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的早晨，陸無雙又是一夜枯坐到天亮。她完全心灰意冷，準備去上班，霍延霆忽然推門進來。一身黑色風衣，肩上沾了些晨霧，帶著冬風的蕭瑟。眉宇略顯疲憊，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陰影。與她四目相對時，鮮少侷促，似乎不知該說什麼。
陸無雙只當沒看見他，目不斜視。
「那天的事……我很抱歉……」霍延霆難得主動低頭道歉，但並不能讓陸無雙消氣，反而覺得更加諷刺。忍不住嘲諷一聲，「如果道歉有用，還要法律，要警察做什麼？」uljt。
「我已經道歉了？」
「怎麼？你的道歉就這麼值錢嗎？」她簡直覺得可笑，「是不是就算做了殺人放火的事，你一句道歉，就能什麼都一筆勾銷？我就該原諒你，再屁顛屁顛地噓寒問暖？」
「你說話一定要這麼難聽嗎？」
「我說話再難聽，也不及你霍延霆的話傷人？」她惱怒地控訴，讓霍延霆一陣心涼，試圖解釋。「那天我只是一時情急，才會……」
「一時情急？」她冷笑，「一時情急把真心話說出來了？其實你根本不需要解釋，是我自取其辱，蠢到和程立雪比較。我只是一顆任你操控的棋子，哪配和你的初戀情人、你的心愛比？在你眼裡，她是天上的白雲，而我陸無雙不過是你腳下最髒的污泥？」
「即使她毫不留情地背叛了你，她還是最完美無瑕的雲。甚至就因為她傷害過你，你會更愛她，畢竟人都這麼下賤，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她是在怒他，也是在怒自己沒志氣。他一次又一次殘忍地傷害了她，她還不是一樣卑賤地愛上了他？就這點而言，他們其實一樣可悲、可笑，她又有什麼資格道貌岸然地嘲笑他，指責他？
「我沒這麼想，是當時情況緊急？她出車禍了，所以才打電話向我求助？」
「車禍？」陸無雙涼涼一笑，能想到上百句難聽的話來嘲諷她的卑鄙，但說出口的，卻只是一句。「她還真捨得自己……如果我告訴你，她這是苦肉計，你會相信嗎？」
「沒有人會極端到用傷害自己來博同情？」
「正常人是不會，可程立雪會？她不是要博同情，而是要把你搶回去？為了這個，她什麼都做得出來。」陸無雙情緒激動，反唇相譏。「怎麼？看到她出車禍，很心疼，很捨不得？是不是就要忘記以前的傷害，原諒她了？她一哭，你心就軟了，沒辦法責怪她了？」
「我沒有？」
「沒有？你不是在醫院守了她兩天嗎？如果不關心她，何必守著她？」
「她爺爺去世了，父母不在國內，沒有人照顧他？」
「別說這些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謊話，我不想聽。你和她怎麼樣，是你們之間的事，我一點興趣都沒有。」陸無雙別過臉，逼自己狠心。「反正這樁婚姻，也只是場陰謀。以後，我們就只是名義上的夫妻，沒有其他關係？」
她的眼神，決絕得彷彿要和他徹底斷絕關係，令霍延霆心慌。那種感覺，彷彿要失去什麼最重要的東西。對失去的恐懼讓他本能想要挽回，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心急地喊。「陸無雙，你不要這樣？」
「那我應該怎麼樣？」陸無雙崩潰地朝他喊，眼眶再次不爭氣地濕紅了，咬牙切齒。「霍延霆，算我求你行行好，別再折磨我了，好嗎？」她摀住自己的胸口，痛得五官都抽搐了。「因為你，這裡已經千瘡百孔，很痛……我不想再受傷了？也不想再毫無尊嚴地等下去，我做不到？」
「我知道你無法回應我，更給不了我幸福……我只能求你，遠離我。如果程立雪真的對你這麼重要，那你就去找她，別再招惹我。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你們的事……我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絕對不會再多說一句話？請你，放手？」
她的痛苦那麼明顯，通過顫抖的，冰冷的身體傳遞到霍延霆身上，讓他感同身受，能切身體會到那種徹骨的痛。他想不顧一切擁住她，想要向她解釋，讓她不難麼難過。可是，再多的話，都只在胸膛裡衝撞。一旦想開口，卻全部堵在喉嚨裡，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鼻息間儘是濕意。無力感由四肢百骸湧來，最終，閉上眼，鬆開了她的手。
這正是陸無雙所希望的，可當他真的鬆開，與她斷了牽連，心卻驟然一痛，痛得窒息。彷彿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她蒼涼地苦笑著說了聲「謝謝」，強迫自己堅強，挺直背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失魂落魄地到了公司，努力集中精神工作，可還是覺得但心好痛，在流血，痛得有些暈眩。或許，是真的暈眩。連續幾天沒睡過覺，白天又不停工作。體力嚴重透支，看什麼都頭暈眼花，好像隨時可能會暈過去。
工作間隙，丁琳湊過來，賊兮兮地用肩膀頂她，「什麼關係？」
「嗯？」
「就是你和總裁，什麼關係？」
「上下屬關係？」
「就這麼簡單？公司上下傳得繪聲繪色，說你和總裁有一腿，咳咳，那是她們的說法，可不是我說的？」
她興趣缺缺地回答，「流言蜚語也能相信？」
「我昨天親眼所見？總裁還幫你擦嘴，哇塞，太溫柔了……」丁琳一臉想往，深深沉醉其中。
「還好意思說，昨天你太不義氣了，居然丟下我？」
丁琳臉一紅，打哈哈。「我這不是給你和總裁創造機會嗎？你應該感謝我才對？後來我想了想，總裁對你真的不一樣耶，特別指定你泡咖啡，而且一天幾次讓你進辦公室，想想真的有情況哦……」
「有你個頭？很閒嗎？趕緊工作？」
「什麼嘛，姐妹都保密，太不仗義了？」丁琳撇著嘴一抬頭，就見御斯爵如尊雕塑般站在面前，嚇了一大跳。「總、總裁？」
「我有說過工作的時候允許閒聊嗎？」御斯爵挑眉，眉宇透出似有若無的危險。目光隨即落在陸無雙身上，「陸秘書，今晚有空嗎？」
「嗯？要加班嗎？文件在哪？」
「不是加班，是約會？」御斯爵留下一抹意味深長，又略帶邪惡的笑容，離開了。
丁琳激動得一直嘰嘰喳喳，非逼陸無雙承認和總裁的『不正當』關係。瑞貝卡則氣得七竅生煙，提前下班了。
陸無雙反感到非常頭痛。御斯爵真是她的剋星，她是前世招惹了他嗎？這一世要這麼報復她？
……
午後，霍延霆推著程立雪在醫院裡散步。暖暖的陽光照射在他們身上，鍍上了一層淡金色的光芒，柔和了霍延霆緊繃的臉。
出那說事。「這兩天，謝謝你照顧我。我在這邊，已經很少朋友了。除了你，真不知道該找誰。」程立雪溫柔地說，眼裡充滿了愛意。想去握霍延霆的手，卻被他不動聲色地躲開。
「你的樣子好憔悴，這兩天都沒睡好？不如早點回去休息，我會照顧好自己？雖然，我很希望你陪著我……」程立雪努力地想動之以情，表現得寬容體貼，善解人意。「對了，那天我是不是打擾你們約會了？她有沒有怪你？」
「沒有？別多想？」
「對不起……」她像做錯事的孩子般，歉疚地低下頭，十分惹人憐愛，霍延霆仍不住揉揉她的頭。「沒事？」
「如果那天，我真的死了，你會原諒我嗎？」
「『如果』的事，我不想回答？」
她立即有點沮喪，「那就是不會原諒我了……我知道，那件事對你傷害很大。無論我做什麼，都彌補不了。」
「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
「難道我們之間一點轉機都沒有嗎？」程立雪渴盼地望著他，「你還關心我，我能感覺到，否則你那天不會立即趕過來，還一直陪著我。」
「這不代表我們能回到從前。」
「為什麼不行？」見他半天不說話，程立雪有種不祥的預感。「難道因為陸無雙？」
霍延霆不願做出回應，但在她的再三糾纏下，才幽幽吐出一句。「我不知道？」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也煩惱了他很久，他不想去深思，那令他痛苦。
「什麼叫不知道？那就是因為她了？別告訴我你真的對她動情了，這絕對不行？她那樣的女人，怎麼配得上你？她沒我漂亮，沒有有學識，好喜歡招蜂引蝶，哪裡值得你愛？」
「感情不是由理姓控制，而是感覺。有時候喜歡上了，自己也察覺不到。感情，是最沒道理的。」
程立雪所認識的霍延霆，不像是會說這種話的人，這讓她有種深深的危機感。如果自己再不出狠招，就會永遠失去他，她絕對不能讓這種事。
但她沒有大吵大鬧，那樣只會讓他更討厭她，轉而軟軟地裡依入他懷裡，緊緊挽住他的手臂，溫柔呢喃。「延霆，我知道過去我讓你失望了，但現在真的不一樣了，我很珍惜我們的過去和未來。我愛你，我不會讓你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