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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5章 苦樂參半 文 / 綾羅衫

    蔣呂氏那個大嗓門子,不但林氏,蔣大拴聽見了,就連鳳來她們幾個孩子,也是聽得真真兒的。

    林氏正在自己屋裡,就著暈黃的油燈縫縫補補,聽了蔣呂氏的話,手就停下了,愣了一會子,拿澀了的針在頭髮上擦了擦,又低下頭繼續干自己的營生。

    蔣大拴看了看她的臉色說:」三弟妹又在吵鬧分家,我看這回怕是不分不行了!「

    林氏淡淡地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實在不行那就分唄!省得話裡話外說咱們和老二家的佔了她多少便宜。「

    林氏是個有心氣的人,寧願日子過得苦一些,不想看人家的眉高眼低,更不喜歡聽人家的冷嘲熱諷。

    蔣大拴沉默了半晌才說:」真分了家,怕是你更要辛苦了。「

    兩口子要拉扯四個孩子,運來得上學堂,還有勤來,過了年就到了上學堂的年紀,難道不讓他上?加上自己這條腿不利索,家裡的重擔,差不多就要壓在嬌妻一個人身上哩!蔣大拴怎麼不心疼加心煩意亂?

    林氏將針線打了個結,然後用牙齒咬斷了,臉上神色仍是平靜如水:」辛苦我不怕,一家子和和美美地在一處,吃糠咽菜我也舒心。「

    另一間屋內,鳳來低聲對福來說:」我猜得一點兒沒錯吧?就知道三嬸子躲在娘家不會善罷干休的!她早就存了分家的心思,這次算她捏著了三叔的把柄,越發要攛掇著三叔分家啦!「

    福來瞟了她一眼道:「是,你未卜先知,你是個女諸葛。那依你看,這個家到底分得成分不成?」

    鳳來想都不想說:「肯定得分啊,三嬸這回是鐵了心啦!你想想哈,二叔家就不去說他了;以往咱爹幹起活來,一個能頂三個;現如今不一樣了不是?咱家四個孩子,二叔家三個;二嬸癱在床上不能動,咱爹腿腳不利索;你以為三叔三嬸願意背著這麼個大包袱?對於三嬸這樣的人來說,那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福來聽著鳳來說出這麼一長溜,一點磕絆都不打的,眨巴著眼睛只是看著她。

    「你覺得憑奶奶的本事,阻止不了這次分家?」她疑惑地問。

    鳳來一擺手:「奶奶所有的本事,什麼一哭、二鬧、三上吊,前幾次早就都使出來了,還能有什麼新招?三嬸若是不回來,三叔就得打光棍。奶奶不得權衡權衡?」

    「可奶奶說了,三嬸不回來,也不讓小姑回去,她家就不權衡權衡?」

    「咱爺爺斷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的!」鳳來很肯定地說。就憑蔣老爺子能為村裡人著想,能為胡家村的人著想,他就不是個能看著兒子、女兒拆家散口的人!

    「也是!」福來點點頭。

    「那咱們可咋辦呢?」福來一想起自家的處境,愁得眉頭頓時打了個結。

    鳳來不以為意地說:「涼拌唄!分了家也好,各管各的,誰也別嫌彈誰。再說了,自力更生,豐衣足食。」

    她倒是一點兒也不擔心:蔣家雖然窮,卻是有田有地。分家的話,多少總要分得幾畝吧?爹娘都是勤勞肯幹,不怕吃苦的人,加上幾個孩子幫襯,飯還是有得吃的!要想過上好日子,當然還得另想辦法,不能光是土裡刨食。

    福來見鳳來這麼有主心骨,自己年紀比她長好幾歲,倒像她是姐姐似的,不由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蔣呂氏還在那邊嘮叨:「我還就不信啦!胡家也容得閨女隨便撒野?她家不想要兒媳婦啦?」

    說著手一揮:「晾著她!她不回就不回,稀罕!咱葉子也不去胡家,看誰耗得過!」

    蔣呂氏打定了主意,這件事情就是這麼辦理!

    所以她也沒啥好糾結的,扯開嗓門道:「睡覺睡覺,把油燈都吹了,別費我的油。明兒可就是寒露,好上山摘茶籽啦,得早些起來!」

    「若有空閒,再打刺球!」蔣呂氏又添了一句,她不捨得丟下可以換錢的營生。

    第二日,太陽還在濃霧裡裹著,蔣家除了蔣老爺子,還有不能動彈的蔣大拴和張氏,其餘的人,包括運來都沒去學堂。在匆匆吃過早飯後,男人挑著籮筐、女人背著背簍、小孩子挎著柳條籃子,像一條長龍似的向山上的油茶林裡走去。

    鳳來上得茶山,早看見漫山遍野的油茶樹,倒像一塊塊墨綠色的翡翠,鑲嵌在山坡上。

    油茶果已經成熟,頑皮地從碧綠的葉子中跳了出來。

    紅的青的果子,都昂著頭,大的象小孩拳頭;小的卻如核桃;頂端裂開了一條細細的縫,依稀可見裡面泛著油光的黑褐色籽實。

    村裡的人也是結伴而行,傾巢出動。

    鳳來問林氏:」娘,摘茶籽為啥一定要在寒露時節啊?「

    林氏便答:」太早了茶籽不但出油少還難剝;若是摘晚了在樹上就開裂,茶籽掉地上不好找哩。「

    鳳來哦了一聲。

    到了茶林裡,眾人這才分散開來,卻有笑聲、語聲和歌聲流淌開來。

    鳳來跟在林氏身後,看著她踮起腳尖左手攀枝,右手摘果,然後右手往後一摔,劃出一條優美的弧線,茶籽乖巧地跳進背簍裡。

    枝丫高的地方,林氏就用油茶樹做的鉤笄鉤住樹枝,往下一扯,那樹枝一彎,茶籽就掉在眼前,左右晃蕩著,林氏順手一摘,照例扔進背簍。

    樹下的摘完了,便要上樹摘。運來和勤來自告奮勇地爬上去,小心翼翼地腳踩著樹枝,左扯右攀地摘著茶籽

    好在油茶樹並不高,不過三四米光景,枝條虯曲,雖然細膩柔軟,卻很是結實堅韌。

    一背簍一背簍的茶籽摘滿了,便倒進籮筐裡。林子裡擺滿了一筐一筐的茶籽,散發著一股好聞的清香。

    其實摘茶籽並不輕鬆,基本上都是仰著頭作業。不但如此,茶樹的樹皮簌簌的往下掉著粉末,像糠一樣,掉到鳳來的臉上,眼睛裡,有時候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惱人的太陽像火爐一樣在頭頂上烤著,這粉塵同汗水混在一起,又辣又澀,鳳來覺得極其不舒服。加上口乾舌燥,她可真想坐到樹下休息去。不過看見眾人都忙得起勁,就不好意思了。

    有人唱起山歌來,是個男聲,調起得很高:「茶籽摘來圓叮子當,樹上摘來簍上裝。難為老妹做早飯囉,吃了早飯上山崗。」

    立刻有女聲也唱了起來:「深秋茶籽紅裡黃,最大一顆送情郎。籽裡裹著我的心,哥哥莫把妹妹忘。」

    一把男聲應和響起「哥在這邊唱山歌,對門阿妹把音和,二人唱歌情莫斷,唱個鴛鴦戲碧波。」

    不遠處也有個好聽的聲音在唱:「手摘茶籽哎,響叮噹;摘來茶籽噢,用籮裝。妹挑籮筐送哥哥呦;哥是妹的好情郎……」

    眾人聽得呵呵笑了起來。

    鳳來也咧開嘴笑了。

    可隨即她便皺起了眉頭,因為覺得身上很癢,便用手抓了起來。

    誰知越抓越癢,惱得鳳來小臉通紅。

    還是林氏眼尖,對鳳來說道:「別動!你背後有一條毛毛蟲。」

    說著話,林氏便用樹枝把鳳來背後的毛毛蟲剔了下來,然後用腳踩死。

    可憐的鳳來,雖然毛毛蟲弄掉了,可她身上的癢卻在加劇。而且越想忍住不去用手抓,就越有一種強烈的要抓的**。

    她扭動著身體,難以自控地用力抓啊、撓啊,指甲劃過的地方馬上鼓起一道道的紅丘。

    林氏見狀,連忙跑去採了一株紅莖綠葉的植物,用手掐碎。

    鳳來曉得這是馬齒莧,有清熱解毒,散血消腫的作用。

    果然林氏將弄得爛爛的馬齒莧敷在鳳來的背上,令她覺得一片清涼。

    不久之後,那種難以忍受的騷癢才褪了下去。

    比起村中的鄰人,鳳來算是幸運得多了!

    象村裡的義祥,就遇上了蛇,說是蛇像簸箕一樣,盤在茶樹頂上。

    還好義祥逃得快,連滾帶爬跌下茶樹,結果把腳骨摔斷了。

    饒是這樣,他還是餘悸未消地說:「老子命大,那可是一條毒蛇哩!」

    最倒霉的,是綠柳嬸子。

    綠柳嬸子的老公啟明在一棵高大的油茶樹採茶籽時,不小心碰掉了掛在樹腰的馬蜂窩。

    這種馬蜂,村裡人喚作鬼頭蜂,極是可怕。

    還好啟明機靈,拿著布袋就套在了自己頭上,人也蹲地不動。

    成群結隊的鬼頭蜂頓時瘋了一樣向著綠柳嬸子進攻,她根本來不及躲閃。結果全身被馬蜂蜇了個遍;抱著頭沒跑兩步,便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鬼頭蜂實在太多,啟明也不敢輕舉妄動。

    等啟明好不容易慢慢爬到綠柳嬸子身邊時,她的臉已經腫得通明透亮,兩隻眼睛更是被蜇得桃子似的,嘴唇也白得嚇人;再看身上,到處都是包。

    綠柳嬸子被啟明送回家後,卻就此再也沒有醒過來。

    一家人哭得那叫棲惶。哭聲就像一張無形的大網,連同沉沉的夜色一塊兒籠罩在整個村莊的上空。

    後來鳳來聽說,綠柳嬸子被鬼頭蜂蜇到了頭頂心,這才沒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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