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天心全身發寒,宮裡的人處處心計,她始終是防不勝防,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看著地上眼睛紅得想要哭出來的夜月,顧天心斂去心底的顫抖,強顏歡笑的去攙扶她:「誒,什麼死不死的,快起來,又不干你的事。羅」
夜月搖頭,不肯起:「屬下護主不力,不該讓燕太妃接近駙馬爺,屬下理當受罰!」
顧天心撫額歎氣:「不關你的事啊小月,燕太妃是何人?她要接近我,你能攔著住麼?」
夜月沉默,頭垂得更低了,顧天心擰著眉頭,沉吟著問:「小月,你跟了攝政王那麼久,可知道他的師父是何人?得」
夜月一怔,搖頭:「屬下從十五歲出師,跟了主上四年,是四大影衛裡最短的一個,沒見過主上的師父。」
「哦,還挺神秘的,高手嘛!」顧天心挑了挑眉,疑惑問道:「四大影衛,夜風,夜雨,夜月,還有誰?我怎麼沒見到?」
夜月面色有些尷尬,模糊的道:「因為犯錯,被主上罰去北營了。」
「北方的軍營,夜風好像也是。」顧天心不疑有他,歎道:「動不動就體罰下屬,真是不近人情。」
夜月默了默,道:「那是他們罪有應得。」
「……」顧天心詫異,夜月雖然冷清,卻並不刻薄,說話實在。
可是,現在她來不及關心那些,言歸正傳:「小月啊,你要是覺得有愧,就替我保密,我中毒的事情,別讓攝政王知道。」
夜月不明所以,認真道:「主上勢力廣泛,要找師父,只能靠主上。」
顧天心道:「可是你也說了,你的師父行蹤不定,要是三天之內找不到呢?」
夜月:「……」
顧天心歎了口氣,道:「再說了,反正就算拿到解藥,也解不了我的毒,何必讓他和他的師姐師嫂翻臉呢?」
燕雙飛臨走前的一番話,她到現在,終於領悟出了其中的寓意,那是威脅,赤
裸裸的威脅。
燕雙飛的軒轅師兄,就是軒轅先帝吧,軒轅先帝就是例子麼?軒轅先帝到底是怎麼死的?
殤離也曾經說過類似的話,她不知道他們的師父到底是什麼人,是好還是壞,又有著什麼樣的超能力,掌控別人的生死。
也不知道楚盛煌會不會因為她,做出什麼不可以做的事情,可是,她又怎麼能拿他來賭呢?他是楚盛煌啊!
顧天心心底湧起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和不甘,而夜月也很堅持,抿著唇道:「屬下不能答應!」
「……」顧天心挫敗的好一陣語結,歎道:「小月,你要不答應,我,我就,就……」
顧天心很糾結,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一個有力的理由。
死?她反正都快死了,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她還眷念著這個世界。
逃?她手無縛雞之力,不管怎麼跑,都跑不出楚盛煌的掌控範圍。
「要是不答應,你就紅杏出牆,跟我私奔!如何?」
一道邪笑驀然插進來,夜月立刻拔出腰間長劍,將顧天心護在後面,厲聲道:「誰?」
「沒事。」顧天心扯了扯夜月的袍子,站起身來拍著塵埃,道:「殤離,我已經看到你了,還不出來?」
「咦?」連綿河邊垂柳,某一棵之間,黑影敏捷一躍,輕盈如燕的落在地面。
他抱著雙臂,揚起麒麟面具的臉看了一眼那棵樹,恍悟的笑了:「狡猾的小狐狸!」
顧天心翻了個白眼:「除了你殤離,我實在想不到還有誰,會有躲起來聽牆角的愛好。」
殤離邁著長腿過去,嗤笑道:「不過偷聽了你三次,你對我未免記得太清楚些了吧?還說不是偷偷喜歡我!」
顧天心:「……」
「丫頭你讓開!」殤離朝嚴陣以待的夜月擺了擺手,邪魅一笑:「你不是我的對手,上次差點死在我手上,你忘了?」
夜月冷哼一聲,一句話不說,舉劍就先發制人的出招,劍如游龍。
「小月!」顧天心急忙喊道:「你們別動不動就打架啊!刀劍無眼!傷到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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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打也要量力而行不是?這不是明知不敵,還送上刀尖去自殺?
殤離好笑的睨了她一眼,依舊抱著雙臂,並沒有出手,只是腳步虛晃,身影快如黑色疾風。
顧天心只覺得眼前花了花,還沒有看清打鬥的二人,夜月就被點了穴定在那裡,手裡的劍保持刺出去的姿勢,一隻腿還往後抬起。
顧天心唇角抽了抽,她一直以為夜月這位冷美人只會舞刀弄劍,用銀針扎人,沒想到這一字馬的功力還不錯,身姿柔韌,絕對是個舞蹈家。
只是,一直保持這個姿勢,一定很幸苦吧?
顧天心想了想,還是為夜月求了情,讓殤離給換一個姿勢。
殤離玩味的摸著下巴,笑著搖頭:「你的腦袋裡面裝什麼了?自己的小命都快沒了,還在擔心別人如何如何,你是虛情假意,還是蠢得無可救藥?」
顧天心翻了個白眼
:「虛情假意又如何?蠢得無可救藥又如何?你我又不熟,我怎麼樣都跟你沒關係吧?」
「怎麼沒關係?」殤離歎了口氣:「小心,我還得帶你私奔呢!」
顧天心:「……」
天上一群烏鴉飛過,顧天心直覺和殤離說話是對牛彈琴,直接走到夜月面前,伸出合併的食指和中指,在她胸口處比了比,摸索著點了幾下。
沒反應?顧天心皺著眉頭,看著自己的手指,不明所以,位置沒錯啊?力道也不小啊?
殤離嗤笑起來:「解穴是要用內力的,這樣。」
他身影一飄,快速在夜月身上點了兩下,快得顧天心都看不清他是點的什麼位置,夜月已經開始動作,再一次將長劍刺了過去。
「這……」顧天心頭疼撫額,轉身走向赤兔馬,擺手道:「你們兩個慢慢打,我先走了。」
「這丫頭真是難纏!」殤離再一次點了夜月的穴道,足尖一點,凌空躍上了赤兔馬的背上,抓著馬韁居高臨下的睨著顧天心。
顧天心很無奈,攤手:「還想怎麼樣?有話快說,你也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不能耗在廢話上面。」
「……」殤離噎了噎,傷心道:「小心,我認為你應該對我好一些,或許我心情一好,不但不會殺你,還會幫你去找姜神醫。」
顧天心「哦」了一聲,似笑非笑道:「原來你是來殺我的。」
「是有這回事沒錯。」殤離點頭,又搖頭:「可是殺手也有權利選擇接或不接,我對我一片癡心,我又怎麼能因為點小錢,要了你的命呢?」
顧天心:「……」
殤離又道:「再說,你已經身中劇毒,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活了,我又何必多此一舉呢?聽說殺人太多是會下十八層地獄的!」
顧天心:「……」
「別傻站著了,趁著還沒死,我滿足你一個心願,讓你不枉此生!」殤離大笑一聲,一把撈起顧天心丟在前面,駕著赤兔馬就跑了。
「喂!你做什麼?小月!小月一個人……」
殤離往後屈指一彈,一粒細小的琉璃珠隔空飛出去,顧天心趴在馬上,只看到夜月才解開穴道,揮手就放出信號彈,運起輕功在他們身後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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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之間,白雲綠葉,春花爛漫,五顏六色點綴幽徑。
下午的春日陽光是最暖和的,透過樹葉斑駁落下,渾身都懶洋洋的,昏昏欲睡。
草地上,殤離和顧天心頭對頭的躺著,同樣的姿勢。
以手臂做枕,翹著二郎腿,搖搖晃晃的,嘴裡還咬著一根草,嚼著植物的青澀餘味。
「啊,從來沒有這樣放鬆過,感覺天都藍了,花都香了,小心也變成美女了,唉,別看我成天在東跑西跑的到處殺人,卻是吃不飽睡不好,很可憐的。」
殤離欣賞著春天的藍天白雲,嚼著草葉,口齒不清的抱怨。
這殤離!顧天心輕笑了一下:「你身為殺手,不該跟著我在這裡無所事事的曬太陽,懶惰使人落後,這樣下去可不好。」
殤離不屑的嗤了一聲,道:「你能不能別那麼掃興?操心這操心那,難道人之將死,都像你這麼囉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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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天心唇角一抽:「耳聽為虛,你可以親自試驗一下。」
「死也要我陪?」殤離笑道:「可是我對你,好像還沒到殉情的地步吧?」
顧天心:「……」
殤離歎了口氣,突然收了戲謔的神色,認真道:「你決定不告訴楚盛煌,是對的,小心,你也別恨燕師姐,她是你所恨不起的,最後受苦的,只是你自己。」
「……」顧天心默了默,失笑:「你似乎總是在說你燕師姐的好話啊,你燕師姐美艷無雙,你也是喜歡你燕師姐的吧?」
「什麼叫也是?」殤離狡詐一笑:「你是不是聽說過楚盛煌在少年時,曾經喜歡過燕師姐?」
「那時楚盛煌才多大啊,十三四歲?呵呵,燕師姐姿色非凡,是個男人都抗拒不了她的魅力,當然,她也是楚盛煌第一個喜歡的女人,可惜……」
殤離連連惋惜,支起身子去看她,麒麟銀面在眼光下很是耀眼,薄唇流紅魅惑,邪魅半勾。
「你們女子就是這樣,心胸狹隘,容不得一點瑕疵,男人三妻四妾多了去了,就算是你爹,心裡除了你,還有你娘呢,上哪去找心裡眼裡只有你一個的男人?」
殤離說得淒苦,顧天心卻只覺好笑:「因為在乎,才是想要獨佔,你難道就沒想過獨佔你的燕師姐?」
「噗——」殤離差點笑噴,沒好氣的彈了一下她的腦門:「我說,你從哪裡看出我喜歡燕師姐了?」
轉而,他又嚴肅道:「不錯,我是喜歡,但不是你所想的那種喜歡,別亂說話啊,我是被師父聽到,可不是鬧著玩的!」
「……」顧天心歎了口氣,問:「你們那個神秘又強大的師父啊,到底是何方神聖呢?我真的很好奇啊!」
殤離搖晃著一根手指:「背後說師父的閒話,可是大不敬之罪,小心,你該不會是想害死我,給你陪葬吧?」
顧天心:「……」
「很多事情呢,你不知道勝過知道,很複雜的,如果你哪一天不幸知道了……唉,我們不說這個!」
殤離盤腿坐起,興致高昂,去扯那懶得跟頭豬似的顧天心:「小心啊,聽說你賭技很厲害啊,我可是好久沒有遇上對手了,來,我們來賭一把!」
顧天心本來懨懨的,什麼興致都提不起來,可是被殤離吵得煩了,發毛的抓頭髮:「賭就賭!賭注先說好,少了別來!老子可是千王之王!」
「千王之王?」殤離失笑:「什麼東西?」
「你才是東西!」顧天心白了他一眼,咬了咬牙,將自己好不容易攢起的盤纏盡數拿了出來,霸氣的往草地上一撂。
臥槽!反正她都要死了,這些錢留著也沒意思了,還不如爽快的豪賭一把。
殤離拿起她的幾張銀票抖了抖,聳肩:「好少,還不夠我接一單最小的買賣,還有沒有?」
顧天心:「……」
這傢伙,太打擊人了,打擊得她這麼沉得住氣的翩翩君子,都想要撈起袖子揍人了!
一腳猛地踢到他屁股上,顧天心拽拽的仰頭,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哼道:「就說賭不賭吧,信不信老子就憑這六百兩銀票,輸得你褲衩都不剩!」
「……」殤離捂著屁股,唇角狠狠一抽,略帶酒紅的瞳孔閃了閃,笑道:「原來想脫我褲衩呢,居心不良的小狐狸!」
顧天心「嘁」了一聲:「放心,姐對你這種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絲,沒興趣!」
「**絲又是什麼?」殤離好奇,直覺不是好東西,皺起了眉。
顧天心嘿嘿的乾笑了一聲,揚眉挑釁道:「賭不賭了?若是沒帶現銀,寫血書立個字據也行。」
殤離猶豫了一陣,終是歎道:「算了,我的臉實在不能給活人看,這是無影閣的規矩,還是我忙你找姜神醫吧。」
「……」顧天心怔住,不明所以的看他。
殤離伸出手指彈了她腦門一下,嗤笑道:「別發呆了,你得先贏了我,賭注才會實現。」
顧天心「哦」了一聲,立刻精神百倍,摸出袖中隨身攜帶的骰子,瞇著眼笑:「來吧!你先還是我先?還是我先吧!女士優先嘛。」
「
你倒是不客氣。」殤離曲著一條腿,笑得很邪魅:「隨身帶骰子,還真是個小賭鬼,可是我不想賭骰子,玩點別的。」
顧天心無所謂的拋著骰子,爽快道:「你說。」
殤離含笑睨著她,風度翩翩道:「還是賭你家攝政王會不會來吧,你先。」
顧天心面色一喜,眉飛色舞的跳了起來,信心滿滿道:「當然會來!」
「你倒是挺信任他的。」殤離笑了一聲,跟著站了起來,歎道:「好吧,我輸了,你回頭看看。」
顧天心一愣,下意識的回頭,滿山遍野的花草樹木,在微風下徐徐搖動,除此並無異樣。
她又急忙回過頭去,果然身後已經沒了殤離的影子,地上卻有用劍鋒刻下的兩個大字——等我。
顧天心一頭霧水,正想再坐到草地上,林中響起遙遙的喊聲,夜月的,夜雨的,閆威武的,廖長恆的……
山野樹林茂密,太隱蔽,太曲折,太廣闊,尋人並不容易。
顧天心瞇著眼望著越見西斜的夕陽,輕聲一笑:「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世界這麼美,如何捨得就此離去?」
「主上!駙馬爺在那裡!」遠遠的,夜雨喊了一聲。
一道白影凌空從碧波似的樹梢之巔掠過,形如優白鶴,衣袂飄揚如仙,幾個跳躍間,翩然落到了顧天心面前。
顧天心看著他,抿著唇沒有說話,不知道夜月有沒有把她中毒的事情,告訴給他。
楚盛煌見她不動,不悅蹙眉道:「過來。」
顧天心唇角抽了抽,跑過去撲到他的懷裡,雙手摟住他健壯的腰身,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對他無法自拔的依戀,那麼深。
楚盛煌身子僵了僵,抬臂想回抱住她,她卻已經先一步退開,背著小手,狡黠的笑,笑容比陽光還要明媚,還要耀眼。
楚盛煌只覺得胸腔的心跳像是停止了,又沉重,又緩慢,卻又那麼清晰,唇角不由也跟著勾起,極淺的弧度,很生澀。
可是,當看到草地上醒目的「等我」二字,他才浮起的淺笑頃刻消失,眸光冷冽。
顧天心也隨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知道這個醋罈子又誤會了,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哼道:「妒夫!」
楚盛煌一滯,危險的瞇了瞇眼,一把將她扯過去攬入懷中:「看來,以後不管在哪裡,你都不能離開本王半步。」
「……」顧天心無語,嘀咕道:「要不要這麼誇張?」
楚盛煌對她的抗議不置可否,抬起手掌來凌空揮袖,地上潦草的兩個大字頃刻間夷為平地。
顧天心:「……」
「好難看的字,現在沒了,順眼多了。」顧天心無辜攤手,對剛才楚盛煌那一招滿眼崇拜。
楚盛煌這才神色緩和了些,揉了揉她的頭髮,道:「我們的計劃,得提前了。」
「什麼計劃?」顧天心詫異。
楚盛煌深深的看著她,一字一句:「娶你過門。」
顧天心:「……」
「……」追上來的閆威武和廖長恆等人,聞言石化。
看著那群人一個個詭異的面部表情,顧天心本來還有些赫然,瞬間變得好笑。
明眸一轉,她扯了扯楚盛煌的袖子,趁著那些人還沒反應過來,就拖著楚盛煌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