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歷史軍事 > 1768年:大恐慌

正文 第75章 自殺 文 / 梁二叔

    隔了幾天,福漢收到乾隆從京城下達的指令,一切跟他預想的差不多,乾隆對他這段時間的付出大加讚賞了一番,叮囑他再接再厲,務必把山東的割辮子黨掃除殆盡。但是讓他意外的事情也有,乾隆並沒有如同想像的那樣同意放到張老太太和李婆子,反倒一再告誡他切不要輕信張王氏的一面之詞,嫌犯還得繼續關押在監牢裡,一切等是非曲直查明以後再做出定奪。

    福漢歎了口氣,既然萬歲爺說了,那唯有一切照辦了。

    隔了兩天,福漢硬著頭皮派隨從再去省城大獄,告訴牢頭給張王氏和李婆子再次披上枷帶上鎖,重新關進陰暗潮濕的牢房,等候發落。隨從走後,福漢心裡亂糟糟的,他腦子裡不時閃現出張老太太那種羔羊般無助的眼神。

    牢頭這幾天也哭笑不得。

    張老太太還好些,牢頭好吃好喝地照應著,身體很快復原。張老太太性情好,整天低眉順眼,說話也中聽,見了牢頭獄卒就一口一個「軍爺,軍爺」地叫著。張老太太很勤快,這幾天幫著獄卒洗洗漿漿,縫縫補補,更難得的是這個討飯的張王氏竟然還燒得一手的好菜。張王氏說他丈夫是吳橋鎮有名的廚子,可惜後來得癆病死了,要是他還活著的話,她老太太有享不完的福,更不會被兒子媳婦趕出家門。

    說的這裡,張王氏就自怨自艾,埋怨自己命不好。

    牢頭也覺著張老太太不像壞人,他偷偷告訴她說:「老太太,再熬過這三五天,你就能回家了。」

    「軍爺為什麼這麼說?」

    「巡撫大人覺著你可能蒙受了冤屈,那天他離開時說回到巡撫衙門就給當今朝廷上折子,請求皇帝應允放你回家。」

    張王氏聽完以後,高興得要命,嘴裡一個勁地念叨:「這個巡撫大人可真是個好人,我老太太回家以後一定每天燒香拜佛,保佑這位青天大人一輩子平安,福壽延年。」

    「這事得皇帝說了才能算數,但是我聽說乾隆爺英明得很,明察秋毫,眼前飛過只蚊子都能辨的出公母,連我這種卑賤之人都覺著你蒙受了冤屈,更不用說當今皇上了。老太太放心吧,萬歲爺收到巡撫大人的折子以後,肯定會硃筆一揮,馬上送你回家。沒準巡撫大人還會賞給你一些銀子,派人駕著八匹馬拉著的大車你送回家,到家之後再把你那個不講理的兒媳暴打一番,你就等著在家享清福吧。」

    聽牢頭這麼說,張老太太樂得嘴都合不上了。

    讓牢頭不省心的是李婆子。從牢房裡放出來以後,她就整日在監牢院子裡瘋瘋癲癲,大呼小叫,吵得人心煩。她吃飯也不正經,一不高興就砸了鍋,摔了碗。

    牢頭拿她也沒有什麼辦法,因為巡撫大人交代過,如果這兩個老太太有什麼閃失就拿他是問,也只好皺著眉頭由著她來。

    李婆子發瘋時誰的話都不聽,只有張王氏能勸慰她幾句。每當張王氏勸她時,她不吵不鬧,只是兩眼迷茫地嚷嚷著回家。張王氏便眼淚含著淚安慰她:「軍爺說了,巡撫大老爺已經給皇帝爺上折子給咱們求情了。當今萬歲爺英明得很,很快咱們就能一路要著飯回吳橋鎮了……」

    果然不出牢頭所料,巡撫大人離開大獄後的第五天,巡撫衙門來人了。巡撫衙門的人來的時候,張王氏正坐在牢房外面的小院子裡給獄卒們拆洗衣服,瘋顛顛的李婆子躺在不遠處的槐樹旁邊曬著太陽。

    來得這個人張王氏還記得,就是那天陪著巡撫大人一塊來的官爺。來人見了獄卒的面,面色沉重地給他說了些話,然後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等衙門的人走後,心事重重的獄卒把張王氏叫到跟前說:「老太太,巡撫衙門來的人你也看見了,京城來信了。」

    聽到這裡,張王氏滿臉的欣喜,以為馬上就能離開這裡回家了。

    沒想到,獄卒接著往下小聲說到:「老太太,你一時半會兒可能走不了。唉,不知道當今皇上怎麼想的,巡撫大人求情的事情皇帝沒通過,聽說還發了怒。老太太再等等吧,總有沉冤昭雪的時候。」

    這幾天張老太太一直盼望著回家,鄉下人都戀土,尤其經過這場牢獄之災以後,張老太太做夢都是回家的事。期望越大,失望越深,聽牢頭這麼一說,就像一盆冰冷的水澆到了頭上,張王氏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暗淡下來,塌陷的嘴角開始不動地抽搐,自言自語地說道:「難道回不了家裡,莫非要死在這大牢裡不成?」

    獄卒先是搖了搖頭,接著又歎了口氣,然後又接著很無奈地說:「皇上還吩咐過了,你和那位李老太太還得戴上枷鎖,重新關進牢房。上頭下了命令,我這當差的也只能照著辦,老太太還得委屈委屈你。」

    說完以後,獄卒又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回去取枷鎖。

    監牢的院子裡有棵枝繁葉茂的槐樹,剛過了清明,槐樹上層層綠葉中間開滿了一串串的槐花,整個院子裡都充盈著撲鼻的香氣,香氣招來成群的蜜蜂。李婆子半躺在槐樹下,仰著頭,靜靜地看著那些落在槐花上的蜜蜂,偶爾嘴裡會發出一陣笑聲。

    聽完牢頭的話以後,張老太太如同魔怔了一般。她先是瞅瞅瘋瘋癲癲的李婆子,又望望院子周圍三丈高的高牆,再看看院子中間這棵碗口粗細的槐樹。她眼淚噙著淚花,然後慢慢地朝著槐樹走去。當走到離槐樹還有一丈多遠的時候,她突然低下頭,腦袋正對著槐樹粗壯的樹身,一下子衝了過去。

    槐樹的枝杈輕微地晃動,有幾次蜜蜂像是受到了驚嚇,發出嗡嗡的聲音飛走了。

    張老太太先是沉悶地「哼」了一聲,然後如同一團泥無力地癱倒在地上,身體慢慢扭曲成一個卑微的弧形。她的額頭上撞出來一個茶杯口大小的血窟窿,往外

    汩汩地冒著鮮血,殷紅的血很快把她滿頭白髮染紅。

    溫熱的血散發出濃重的腥味,有幾次錯亂的蜜蜂先是落到張老太太的頭上,馬上覺察出氣味不對,便發出「嗡嗡」的聲響,重新飛到槐樹上面綻放開的槐花上。

    曬太陽的李婆子先是看見樹枝顫動,又聽到張王氏發出的「哼」聲,她慢慢地把茫然的眼睛移轉到樹下,當她看見張老太太血流如注地倒在槐樹下,她先是怔怔地愣了一會,接著便發出一陣接一陣的驚恐叫聲。

    牢頭正拖著沉重地鎖鐐從牢房裡走出來,他聽見李婆子的叫聲,便順著李婆子的聲音往前看。他看見張老太太已經倒在地上,他嚇壞了,趕緊丟掉手裡的鐵傢伙跑過去。他跑到張老太太跟前,把手指探到張老太太的鼻孔處,老太太已經沒有呼吸了。

    牢頭趕緊把其他獄卒叫來,先讓他們用鎖鏈把李婆子捆綁住,省得她再有個三長兩短。獄卒們抓李婆子的時候,她仍舊驚恐地發出一陣陣尖叫,直到最後折騰得沒了力氣,才被兩個獄卒抬進了牢房。

    牢頭又吩咐人找來一張蘆席,蓋在死去的張王氏身上。然後他撒腳如飛,跑到巡撫衙門去給福漢送信。

    福漢聽牢頭上氣不接下氣地把事情經過簡單說了一遍,也嚇了一跳。他趕緊帶著人到監獄去看。

    到了監獄,福漢遠遠地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張王氏,蘆席沒有蓋住撞破的腦袋,額頭上茶杯口大小的血窟窿已經不再有血流出,地上的血已經冷卻。不時有大個的綠頭蒼蠅飛來,落在張老太太的額頭上,貪婪地****著泛著腥味的血。

    牢頭膽戰心驚地站在福漢旁邊,兩股戰戰,好像福漢一說話他就會嚇得癱軟在地上。

    福漢無力地歎了口氣,他扭過頭,牢頭看見福漢的眼睛嚇得一哆嗦,他不等福漢說話,就撲通跪倒,一邊磕頭一邊說:「回稟巡撫大人,小人罪該萬死。」

    「張老太太為什麼自殺?」

    牢頭擦了擦腦門子上冒出來的汗,然後結結巴巴地說:「您老吩咐過以後,所有獄卒都對張老太太關照得很,這陣子她也一直很好,還主動幫著做些瑣細得事務,然後就是每天都盼望著皇帝隆恩浩蕩,准她出獄還鄉。都怪剛才小人多了句嘴,告訴她一時半會她還回不去。沒成想這張老太太一時想不開,竟然尋了短見。小人犯了失察之罪,請大人懲處。」

    牢頭原本以為會招致福漢的打罵,沒想到福漢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說:「你起來吧,這事也不能全部怨你,如今人死了也就死了。你趕快去集市買副棺材,把張王氏裝殮,然後雇輛車,先把她運回直隸吳橋鎮入土為安再說。一切開支用度都由我來出。」

    牢頭趕緊磕頭謝恩。福漢又歎了口氣說:「這事還得上報皇上,皇上絕不會善罷甘休,一切責任都由我福某來承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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