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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章 對比 文 / 荔簫

    「迷路了?」席臨川蹙眉審視著她,試圖尋出些說謊的跡象而未果,手上的力氣不自覺地鬆了一些。

    紅衣輕一咬嘴唇:「我……之前還沒出過府。」

    還沒出過府、又發燒發得頭暈腦脹,所以從醫館出來迷迷糊糊地走反了方向,出了坊門走了好久才覺出不對,再往回走,又走過了頭。

    她屏息不言,知道席臨川對她偏見大得很,一邊心裡期盼他能信,一邊又並不指望著他會信。

    僵持了一會兒,席臨川終是鬆了手。

    肩頭一鬆,紅衣抬手捂了胸口,顧不得席臨川還在身邊,側身扶住近旁的書架,連咳數聲,直咳得頭暈。

    許久之後才安靜下來,呼吸沉重地又緩了好一會兒,再度轉過身看向他。

    視線初一觸,他便先避了開來,面色陰沉:「回房去!」.

    紅衣是扶著牆一路挪出書房的。席臨川的視線穿過半開的窗戶看去,夕陽下,她腳下踉踉蹌蹌的,脊背卻始終筆直。好像遙遙的仍能感覺到一股無法磨滅的硬氣,他覺得一陣陌生,皺了皺眉,提醒自己不該為她多想什麼。

    之後安靜了一陣子,尋了本兵書來看。隱約聽到動靜,說紅衣沒走出多遠就暈了過去,這卻是用不著他操心的,下人們自然會打理好。

    看書一直看到深夜。

    窗外只餘風吹枯葉的聲音,席臨川走出書房,仍無睡意,便想在夜色中閒逛一會兒。

    黑夜中總容易勾起回憶,回憶總是有好有壞,而即便是好的回憶……有時候也是傷人的。

    府裡的每一個地方,他都和紅衣一起走過。

    有一次,在他出征之前,她不知是從何處聽說此戰凶險,躲在一處舊院裡哭到半夜。還好他那日也看書到半夜,離開書房途經那舊院時聽得動靜不對,提步走進去,就看到哭得妝都花了的她。

    現在想想,那院子在他書房與住處的必經之路上,她是不是有意等在那裡的,都未可知。

    一聲喟歎,他抬眸看過去,眼前恰又是那舊院。

    房中燭火透過窗紙,光線幽幽的,是有人住且未睡。他皺了皺眉頭剛要離開,院中卻人影一晃。

    他一愣,那人也恰巧回過身來。原是蹲在地上不知在做什麼、也看不清容貌,直至她走出院來見禮,他才看清她是誰:「綠袖?」

    「公子。」綠袖一福身,目光閃爍著,好像在有意躲些什麼。

    他的目光越過她的肩頭落在院子裡,漆黑中尋得火光微微,好像是支著爐子。

    細嗅之下方覺有藥香飄過,他心底已有了猜測,還是問了句:「給誰煎藥?」

    綠袖面色一白,死死低著頭:「是紅衣的……」

    他神色不自覺地一沉,稍緩過來後點了頭:「去吧。」

    綠袖再一福身回了院中,從她的動作中,依稀能看出她把藥倒入藥碗、又把藥碗擱在檀木托盤裡,端進了房中。

    席臨川躊躇片刻,終於提步進了院。

    房門破舊得闔不嚴實,門沿處有一條不算窄的縫。他順著看進去,先看到綠袖坐在榻邊,而後視線微挪,就看到紅衣環膝坐著。

    「快趁熱喝了吧。」綠袖從榻邊矮桌上端起藥遞給她。

    席臨川心裡低一笑,下意識地想,綠袖不該給自己惹這麻煩——紅衣喜甜怕苦,每次喝藥都很要費一番功夫,愁眉苦臉得像是要上刑場一樣。

    下一瞬,他卻看到紅衣接過藥碗一飲而盡,爽快得沒有半點耽擱。

    「好苦。」她還是蹙眉這樣抱怨了一句,接著卻是一頭栽倒,拽過被子便蓋著要睡。旁邊就放著蜜餞,她都沒動。

    這和他印象中那個喝完藥立刻就要拿蜜餞吃的紅衣大相庭徑。

    席臨川在門口滯了一會兒,在綠袖出來前,轉身離開了.

    接下來一連數日相安無事。

    府中相安無事的同時,與赫契的戰事終於徹底成了定局。皇帝下旨命他做驃姚校尉,隨大將軍鄭啟同赴戰場。

    聿鄲識趣地告了辭,沒有引起任何尷尬,還給府中的一眾女眷留了不少贈禮。

    說是從胭脂水粉到珠寶首飾一應俱全,席臨川聽完稟報未加多管,倒是下一句話讓他眉心一跳。

    管家齊伯說:「還著意給紅衣姑娘送了個簪子去。」

    「送簪子?」他抬眼看過去,管家一揖,「是,還在紅衣姑娘房裡坐了一刻工夫。」

    在他還未來得及細問的時候,管家將一隻窄長的盒子呈到了他案上:「就是這個。」

    「……」他開盒子看了一眼,「怎麼在你這兒?」

    「這個……紅衣姑娘主動給我的。」管家如實道。頓了一頓,又說,「聿鄲去的事也是她主動告知,還、還非讓我在房裡盯了一刻。」

    ……這什麼意思?

    「有意叫人盯著,做得太明顯,可不能讓人釋疑。」他笑而搖頭,手指一叩盒蓋,將盒子推到一旁。

    「我也是這麼跟她說的。」管家欠身,回思著道,「可是紅衣姑

    娘說……她說雖不能釋疑,總能讓公子不對這次的事起疑。所以這東西她不能收,和聿鄲所說的每一句話也都讓我聽著,可以逐句稟給公子。」

    他一滯。

    竟有些驚異於她的心思。

    「給她送回去。」他隨口道。一來已親眼看過無甚蹊蹺,二來……這麼個簪子擱在他案頭也沒用。

    齊伯卻沒上前取回這簪子,沉了一沉,告訴他:「紅衣姑娘說……若公子看完覺得還能還給她,就讓我替她賣了去。」

    「……賣了?」席臨川一訝。

    「是,她說她想攢些錢。」齊伯道,而後兀自琢磨著又說,「興許是月錢不夠花,又或有什麼別的用途……」

    席臨川在意的,卻不是她攢錢幹什麼用。

    上一世的紅衣,素來是不會給自己攢錢的。這個「不會攢錢」並非花錢太過攢不起來,而是謹小慎微地怕旁人覺得她存異心。

    是以首飾再多,擱著不用也還是擱著。若他出征前有意多留些錢給她以備不時之需,她就在他回來後按時呈個賬本出來,每一錢怎麼花的,都記得清楚。

    他也覺得她活得太小心,知是出身與以往經歷所致,更格外疼她些。結果……

    沒攢錢歸沒攢錢,她最後去了赫契,當了側妃,後半生無論如何都衣食無憂。

    席臨川被這種差別弄得情緒莫名。

    定一定神,點了頭:「那就去吧。」.

    兩日後,齊伯給紅衣送了錢來。

    一隻銀簪當了二十兩銀子,齊伯給她的時候,順口提了一句,說席臨川要出征了。

    聽聞這消息,紅衣心裡自然一喜。

    巴不得躲他遠些,他索性不在府中了她覺得十分舒心——雖則還要再回來,但她能好歹能安心過幾個月。

    思了一思,她猶豫著道:「齊伯……」

    「嗯?」齊伯觀察著她的神色變動隱有不滿,倒還是耐著性子聽她的話。

    「我想問問,若是……我想給自己贖身,要攢多少銀子?」

    話問出口,她提心吊膽地等著答覆,心裡一個勁地祈禱可千萬便是個她攢不起的天數字,她還想今早攢完這筆錢,早點過自由日子呢。

    「贖身?」齊伯眉頭一皺,睃一睃她,口氣似有點意外,「你想給自己贖身?」

    「是……」紅衣稍一點頭,「我……我總不能一輩子在賤籍。」

    齊伯復睇她一眼,略一思忖,卻搖了頭:「不知。府裡從前沒人提過這樣的事,你又是長公主賜下來的人。這事啊……我得幫你問問。」

    「多謝齊伯。」

    紅衣深深一福,卻是顯然疏忽了一件事——忘了問一句他這「問問」是問誰.

    「贖身?」席臨川眉心一跳,看向齊伯,有點不信,「她主動提的?」

    「是。」齊伯欠身,回思片刻,一喟又道,「依我看,這紅衣本也不是什麼安分的人。我順嘴跟她提了一句公子要出征——闔府上下聽了這事都為公子懸一口氣,唯她,看著倒像有些高興似的。」

    他說著頓了一頓,又試著勸道:「公子您開個價算了,讓她早點贖了身,清靜。」

    他出征之事,雖他自己已經過一次、很清楚此番會是如何,但於旁人而言還是多少有險,她卻為此高興……

    席臨川忽然心裡有點空。

    苦笑搖頭,心下禁不住地掂量起來,想知道她是因他這一世待她不好才會如此,還是連上一世其實也是如此、在他面前只是做樣子,實際上也許一直如最後那般冷血。

    「兩千兩。」他聲色淡漠地隨口說了個價,轉身便往內間走。腳步若常閒散隨意,細看之下又好像比平時略快一些,像是被什麼煩心事惹得生躁,又或是在有意避開什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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