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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六十五章 文 / 素素雪

    錦瑟站定,姚錦玉便帶著妙青和妙紅兩人怒氣騰騰地衝了過來,離錦瑟還有三步遠,她便抬手指著錦瑟,怒聲道:「姚錦瑟,你還有沒有良心。這三年你們姐弟養在府中,老太太和父親、母親對你們何等寬厚恩重,你們的吃穿用度皆在我們這些親生的少爺小姐之上,一應穿戴吃用都是挑了最好的,母親總叮囑我們姐妹要善待你們,多讓著你們,便是想著你和青哥兒失了父母,孤苦無依。只沒想著這麼些年的悉心照看竟是養了你這麼個白眼狼,非但不知報恩,竟然還反咬一口,帶著族長打上門來,如今母親還身懷六甲卻被你害的要受責罰,若然動了胎氣,你便高興便滿意了是嗎?!」

    姚錦玉面上滿是憤恨和譴責,那指著錦瑟鼻子謾罵的姿態叫人瞧著當真是一副正義又痛心的模樣,不知道的還真會以為是錦瑟忘恩負義,有負於人呢。眼見不少婆子下人探頭探腦往這邊瞧,錦瑟心中暗自譏嘲。

    她和弟弟的吃穿用度自是府中最好的,吳氏把持著他們的家業不知從中撈了多少油水,動了多少手腳,更何況這些年依弦院和書宣院的花銷也都是記賬後從祖父和父親留下的家產中另扣的,可沒算在姚府的公中賬上。被姚錦玉這般一說,倒好似這些年她和文青都是在姚家吃白飯,佔了多大便宜一般。

    只是這府中的下人們誰也不傻,可都是知情人,自知他們姐弟的用度來自哪裡,何況今日她和弟弟遇害一事弄得姚府主子一身騷味,這會子下人們只怕都還在猜測此事是否真是姚家人幹的,叫姚錦玉這麼一鬧只會令眾人看到她和弟弟是如何的被苛待,姚家人是如何的不講道理,於她只有好處並無害處。故而錦瑟是半點也不急,更不氣,便那麼靜靜地瞧著姚錦玉像是根本沒有聽見她的話一般。

    姚錦玉見錦瑟只那麼站著,沉靜而無波的瞧著她,卻不言不語,一時間倒是不知該如何反應。她自那日在姚老太太壽辰宴上出了醜,便被姚禮赫下了禁足,這些天一直都被拘在珞瑜院中。說起來這還是她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被如此對待,她心中自然有氣,本來她便這賬都算在了錦瑟的頭上。

    偏前日吳氏跟前兒的凌燕奉母親的命前去給她偷送吃食說漏了嘴,叫她知曉姚錦瑟在靈音寺竟是機緣巧合地救了平樂郡主一命,還得了平樂郡主的高看。想著自己在府中吃苦,姚錦瑟卻步步高攀,她豈能不抓狂難受?而昨日從寺中便又傳來了消息,竟說武安侯夫人算計姚錦瑟不成反被潑了一身髒水,那武安侯夫人如此不待見姚錦瑟,又出了這等事,眼見著這門親事是定要黃了,那她和世子的事兒豈不也沒了後續?

    這若是以前也便罷了,姚錦玉最多便是失落幾日,可如今她已見過謝少文,且一門心思地都掛在謝少文身上,豈容發生這樣的事情?!當即她心中又怨又恨,只氣恨姚錦瑟不會曲意討好,竟蠢笨地討不了武安侯夫人的歡心,偏母親叫賀嬤嬤告訴她,說定有法子叫她如願,令她一定要稍安勿躁。

    她好容易平靜下來等到今日,誰知等來的是母親被族長和宗老們處罰的消息,這下子父親丟了臉面定然更加惱怒於母親!這些都是姚錦瑟害的,這怎能叫她不失去理智抓狂起來!她再不聽丫鬟婆子們的勸說,當即便衝出了院子就是為了找姚錦瑟出了胸中的悶氣。她平素便最討厭姚錦瑟沉靜嫻雅的模樣,只覺著她是故作清高,放肆她就這麼站著就比別人要高人一等,她一個孤女憑什麼要高她這個正經姚家嫡長女一等!

    如今見錦瑟又那般沉靜地盯著她,不言不語地無視她,姚錦玉胸中的悶氣沒發出來,反倒越發堵的慌,整個都有些隱隱顫抖起來,這會子她只恨不能撲上去撕爛了錦瑟那張恬淡的小臉。

    「姚錦瑟!你說話!怎麼?你自知理虧,無言以對了?」

    姚錦玉再次怒喝,錦瑟卻仿似知曉姚錦玉的心思般依舊不言語,只是那麼幾分無辜,幾分無奈和痛心地瞧著她。相形之下,姚錦玉破口大罵的舉止便更顯得粗鄙猶如市井潑婦一般。妙青和妙紅兩人跟隨在姚錦玉身邊,眼見不少下人都在偷偷往這邊瞧,又見自家姑娘行為粗野,四姑娘卻不言不語寬容地不和她計較,登時心中便打個突,只道以前總覺這位四姑娘是個良善好哄的,如今才知四姑娘才是真厲害,不動聲色便能叫人相形見絀,比之自家姑娘不知道要高明了多少。

    兩人心知這般鬧下去只會叫姚錦玉更加自取其辱,到時候姚錦玉不好了,吳氏也不會繞過她們兩個,故而便忙勸道:「姑娘,咱們快回去吧,老爺罰您禁足,如今您私自衝出院子,老爺知曉了豈不更加怪罪您和夫人。」

    姚錦玉正在氣頭上,聽了禁足兩字,登時怒火便又往上竄了竄,見兩個丫頭非但不替自己出氣,反倒淨提出丟臉事給自己落面子,她當即便有些怒不可遏,回過頭來竟是二話不說揚起手便對著妙紅嬌俏的臉蛋兒一巴掌拍了下去,罵道:「吃裡扒外的賤東西!」

    妙紅不想一句話竟惹得姚錦玉暴怒如此,被打個正著,一聲清脆的耳光聲響徹在園中,妙紅面頰當即便紅了起來,眼淚也滾滾而落。偏姚錦玉見她竟哭了,更是火大,怒斥道:「嫵媚的東西,整日裡就知道裝出一副可憐模樣,你作態給誰看呢,也不嫌噁心的慌!」

    她這話分明是指桑罵槐,錦瑟聞言眸中寒光一閃,這才歎了一聲,瞧著妙紅滿臉憐憫和無奈,道:「大姐姐生我的氣,又何必遷怒自己的丫鬟。她們對大姐姐一片衷心,也是恐大姐姐被叔父責怪這才拉勸,大姐姐這般豈不傷她們的心?」

    姚錦玉見錦瑟為妙紅求情,心裡愈發氣恨,甚至懷疑兩人之間有什麼貓膩,當即便抬腳又往妙紅身上跺去,妙紅卻也精覺,姚錦玉的腳剛踹上她便就勢倒在了地上,目光卻盯向錦瑟閃過一抹怨恨。

    錦瑟淡淡地移開眸子,瞧向姚錦玉,姚錦玉便揚了揚下巴,冷聲道:「我自己的丫鬟我願意怎樣管教便怎樣管教,她們也自當受著,我才是這府中的嫡長女,用不著你來多嘴多舌地教我該如何行事!」

    錦瑟見遠處不少下人都面露唏噓,連妙青聽到這話神情都有些寒心,她便笑著道:「瞧大姐姐說的,我哪裡敢教姐姐如何行事,只不過是擔心姐姐會因我叫丫鬟們寒心罷了。再說,大姐姐生我的氣卻發落她們,我總是心中內疚呢。不管怎麼樣,還請姐姐相信,我對嬸娘,對姐姐是一片真心的。今日我和文青險些喪命,若非鎮國公府的侍衛相救早便回不來了,回到府中原想著姐姐定會好一番寬慰,卻沒想竟因族長和宗老們懲罰嬸娘一事叫姐姐生了誤會。姐姐實是冤枉了我和文青,去尋族長實是鎮國公世子覺著此事牽涉太大,理應告知族老們知曉。而要處罰嬸娘的也是族老們的一致決定,嬸娘有孕在身,且剛動了胎氣,我也擔心憂慮,可族老們不允我多做求情。如今大姐姐怨怪我,我也無話可說,只是這妙紅姐姐說的對,大姐姐還是快回去珞瑜院吧,叔父一會子送了族老們可便回來了,瞧見姐姐在這裡只怕不好。更何況姐姐這般的鬧,知道的是姐姐顧念生母,不知道的只會以為姐姐這是對族老們的決議不滿,是不敬族老,這不敬族老按照族規嚴重的可是要在族譜中除名的,姐姐快莫鬧了吧。」

    錦瑟的話可謂句句都為姚錦玉著想,說的真摯而動情,卻也點名了一點,吳氏身懷六甲且如今正在坐胎,族老們竟還執意要處罰她,這說明了什麼,就不得不叫下人們深思了。

    錦瑟說的越是情真意切,姚錦玉便越是覺著她不安好心,豈會真隨了錦瑟的意,見錦瑟勸說間瞧向她的眸子含著譏諷和鄙夷,像是在看一個跳樑小丑一般,姚錦玉便越發地怒不可遏,竟是面色猙獰地向錦瑟撲了過來,口中謾罵著道。

    「姚錦瑟,你說誰會被開除族譜?!你這種忘恩負義,輕狂嫵媚的才該被開除族譜免得敗壞了我姚氏一族的名聲。明明已經和武安侯世子訂了親,卻一口一口鎮國公世子的叫的親熱,將才站在前院和你有說有笑的便是鎮國公世子吧,卻不知文哥哥瞧見你將才那輕狂的舉止會作何想!」

    柳嬤嬤和白芷幾人眼見姚錦玉向錦瑟撲來,忙上前將錦瑟護住,錦瑟也驚慌失措般地泣聲道:「大姐姐這是作何!?怎能平白辱妹妹清白,妹妹不過是奉叔父的命向鎮國公世子言了幾句謝罷了,何故到了姐姐眼中竟變得如此不堪姐姐這般說可叫妹妹以後如何做人!」

    將才錦瑟和楊松之在二門外說話的情景不少婆子也都瞧見了,兩人極是知禮,相趨三步開外,言談間也並不間皆大方得體,並不見任何不妥之處。如今姚錦玉便敢如此紅口白牙地污蔑人,平日裡對錦瑟的所為親情到底有幾分便可想而知了。

    眾人想著這些,再見錦瑟處處為姚錦玉著想,而姚錦玉非但不感念,卻反而越發的胡攪蠻纏,不覺心中便生了厭惡和鄙夷之心。只覺往常覺著大姑娘寬厚爽快,當真是瞎了眼了。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口中吐出這樣的不乾不淨的話來,僅憑這點便不是個好的,再想著最近府中正流傳的說大姑娘在老太太壽辰那日公然勾搭武安侯世子的流言蜚語來,便更對姚錦玉不屑了起來。

    「姚大姑娘說話還是放客氣點的好,我謝少文的未來妻子不是能任人欺辱的,我武安侯府未來的侯夫人更不是什麼人都能隨意污蔑的!」

    卻在此時一個沉冷的聲音響起,柳嬤嬤等人聞言回頭卻見謝少文一襲藏青色的錦袍,束著鎏金扣玉冠,正負手自影壁處繞過來,神情冷然而憤怒地盯著姚錦玉,顯然是聽到了將才她辱罵錦瑟的話。

    錦瑟見謝少文出現在這裡卻微微蹙了下眉,眼中閃過一抹厭惡之色。謝少文卻兀自不知,過了影壁便大步繞過柳嬤嬤等人攔在了姚錦玉的身前,一副保護者的姿態。

    姚錦玉自那日別後便再也沒見過謝少文,唯夢中會夢到那溫柔的笑顏,起來後便深思恍惚,如今她驟然見到謝少文自是一陣欣喜,接著瞧他竟如此厲目想像,沒有半分夢中的溫柔體貼,又見他將錦瑟護在身後,一副以錦瑟之怒為怒的態度,她心中又是吃味又是氣憤,眼眶一紅便滾起淚珠兒來。

    「文哥哥怎能這般對我,文哥哥若是早來一步便好了,那樣便能瞧見我所說之事,也便知曉我是未曾胡說的。」

    謝少文原先還覺這姚家大姑娘熱情爽朗,善解人意,如今見她這般污蔑錦瑟,恨不能將一頂綠帽子扣在自己頭上,豈會不惱怒的道理?休說這眾目睽睽的錦瑟不可能和楊松之有什麼,便是這裡沒有一個下人,依著謝少文對錦瑟和楊松之的瞭解,兩人也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兒,這點認知謝少文還是有的。

    昨夜謝少文是連夜下山去處理那崔梁一事,無奈那崔梁是家中獨苗,如今突然沒了,崔家人悲憤異常,竟是油鹽不進,今日一早便帶著下人披麻戴孝地抬著那崔梁的屍首堵到了侯府別院。他聽說錦瑟姐弟遭遇,使了些手段這才得以避開崔家人的視線逃出府來到了這裡。

    也是姚府正亂,他才能未經層層通報就到了這二門處,本是要等婆子稟了才能進內宅的,可誰知老遠他便聽到了這邊的爭執聲。聽到姚家大姑娘公然辱罵錦瑟,錦瑟卻只能忍氣吞聲的好言相勸,想著今日錦瑟姐弟遭遇的一切,再念著之前母親的所作所為,謝少文心中對錦瑟的愧疚和憐惜在這一刻簡直是空前膨脹了起來。

    更何況謝少文如今只恐錦瑟不願再嫁到侯府去,正急於表現,如今見自己來了,姚錦玉竟還不知收斂,哭哭啼啼的模樣非單不能叫人產生憐惜之情,反更是厭惡她的矯揉作態,他登時便神情如冰,清冷如霜,瞇著眼用刀子一般的目光盯著姚錦玉,冷聲道:「我從沒見過像姚大姑娘這般陰狠毒辣,不愛幼妹,舉止粗魯又輕狂擅嫉的女子,大姑娘還是快收起醜態,免得令人生厭的好。錦瑟妹妹品行高潔,如雪山白蓮,非是你三言兩語便是詆毀的,你便是說破了天,我也不會信你半句。只因你這般狡詐醜惡的女子肯定就不配人相信,錦瑟妹妹心性淳厚,不和你計較,我卻不能任人辱罵於她,你再胡攪蠻纏,血口噴人,我定要尋姚氏族老們評個公道!」

    姚錦玉何曾被人如此罵過,這麼嚴厲的話語,這麼不留情面的譴責,更何況這說話的還是她心心唸唸之人。瞧著那張和夢中一般無二的俊逸面容,姚錦玉只覺陌生又心傷。印象中的他明明是君子如玉的,明明是溫雅如月的,何故不過幾日便變了一個模樣,他那話語中的厭惡,眼中的鄙棄之色都叫她無法承受。

    姚錦玉面上白了又紅,紅了又白,到底是未出閣的姑娘,面皮也薄,此刻當真是傷心欲斷,又羞惱欲絕,她盯著謝少文瞧了又瞧,櫻紅的唇瓣被咬出一道血痕來,到底發出哇的一聲淒哭,捂著臉轉身跑遠了。

    謝少文這才轉身走向錦瑟,目帶關切地將她上下瞧了個遍,這才緊張地道:「今日我來晚了,錦瑟妹妹且莫怪我,妹妹可曾哪裡受了傷?」

    將謝少文將才的舉止瞧在眼中,錦瑟心中著實不喜,且不說謝少文一直標榜溫潤儒雅卻對一個女子口出惡言,叫人覺著虛偽作態,只他在別人家中對人家的嫡長女如此無禮便叫人難以認同。錦瑟見他面色緊張,神情討好,心下不恥,便也懶得和他在此多做逗留,甚至敷衍都不願,只淡淡地道:「小女很好,勞世子記掛了,請恕小女精神不濟便先告退了,世子請便。」

    錦瑟言罷扶著白芷的手便欲繞過謝少文自回依弦院,謝少文好容易又見到她,豈能容她再次離去,當即便是一急,抬手便欲去拽錦瑟的袖子。錦瑟卻一臉虛弱欲暈的模樣恰好就往白芷身上又倒了下,便躲開了他的拉扯,柳嬤嬤等人轉瞬便簇擁著她離開了。

    謝少文兀自在原地悵然若失地又站了片刻,到底礙著是人家內宅,他如今不經主人允許私進了影壁已是失禮,不好再追進去,便只得歎了一聲自出了垂花門。

    而此刻吳氏也正跪在祠堂外接受杖責,大錦按對內宅婦人的刑罰雖杖手心是較為輕的責罰,可那打手心的籐條卻也是經過特殊製造的,其上帶著細密又尖銳的利刺,一下下打在手心會扎進血肉中,每一下都帶出鮮血來,所謂十指連心,故而杖手心實在比廷杖更疼,只是受廷杖鞭撻之罰時須得女子脫褲解衣,受了廷杖清白便沒了,於此看來族長對吳氏的懲罰已算輕的了。

    可既是族中族老們對吳氏進行懲戒,自是要有族人在場旁觀並監督的,而且此事一出更是要通稟全族人都知曉的,故而吳氏一輩子的體面今日也算是丟盡了。她跪在祠堂前的青石地面上,感受著一旁觀刑眾人投來的目光,只覺臉上火辣辣的燙,雙手平抬,身子已是禁不住不停地因氣恨而顫抖了起來。

    郭氏見吳氏一張臉紅了白,白了紅,身子搖搖欲墜,不覺也蹙了眉。她雖不喜吳氏,可吳氏腹中骨肉卻是她的嫡親孫兒,雖說打幾下手心礙不到肚子,可吳氏前幾日才剛驚了胎,年紀也不小了,這真若掉了孩子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兒。故而眼見籐條已被請了出來,郭氏到底沒忍住上前衝留下觀刑的姚擇聲福了福身,求道:「族長令妾這媳婦受刑,妾實不敢多言,也知是媳婦她行為不端才致如此,可她已懷有身孕,且胎氣不穩,叔公看能不能允子代受,或是先記下,等兒媳她生下這腹中骨血再行處罰?」

    姚擇聲聞言瞧向姚老太太,見她一臉擔憂,不覺也蹙了眉,眼瞧著吳氏跪在那裡腹部已有隆起,面色慘白,他已有猶豫,這若真將孩子打掉了卻是愧對祖宗,也會無故結仇的。只是他隨即便又想到了將才楊松之的態度,再念到吳氏對錦瑟姐弟的所作所為分明便是捧殺,這般的陰毒婦人不懲戒實不能服眾,他便又冷了神情,道:「這是族老們的一致決定,姚郭氏僭越了。行刑!」

    他言罷行刑的婆子便只好沖乘著籐條的漆盤拜了三拜,起身取了籐條走向吳氏,很快地便想起了吳氏隱忍的叫聲,那籐條落下似能聽到血肉剝離的聲音,當真是籐條起落間道道見血,血光飛濺。

    僅打了十多下,吳氏便有些受不住身子晃著欲暈過去,凌燕凌霜兩個忙上前扶住她,姚擇聲的命令聲便又傳了出來,「繼續!」

    婆子上前將吳氏的手強行又拉了出來,那落籐聲便又響了起來,吳氏此刻早已難以忍受,不停發出尖叫聲。小郭氏縱然平日恨極了吳氏,此刻瞧著她那遭罪的模樣也有些不忍多看。

    三十下打完,吳氏已是疼的滿頭大汗,一身濕透,面無人色地一頭倒了下去,郭氏忙令婆子將她抬上美人榻,蓋了厚厚的皮毛褥子,令婆子們抬著送回淑德院去。

    一行人尚未到淑德院,吳氏已被那一股股鑽心的疼痛又折磨地清醒了過來,她睜開眼眸只覺這天空白花花的太陽瞧的她眼前一陣陣發黑,想到自己經受的一切羞辱,她銀牙緊咬,已是蘊了兩眼淚來。可尚未等她緩過勁兒來,便聞一個嬌柔嫵媚,又婉轉如黃鸝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

    「哎呀,夫人可還好,天啊,這手怎麼能被弄成這般,夫人可還有著身子呢,老爺可真是,怎能令族人如此杖責夫人。」

    吳氏聞言去瞧正見一個穿水紅色金絲鑲芍葯錦繡緞袍,罩香蓮色軟雲羅祥雲襖裙,頭上插著一排八寶玲瓏鏤金雕花梳,插藍寶石牡丹釵的嫵媚女子在婆子的攙扶下一手撐腰,挺著大肚子緩緩走來。一身水紅的衣裙將女子本就艷麗嫵媚的年輕臉龐映的更加嬌如春花,她神情關切,面帶焦慮和吃驚,杏眼中卻全是幸災樂禍,粉面桃腮,年輕的身子非但沒有因為有孕而憔悴,反倒更加添了幾分珠圓玉潤的豐腴感,一舉一動都是蝕骨**的妖嬈風韻。

    這女子正是吳氏從窯子裡贖出,給姚禮赫抬進府的那位冰蓮姑娘。瞧著她那狐狸精模樣,再想著自己因有孕而臃腫憔悴,愈發顯老的面容,吳氏一口氣堵在胸間便怎麼也吐不出來。

    眼見吳氏瞪著眼睛一臉凶煞模樣,冰蓮不懼反愈發作態了起來,拿水汪汪的杏眼睃了吳氏那血粼粼的雙手一眼,便似不忍又似害怕地啊地一聲避開了視線,道:「呀,真真是……叫人不忍多看,也不知這般還能不能長好……這若是再……」

    她說著卻是掩著嘴一陣作嘔模樣,吳氏這兩日早將這冰蓮的情況摸得清清楚楚,知曉她早已過了害喜期,每日能吃能喝過的極其滋潤,如今見她這般豈不知是故意來落井下石的。吳氏想著之前這窯姐兒令她在老太太壽辰時當真全府賓客大失顏面的情景,又想著這些天她日日哄地姚禮赫前去和惜戀院和她廝混的事,瞧著那冰蓮一張春風得意的臉,念著如今連一個從窯子裡出來抬進府連名分都沒的賤人也敢向她示威,再見這冰蓮渾身上下好不氣派,頭上戴著的藍寶石簪子分明便是之前她叫總管收進庫房鎖起來的物件,吳氏只覺胸中悶氣越聚越大,張開欲喝,奈何體力早被耗空,當即她便一口氣沒上來再度暈厥了過去。

    賀嬤嬤見狀嚇得面色一變,也顧不上那冰蓮,忙吩咐著婆子抬了吳氏便進了淑德院。

    一眾人遠去,那冰蓮身邊的程嬤嬤才道:「姑娘又何必和夫人過不去,夫人雖說現在情景堪憂,可她到底給老爺生了三個孩子,又有家世在,是不可能真失勢的,早晚若是再掌大權,豈不要和姑娘算賬!」

    那冰蓮聞言卻是笑了,她心中知道嬤嬤的話非但沒錯,反而顧著她的面子說的輕了,休說吳氏得勢時,便是如今她失勢時,真想要捏死自己那也不止一種法子,也是因為這個她今兒才來這一趟。反正早晚夫人都不會放過她,她又何需處處隱忍,爆出鋒芒來指不定還能尋到盟友呢,畢竟一個人只有有用處時,才能活的更好,路子也更寬。

    冰蓮想著便是一笑,道:「反正我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夫人真要對我動手,我也不是那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少不得要亮亮爪子的。今兒倒也真虧了四少爺,若非他告知吳氏受罰一事,咱們如今還被那起子奴才瞞地死死呢。」說著卻是神情懨懨地歎了口氣,擰著遠山眉道,「哎,說起來,這府裡前陣兒還真是悶的慌,現在就熱鬧多了,也有趣兒多了。」

    她言罷卻又彈了彈手指上的指套,道:「今兒老爺心情一準兒不好,你去二門處守著,若然見了爺便說我備了些酒菜,焚香掃琴恭候著爺呢。」

    卻說吳氏被抬回去經周大夫診治,包紮了傷口,又灌下兩大碗的安胎藥,這才渾身虛脫地倒回床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只不知睡了多久,她便覺著有道視線一直在注視著她,她虛弱地顫了顫眼皮,半響才睜開眼睛,卻見正盯著她瞧的不是別人,正是她那已許久不曾到正房來的夫君姚禮赫。

    眼見姚禮赫就端坐在屋中的八仙桌旁,目光陰沉地盯著她,吳氏不覺一驚,只覺他的眼神極為古怪,她還尚未開口,姚禮赫已是站了起來,行至床前俯瞰著她,怒目問道:「今日四丫頭和青哥兒被害一事可是你做的?!」

    吳氏聞言一驚,瞪了眼睛,眼淚便流了出來,道:「怎連夫君你也這般想我!難道在夫君眼中和心目中妾便是那等陰狠毒辣的惡人?妾一個內宅婦人,又如何又那等手段設下這樣的殺局來!嗚嗚,妾雖在堂兄留下的家產上動了些手腳,可那也是妾在老爺的授意下做的,也是一心地為我們幾個孩子和老爺著想,如今老爺當了官兒,不能再經商,家業都交給了四房打理,老爺要陞遷,人脈總是要搭理的,老大眼見也在任上呆了三年,若沒銀子也是別提升任之事,去年又新添了孫子,老二雖是娶了親,可他那媳婦不濟事,他連個功名也沒以後可怎麼辦,還有玉丫頭的親事也得籌謀,陪嫁總不能太寒磣了,敏哥兒眼見也長大了,雖是庶子可婚事上妾也總不想虧待了他,要說門上的了檯面的媳婦,聘禮上便得多做彌補。卻不想妾這般處心積慮,寧為小人也要為一家上下打算,到最後卻被老爺如此疑心,被老爺如此看待。妾一番心思,最後竟落得個連老爺都不相信妾的下場,妾……妾還不如便生生被打死得了!」

    吳氏雖已嫁給姚禮赫二十多年,可在姚禮赫面前一直都表現的極為大度賢淑,她很清楚自己的夫君。他書念得不至多好,可卻是典型的士大夫,虛偽,偽善,標榜正直恩義,這樣的人心中便是有陰暗面,也絕不容許被人揭露出來,即便這個人是她這個妻子也不行,他更不會容忍自己的妻子不良善,是個陰毒女子。

    故而吳氏眼見姚禮赫如此,自是忙著將自己撇清,而她的話顯然也叫姚禮赫相信了,他面上神情微緩,卻又道:「當真和你無關?四丫頭和青哥兒是叔父留下的唯一血脈,你平日動那些家產的便也罷了,念在你未存壞心的份上,我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若你竟敢謀財害命,我卻定不輕饒於你。你要知道,這事族中是一定要查個一清二楚的,你現在主動向我交代興許我還能念著你我夫妻一場的情分上幫你遮掩一二,可若然你此刻不說,將來卻被揭出來,便休要怪我不念情分了。」

    吳氏聞言心中一寒,卻知定然是有人在姚禮赫面前有給她上眼藥的,當即她心中恨意翻騰,卻是咬著唇,一副委屈又絕強的模樣,道:「妾十五嫁進姚府,十七產下博哥兒,二十又一再為老爺添子傑哥兒,二十又四生養玉丫,如今妾已三十又八,身懷六甲,妾和老爺整整過了二十三個春秋,也曾琴瑟和鳴,舉案齊眉,妾一直當老爺心中是敬愛著妾的,就如同妾愛重仰慕著老爺一般,卻不想如今老爺竟聽信奸佞之言,如此質問於妾……罷,罷……此事便是妾做下的,老爺還是現在便綁縛了妾的雙手將妾交由族中處死吧!」

    吳氏說著卻是將頭一偏,無聲地落起淚來。她如今面上脂粉未施,一頭烏髮盡數散著,身上只穿著單衣,肩頭聳動著,晶瑩的淚珠兒在蒼白的臉上滾滾而落,瞧著雖不及那冰蓮美的驚心動魄,卻也別有一番楚楚風韻。何況這正妻到底是正妻,非那窯姐兒能比,男人自是更願正妻仰慕自己,這種征服的感覺卻是在窯姐兒身上體會不到的,瞧著妻子說出那番情重的話,再瞧她那委屈倔強的模樣,又念著這些年兩人的恩愛時光,姚禮赫只覺一個心軟便在床沿兒坐了下來,摸上吳氏的手。

    吳氏一掙,姚禮赫忙握地緊了,見她不再掙扎這才笑著將人攬進懷中,撫摸著她滿是淚痕的臉蛋兒,道:「瞧你,還不知道我的性子嗎?急脾氣上來便會有些口不擇言,哪裡便是聽了什麼奸佞之言間隙於你。若然四丫頭和青哥兒出了事,世人該如何看待於我?我也是一時著急,這才惱了你,你莫哭了,哭的爺這心都擰了。」

    吳氏聞言卻是甩開姚禮赫的手便欲自去抹臉上的淚,一抬手那裹的厚厚白紗布的手腫的如兩團粽子,紗布上還透著點點血紅,她將那手在姚禮赫面前兒一晃這才撫上面頰,一時又疼的倒抽一口冷氣,眼淚便又滾了下來。那模樣好不可憐淒慘,姚禮赫面上的愧疚和疼惜便又多了兩分,忙將她的手抓住,哄道:「淑媛,莫和我鬧了,瞧瞧弄疼了自己還不得爺來疼。」

    吳氏聽姚禮赫叫了她的閨名,這才又撲進姚禮赫的懷中,好不傷心地疼哭了出來,又用拳頭捶打著姚禮赫,上氣不接下氣地道:「老爺慣會欺負我……老爺嫌我老了,不是只稀罕那惜戀院的嘛……作何又到這裡來惹我……」

    姚禮赫見吳氏吃醋,倒是朗聲笑了起來,想著冰蓮言語間暗示他,吳氏許和外男聯合謀害錦瑟姐弟的話來,倒覺著當真都是無稽之談了。只怕多半也都是女人爭風吃醋耍的小手段罷了。他這般想著倒覺吳氏這醋吃的比冰蓮更貼心幾分,一時間心意一蕩,隔著衣裳便揉弄了兩下吳氏的胸,惹的吳氏一陣臉紅躲避。

    過了片刻姚禮赫卻又想起此行來的目的,一來是白日的事要弄個清楚明白,解開心中的懷疑。再來,不管如何,車馬房出事都是吳氏沒能管好中饋惹下的禍事,加之吳氏捧殺一事也給他面上抹了黑,今兒吳氏可是理虧著呢,他也是被冰蓮那騷蹄子撩撥的不行,欲趁著今兒吳氏理虧,想挑明了給冰蓮開臉抬姨娘的事。

    如今見吳氏氣色還好,姚禮赫又揉了揉她的腰,這才將手撫上吳氏隆起的小腹,道:「幾日沒留意倒是顯懷了,眼見著再不過多久這府上就要添丁了,你和冰蓮若是能再為爺添兩個小少爺,那可就太好了。」

    吳氏聞言心中咯登一下,果然便聞姚禮赫又道:「說起來冰蓮也是個可憐的女子,跟著我時還是清白身子,原也是良家女,父母早亡這才被惡嫂買進了窯子。如今她已有了身子,我看便選個日子給她抬了姨娘吧,左右你現在被禁足,也不必大操大辦,便這幾日你瞧著那天精神好了,我便叫她過來給你敬個茶便是。」

    吳氏聽姚禮赫言語間滿是偏袒,一個窯姐兒抬了姨娘本就是丟大臉面的事兒,還什麼大操大辦!想著將才姚禮赫的溫言柔語都是為了如今這幾句話,她這心中豈能不知給她上了眼藥的也是這冰蓮,吳氏恨的險些咬破嘴唇,可如今她剛哄回姚禮赫的心來,若是此刻再惹惱了他,只怕就真再難叫他進這屋子了。

    想著這些吳氏卻是不得不忍耐一時,半響才笑著道:「妹妹剛進府便給老爺添了子嗣,這樣的功勞自不能忽視,妾身都聽夫君的便是。」

    冰蓮那孩子本便是沒進府便有了的,姚禮赫聽吳氏這般說面上便有些不自在,到底有愧夫人,便笑著又囑咐了她兩句養胎的事兒,就起了身匆匆去了,只興沖沖地欲到惜戀院報喜去。

    瞧姚禮赫那雙腳生風,快步而去的樣子吳氏怎會猜不出他的去向?她使勁大聲喘息了數下這才勉強壓下胸悶,賀嬤嬤進來伺候吳氏用了膳,好容易照看著她睡下,誰知剛到夜半吳氏便覺小腹一陣絞動,疼的她捂著肚子在床上滾了兩滾,直跌下床來,尚未叫喊便覺一陣暖流自雙腿間蔓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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