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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章 文 / 暮成雪

    珊珊接到時麒電話的時候,和林樊在那家陶野去過的酒吧裡。

    那天時麒說要請她幫個忙,她還挺認真地問什麼事,結果居然是要帶那個女人來見她。

    「我覺得她的生活挺閉塞的,也許你能幫她。」

    對於時麒這樣的解釋,珊珊不免要用探究的目光看她:「你想我幫她什麼呢?」

    時麒沉默了一下,似乎是想了想措詞:「她和你一樣,但是……你們又不太一樣。我覺得是她接觸的人太少了,所以才會只看著我。」

    林樊不知道她們在說什麼、在說誰,時麒的臉上也沒有苦惱之類的表情,而語氣卻彷彿是在為某個人打算著。而這算什麼呢?

    「這算什麼呢?」珊珊把林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你不喜歡她,拒絕就是了,你不知道你越是表現的關心,她就會越難放棄你嗎?人都是這樣的,給點陽光就能燦爛,但你要是給了又把它收回去而只剩下黑暗,那她可就慘了。」

    時麒有點意外地看了珊珊一眼。珊珊做幼師整天跟小朋友在一起,再加上她自己的性子使然,說話難免會可愛些,時麒是很少從她嘴裡聽到什麼大道理的:「我……也沒有要給她陽光什麼的啊,就是既然被我碰上了這事,能伸一下手也只是行個方便而已。」

    珊珊有些無語地看著她,但也不再跟她爭辯什麼,她突然之間也是好奇起來,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纏在時麒身邊。

    但珊珊沒想到這麼快就要和那個叫陶野的女人見面了。

    考慮到亂子就是從這個酒吧裡起的,時麒還是少出現在這裡的好,珊珊就在電話裡告訴時麒到一家ktv去,她先去開好包間,人少眼不雜,說話也方便。

    林樊直覺有好戲看,脫了工作服也跟著去了。

    時麒來的時候珊珊抱著話筒唱得正起勁,林樊拿了兩個沙錘,在一邊給她伴奏,門一開時麒邁步進來,後面則跟著一個小個子女人。

    珊珊手一揮,林樊放下沙錘暫停了音樂,房間裡霎時安靜了下來;珊珊又把房裡的大燈打開,於是纖毫畢現。

    珊珊自然打那個女人進來起,就一直在看著她。剛才燈光昏暗,現在大燈打開後這個叫陶野的女人好像有些不能適應,沒有跟著時麒繼續往裡走,而是並步停在半路上,微微閉了一下眼。

    這人穿著一身白色的運動衣,看起來像是剛剛鍛煉了身體過來的,是能模糊性格特點的穿著。不過穿著只是看人的一方面,有時候長期養成的細小的習慣動作更能說明問題。比如剛才她閉的那一下眼,還伴著聳了一下肩,看起來像是個很容易受傷的人——這和她想像的很不一樣呀。

    時麒走了幾步,回過頭去,陶野已經睜開了眼,一副很迷惑不解的樣子看著她。

    時麒說要帶她認識朋友,陶野簡直就是受寵若驚至極。她完全不能理解時麒為什麼會有這個舉動,以至於坐在時麒的電動車後面,她都沒注意自己是「坐在時麒的電動車後面」,而一路都在胡思亂想她要帶自己認識她的什麼朋友。會把自己帶去她的朋友圈子,那意味著什麼呢,陶野想都不敢去想。

    直到下了電動車她才猛然驚醒自己居然錯過了什麼。

    兩個人的電動車,就那麼窄窄的位置,一前一後的坐著,難免會有個觸碰,可她既沒想起自己碰到了時麒哪裡,也忘了盡情地看著她的背影。

    這種沮喪直到看清了包間裡的人是誰才消散了一些,但頓時又聚成更大的驚愕。

    「我來介紹一下,」時麒說,「她叫珊珊,這位是陶野,我爸新收的學員。」

    「我……我記得你。」陶野瞪大了眼,吃吃地說。

    「哦?」珊珊笑了,走到時麒身邊,「看來那天動靜是大了點啊。」她一指林樊,「那你記得她嗎?」

    陶野看了看林樊,腦子裡卻是沒什麼印象的,就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

    那家「月宮」有林樊的股分,但她更喜歡做服務員,她接觸的人也是來來去去的,所以她對陶野也沒什麼記憶。

    不過那不重要,她是來看戲的。

    她本來是來看時麒的戲的,但沒想到時麒根本就沒想在其中有所演出。時麒進來後就看到牆上掛了一個鏢盤,於是彎腰在茶几的抽屜裡抓出一把飛鏢來,開始旋飛鏢玩。而另一邊,珊珊已經把陶野帶到沙發那邊去了,看起來是要好好認識一下的樣子。

    林樊微微笑了笑。珊珊和時麒是多年相交,她們之間的默契根本不需要用語言來傳遞,很自然地就分工了。

    被珊珊帶走的陶野有些忐忑不安,她轉動脖子去看時麒,卻見對方根本沒有要一起聊天的意思,而把自己帶過來也只像一個任務而已。

    這所謂的朋友……陶野自然是印象很深刻的,所以她就更不懂了,時麒帶她來認識珊珊,究竟是什麼意思?

    並不理會陶野投向時麒的目光,珊珊自來熟地給兩人倒了飲料,擺弄出閒談的氛圍來:「沒事,這裡就我們幾個人,你可以放鬆些。」

    渾身的緊張被人識破,陶野更不好意思了。她喝了口飲料,發現是冰的,於是心臟更是揪成一團了:「你……知道了吧。」

    原以為自己的心事是個只有彼此才知道的秘密,原來早已變成別人的談資,想想自己的所作所為,在自己心裡都尚覺得羞愧,在別人的眼裡,還不知是如何的不堪。陶野唇邊翹了翹,又倉促地收了回去:「是……你要認識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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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只這兩句話,內容卻是很多的。珊珊原以為敢貿然強吻時麒的女人一定膽子很大;聽時麒說她都去練太極拳了後更覺得那人臉皮真夠厚。不過有時候求愛是不需要太細膩的,太細膩就會瞻前顧後,會患得患失,所以勇往直前其實是對了。但是這個陶野不是這樣的。無論從並腿握杯的肢體,還是垂眼低頭的動作都在告訴她,這並不是個能無所顧忌的人,甚至可能滿身都是枷鎖。

    這種枷鎖珊珊太熟悉了,當你意識到自己和大多數人都不一樣的時候,誰會沒有掙扎,只是掙扎完了該如何面對而已。

    陶野這個女人,就像個矛盾的綜合體。一面是怯懦的、一面又是大膽的。敢喜歡時麒這種不喜歡女人的人,膽子得比別人都大很多才行;而越膽大,就會越加的怯懦,因為會屢屢碰壁的難以得到;而難以得到是會很容易喪失全部的膽量的。

    珊珊心裡歎了口氣,她其實一直把陶野當成一個笑話,但見了面才知道,這真不是能讓人笑出來的事情。她拍了拍陶野的肩:「我懂,沒事的。」

    陶野微微抬起頭,這個漂亮的女孩眼裡是安撫,更多的是一種瞭然,這讓她心裡猛得酸了一下,又有點點苦澀的,左右都是難受。可是難受之餘,又有些細微的解脫感。這種喜歡,終究不是秘密了,是可以拿出來說的,可以暴露出來的心情。

    想到這裡,陶野又看了時麒一眼,她已經和林樊坐在點歌台那邊去了,彷彿完全不關心自己這邊的動靜。

    「我很無意知道你的,對你有些好奇,」珊珊俏皮地眨了眨眼,「你要知道,強吻時麒這種事,我都不敢做。」

    陶野的臉瞬間都紅了,很是羞赧地問:「為什麼呢?」

    「她學太極拳的,」珊珊吐了吐舌頭。「是真會打人,我怕她揍我。」

    想著自己腳踝受的苦,雖然不是時麒所為,但也算是自己遭受到的報應,於是陶野很是心有餘悸地點了點頭。

    「哎,」珊珊裝做很漫不經心地問,「你是怎麼知道自己喜歡女人的?」

    陶野啞然,僵直地坐在那裡好半天,才稍稍吐出一口氣,慢慢地說:「開始也沒覺得自己和別人不一樣的,只是高中的時候,有個女同學對我很好……很照顧我。那時候我在離家很遠的地方上學,是住校生……她不住,所以經常帶些家裡做好的飯菜給我加餐……」陶野回想了起來,那個時候她和那個女同學其實並沒有彼此坦白什麼,只是又走得太近了,在那個女同學對她無微不至的關心中,一向做事被動性格害羞的陶野漸漸有了些很微妙的悸動。那種曖昧起得不露痕跡,點滴浸潤中,陶野也顧不上想什麼現實的問題。事實上那個年齡裡的視野都是很小很小的,小到只有眼前這一個人。

    但是曖昧之所以叫曖昧就是因為它是不明朗的,而不明朗的東西就又容易淡化掉。

    陶野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那個女同學就離得她有些遠了,慢慢就越來越遠了,她也來不及難過,高考就到了,再把暑假一過,彼此考上不同的學校,距離的威力就顯現出來了。

    她至今也不知道那個到現在也再沒有聯繫的女同學當年對她是怎麼樣的心思,但她也不會去想問了。落到現實的網袋裡,她早已漸漸看明瞭自己的心性,也漸漸收緊了網袋的繩索,變得扭曲畸形——既不願回頭,也追不了自己想要的未來。

    珊珊聽完了她的故事,突然笑了一下。林樊和時麒把音箱的音量調大了一些,兩個人開始比賽k歌了,於是她挪了挪位子,離陶野更近了一些,她問陶野:「你覺得你是被那個女同學掰彎的嗎?」

    陶野怔了怔,沉默了一下。她確實一度認為是那個女同學對她太好,讓她想入非非,引她走上了一條和別人不一樣的道路,從此也許孤苦、也許顛沛,總之常人的那些簡單的幸福她可能很難能有了。只是人會累的,最後就會向現實妥協,而陶野想不到的是,在妥協前的唯一一次放縱裡,她的生命裡,會闖進一個叫時麒的人。

    陶野的沉默無異於默認,而在這種沉默中,珊珊卻一下子想了很多東西。同性相愛,也有先天後天之分。先天的可能一百年不變,後天的卻充滿了變數,一個本來就是變數的人怎麼能把別人也變成變數呢,那會是加倍的糾葛,或者加倍的痛苦。珊珊一開始是知道時麒想要她幫什麼忙的。一個困在迷林裡的人,如果能帶她出去,也許會有不一樣的眼界。但是珊珊改變主意了。說不清為什麼,只是一力避免參與她們說話的時麒讓她有一點莫名的擔憂。儘管時麒一直表示著她並不喜歡,但愛情來臨的時候是沒有道理和準備可言的,不喜歡的理由可以有一萬種,但如果是一萬之外的那個萬一呢。

    於是珊珊悠悠地又問:「你覺得你還能喜歡男人嗎?」

    陶野有些茫然地看了她一眼,何必要問這樣的話,你能嗎。

    面對這樣善於沉默的人,讓珊珊有種唱獨角戲的感覺,但她還得唱下去:「那你這些年,面對只能喜歡女人的自己,快樂嗎?」

    陶野又沉默了良久,搖了搖頭。

    「既然如此,」珊珊看著認真地盯著屏幕正在唱歌的時麒,「你還要把她也變得像你一樣?」

    原本就一直都沒說話的陶野終於成了啞巴,呆呆地看著珊珊。

    珊珊轉過頭來,冷靜地說:「你想過沒有,如果有一天你得到時麒了,然後有一天你也像那個女同學一樣突然離開時麒,她會變得怎樣?」她朝時麒抬了抬下巴,「你看看她,想像一下。」

    隨著珊珊的指令,陶野緩緩地轉頭,看著不遠處的時麒。音樂聲太大了,她們這邊的說話聲完全被掩蓋在裡面。珊珊的每一句話都踩著音樂的節奏來的,絕沒有讓一個字洩漏在音樂的間隙空白

    中,但陶野是聽得清清楚楚的,她甚至終於知道,時麒為什麼要帶她來認識珊珊了。

    原來,她只不過是換了一個方式,借別人的口,告訴自己那個答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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