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延霆一路飆車疾馳，通過gps，查到程立雪所在的位置。空寂的林蔭大道一片漆黑，隱約看見兩道車燈在閃動，一輛車撞在樹上，車頭冒煙。
恐懼瞬間捕獲了霍延霆的心，大叫著她的名字衝到車邊。她倒在方向盤上，已經暈了過去，手機掉在旁邊。他忙將她從車裡抱出來，她的額頭擦破了，一絲絲鮮血順著臉頰流下，觸目驚心。腿也受了傷，不停流血，讓他緊張得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小雪、小雪，醒醒？小雪？？
她吃力地睜開眼睛，眼前的人影一點點清晰，她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你來了……？想要抬起手，卻不夠力氣。
霍延霆忙握住她的手，緊緊握住，貼在自己臉上，「你怎麼樣了？？
「我……我真的好害怕……怕再也見不到你……臨死之前……能見你一面……我已經很開心了……過去……是我對不起你……我真的很愧疚……？她潸然落淚，「求你原諒我……好嗎？？
「別說話了，我送你去醫院？？霍延霆心痛得厲害，「我向你保證，你一定不會有事？？
「嗯……我相信你……？程立雪帶著笑容，再次暈了過去。
……
在酒店等了三個小時，仍不見霍延霆回來，陸無雙帶著自己傷痕纍纍的自尊心，和父母一起回到家。什麼話都不說，把自己反鎖在房間。像受傷的小獸一般，抱著身體蜷縮在角落，自舔傷口。
一直以來，她都盡力展現出最堅強的一面，甚至有些囂張。久而久之，自己也以為自己足夠堅強，可現在才發現，她是一隻刺蝟。拔掉那些刺後，只剩下脆弱柔軟的身體，一點點傷害，就能叫她痛不欲生。
她其實很憎惡這樣懦弱的自己，可是，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偽裝，她真的一點抵抗能力都沒有。是霍延霆拔掉了她的刺，再用刀刃，一刀刀扎進她的胸口。
而她一再好了傷疤忘了痛，不管他如何殘忍的傷害她，只要對她好一點點，她又會原諒他，再次相信他。結果只換來他一次又一次的傷害，讓她痛不欲生。
有句話說，真正能傷害你的，都是你在乎的人。是她自己給了對方傷害她的機會，是她咎由自取，讓自己如此可悲。
眼淚，一滴滴順著眼角滑落，她越想越傷心，默默垂淚，腿上濕濡了一大片。可沒有人關心她，沒有人能給她安慰。她只有悲哀地抱緊自己的身體，試圖讓自己不那麼傷心。
哭了很久，眼淚流乾了，她忍不住，給了他一通電話。
可是，他掛斷了。
她苦笑，墜入了更深的深淵。
……
醫院。醫生正在竭力救治程立雪，霍延霆守在搶救室外，全身冰涼，心跳如雷。如熱鍋上的螞蟻，焦灼不安。剛才她的情況真的很糟糕，讓他緊張得要命，整顆心都因為擔心她的情況懸了起來。
這時候，手機響了，是陸無雙的電話。他這才想起他答應過她會回去，剛要接通，跟她解釋。經過的護士提醒他，醫院不能用手機，他忙掛斷了。
又過了一個小時，醫生走出來，通知他程立雪沒有生命危險，只是頭部受到激烈撞擊，有輕微腦震盪。腿上也劃破了一塊，血已經止住了。留院一個星期，就能恢復。
他這才鬆了口氣。
「她醒了，你可以進去看她，但別聊太久，讓她多休息？？
「謝謝醫生？？霍延霆推門進去，程立雪安靜地躺在病床上。不復往日的明艷動人，整個人憔悴不堪，面白如紙，虛弱得彷彿連呼吸都很困難。她一隻手上還插著針管，吃力地抬起來，「霆……？
他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別動？感覺怎麼樣？？
她搖頭，「我沒事？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好端端的怎麼會出車禍？那個鬼佬呢？？
「他其實不是我大學同學……我只是想讓你吃醋……故意那麼說……對不起，我騙了你？我當時喝多了，一不小心，就撞在了樹上……？程立雪濕潤了眼眶，哽咽道：「那個時候……我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所以我打電話給你……我很害怕……想見你最後一面……？uljt。
霍延霆心疼地拭去她的眼淚，無力歎息。「傻瓜，你不會有事的？？
「你原諒我了嗎？？
「過去的事，以後再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把傷養好？？
「嗯……我聽你的……我都聽你的……？程立雪就像個黏人的小女孩，對他充滿了依賴與不捨，緊緊抓住他的手。「今晚別走，我好害怕……陪我？？
「好？我陪著你？？霍延霆也握住了她的手，她這才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他坐在床邊，靜靜凝視她。既無法忘記她過去殘忍拋棄他的事實，又無法不心疼這樣的她，內心充滿了矛盾，不知道該拿她如何是好。但更讓他煩心的，是陸無雙。
電梯門合上前，她赤紅眼眶，惱怒又脆弱的看著她那種眼神，不停在他腦中回放，讓他愧疚。他知道她現在一定恨死他了，也確實是他對不住她。但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他根本不清楚程立雪的情況，當然比較擔心她有危險，會先去找她。如果情況調換，他也會丟下程立雪去找她。
只是，對她的傷害已經造成，無法挽回了。她也不會相信，他說程立雪比較重要，只是一時情急，並非真心。
究竟誰更重要，他心裡也沒有答案？
……
在落地窗邊枯坐了一整夜，陸無雙全身已經冷得僵硬了，頭腦昏昏漲漲，一陣陣揪痛。天亮了，她麻木地站起來，如幽魂一般飄到浴室，望著鏡子裡頭發蓬亂，面如土灰的自己，就想一隻鬼一樣，醜陋而可怕，陰沉沉的。
她洗了個澡，早餐也沒吃，就去了公司，拚命工作，但整個人失魂落魄的。
「啪——？瑞貝卡把一份文件砸到她面前，劈頭蓋臉地質問。「你是怎麼辦事的？這份文件的數據已經改了三次，還是錯的，故意整我是嗎？我跟你說話，你聽到了沒有？聾了嗎？？
用力在她桌子上拍了幾下，「你聽到沒有？？
「抱歉，我再改？？
「改什麼改？再改還不是錯的？你今天有沒有帶腦子來上班？幽魂嗎？幹得這麼艱難別幹了，趁早滾蛋？？
陸無雙心裡本來就很難受，也忍不住發飆，「我滾不滾蛋干你屁事，輪得到你來說話嗎？你有本事炒我魷魚？不然就給我閉嘴？？
瑞貝卡沒想到她會駁嘴，睜大眼睛半天說不出話。「你、你你……你說什麼？？
丁琳也錯愕了一陣，反應過來，忙打圓場。「別生氣，別生氣？這份數據我來搞？都消消氣？？
「什麼人，真是活得不耐煩了？？瑞貝卡氣沖沖地走了。
「小雙，你今天怎麼了？怪怪的。？丁琳關切地問，「不舒服就回去休息，我幫你頂？？
「不用了，我沒事？？陸無雙心煩意亂，很討厭自己被霍延霆影響情緒。
總裁辦公室，御斯爵一手端著咖啡，一手插在褲袋裡，尊貴桀驁的背影投映在玻璃窗上。他不動聲色地看到了這一幕，涼涼地揚起嘴角。
沒想到程立雪那個女人那麼狠，竟然用自殘來博得霍延霆的同情。不過，這狠招倒是有效，看陸無雙心煩意亂的樣子就知道了。
他倒要看看，他們還能撐到什麼時候？
午飯時間，陸無雙和丁琳一起到員工餐廳用餐。她隨便要了幾盤肉，坐在角落狂啃。把它們當成是霍延霆的肉，用力咬，大口咀嚼，好像要將他扒皮拆骨。
眼著到也。頭頂一道黑影壓下來，她冷冷地說句。「對面有人？？
「你旁邊不是還有位子嗎？？
她抬頭，御斯爵單手端著餐盤，風度翩翩地站在她面前。
「總裁？你怎麼回來員工餐廳？？
「就當體察民情，微服私訪了。？御斯爵輕描淡寫地回了句，在她對面坐定。
瞬時陸無雙感到全餐廳的目光齊刷刷投來，偷偷議論。她不想成為眾矢之的，硬著頭皮說。「總裁，您、您還是去和其他主管坐，不然又要出什麼流言蜚語了。？
「上下屬同桌吃飯，會出什麼流言？？
「話是這麼說，可我們身份差距太大，還是有點奇怪？您還是……？
「你在趕我走？？御斯爵冷下臉，看樣子很危險，嚇得陸無雙忙擺手，「我、我沒那個意思，我只是……？
「那就乖乖吃飯？？
「……？陸無雙沒辦法，只好頂著山大的壓力，繼續扒飯。內心祈禱丁琳趕緊回來，那樣局面不至於太尷尬。可那傢伙太不義氣了，一抬頭，才發現她已經溜得不見人影。
她叫苦不迭，加快速度，想著趕緊解決走人。
「別吃這麼快，容易噎著。？御斯爵遞給她一杯水。
「我吃飯一向這麼快，不會……？剛想說不會噎著，就狼狽地咳嗽起來，「咳咳……？
御斯爵好笑地看著她，調侃。「你膽子什麼時候變得像老鼠一樣小了？以前不是很囂張嗎？我還是喜歡那樣的你？？
喜歡？他竟然用了這個詞？御斯爵頗感意外，居然這麼順口就說了出來，心裡總有種怪怪的感覺。但陸無雙沒察覺，回答道：「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那時候你還不是我上司，情況沒那麼複雜，我當然肆無忌憚了？？
「是嗎？？御斯爵意味深長地笑笑，「那我倒希望我們不是上下屬關係。？
她一愣，有些白目地問：「你下一句話該不會要炒我？？
「放心，我捨不得那麼美味的咖啡。？
她嘴一歪，「切？好像我只有泡咖啡一個用處？我這個秘書當的還是很稱職的？？
「可你今早的數據錯了三遍。？
「瑞貝卡向你告狀了？？
「不需要她匯報，是我親眼看到？？
「你居然偷看？一點都不光明磊落？？
御斯爵嘴角揚起優美的弧度，蒼白的臉上幾許淺笑。「我確實有暗中觀察你？？
「觀察我做什麼？難不成你有偷窺的癖好？？
「身為上司，當然要多留心下屬的情緒，這關係到公司的業績？？御斯爵如置身高級餐廳一般，氣定神閒，姿態優雅，慢條斯理地脫下手工質地的皮手套，放到一邊。「你今天的效率，就受到了情緒影響，讓我很不滿意？？
「我是個人，當然會有情緒波動。我下午會好好工作？？
他不動聲色打量她，「看來，昨晚的飯局不怎麼令人滿意，今天情緒這麼暴躁？？
「那是我的私事，不需要向總裁報告？總裁日理萬機，還是多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別在我們這些小人物身上浪費時間，我承擔不起。？
「你諷刺人的本事倒挺厲害？？御斯爵揶揄，就是欣賞她的牙尖嘴利。畢竟，敢在他面前這麼張狂的女人，她還是頭一個，很是有趣。「你對我而言，可不是小人物。而是我感興趣的對象？？
陸無雙一口飯卡在喉嚨裡，嗆得難受，忙灌了口水。
「我清楚告訴過你，如果很辛苦，不如跟霍延霆離婚。我對你，絕對好過他千萬倍？？他眼裡散發著幽長又深邃的藍光，宛如漂亮的藍寶石，能將人的靈魂吸進去，陸無雙確實也有那麼一兩個瞬間被迷倒了。但很快清醒過來，很是淡定地回了句。「我看未必？？
「像你這麼這種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本質都一樣。之所以對我感興趣，不過圖個新鮮感。骨子裡霸道又自負，把女人當做附屬品，目的只在於征服對方，我沒興趣成為你的玩具。火坑跳一次已經夠了，不想再跳第二次？？
「有骨氣，我欣賞……？御斯爵玩味地說完這句話，忽然抬起她的下顎，在她錯愕之時，用方帕輕輕擦拭她嘴角的咖喱汁。笑了笑，「髒了？？
那一剎那，望著那雙深邃，卻猶如野獸般明亮的瞳孔，陸無雙突然感到了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