該能夠抓到阿哈杜爾。」

    「抓住了阿哈杜爾又怎麼樣呢,他後面還有人,俄國人。我想,阿富汗將長期作為對抗俄國人的第一線存在。」

    璞鼎查鄭重的盯著楚劍功的眼睛看了看,說:「不,俄國人還沒有征服浩罕,也沒有解決布哈爾,他們要推進到阿富汗北部,還需要一段時間。」

    「然道不列顛會任由俄國人在中亞行動嗎?」

    「楚將軍,我想您很清楚,不列顛控制阿富汗的目的,只是作為印度的緩衝,我們沒有必要,為緩衝再找一個緩衝。」

    「所以……」

    「所以,楚將軍,您希望不列顛站到與俄國爭鬥的第一線的計劃可能很難達成。」

    璞鼎查這廝身為外交人員說話也太不含蓄了。被人當面揭破用心,楚劍功感到很尷尬,他掩飾著說道:「俄國人在中亞現在推進到哪裡了?」

    「錫爾河。」璞鼎查扭頭朝自己的副官叫道:「地圖。」

    地圖很快取來了,在茶几上展開。

    「楚將軍,您看,俄國人對浩罕進行兩面進攻,一面,是從鹹海東岸出發,沿著錫爾河,向東南,一直到特穆爾圖淖爾,到達吉爾吉斯人的聚居區,修築了一條碉堡線,全長500公里。錫爾河碉堡線完全隔開了浩罕和西部的親緣遊牧民族的聯繫,而在北面從,塞米巴拉金斯克向南,一直通過庫克烏蘇河上游、伊犁河下游一帶修築了另一條名為「新西伯利亞碉堡線」的築堡工事。這兩條碉堡線遙相呼應、呈鉗形包圍了哈薩克平原。」

    特穆爾圖淖爾,俄國人稱它為伊塞克湖,位於天山北麓。楚劍功對這個地名並不熟悉,他的目光在地圖上搜尋著,很自然的,他找到了巴爾克什湖的所在。俄國人的新西伯利亞碉堡線,已經越過了巴爾克什胡,推進到了齋桑泊附近,也就是說,俄國人已經推進到了蒙古的西北翼,巴爾克什地區,已經處於俄國的實際控制之下。

    到的這麼早啊!楚劍功不由得在心裡感歎,《勘分西北約紀》大概是六十年代簽訂的吧。但實際上幾十年前,俄國就已經在中亞推進,1860年代奪走四十四萬平方公里,不過經營三十年的水到渠成。

    楚劍功想起他對左宗棠的交代,他現在覺得,他將左宗棠的任務想得簡單了。英國人不是傻子,他們對中亞的土地本身也沒有興趣,所以,坐觀英俄相鬥以漁利的設想,難免不切實際。

    「請問,璞鼎查閣下,俄國人的下一步是要奪取吹河流域嗎?」

    「據我們的情報是這樣的。」璞鼎查回答,「吹河碉堡線一旦建成,那三條碉堡線就基本成為一個穩固的防禦體系,到那個時候,不但浩罕必將滅亡,貴國的巴爾克什流域,也必然落入俄國人手中。」

    滿懷未來人的超前見識,而自以為料事如神的楚劍功,剛剛接觸到自己不瞭解的歷史態勢,他有些手足無措了,一時間,滿座鴉雀無聲。

    突然,李鴻章咳嗽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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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易

    李鴻章輕輕地對楚劍功說到:「英夷不會平白無故的提出俄國人的威脅,他們必有所圖。」

    一句話點醒了楚劍功。如果英國人真的不在意俄國在中亞的擴張,他們把俄國的行動弄得這麼清楚幹嘛?楚劍功又想了一下,決定還是從阿富汗著手。

    「不列顛在抓到阿哈杜爾之後,能夠結束在阿富汗的戰事嗎?」

    「不列顛會控制阿富汗。」

    「我認為很難。」楚劍功說道,「不列顛很難長期負擔從印度到阿富汗的補給。」

    「南您有什麼建議。」

    「從阿富汗的喀布爾往東,」楚劍功用手在不精確的地圖上指著,「大概這個地方,叫做喀什。我認為可以在喀什設立一個補給基地,以及建設一個兵工廠。」

    「喀什在清國控制之下嗎?」

    「是的,。」

    「您能保證嗎?」璞鼎查來興趣了。

    「是的,我能保證。」

    「那從喀什到喀布爾的路好走嗎?」

    「不好走,但比印度要近得多,我們可以在甘肅馬場養毛驢,來為阿富汗運送物資。」

    「是個好主意,我要考慮。喀什的地方官和您關係怎麼樣?」

    左宗棠現在應該已經到喀什了吧。「他和我關係很好,而且他很能幹。」

    「僅僅是一個補給基地的話,似乎誘惑力還不夠大。」璞鼎查笑著說。

    「如果你們和當地官員談的融洽,可以設立一個通商口岸。」

    「通商口岸?好吧,我們需要考慮一下。如果我們決定了,該找誰聯繫呢?」

    「你們可以去廣州,和李穎修談。」

    「然道我們不能直接去喀什嗎?」璞鼎查問。

    楚劍功躊躇了一下,說道:「你們可以直接去喀什,和一位姓左的官員聯絡。」

    是啊,去廣州和李穎修談過,再經過京師,那樣就太慢了。而英國人直接到喀什找左宗棠的話,最壞的結果,也就是和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一樣,壞也壞不到哪去。

    「如果我們把對俄防線向北推進到巴爾克什湖,不列顛能夠提供什麼樣的資源?」是的,先生,我們不再奢望英國站到直接對抗俄國的第一線,但得到在克里米亞戰爭中英國給予土耳其那樣的援助,應該是合理的吧。

    「我們需要慎重考慮。」璞鼎查還是不鬆口。

    居然給人當打手,人家都要考慮。倒貼都貼不出去。

    好了,今天也就這樣。算是留了個話頭。讓璞鼎查現在就決定全力和左宗棠合作也不現實。

    作為主人,璞鼎查邀請楚劍功等人參觀威廉堡,其中不乏宣揚國威之意。

    從威廉堡出來,幾個人隨意在加爾各答瀏覽著。這個時候,「著名的」維多利亞紀念館還未修建,也沒有捏著印度腔英語的加爾各答大學raj們在街頭詢問「您需要導遊嗎?」,他們信步走到恆河邊,來朝聖的人很多,眾多人在恆河裡洗浴,恆河邊上就是集市,人們在這裡從事著各種交易,比如人口買賣。

    楚劍功突然注意到一個站在角落裡的奴隸。印度的下等人眾多,所以印度市場上出售的奴隸往往都是本地人。但這個人不同,他是個黑人,非洲裔的黑人。

    那個黑人也看到了楚劍功,這裡華人極其少見,楚劍功不惹人注目都不行。

    李鴻章看著恆河的水,說道:「大人,拜會完印度總督,我們趕緊開船。」

    楚劍功回到自己的汽船上,施策向他報告說,加水加煤已經完畢,食物也補充好了。水手們打完了長途炮,也都回到了汽船上。

    「不會有傳染病吧。」楚劍功擔心的問。

    「不會,他們早就使用魚腸了。而且我專門準備了淡水讓他們洗澡,換了衣服,才上的船。」

    今晚所有人都在船上休息,等待明天天一亮,就出發。

    晚上,碼頭上突然傳來一陣喧鬧,鬧了好大一陣才安靜下去。

    第二天一早,汽笛響了三聲,汽船離開了加爾各答,駛往南非。突然,施策大叫:什麼人?艙外的水手一陣擾攘。楚劍功起床出去一看,發現施策抓住了一個黑人,就是昨天在碼頭上見到那個。

    這黑人相貌酷似泰森,不過比泰森更大只。他的身高是2米,體重高達200公斤,jj在疲軟狀態下尤有28.5公分長度,耳朵上打著金環,頭髮是蜷曲的赤紅色。渾身漆黑的肌肉虯結盤生,遠望猶如一座鐵浮屠,幾個水手居然按不住他。

    「你是誰?」楚劍功用英語問。

    「我是祖魯王子奧林匹亞。」

    「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先生,我是游泳游上來的。」

    「你想做什麼,偷東西嗎?」

    「先生,你們要去南非嗎?送我回家吧先生,我是祖魯王子,我家裡會用和我等重的黃金來酬謝你。」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我已經到了汽船上,你不可能把我送回去了,到了非洲,您就把我放到岸上,和我等重的黃金就會自己拋到您的手上。」

    「我不在乎你的黃金,不過順路送你回去也可以。你在我這裡,可不許惹事。」

    「我保證不惹事,我還可以給您幫忙呢?」

    「你會什麼?幫忙?」

    「我會用燧發槍,我會使用皮盾長矛,我可以徒手抓住猿猴,我可以和鯊魚搏鬥,我丟石頭能打下老鷹,我是祖魯王丁崗的貼身侍衛。」

    「你不是王子麼?怎麼又變成貼身侍衛了?」

    「是王子,也是貼身侍衛。還是宮廷監獄的典獄長。我是上代祖魯王與母獅所生。」

    「你是母獅所生?」

    「這是我們部落的巫師告訴我的。」

    「好吧,奧林匹亞,我不在乎你是誰。在我這裡不許搗亂,到了非洲我就放了你。」

    「多謝您,尊貴的大人。」

    「看來我要給你騰個舖位。」

    「不用,不用。我習慣了在甲板上睡覺,享受風浪。大人,能回到故鄉我就很知足了,不會再要求什麼。」

    「院台,這黑夷身上有一股怪味,還是不要讓他入倉吧。」李鴻章在一旁輕聲說。

    「好吧,你就在甲板上,有食物我會給你一份的。」

    「尊貴的大人,找根長繩繫在我的腰帶上,我就能抓住活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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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月10日罪名

    「寧波道監察御史臣葉名琛跪奏,為走私積弊日多,請旨傷令嚴辦,以裕國課,恭折仰祈聖鑒事。」

    「竊惟關稅之設,國家所以收萬貨之權,而制其出入者也。方今賠款方靖,度支告廈,青黃不接。朝廷用度,全賴關晌。」

    「而各個通商口岸,任其走私漏稅,盈千累萬,而莫之禁止,臣實惜之。風聞春節之前,英夷酋在福州照會,內稱上海、廣東兩處,所有他國貿易商賈,進口出口貨物,多系走私,而中國知情故縱子英商生理,大有虧損,深為不公。又稱,中國不收他國稅晌,惟止英商輸納,嗣後英商在中國貿易者,亦准其按照他國,畫一貿易,方為公平」等語。是他國夷商,串同上海、廣東內地奸徒,走漏貨稅,致英夷所借口,輒敢公然照會,顯為自己走私地步,尚復成何事體?」

    「臣在寧波,查禁英夷第四百九十七號商船,即有走漏茶葉一千九百餘擔之事,經扣留該船訊究,該夷商始允議罰充公,英夷如此,則此外各國未經破案者,想更不少。」

    「至數月以來,案情迭見。如衛德記等票控通事蔡棠一案,查該茶葉四千六百三十九件,應輸稅銀五千餘兩,捏報由上海經稅到粵,請免重征,希圖侵蝕稅響。以在官人役,膽敢將無作有,預為影射,實屬大干法紀。」

    「閏八月間,通事蔡禧,代益記客人黃茂呈報茶葉,將多報少,後經發覺,當將該通事議罰斥革,而客人尚未獲案究辦。十一月間,奸徒何周等,欲雇福寧鎮巡船,走漏茶葉六百零七件被閩海關拘獲茶艇,供出「匪黨私設立總巡館,」俱未經拿究。」

    「臣以為,口岸初開,若不及早設法塞其漏厄,其害無窮?前此夷商畏法,未敢公然走私,今則中外串通,毫無顧忌矣。前此奸徒走私止知利己,今則分肥夷人,作為成本矣。或僱用快艇,直運夷船,或借票影射,飛渡關津,或通事書差,串同瞞驗,百端詭計.愈出愈奇。此洋務所以日壞,夷情所以日肆,而偷漏所以日多也。

    「欲懲其弊,非痛辦走私不為功。如茶川一項,責成茶棧,掛號銷號,不得含糊。糖食1項,責成各糖鋪,設法聯結。綢緞等項,責成各洋貨店,不得借夷人包炯為名,其出載夷館者,必須請驗,方得存蓄,如違以私論。夷館買辦人等,日與夷人親近,不得復與夷人交易買賣,以避嫌疑而絕弊混。至一切在官人役,更宜嚴加糾察,不准包庇分肥。」

    ……

    五個通商口岸漸開,數月之間,各國商人如同嗅到腥味的貓一樣群集而至。走私案件也開始出現在各地官員的奏折上。朝廷接到這些奏折,比如葉名琛的這一封,也沒有什麼應對的成法。問中堂們的意見,中堂們紛紛叩首:「臣該死,臣有罪。」

    道光只能用硃筆不斷批閱「嚴加緝拿,不得姑息。」至於如何緝拿,誰也沒有主意。而除了廣東之外,各地新設海關,全無經驗,海關賬目糜爛,由此始。

    這一天,道光接到了來自廣東的密折:「臣廣東巡撫徐撫台伏乞大皇帝天恩……」

    廣東巡撫徐撫台到任已經一個月了。他認為,已經摸清了楚劍功和李穎修的底細,只需要一個合適的罪名,就能把兩人扳倒,為大清除此隱患。

    這個罪名,他已經找到了,那就是「錦衣衛」。

    錦衣衛是清代人人皆知的前明皇家御衛,楚劍功用這個逆號為護廠隊之名,詭辯是縮寫又有何用,分明是追思前朝心懷怨望,意圖不軌。望朝廷天威震怒,降下聖旨,將楚、李二賊繩之以法。

    「怎麼看?楚劍功真要造反麼?」道光問他的七位中堂。

    權謀啊!中堂們擅長的劇目上演了。

    「楚劍功現在已經出使了,肯定不會立即造反,然而以臣看來,『錦衣衛』三個字,不臣之心已經昭然若揭。」耆英先定性。

    「而且,鐵廠和成衣廠本來就是李穎修在辦,楚劍功卻直接在他的廠裡成立錦衣衛,李穎修卻不加阻止。二人早就結黨營私,狼狽為奸。」穆彰阿補充。

    「我們把楚劍功調到京師來,但李穎修仍舊留在廣東,所以收取朱雀軍才如此不順。」何汝霖也湊趣道。

    道光聽了中堂們的話,沉吟不語。

    「皇上,不能再姑息了。應該對楚李二人重重敲打,嚴加責罰,也算是保全他們。」

    「依你的意思呢?」

    「罷了李穎修,陸達的官職,回鄉自省,三年內不得復用。」何汝霖如此建議。

    「不妥不妥,李穎修辦的那些交涉事宜,何人能夠接手?罷了李穎修、陸達,朱雀軍鬧將起來怎麼辦?」祁俞藻老成持重。

    「有林則徐和伊裡布在廣州,應該能壓住朱雀軍吧。」

    「你能擔保麼?」道光問道。

    何汝霖不說話了,他也不敢把自己的前程寄托在林則徐的威望上。

    「皇上,臣有個主意。」耆英說道。

    「說!」

    「提升他們,提升李穎修和陸達。」

    道光不說話,等耆英繼續說下去。

    「現在洋人已經在上海設立了使館,英吉利國和美利堅國又在籌劃什麼租界。洋人在我大清的重心,已經慢慢轉到了上海。可以上海道台胡林翼,以前不過區區一個翰林,很多事情,是辦不來的。」

    「將李穎修升作江蘇巡撫?」

    「隆文中堂真是一語中的,李穎修陞官,朱雀軍斷無鬧起來的理由,而李穎修離開了廣州的根基之地,就想魚兒沒了水,讓他到兩江,做江蘇巡撫,專辦交涉,也算人盡其才。」

    「妙啊,真是一箭三雕。」人人都知道,在大清督撫同省的地方,如江蘇、廣東、福建,巡撫不過相當於總督的副手,牽制作用罷了。

    「那陸達呢?」

    「神機軍自楚劍功走了以後,怡親王帶著旗隊長們每日就是跑步,也沒個練兵的章法。陸達是京營出去的,現在回京師來,任神機軍練兵總管,既是提升,也是重用,朱雀軍同樣沒有鬧起來的理由。」

    「朱雀軍怎麼辦?」

    穆彰阿插嘴說:「湖南寶慶道台曾國藩,是和楚劍功一同創建朱雀軍的人,我們只消讓曾國藩轉任南洋兵備道,就順理成章了。」

    道光沉吟不語。

    「皇上仁德。李穎修,陸達都是提升,也算是表彰他們的功勞。」祁俞藻在一旁稱讚道。

    「擬一道密旨,給徐撫台,讓他在三個月之內,將李穎修,陸達的事兒都摸熟了,方便接手,今年秋天以前,將李穎修,陸達調離廣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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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西紀行》節選

    十八日雨。午至新嘉坡,行七里〔百〕二十里,在赤道北一度二十分。(過一島曰好斯白爾,有一燈樓。好斯白爾,大西洋始尋地來中土之人名也。)院台遣施策上岸,聯絡溝通。其地英國已設海峽殖民地,總督伯麥,舊識也(虎門為李穎修所敗,轉任海峽殖民地總督),遣兵官就問何時上岸,示以三點鐘。該兵官傳總督之命,言上岸必派隊迎接,請改訂四點鐘。而所派馬車四輛已至,乃約先至胡漩澤處,相其花園風景。至胡氏花園。奇花異草,珍禽怪獸,及所陳設器物,多所未見

    ……

    春節後數日,至加爾各答。登威廉堡,至總督璞鼎查署內,其意氣尤相親也。見其夫人及其二女。夫人亦賢明,慰問甚勤。歸過其炮台,蓋因山為壘,凡二重,其中將台一,兵房四,雲可容五百人,現止一百三十人。家眷房二排(以居官及兵之有家眷者)。兵房後皆為廚房。藏兵器房二,飯堂一,習書堂一,治養病人堂一。大炮五六尊,皆有炮台,有火藥庫。小炮皆有架,置之牆端。千里鏡一具,別為一屋,以便撩望。其制度規模,與中國所名為洋炮台者絕異。(盡南處一山,尚有炮台一所。)兵頭帶炮兵者皆游擊也。步隊習洋槍以輔炮兵。(洋兵上等三日一洋元,每日三角三分,合銀二錢四。二等上者四日一洋元,合銀一錢八分,最下者每週一洋元,合銀一錢。將官有家眷者,體薪足以養之。兵人家眷,洗衣縫紉,自食其力。此為山北炮台,下臨市肆。山南尚有炮台一。

    ……

    行四百九十五里,抵南安普頓。過樸裡茅茨,有兩燈樓極奇麗,為英水師屯泊之地。入尼羅司海口,有島曰阿路威得,為君主消寒地,有行宮日阿思本。舟行擱淺,又值大霧,潮信稍晚,故後一時許始至。

    院台到岸,即往英吉利海關致函。旋即有英國官員來接。施策等人自下貨物勿提,楚院台,少荃及本使,自上火輪車,即赴倫敦。

    途中歷多喀及窩多兩處市鎮。所過燈燭輝煌,光明如晝,近倫敦處尤盛。英吉利禮賓早為雇備馬車相候道右。街市燈如明星萬點,車馬滔滔,氣成煙霧。人煙之盛,宮室之美,殆無復加矣。換馬車,歷一時許,抵某官屬寓宅。暫為借住。

    詢知君主前赴溫行宮,尚須由溫則前赴阿思本行宮。其倫敦所居有二:一日聖全恩燮斯巴雷司,是為正朝。巴雷司者,譯言宮殿也。一曰白金漢巴雷司〔66),是為便殿。正朝必禮服,私朝常服可也。各國公使駐倫敦者三等,凡三十國。頭等:俄國書瓦洛弗,法國達拉固,普魯士閡斯達爾,奧國傅斯達,土耳其國莫拉射司巴沙,凡五國。二等:美國施安克……。

    其外部尚書一,副以侍郎四人……。

    而英國大政一總之於大丞相相羅伯特皮爾,其權勢同漢之丞相。而上、下議政院亦微分黨相攻,居相位之任必議政院附和者多,乃能安其位雲。

    初到英吉利,諸事草創,院台尋波特蘭廣場四十九號舊公寓樓一座。此樓主人常住外地,早有售出之意。旋買之,為公使館。

    院台不問商家,不循英方官署,逕直前去,便知此處有樓可售,怪哉。能者無所不能。

    到倫敦三日後,隨院台前往外務部遞交國書,約定面聖之日。

    院台興致勃勃,定要往英國水師總舵參觀。

    至樸茨茅斯海口,其地水師提督餌裡雅得派中火輪船一、小火輪船一,遣其中軍葛拉迎接。所見海部侍郎曰司九阿,專管造船物料,曰柏艾司,專管炮務;皆謂之提督。(別有千總二人:一曰霍拉,一曰艾拉幸坦)。

    英吉利為宣揚國威,特邀院台及我等參觀新式蒸汽船。此艦以鋼為肋,外敷橡木板,機艙,彈庫,炮壘皆以鐵甲保護,堅不可摧。

    在港蒸汽船有七,一曰無敵,二曰不屈,三曰不饒,四曰不倦,五曰復仇,六曰聲威,七曰反擊。院台笑云:他日我中華振作,必造七艘大艦以應之。

    無敵號管帶胡德為設酒食,演炮。炮重三十八噸(每噸千八百斤,計重六萬八千四百斤),炮子三百五十磅,火藥一百演三十磅,皆用機器運轉。安炮船首,外設炮牆護之,內復施牆,置機器。進退高低各設一機器,外推則進,內推則退,高低亦然。先推使退向內,低承前番,而後轉火藥炮子以當炮口。前雷下復設機器,內推則機器直送入炮口,帶水洗鏗。次第送火藥及炮子入,乃推置前番下,乃復起炮使高,以度測之,而後推出炮牆外。炮手站於牆內,炮壘上方有風管,通瞄準台,台上瞄準,即以哨音呼號,炮手聞哨聲,拉桿發炮,炮子出,可及七千五百徐步。但得一人,運機器有徐,可雲神妙。

    其「無敵」船亦開出海口,各演炮三,內演試群子一,船旁小炮及連環子炮皆歷試之,亦生平之創見矣。復由小輪船至中輪船,胡德執禮甚恭。仍坐輪車回倫敦,已逾十點鐘矣。

    樸茨茅斯海口與南安普頓海口同一海灣,拒南安普頓之東九十里。海口炮台羅列,皆因山勢為之,海

    面小墩各為炮台,亦英國之要害地也。

    數日後,利如洋行鮑勃曼約往觀鑄錢、造票兩銀局。先至羅亞爾敏特,譯言御制;敏特,譯言鼓鑄也。觀所造佩宜銅洋,凡歷數機器廠始成。……次入圓鐵式機器,即成錢式。其機器分新舊二式:舊

    式,銅片用人力推之;新式則自運送,省力且速。……約一分鐘工夫車萬徐枚。

    次至銀局,主洋票出入也。實為一紙局。造紙成,送局。由百萬至五磅,各為機器印之。銀數及圖記及號數,凡歷四五機器乃成一票。其機器與織布機具略同,而式較長。每機器一具,兩端交互用四小兒司之,每端左右,一下票,一收票,皆有數。機旁置表一盤,中分四盤計數,累十而得百則百針移,累百而得千則千針移,累千而得萬則萬針移。閱其表針,即得所印票萬千百十若干之數,一票二票不能隱匿也。

    發票及收票皆分櫃司之,而所收票日或萬徐。……

    入其金銀二庫。金為長方片,每片造金洋八百五十磅,二百片為一車,凡二十車。而德、法、俄、美及意大裡、土耳其所用金錢,各為布袋盛之,分別各國,多者至五六十袋,每袋可數千磅。銀庫則木箱縱橫羅列,……

    西曆三月三十日,傳為耶蘇十字架被刑之日,名曰受難日,次日復活節,為西洋大節。維多利亞女王始召見。

    郭嵩燾《使西紀行:第二卷,初到倫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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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月3日覲見

    復活節以後的第一個星期二,維多利亞正式召見清國使節。

    楚劍功帶著郭嵩燾、李鴻章及通譯薛若望,乘坐英國外務部的馬車前往。白金漢宮門外,遊人如梭。高大的龍騎兵帶著熊皮帽子,在宮門兩側站出儀仗。

    外務部的馬車直入鐵柵欄,過了兩重院落,在第三道門處停下。楚劍功等人下了車,入門右轉,上第三層樓,見到一處長廊,長廊裡已經有三個人。其中一個以前見過面,是外相阿伯丁。

    三人見到客人,也都站起身來。阿伯丁首先邁步向前,與楚劍功握手,然後介紹其他兩人:首相皮爾和財政大臣迪斯累利。

    楚劍功和迪斯累利握手的時候,仔細端詳了一番這位著名的帝國保守派,覺得他不像傳說中那樣銳氣逼人。

    一行人在迴廊小坐。

    「諸位在倫敦還舒適吧。」出於職業習慣,阿伯丁爵士問。

    「倫敦很美麗,我們瀏覽了很多地方。」

    到了下午四點鐘左右,御前大臣出現在迴廊一側,引導大家去見維多利亞。

    見面是在一間小屋裡,儀式的第一步,是唱名,御前大臣向著女王宣讀了楚劍功、郭嵩燾、李鴻章三人的官職和名字。

    「請清國駐英公使向女王遞交國書。」御前大臣喊道。一位外務部的翻譯用中文重複了一遍。

    郭嵩燾看了一眼楚劍功,取出國書,向前走上幾步,身體微傾,將國書交給御前大臣。

    維多利亞接過國書,致禮道:「此次遠來,為通兩國之誼,期望永保和好。」

    郭嵩燾答曰:「是。」

    「問貴國大皇帝好。」

    「是!代我國皇帝問女王好。望早日答覆國書。」

    於是,清國第一任海外公使遞交國書的過程就結束了。

    按說這個時候,維多利亞就應該退場了。但維多利亞開口問說:「除公使外,還派有特使,所為何事?」

    楚劍功聽翻譯轉述完,回答說:「我與貴國,簽訂了洋涇濱左岸體系系列文件,我特來督促貴國國會,盡快通過,兩國通商,利在千秋。」

    「這些,你和首相談。」維多利亞說著,站了起來,從台階上走下。她所坐的地方非常陰暗,楚劍功此刻才看清了全世界最有權力的人妻。

    人妻走到楚劍功跟前,她穿著半開肩的洋裝,曳地長裙,帶著白沙手套。模樣並不像她中年時期的油畫上那樣冷漠。臉盤很豐潤,肩部的脂肪將前胸襯托的非常飽滿,與裙裝下的胸部渾然一體,顯得非常的圓潤柔和。

    「很高興接見你們。」

    「很榮幸見到您,陛下。」楚劍功回答。

    人妻伸出手來,楚劍功握住她三根手指的前端,手套上的白紗質地很好,很溫軟。他把手抬起來,用嘴唇碰了一下手背。

    維多利亞微笑起來,向郭嵩燾和李鴻章點頭致意之後,轉身出門。

    所有人目送她離去之後,皮爾爵士說:「好了。我們談談洋涇濱左岸體系吧,格萊斯頓先生已經遞交了報告,但我們還要聽聽清國的說法。」

    「很高興為你解釋。」

    「很好,那就明天,到唐寧街來,我們共進午餐。」

    「感謝您的邀請,一定準時到達。」

    「五百萬英鎊,一千六百萬兩白銀。」財政大臣迪斯累利說,「所有的採購都要財政部官員陪同。」發覺自己說話的口氣顯得過於貪婪,他又說:「您知道,逃稅的愛爾蘭人真是太多了。」

    第二天,在唐寧街十號解釋完洋涇濱體系,喝完了下午茶,都快四點了,於是,楚劍功帶著李鴻章和郭嵩燾,前往一家兵工廠參觀。這家工廠設立在倫敦的吾爾維奇區。

    楚劍功開口就把廠主嚇了一跳:他要訂購十萬支線膛槍,而且還有英國外務部開出的介紹信。

    「先生,我們每年只能生產五百支線膛槍,但滑膛槍可以生產五千隻。其實滑膛槍才是戰術的中堅。」

    「是的,是的。」為了留住生意,廠主下大力氣了,他找來了一個人:「這位是我們廠的技術總監,溫格先生。」

    「您好,您好。」

    溫格先生向楚劍功急切的解釋說:線膛槍裝彈很慢,而且要很長的時間訓練瞄準,不適合大規模裝備軍隊。

    「為什麼要長時間瞄準,就不適合裝備軍隊呢?」李鴻章問道。

    「我們工廠有專門的戰術講師,等一下由他來向您解釋吧,兩位請先隨我參觀工廠,瞭解我們的技術實力,無論如何,請在吾爾維奇阿森納兵工廠訂購五千隻步槍吧。」溫格先生站起身來,帶著客人參觀。

    在郭嵩燾的《使西紀行》中,這樣記述了當時的阿森納兵工廠:

    隨院台赴武裡癡阿色拉爾,觀製造軍火。技術總辦溫格為嚮導,歷游各廠。

    一、煉鐵廠。由鐵餅煉成條,長可二尺,用圓輪次第壓之,至長丈許,大小以炮式為準。

    一、圍鐵廠。鐵爐長至十五丈,用圓鐵機器曳鐵條圍之,遂成炮式。

    一、壓炮廠。置大機器一具,重四十噸,壓力重至千噸。大鐵爐一具,用鐵鉗機器鉗置大機器下壓之,每一壓輒縮至寸許。

    一、車炮廠。有車炮身,有車內膛,內膛四槽至三十槽,亦隨炮大小為之。

    一、炮車廠。有用之炮台及炮船者,則車盤也。有用之陸戰者,則炮車也。皆鐵為之。

    一、炮彈廠。由四磅至八百磅。又有攻炮台及攻鐵甲種炮彈船之分。攻炮台,火門在尖處,安設自來火,隨所觸而發。

    一、造小槍子廠。用鉛條入機器即成尖彈。又入一機器,尖彈上成小圍,或一層,或二層三層,式各不同。其鉛彈又有實心,有空心,皆隨機器為之。廠施玻璃為頂,

    一、架炮廠。凡架炮二十徐尊,大者十八噸,小者五百斤。廠內鑄炮至八十噸者五六尊,皆尚未透光也。

    每行設機器十五座,凡二十徐行。大率一炮凡歷十徐廠,小槍及彈子各歷數廠。一日不能遍觀,但觀其大要而已。

    ……郭嵩燾《使西紀行:卷九》

    等他們參觀完了兵工廠,溫格先生說:「戰術講師已經來了,請先共進晚餐,然後講解現代戰術。」

    到了餐廳,廠主已經等候在那裡,屋子裡還有另一個英國人,快五十歲了,一幅飽經滄桑的老兵的樣子。

    「您好,楚將軍,請允許我向您介紹,這位是拿破侖戰爭中的老兵,一直堅守在北線的瑞典。」

    「您好。」楚劍功伸出手,「楚劍功。」

    「鮑比-霍頓。」那個戰術講師說道。

    「很高興認識您。」眾人說這話,到餐桌邊就坐,閒談著等侍者上菜。

    「您能簡明扼要的概括一下您的戰術思想嗎?」

    「平行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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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月9日機器

    今天,楚劍功起得很早,他已經有些發白的軍服重新熨過,筆挺的穿在身上。前額的頭髮已經長了起來。再過幾天,楚劍功就可以給自己剪個板寸了。

    今天,他要去曼切斯特,拜訪兩位工業社會的巨人:內史密斯和惠特沃斯爵士

    機床是工業文明的荃礎.因為如果沒有機床,許多生產過程中所用的機器和驅動機器的發動機就不可能製造出來。機床還能加工大尺度的金屬件或對外形精度要求很高、手工無法達到的金屬件。此外,有些加工過程採用手工在技術上雖說可行,但並不經濟,而機床的高速運行可使這些過程在商業上變得可行。對木製品加工來說,雖不強調需要很高梢度,這時採用機床加工的優越性主要體現在很高的加工速度上,還能大量節約勞動力。

    機床的發明和發展是工業革命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在蒸汽機、鐵路、紡織和其他制透業的發展過程中都需要機床:而正是這種需求刺激。在工業革命的核心之地英格蘭,特別是曼切斯特,利物浦和利茲三個城市,彙集了如同星辰般的工程師,內史密斯和惠特沃斯就是他們中最出名的兩位,以至於楚劍功在另一個世界,翻開自己的大學課本,學到的第一句話:現代意義的系統——起源於十九世紀惠特裡斯工廠,機器,操作和修理機器的人,製造這些機器的機器,以及操作和修理製造機器的機器的人,還有培養操作和修理機器的人以及操作和修理製造機器的機器的人的人,加上將前面這些要素組合起來的一切規範和程序包括制定和執行這些規範和程序的人——統稱為系統。

    去曼切斯特,楚劍功昨天訂了一輛汽車。是的,汽車,蒸汽汽車。

    1763年,法國陸軍技術軍官,38歲的居尼奧開始研發蒸汽汽車。他的舉動得到了法國陸軍大臣瓦茲爾公爵的支持,得到兩萬英鎊的研究經費。歷經6年的狂熱研究,也歷經了6年的重重艱辛之後,居尼奧製造出了歷史上第一輛具有實用價值的蒸汽汽車。這是一輛軍用牽引車,式樣十分奇特。車身用硬木製成框架,由三個一人多高的鐵輪支撐,車前部被設置了一個容積為50l的梨形大鍋爐,鍋爐後邊安置著兩個容積為11加侖的汽缸。鍋爐產生的蒸汽送入汽缸,推動裡邊的活塞上下運動,然後由簡單的曲拐把活塞的運動傳給前輪,使前輪轉動。用現在的術語來講,那是一輛前驅車。由於前輪上壓著很重的鍋爐,沒有任何助力裝置的方向操縱桿使用起來顯得非常費力。正是因為操縱桿使用起來太費力,這輛車在路試時不斷發生事故。據記載,蒸汽汽車有次在般聖奴兵工廠附近下坡時,由於速度太快和操作困難,整車嚴重撞向兵工廠的牆壁,結果車輛被撞得七零八落面目全非。事故發生後,居尼奧並沒有因此而灰心,造車的激情促使他立即著手研製第二輛汽車。18個月後,1771年,他如願以償製成了一輛更大型的蒸汽汽車,載物重達4-5噸。後來,英國也開始造自己的蒸汽汽車。

    現在楚劍功乘坐的這輛蒸汽汽車,已經擺脫了法國人古怪的設計,外形看起來就像後世的中等客車,前面安了一個拖拉機的頭。

    司機像馬車伕那樣坐在車廂的外面,楚劍功打開車廂前部的小窗,看著前面的道路,隨口問司機:「這台車多少馬力呀?」

    「30馬力,載重最多可以拉三萬磅。」

    那就是十五噸了。楚劍功接著問:「能跑多快呢?」

    「空車的時候,可以跑到10節。」

    居然採用海軍的概念,10節,每小時18.8公里,想像一個世紀以後坦克的速度,看來這蒸汽汽車很不錯,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推廣。

    突然,汽車停了下來。

    「先生,車要加水,您等我一會。」司機說完,提著個水桶就跑開了。

    這才開了多大會兒,就要加水。

    不一會,司機提著水桶回來了,嘩嘩的把水倒進車鼻裡去。

    車又突突突的開起來,遠離了倫敦,道路開始變得顛簸,楚劍功覺得各的疼,

    又開了一會,車又停了,「先生,我去加水。」

    汽車走走停停,中午時分,到了一個火車站。

    「先生,我們沒有煤了,您給我一個先令,我找火車站弄點煤。」

    「先生,我們就在火車站吃午飯吧。」

    正在吃東西的時候,一列倫敦到曼切斯特的火車靠站了,過了一會,鳴響汽笛,呼嘯而去。

    「早知道坐火車了,不圖這新鮮。」

    吃完午飯繼續上路,走走停停,汽車中途還壞了一次,終於在下午到達曼切斯特。

    按照打聽來的地址,楚劍功前往拜訪惠特沃斯爵士,然而,他不在。

    「很抱歉,爵士不在。」楚劍功聽了幾遍,才聽懂印度管家的口音。

    「爵士去哪裡了?」

    「今天下等人要打球,爵士去看看。」

    問明的球場的方向,楚劍功信步走去,這個時代,還沒有實行每週四十小時工作制,工人們只有禮拜天休息,走得近了,他聽到一陣一陣的喧鬧聲,叫罵聲。隨後,他看見幾個帶著高帽子的警察在街面上跑著。驅趕著聚在一起叫罵的工人們。

    「看那,看那,娘娘腔們來了。」

    楚劍功看見這個叫喚的人穿著一件黑色的工裝,工裝上面煤灰的顏色,是肯定洗不掉了。

    這個時候還沒有正規的俱樂部,工人們大致以廠為單位,決定自己的陣營。今天,據說是曼切斯特紡織業聯合會對利物浦的碼頭工人。

    「請問惠特沃斯爵士在哪裡?」

    這個時代的英國人對東方人的突然出現還不太適應,被問話的人怯怯的說:「老爺們都在包廂裡,去那邊包廂找吧。」

    一些蒸汽汽車的圖片q./gro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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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機之父惠特沃思爵士((1803-1887)是一位校長的兒子。在14歲時他進人叔叔的紡織廠學做生意,但他對機械比對商業更感興趣,不久他就離開了紡織廠,為的是到一家受徹斯特饑械公司任機械工。他22歲時去了倫教,被莫茲利僱用,以後又與克萊門特(clement)一起共事。

    在此期間,產生了機床史上的一件懸案。惠特沃斯宣稱,自己發明了一種同時用手工磨刮三個精確的金屬平直表面的方法。

    但這種說法遭到了偉大的機床導師內史密斯的駁斥:「這是一種古老的竅門,惠特沃斯只是更好的總結了它。」從此,機床導師與工業母機之父分道揚鑣。

    1833年,惠特沃思在受徹斯特租用了一家工場且打出「約瑟夫·惠特沃思,來自倫教的工業製造商.的招牌。在惠特沃斯之前,所有工程師製造機床的目的都是為了生產其他設備.但惠特沃思製造機床卻是為了出售給其他製造廠。從惠特沃斯開始,機床製造正式成為一個產業。

    「楚將軍,您認為誰會贏?」惠特沃斯爵士問坐在包廂裡的楚劍功。

    「當然是曼聯。」楚劍功隨口說,然後警醒過來自己說錯了話。

    「曼聯(m.u.)?好名字。」

    楚劍功並不想打攪惠特沃斯爵士看球的興致,他約定了明日拜訪,就離開了。

    第二天,楚劍功按時來到惠特沃斯機床廠。爵士興致勃勃的請楚劍功參觀,在一個巨大的倉庫裡,擺放著一整套樣品機床:

    整整23台,包括車床、刨床、牛頭刨床、開樁機、鑽床(平面的和徑向的兩種)、沖床、剪切機、螺母成形機、螺紋切劉機、切齒機以及分度機等。他還展示了攻絲器械、量具側准機、成套的分級式量規以及成套的缸體內外徑量規等等。

    惠特沃斯親自向客人演示了車床床身的操作。這台車床床身的中空箱形結構設計就是由惠特沃思提出的。這種設計使機器比早先三角形截面結構的車床在同樣重量下有更強的剛性.而且還保護了導螺桿免遭損傷和油污。導螺桿穿過刀架上的一個開槽螺母—是刀架的一個組成部分使刀架作梢向運動。當開槽螺母脫開時,刀架就停止運動,同時一個小齒輪與導螺桿啃合以實現食向進給。如果橫向進給超出齒輪裝置之外,則在前面與小齒輪連在一召的手柄可以用來使刀架快速梢向運動,此時導螺桿的作用就像齒條一樣。

    「這些螺紋都是您提倡的標準螺紋嗎?」

    「您看過我去年向土木工程師學會提交的論文?」惠特沃斯爵士驚喜的叫道。惠特沃思1841年向土木工程師協會提交了一份論文,建議螺紋兩側邊之間的夾角採用恆定的角度(55),他還對各種絲桿直徑規定了每英吋長的螺紋數。還承擔了建立絲桿的螺紋標準化的工作。

    我怎麼會不知道呢?工業標準化就是你在這篇論文裡提出來的呀。

    楚劍功開始使用自己所知不多的工學知識,和惠特沃斯爵士攀談起來。楚劍功問的問題,大概就是1850年代逐漸成熟的一些工學概念,正好惹起了惠特沃斯爵士的興致。

    「以後工學的發展,會需要越來越精密的測量。」

    「您說得太對了。」

    惠特沃思也特別關注精確測量,井認為邊界測量較之直線之間的測量更令人憫意。1834年,他製作了一台測量裝置能夠將碼的標準精確到百萬分之一英吋。為了檢測其確切的接觸點.他引進了重力架或感側器.當移動百萬分之一英吋時.就足以引起感測器升起或降下。為了在普通工場中使用,他製作了靈敏度較低的測量裝置口。

    「大規模的機床化,將從根本上改變勞動關係,單位勞動成本將大大降低。」

    惠特沃思深表贊同:「兩年前用手工刮削鑄鐵工件表面,其勞動成本為每平方英尺12先令;而同樣的工作改用現在的刨床,其每平方英尺的勞動成本還不到1便士。正如您所知,這種刨削是機械加工中最重要的操作之一。因而這就足以證明我們已經取得了多大的進展。」

    「所有品種的機床,我需要完整的一套,您能在多長時間內提供呢?」

    「您要在英格蘭開工廠嗎?」

    「不,不,我要把他們運到東方。」楚劍功回答說。

    「那很困難,機床,最好是現場組裝。我們現在沒有人手去東方。」

    「我多付30%的價錢。」

    「差旅補助呢?」

    「會向你們提供的,具體的開支,我需要一個明細表。」

    「我派出24名工人,為你們安裝整套機床,其他的勞力由你提供。」

    「沒問題,絕對沒問題。」

    意向談定了,接下來就是商業細則,這時候惠特沃斯爵士在他叔叔的紡織廠裡培養的那種商人的精明完全壓倒了學究氣,斤斤計較,毫釐必究。楚劍功真想一張支票摔在他臉上:「你的工廠,加上你這個人,咱家全買了。」

    可是也就能這麼想想。

    在談完了機床業務以後,楚劍功說:「我對煉鐵生意也有興趣,惠特沃斯爵士,您的圈子裡有誰想賣出他的鐵廠嗎?」

    「英格蘭煉鐵業的中心不在曼切斯特,在伯明翰,您昨天為什麼不說呢?昨天我有個煉鐵的朋友也來了。」

    「真遺憾吶,您那個煉鐵的朋友……,您能把他的地址給我嗎?」

    「好的,我給您找找。但我有個建議?」

    「您說吧,惠特沃斯先生,我洗耳恭聽。」

    「您要購買鐵廠,應該去法國。」

    「為什麼?法國出現了什麼煉鐵的新技術嗎?」

    「那倒沒有,只是自從菲利普王朝上台以來,支持他的奧爾良銀行家門,更喜歡把錢投入到高利貸事業中,他們急於出售那些骯髒,無用的產業,比如……」

    「冶鐵業。」楚劍功忍不住驚喜,不由得脫口而出。

    「冶鐵業,造船業,採礦業,說實話,作為一個英國人,我很高興法國如此破敗,而作為一個工業家,我對這樣的敗家子十分的憤怒,所以,您有心的話,去法國看看吧。」

    「非常感謝您。」

    4月11日蕭條

    楚劍功終於開始履行《辛丑和約》中的義務:大量採購積壓物資,以消除經濟危機。所以他不能只採購軍火和機械,他必須採購那些引起經濟危機的貨物:糧食、棉花和紡織品。

    糧食交易比較簡單,因為英國的糧食主要來自美洲和澳大利亞,鮑勃曼作為李穎修的合夥人,自然當起了楚劍功的代理商,負責總價值超過一百萬英鎊的農作物交易(包括糧食和棉花),並抽取百分之一的佣金。

    而紡織品交易就比較麻煩了,曼切斯特是世界紡織業的中心,楚劍功來了,紡織業主們如同鯊魚般聞風而至。

    「好的,弗格森先生,七萬錠粗紗的庫存,我全部按成本價吃下來。這下,您有錢給工人們發薪水了。請您盡快將合同準備好。」

    弗格森先生是個老好人,他的小紡織廠是家庭作坊發展而來,僱傭的工人都是鄰里的孩子。弗格森先生不僅讓他們工作,還還教導他們做人,要尊老愛幼,要有紳士的禮節,要尊崇上帝,要熱愛女王……

    如果弗格森先生的廠子倒閉了,那他那個街區的人都會失去工作,街上會多出許多無所事事的小流氓。就像那個魯尼。

    「楚將軍,您真是太好了,有了您的錢,我又可以把魯尼找回來做事了。您知道,魯尼這孩子太可憐了,他老婆剛剛懷了孕。他卻失去了工作,天天在街上和老年妓女鬼混。」

    送走了弗格森先生,楚劍功把旅館房間的門關上,突然,有人敲門。

    「請進。」

    「您好。」一個高大的男子出現在門口,「我可以和您談談嗎?楚將軍。」這個男子的英文發音有點怪。

    楚劍功看看他的相貌,似乎有點熟悉。他請客人進來,坐下。

    那男子將禮貌摘了下來,僵了一會,旅館的小廝跟了進來,將帽子接了過去。

    「是個用慣了僕從的上等人。」楚劍功心想,正要開口說話,那個男子說道:「我懇求您,暫緩收購弗格森先生的棉紗。」

    「為什麼?」

    「這樣對您有好處,等弗格森破產了,您可以直接購買清零物資,這樣會更便宜。而且,您還會得到我們的友誼。」

    「你們?」

    「是的,我代表曼切斯特紡織業。」

    「弗格森先生不屬於曼切斯特紡織業嗎?」

    「他們那種家庭作坊,早就應該被時代淘汰了。」

    「那您是什麼公司的?」

    「我是歐門公司的執行人。」

    楚劍功被聯合卡特爾這個名頭吸引住了,卡特爾,壟斷財團的最初形態,今天終於見到一個活的。「貴公司是要逼迫弗格森這樣的小企業破產,從而實現市場壟斷,是嗎?」

    「楚將軍,這樣並不會妨礙您的利益。」

    「但弗格森工廠的那些失業工人怎麼辦?」

    「他們過一段時間,可以到我們的工廠做工。」

    「這樣,溫馨的鄰里作坊消失了,而統合成社會化的大型企業。人們都被格式化成僱傭工人。」

    「您說話像詩歌一樣,格式化,多麼美妙而貼切的描述啊。」又閒談了一會兒,訪客覺得楚劍功態度鬆動,便說:「您仔細考慮一下,弗格森的合同要過幾天才簽字吧?您不需要馬上做決定,把各種利害關係都考慮清楚。」

    楚劍功以為客人要走了,他把右手抬起來,準備和客人握手告別。這時候,聽見客人說:「作為執行人,我的任務完成了。下面作為私人,我勸告您,按約定購買弗格森的棉紗。」

    「啊?」楚劍功愣住了。

    「我們目前,並不準備接手所有的失業工人,我們不是慈善家。而且,由於供給的增多,工人的工資會進一步下降,我不希望是我的行為,造成他們這種悲慘的境遇。」

    「您同情他們?」

    「是的,我同情他們。」

    「那您為什麼不直接幫助他們呢,比如,拿出一點錢,為他們提供基本的食物。」

    「雖然我有錢,但我個人無法改變整個社會,所有的資本家都在壓低成本,如果我拿錢去幫助失業工人,我的成本就會增高,從而我就會在競爭中失敗,破產。我不但幫不了他們,還會陷入和他們同樣的處境。」

    「那您為什麼找到我,你認為我是個好心人嗎?」

    「不,我們找到您的第一個原因,是因為您,或者清國,與英國的競爭體系無關,這樣您來幫助這些工人,就不會在競爭中失敗。第二個原因,我們認為您是位有思想的人。」

    「你們?」

    「是的,我和我的朋友。我們閱讀了《慨恩施主義》的文件,我們認為,通過國家訂貨的方式來解決經濟危機的想法真是太偉大了。也許經濟危機真的可以解決。」

    「您錯了,英國擺脫經濟危機,是以清國的普遍破產為前提的。比如,我買回佛格森的棉紗,曼切斯特的工人可以活下去,但這些棉紗,將造成清國大量農村作坊的破產。七萬錠粗紗,您知道清國有多少農戶會被逼得上吊嗎?」

    「喔,對不起,我沒有想到貴國的情況。但在伏爾泰的描述裡,貴國是完美的君主制,也許貴國的皇帝可以自己用這些棉紗,這樣就不會影響到最底層的農村了。」

    「您覺得皇帝能消費七萬錠棉紗嗎?」

    客人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本來我以為,可以在您這裡找到一條新路,看來,我們忽視了英國以外的情況。」

    「是的,年輕人,要拯救世界,先要瞭解世界。」

    「很感謝您抽出寶貴的時間,和我閒談這些。您還是盡快買下弗格森的棉紗吧,將軍,請您對別人保密,不要說這是我勸您的。」

    「好的。我會保密,以便讓你在資本家的圈子裡混下去。其實,我不知道您的名字,也不會洩露這個秘密。」

    「啊,將軍,我失禮了,急於讓您幫助那些工人,忘了告訴您我的名字,我叫費裡德裡希-恩格斯。歐門-恩格斯紡織業聯合卡特爾的執行人,也是恩格斯家族在倫敦的代理人。」

    4月15日徐撫台

    兩萬多號朱雀軍官兵,整齊的在白雲山校場裡面以營為單位排出了二十五個方陣,橫五縱五。人上一萬,無邊無沿。兩萬多人不說話排在一起,就自然有一種肅殺。

    第一營的三位主官:游擊司馬電六,鴻儒都尉李雲縱,都司莫青巖,並肩站在自己營隊的前面。司馬電六輕聲嘀咕著:「這位徐撫台是抽了什麼瘋,要跑到白雲山來校閱大軍。按說,咱們朱雀軍,可是直屬於朝廷的,他一個文官,有什麼權力跑來?」

    「聽說了嗎?」李雲縱說道,「這位徐撫台,在給鈞座和軍師找茬。朝廷派他來當廣東巡撫,就是看中了他和軍師有過節。」

    莫青巖接過話頭:「和軍師有過節?鈞座不在,朱雀軍都聽……」他突然頓住了話頭,因為他也不清楚,到底是聽陸達的,還是聽李穎修的。

    「都聽都督府的。」李雲縱提醒他,「條例這麼快就忘了。」」對,聽都督府的。」司馬電六說,「營級會議說了,徐撫台要來校閱,大家是廣東同僚,看在朝廷的面子上,不能扯破臉。大家要把精神氣拿出來,讓朝廷看看咱們的軍威。」

    「屁的朝廷。」莫青巖江湖出身,倒也直言不諱,「我看鈞座這勢頭……」

    「閉嘴,就你聰明。」李雲縱喝止了他,「鈞座,還有都督府,怎麼決定,咱們就怎麼做。他們不下令,你再英雄,也給我裝狗熊。」

    「那還顯什麼軍威啊?應該裝作兵無戰心的樣子,免得朝廷猜忌呀。」司馬電六開玩笑。

    「朝廷猜忌才好呢,朝廷最好把軍師捕拿下獄,罪名都是現成的,錦衣衛,追思前朝。不然的話,看在林大人的份上,咱們還不好意思動手。」莫青巖說道。

    「你們有完沒完?」李雲縱發火了,「這種時候說這些。」

    「對對對,從龍啊。改朝換代啊,還有那什麼?革命。這些都是黃埔生私下說的,不能在大庭廣眾談論。」司馬電六眼睛往身後一斜,「現在這校場裡六百軍官,兩萬士兵,誰不知道跟著鈞座有奔頭,跟著朝廷死路一條,你咋呼啥?」

    幾個人正在談論,突然看見營門口到了一匹快馬,馬上的士兵下了馬,牽馬進營,又跳上馬叫道:「傳陸達提督令,徐撫台徐撫台,一刻鐘以後到,各營整頓隊列。」

    馬匹在各營的間隙間穿梭,傳達著命令。

    門口衛兵突然一個托槍行禮,手裡的燧發槍舉得筆直。馬蹄聲聲傳來。只見陸達的身影在營門口跳下坐騎,而另一個騎馬的人卻沒有停。就見一個三四十歲清秀青年,騎在一匹神駿的大洋馬之上,直接就衝進營裡來。

    「白雲山開營以來,這是第一個騎馬沖營的呢。」司馬電六心裡想到。這時候,就看見的營門口的哨兵,端著刺刀從側面迎了過去,對準馬頭就是一刀。

    洋馬吃痛,一聲慘嘶,洋馬,以及馬上的人,都摔在地上。慣性拖著哨兵,翻倒在地上。

    那馬上的人從地上爬起來,正準備用腳去踢倒在地上的哨兵,陸達已經趕了上來,一把將那人抱住:「徐撫台,軍營不得馳馬。今天您是撫台,才攔著您,不然直接槍斃。」

    那徐撫台被陸達一攔,也冷靜下來了:「哎呀,是我糊塗,朱雀軍真是有細柳之風啊。」

    徐撫台今天來也是做了準備的。他沒穿巡撫的朝服行裝,而是穿著一身立領式樣整潔合體的灰呢軍裝,戴著大簷軍帽,挎著西方式的武裝帶。腳下馬靴及膝,馬刺雪亮。本想神情嚴峻昂然馳入了操場!可惜偏偏忘了軍營不得馳馬這一條,滾了一身的土。

    徐撫台拍了拍身上的土,低頭看看自己這身行頭,還是很滿意的。筆挺的軍姿,岑亮的馬靴,也是他精心編排的,他選定這麼一套衣服的時候,心裡得意了好一陣。

    這就叫震撼力。他覺得對面兩萬多朱雀軍都被他鎮住了,軍姿都和他一樣站得筆直。

    他上的聖旨,已經得了朝廷的回令:抓緊時間,瞭解李穎修的事務,幾個月後,李穎修和陸達調走,他便可以接手。

    在徐撫台看來,李穎修手上是財,奪了十三行的產業。徐撫台已經和五大家中的幾個人重新聯絡上了,他們都希望徐撫台能給自己做主,收回產業。等李穎修一走,幾個人就會瓜分南洋實業總局,徐撫台當然也會得一份。

    而在陸達的手上,就是軍權了。這個比較麻煩,徐撫台沒帶過兵,更沒有和新式軍隊接觸過,於是,徐撫台開始想辦法。校閱就是第一步。

    徐撫台為了這次校閱,專門去了趟澳門,拜訪了一些洋人。洋人告訴他,要打動一個人,最好是直視他們的眼睛。所以徐撫台決定直視朱雀軍兩萬人的眼睛。

    他背著手,雙腿自然分開,筆直的站在隊伍當前,眼睛從隊列前掃向隊列之後,久久的沒有說話。只是冷淡而挑剔的打量著他們。

    他覺得已經把兩萬多人看得心裡生毛了,這才開口說道:「都看明白了吧,我就是徐撫台,年輕的,鐵血的徐撫台。」徐撫台幾乎提起了全部中氣的吼了出來,此時此刻的他,覺得自己有一種通過服裝、氣氛、舉止、話語精心交織出來的王八之氣。

    「報告!」李雲縱在下面大吼。

    徐撫台很不高興自己的演講被人打斷,但又要做出一種姿態,於是他問:「你有什麼事情?」

    「我記得巡撫都是幾十年官場磨練出來,特別年輕的,都是於朝有大功,您有什麼大功?」

    「你好大的膽。」徐撫台心裡叫著,但臉上擺出一副沉痛的表情:「兄弟不瞞你們說,兄弟以前的藩台是花銀子買來的,捐官啊,真是本朝弊政,不過兄弟已經做了巡撫了,以後兄弟治下,一概不許捐官。」

    「說正題,我誒什麼要來白雲山校閱呢?鴉片之役,讓兄弟明白了,現在咱們的綠營軍是什麼樣兒,八旗又是什麼樣兒。你們當中不少是從那裡出來的,比老子明白。國朝的江山又是什麼樣兒,你們也都明白。練一支強軍出來,或者可以緩衝一下這個局面……老子說的是或者!楚院台看到了這一點,到京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組建神機軍。而在這南邊,楚院台不在,老子就要代他,把朱雀軍管起來。」

    徐撫台一口一個「老子」,他覺得這樣可以和軍營裡的兵漢們拉近距離。隨後,他冷淡而高傲的揚起了下巴,連這個角度,他都在西洋大玻璃鏡前面兒練習了許久。雙腿仍然站得筆直。

    「話就這麼多,現在我代表朝廷,來管束你們朱雀軍。我就想帶著你們練出這麼一支強軍,報效朝廷,殲殺洋人。只要忠心跟著朝廷,就能得到最好的裝備,最好的條件。不但如此,你們還能得到潑天的功勞,和潑天的富貴。萬一有那麼一天,等到鐵甲兵艦山一樣堵在大沽口,刺刀象雪亮的叢林一樣排成遮蓋大地的鋼鐵森林,炮彈象暴雨一樣覆蓋整個視線所及的天地的時候…………我將會毫無顧慮的去死!願意跟著我去死的,向前一步!」

    等了許久,沒有人動。

    「撫台,你說話聲音太小,聲音傳不出去。排比句文氣太重,在軍營說也不合適。」陸達在一旁大喊著。接著,他轉身面向第一營,喊道:「第一營都有了,原地踏步,1——2!」

    卡!卡!整齊的兩聲踏步。

    4月17日槍與炮

    雖然在吾爾維奇區阿森納兵工廠採購了四千支前裝滑膛伯克式步槍,五百支線膛伯克式步槍。但這個數量是遠遠不夠的。就是京畿的三萬多神機軍,把訓練的消耗考慮在內,也需要至少七萬支步槍。加上南面的朱雀軍,十萬支步槍才剛剛夠看。

    「這是最新的,後裝步槍。」維克斯兵工廠的推銷員謹慎的說,這段時間以來,楚劍功和各個兵工廠打交道,在槍械上已經小有名氣。

    m1815,楚劍功想著,全世界最早的後裝步槍,使用紙彈殼。美國人的發明。這支槍並不怎麼好用,射速只能達到5發每分鐘,相對於英軍普遍裝備的滑膛前裝擊發槍並沒有太多的優勢,紙彈殼又漏氣。因此,這種原始版的產品遠遠不如1842年才出現的德雷澤步槍有名,以至於很多人都以為德雷澤是第一種後裝槍。

    但今天,維克斯兵工廠拿了一把m1815來,明顯就是來誆土包子。「將軍,這是全世界最先進的步槍,您看,它是後裝彈,而且使用定裝子彈,士兵省去了裝填火藥的麻煩,非常有利於訓練新兵。」

    楚劍功沒有說話,一邊做著的李鴻章問道:「這火器怎麼賣呢?」

    聽過了薛若望的翻譯,那推銷員說:「12英鎊,大人,12英鎊一支。我們可以供應一萬支。」

    楚劍功心裡一算:12英鎊,那就是六十元,伯克式前裝槍只要8元,這生意真是好做。

    「院台,您看呢?」李鴻章問楚劍功。

    「把樣槍留下吧,我們再商量商量。」

    等推銷員走後,李鴻章說道:「的確是利器,和我大清的兵丁鳥銃不可同日而語,朱雀軍使用的洋槍,也是不如吧。就是價錢好像貴了些,不知道能不能殺殺價。」

    楚劍功沒有說話。按他本來的設想,選定幾把槍,買回去逆向測繪,自己生產就是了,他這麼頻繁的和英國六家兵工廠接觸,其目的還在找人。找到合適的技工,就什麼都解決了。但一直沒什麼發現。

    「不如,我們問問霍頓先生的意見吧。」

    李鴻章和那天認識的鮑比霍頓倒是詳談甚歡。霍頓是個老兵,戰場經驗很豐富,英軍的條例也背的很熟。說起戰役典故來頭頭是道,把李鴻章唬得一愣一愣的。霍頓雖然是個老兵,待人彬彬有禮,溫和真誠,性格很討人喜歡。李鴻章幾乎每日,都要拉著薛若望,去拜訪霍頓。

    「那你去問問他吧。」

    問過回來說道:霍師傅說,後裝步槍雖然新奇,但不太實用,大軍作戰,還是要靠隊形嚴整,號令整齊

    「不著急,我們可以慢慢選。」楚劍功回答他。

    過了兩天,楚劍功又去阿斯頓維拉看野戰炮。

    「m1835,最新型的十二磅榴彈炮。」阿斯頓維拉兵工廠的技師們把楚劍功帶到靶場。

    m1835?讀過南北戰爭相關歷史的楚劍功一眼認出來,這在美國被稱作m1841,是南北戰爭早期的主力野戰炮之一。

    在戰爭中,有幾個令人難以置信的記載,炮手把山地榴裝在騾子背上發射,嚇得騾子四處狂奔或滿地打滾。其中一例發生在1864年的本頓堡,炮手們向來訪的印第安人演示開炮。一門還馱在騾背上的山地榴被填入炮彈,點火時用的是一段火繩引信而不是能夠立即發射的**。火繩燃燒發出的嗤嗤聲把可憐的騾子嚇壞了,開始轉圈,於是炮口也不停指向各個方向。結果所有的人散開臥倒,有幾個還跳進了一旁的密蘇里河。幸運的是,火炮最終發射時,騾子正拱著背,炮彈打在一旁的地上,無人傷亡。

    總而言之,這種型號的火炮很輕,12磅山地榴的炮身長38英吋,重220磅,車輪直徑38英吋,全重507磅。三頭騾子就能駝走整個炮以及兩個彈藥箱。

    較輕的重量,讓它的射程變得很短。理論射程也只有1000碼,而實戰射程肯定不到,因為在另一個時空的南北戰爭中,這種山地榴多次被步槍壓制。

    楚劍功心儀的是另外一種十二磅炮:m1857拿破侖加農炮,可是,光看名字,就知道這種加農炮要在十幾年後才能研製出來。

    「我已經把龔振麟弄到了廣州,再從英格蘭找些技師回去,應該能把m1857拿破侖加農炮研製出來吧,這種山地榴,看起來挺新鮮,實際一點都不實用。」

    「院台,我看這炮不錯啊。」看過試射以後,李鴻章說:「就說這霰彈吧,一次裝148枚,就等於148支洋槍齊射,射程比洋槍還遠兩百碼。」

    霰彈,齊射,碼。李鴻章新學了不少東西嘛。

    楚劍功一想,這個時代的東西,自己無論如何看不上眼,但也不可能穿越幾十年達到19世紀晚期的水準。而且這山地榴的炮彈種類繁多,霰彈,榴彈,榴霰彈,定時彈。買回去一些用來訓練炮兵挺不錯的。

    「那就定一些吧。」

    「定多少門?」

    「神機軍三個御前親兵營,八個旗,各有一個炮兵參領……」楚劍功口裡算著,「給神機軍配十一個炮兵連,朱雀軍配五個,乾脆,一百門炮吧。湊個整。」

    「每門炮,包括炮身,炮架,工具箱。算五十英鎊。」

    「不要工具箱。」楚劍功甚至連炮架也不想要,只要炮身就好了

    李鴻章卻是大喜過望:五十英鎊,才二百五十元,就買回了一百四十八支洋槍。但他還是和楚劍功一起還價。

    最後,達成了交易:炮身,炮架和工具箱,以四十英鎊成交。限期兩個月交貨。

    從兵工廠出來,李鴻章興致很高:「院台,今日我請你喝酒。」

    「行啊。喝什麼。」

    「洋酒我也不認識,順路走,看到乾淨的館子再說。」

    三個人一路走去,看到一家店,上面寫著:「德式黑啤,巴伐利亞純麥釀造。」

    好多年沒喝啤酒了。楚劍功想,「就這家。」他叫道。

    這家酒吧的老闆,是個謝頂的男人,懶洋洋的站在吧檯後面,望著他們。看到客人進來,眼睛一亮:「先生們,快請坐。你們是東方來的使節嗎?」

    「你怎麼知道?」

    「我聽兵工廠的工人們說的。黑頭髮的東方人,來買步槍和大炮。」

    「您知道得真多。」

    老闆端了三扎啤酒上來,「先生們,我請你們喝一杯,我們聊聊。」

    楚劍功饒有興致的看著他。

    「先生們,你們要步槍嗎。真正的好槍,後裝線膛槍,射程六百碼。」

    「哪裡的槍?」

    老闆一指啤酒,笑了一笑,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我可是滑鐵盧時期的老兵的,德國陸軍十大軍士長之一。」

    騙子,楚劍功想,滑鐵盧時期哪有德國陸軍。

    老闆繼續解釋:「我在巴登僱傭軍中,堅守在普朗斯魯瓦村。」

    原來是僱傭軍頭目,楚劍功問:「您是巴登人嗎?」

    「不不,我是曼海姆人。」老闆謝頂的頭皮閃閃發亮。

    ps:咱家都掉出打賞版了

    乞丐

    這是個很慵懶的午後,楚劍功,李鴻章,薛若望和施拉普納坐在酒店裡,各自拎著拎杯黑啤酒閒扯。李鴻章第一次喝啤酒,感覺還不錯。

    施拉普納,這個曼海姆來的中年謝頂胖子,一副笑瞇瞇的樣子。滔滔不絕的說著他在滑鐵盧的英勇行為。

    「法國人就要突破我們的防線了。這時候,我站了起來,帶頭衝出了矮牆,像一頭豹子一樣衝上牆頭。對,像豹子。」

    「您真是勇敢啊。」李鴻章說。

    「……我們終於堅持到了四個連的英軍趕來。」施拉普納講完了他在滑鐵盧的傳奇。

    「好了,為了施拉普納軍士長的勇猛,乾一杯。」

    喝完了,施拉普納說:「好久沒有真麼開心過了,我現在只是個小老闆,再也不可能去訓練豹子一樣的士兵了,我的豹崽子們。好吧,都快到晚上了,我請你們吃晚飯。好吧,我一直留著三個鹹豬手,今天請你們吃。我們好好談談步槍的生意。」施拉普納站起來向廚房走去,「我說真的,這種步槍現在還是絕密。」

    楚劍功不以為然,不就是德雷澤嗎?不過也沒有說破。

    廚房裡蒸著豬蹄,施拉普納和大家吹噓他那神奇的後裝槍:德雷澤。

    「600米呀,600米。」李鴻章聽得心動,「什麼槍可以打六百米,而且每分鐘可以打七發,這樣要是連環轟打的話,什麼人也近不了身。」

    「你不是說這種步槍是絕密麼?你怎麼會有貨?」

    施拉普納故作神秘,一幅天機不可洩露的樣子說:「您忘了,我是德國十大軍士長之一,自然有我的老關係。裝備了這種步槍,您們就會和普魯士陸軍一起,成為世界上最強大的兩支陸軍,沒有之三。因為這種槍,會帶了一種特別的氣質,那就是像豹子一樣勇猛。」

    「為什麼是豹子?為什麼不是像黑熊,為什麼不是獅子?」

    「獅子是英國人,黑熊是俄國人,豹子才是德國人。我們德國人,可不像俄國人那麼粗鄙,也不像英國人那樣虛張聲勢。」

    施拉普納為了證明自己絕非吹牛,要開始講拿破侖戰爭。

    「拿破侖的戰術,就是先用炮兵轟,然後騎兵沖,最後步兵佔領陣地。」

    李鴻章聽著薛若望的翻譯,分外認真,甚至開始向施拉普納請教起來。

    「少荃,想帶兵啊?」

    「哎呀,院台,您說笑了,我一介書生,哪能帶兵啊。」李鴻章連忙否認,「院台,我看著施先生,倒是個異人,熟知兵法。」

    「那你覺得,他和那個霍頓相比,誰強誰弱。」

    「這不好說。霍師傅講起東西來,井井有條,甚是讓人信服,這施先生說起打仗眉飛色舞,想來也是又能耐的。」

    到了晚上六點多的時候,豬手蒸好了。楚劍功來者不拒,可李鴻章一看這肥的流油的豬蹄,一點胃口都沒有了。」少荃啊,你還是嘗嘗。「楚劍功說。」院台,真是受不了這腥膩。「李鴻章擺擺手。

    這時候,一個老乞丐推門而入。施拉普納見怪不怪,沒等老人開口,他掏出一先令遞了過去。老人不要,聲音很含混的說不要不要,不要錢,有剩飯給一口就成。

    這是一個真正的「要飯」的,他不要錢。楚劍功不由得仔細打量老人,他只是看得老而已,實際年齡和施拉普納差不多,身板還算硬朗,腰挺的很直,最難得的是一身衣服雖然破舊,但是基本上算乾淨的,這在乞丐當中絕對是很少見的。

    小店裡今天沒別的客人,哪有剩飯給他?李鴻章聽薛若望講明了情況,把自己的鹹豬手遞了過去。

    乞丐喃喃的道謝,從隨身的包袱裡掏出一個軍用水壺想要點水喝,這個水壺讓施拉普納吃了一驚,「這麼老式的騎兵水壺你怎麼會有?」

    乞丐喃喃的說:「是我的,是我的,是發給我的。」

    施拉普納給乞丐倒了一杯啤酒,就有了這樣一段對話——

    「您參過軍?」

    「是呀是呀,當了十二年兵!」

    「您在哪知軍隊?英國陸軍嗎?」

    「不,我在哈布斯堡陸軍,參加過萊比錫會戰,也參加過滑鐵盧。」

    「您還記得你們的指揮官嗎?」

    捨爾岑貝格,就是後來的捨爾岑貝格元帥。打仗是好手啊!」

    乞丐語言含糊不清的念叨起來。

    「萊比錫會戰,民族覺醒……」

    「那您怎麼會在倫敦?哈布斯堡這樣對待老兵麼?」

    「因為我是塞爾維亞人,拿破侖,喚醒了歐洲的民族主義,奧地利人為奧地利而戰,而我們塞爾維亞人也要為自己的民族而戰。我們本來以為,為哈布斯堡戰鬥過以後,哈布斯堡會給予塞爾維亞平等待遇,即使不能和奧地利人平起平坐,至少也應該和匈牙利人一樣。」

    塞爾維亞民族主義分子,看來是在倫敦政治流亡的。

    果然,乞丐說:「我們被奧地利人欺騙了,接著,英國人又騙了我們一次,他們誘使我們起義,承諾給予援助,但轉過頭就和奧地利人談條件,把我們出賣了。」

    「但他們至少收容了你。」施拉普納說,「那您怎麼會乞討呢」

    「是的,最開始英國人以為可以把我們當籌碼,隨時用來找奧地利的麻煩。但是,一旦他們發現梅特捏穩定了哈布斯堡的局勢,就把我們趕了出來。」

    「別說這些傷心事了,乞丐,我們一起來回憶滑鐵盧的光榮吧,我是巴登的施拉普納,您呢,您當時和奧地利人一起在中路嗎?」

    「您說錯了老闆。」乞丐說道,「弗利蒙帶著奧地利和撒丁聯軍在側翼看著,我也在其中。」

    施拉普納被人揭穿了,有些懊惱:「窮鬼,拿著豬蹄走吧,別讓我再看見你。」

    乞丐慨然一笑,站起來準備出去,李鴻章突然對薛若望說了什麼。薛若望叫道:「乞丐,你叫什麼名字?」

    「博拉,快樂的獅子博拉。」

    4月24日演說

    「西曆二月二十四日,為英吉利滑鐵盧勝利日,二十七年前,英吉利與法蘭西爭霸,而獲大勝。英吉利以此稱霸四海。

    他們特於今日,請院台為一演說。無外宣揚國威之意。

    午時,院台攜我等前往國會,國會者,英吉利士大夫雲集議政之所。

    少荃、薛若望與予坐右手上層,三十徐國公使鹹在。凡三方。樓上下皆婦人。其世爵等坐院中。中設長案,青長衣三人朝上據案坐。世爵集者皆披長毯,色紅,用白羔皮鑲其中,或二橫,或三橫、四橫,亦有上半全披白羔皮者。(詢知四橫者公爵,三橫者侯爵,二橫者伯爵,一橫者子爵,其紅衣無橫者男爵也。)上設寶座,前設大紅墩一。少頃,女王與其夫至,侍衛兵數隊,有捧磁瓶、杖、柞前導者。女侍衛二人。執長戟旁立者二人。坐定,啟前門,宣下議政院人入,至前廊下,排立鞠躬。」

    ……《使西紀行:卷四》

    楚劍功坐在最下一層的前排,等著外相阿伯丁向大家介紹自己。他抬頭看看端坐著的維多利亞女王。人妻面容親切,眼神柔和,去不知道她在看哪裡。阿爾伯特國王端坐在旁邊的紅凳上,饒有興致的看著議員席前排左端,那裡,財政大臣迪斯累利和反對黨領袖巴麥尊正在扯皮。

    「下面,歡迎我們尊貴的客人,清國特使楚劍功將軍,為大家發表滑鐵盧紀念演說。」

    捧著良心說,英國在滑鐵盧的確取得了勝利。然而當良心遇到真相,他就一錢不值。你們想用滑鐵盧提醒咱家,英國陸軍的強大。但咱家連有良心沒臉皮青年歷史真相發明家都不怕,會怕你們這些要面子的傻缺議員?楚劍功心裡想著,走上了議會講台。他開始演說。

    「紀元1789年叛軍佔領巴士底監獄,釋放暴徒所引發的全面叛亂開始,到拿破侖.波拿巴——這個矮腳侏儒、科西嘉的怪物、意大利的雜種終於於紀元1815年在滑鐵盧為偉大正統王朝的英勇盟軍所擊潰為止,忠於偉大的正統王室的英勇將士們——經歷了長達26年的浴血奮戰,終於徹底平定了這場由劣等階級的暴徒們發動的可恥叛亂。

    五十二年後的今天,我們回顧這一段歷史,除了聲討羅伯斯庇爾、丹東、埃貝爾、富歇、科羅.德布瓦、拿破侖.波拿巴……這些雙手沾滿法蘭西子民鮮血的罪刑纍纍的劊子手們之外,更加應該牢記伏爾泰,孟德斯鳩以及身為暴露狂兼同性戀兼兼受虐狂兼妄想狂兼盜竊癖的盧梭等等這些鼓動叛亂的罪惡源頭」。

    「喔,天哪,他居然是個正統主義者。」在二樓長廊上的維多利亞女王失聲叫道。人妻飽滿的胸膛隨著她的呼吸一起一伏,「也不奇怪,清國畢竟是個帝國。」

    楚劍功還在繼續演說。

    「叛匪們的所謂的起義有一個卑鄙無恥的開始。是的,女士們先生們,我說的是巴士底獄。以叛匪們低劣的裝備怎麼能攻佔戒備森嚴巴士底呢,這中間有一個重要的事實被叛匪們掩蓋了,他們在攻打巴士底獄的時候,讓光屁股的貴族的女兒或者兒媳衝在前面,消耗守軍的彈藥。」

    「真下流。他在國會上公然這麼說。」維多利亞不由得皺了皺眉。

    「而孟德斯鳩這個偽君子則更加可恥。作為正統王朝的世襲貴族,他背叛了王室。這不是一群誠實的人,難道他們就不會為了在他們認為有需要的時候背叛你們所謂的「自由」麼?」

    「他居然抨擊孟德斯鳩。」維多利亞女王的丈夫,阿爾伯特國王,著名的自由派,憤然站起:「我聽不下去了,我要退席抗議。」

    「親愛的,不要失禮,特別是我們好不容易才讓清國尊重我們的禮儀。」

    「暴徒們隨後以武力挾裹制憲會議制定了《人權和公民權宣言》,然而在隨後的四分之一個世紀裡面,這些《人權宣言》的制訂者們一遍又一遍地在人權的旗幟下以武力製造的恐怖。再將這面旗幟扔在地上,肆意將其踩爛。」

    「我們來下面的例子:《人權宣言》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實行罪行法定主義和無罪推定原則。」

    楚劍功沒有注意到阿爾伯特國王站起又坐下,他興致勃勃的列舉了從斐揚派到吉倫特派到山嶽派(雅各賓派左翼)到平原派到忿激派到無套褲漢到熱月黨人們在人權的名義下所實行的所有孽政:

    沒收教會財產,侵犯神聖的私有產權,排槍射擊不明是非的請願民眾,以武力驅散了和平集會。食品管制,破壞市場經濟。實施強迫勞動,剝奪人民休息的權利。破壞文化。大規模肅反。污蔑普世的君主制。攤派公債,掠奪黃金。

    楚劍功口裡說著,眼睛斜著上瞟,觀察著國會裡的反應。他也不是隨口亂說,法國大革命中犯下的錯誤,已經被很多學者總結過。」他怎麼可以把錯誤歸結到自由主義上。」阿爾伯特國王憤憤的說,「人們第一次聽從自由的呼喚,毫無經驗,難免不知所措。」

    「親愛的,」維多利亞女王說,「我感覺,這位將軍在諷刺什麼。」

    「諷刺自由主義和民族主義嗎?不像。」

    拿破侖.波拿巴——這個矮腳侏儒、科西嘉的怪物、意大利的雜種如何篡奪熱月黨人政權建立獨裁統治。這樣的過程雖然英國人都很熟悉,楚劍功還是不厭其煩的又描述了一番,並再次加入了真相。

    「什麼,他居然說威靈頓公爵在西班牙,讓光屁股的西班牙女公民向拿破侖衝鋒,拿破侖的大軍不忍放槍,含淚轉進,才會在西班牙失敗。」聽眾席間,一位中年年軍官站了起來,「他在侮辱我的父親,我要和他決鬥。」小威靈頓拿著自己的手套,向著講台走來。禮兵圍攏上來,攔住了他。

    「讓這個清國人說下去,讓他見識見識我們的自由風範。」阿爾伯特國王傳了一張小紙條給議長。

    「不得擾亂國會。」議長揮動權杖,把小威靈頓趕了出去。

    「王室路易十八國王在眾多盟邦的幫助下在與拿破侖**獨裁政權進行了多年的奮勇戰鬥後,終於在紀元1815等來了滑鐵盧戰役。」楚劍功飽含感情,豪邁的朗誦著,「正義對邪惡,王權對篡位者,神權對人權,一切終於有個了結。」

    「在兩軍決戰的最後時刻,法國近衛騎兵發起了衝鋒,他們洶洶而來,勢不可擋,這時候,出現了一群光屁股的比利時女貴族,法國騎兵淬不及防,紛紛掉到了溝裡。這就是滑鐵盧戰役的真相。而為了表彰這些婦女的功績,在1826年,由比利時婦女在滑鐵盧戰場的中央堆起了一座土山。」

    人妻突然笑了起來:「親愛的,我敢打賭,這位將軍被某些光……身體的女性噁心壞了,才在這裡這樣說。」

    「他很無聊,陛下。」

    「有機會我要問問他。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楚劍功總結了:「先生們,我列舉了如此之多的法國叛亂的罪惡,就是為了說明滑鐵盧的偉大。滑鐵盧,絕非向有些別有用心的人說的那樣是『統治歐洲之戰』,或者什麼『民族覺醒之戰』。它真正的意義在於,神權,王權與財產權,終於將人權踩在腳下,從而建立起上帝,國王與有產者三頭統治的世界秩序。這一秩序現在仍在支配著這個世界。」

    「謝謝大家。國王與金錢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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