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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章 草原上的突厥大軍 文 / 昌如

    告別了這對可愛的小姑娘,玄奘背著行囊繼續向西而去。

    熱海的水不能用來飲用,他只能繞著湖走,從那些不斷注入湖中的冰川河流裡補充水源。

    這些河流周圍植被茂盛,綠意盎然。沒有了高原反應和暴風雪,又有了充足的水源保障,再加上風景如畫,因此玄奘一路走來頗為輕鬆愜意。

    春風熙熙,鶯飛草長。莽莽高原,把濃濃的綠一直鋪向天際。偶爾從草叢中蹦出一隻兔子或幾隻黃羊,打破了這令人心醉的寧靜。

    離開長安已經一年半了,這段日子以來,玄奘一直都是在荒漠、雪山以及高度的精神緊張中度過的,鞍馬勞頓,疲憊不堪。眼前的美景,真讓他有了一種置身極樂淨土的感覺。平日裡總是拚命趕路的他,這會兒也放慢了腳步,似乎不願意放棄這難得的享受。

    再往下走,攀越連綿起伏的莽莽群山,涉過彎彎曲曲的河川細流,終於,遼闊的中亞大草原出現在他的眼前!

    太陽已經沉落到雪山巔峰之後,天幕上只留下變幻不定的五彩的霞光,這彩色的光澤竟讓人感到恐懼,好像這是非人間的某一個地方才有的。

    可是,眼前彎彎曲曲的牧道,星星點點的帳篷,裊裊的炊煙,散落的羊群,以及隱隱傳來的牧羊人愜意的歌聲,卻又那麼真實不虛,所有這一切都在提醒他——

    他又回到人間了!

    在一棵樹下躺了下來,玄奘頭枕著手臂,望著遠處那座白中透著藍的雪山。

    他要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心緒。

    從雪山上刮來的風帶著絲絲寒意,但玄奘卻覺得頗為舒暢,畢竟,他現在是躺在鬆軟的草地上,比在凌山上爬冰臥雪不知要強多少倍了。

    輕輕默誦了一遍《心經》,竟是毫無阻滯,玄奘釋然地笑了,這麼熟悉的經怎麼可能會忘記了呢?所謂忘了《心經》,估計只是在行進過程中的一場噩夢罷了。

    夜色中的雪山發出暗藍色的微弱的光,鑲嵌在巨大的鑲滿鑽石的黑色夜幕之下。玄奘看了一會兒,長長地打了個哈欠,連日來的疲憊彷彿一下子從骨頭縫裡鑽出來,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清晨,玄奘被從雪山上吹來的晨風凍醒,睜開眼睛,白色的霧氣就在他的身邊環繞著,恍若置身仙境。

    不遠處,高聳的數百顆榆林剛剛長出新葉,細長的枝椏互相交疊,向四處遠遠伸展,如千百隻利箭直刺蒼穹,讓縷縷初日的嬌嫩紅光透射而出,向漫天擴展,剎那間,天地萬物都被浸染成一片艷麗的奇紅,如早春的桃花,似羞澀的少女。

    被眼前的景色所感染,玄奘不由得停下身形,雙手連連搓動,驅走絲絲寒氣,再揉揉被風吹紅的面頰,駐足觀賞。

    以前也曾多次見過清晨日出,卻沒有一次這般讓人震撼,紅日從山巒密林間突然冒出,大如天鬥,絢爛非常,那磅礡而出的氣勢,讓人不禁心折,暗自感歎天地自然的無窮神奇。

    經過一夜的酣眠之後,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爽,靜靜地站在陽光下,任暖暖的紅光灑滿他的僧袍和面頰,刺骨的寒氣頃刻消散,把週身熏得暖洋洋的,彷彿泡在溫泉中洗浴一般,全身毛孔盡數張開,吸收著這讓人迷醉的暖意。

    在這個明媚的春天裡,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除了手背和腳趾癢得讓他發狂之外,再沒有別的好抱怨的了。

    「要是道誠他們在就好了……」

    玄奘突然想到他的那些高昌弟子們,以及那些忠誠的手力們,他們現在很可能都在龜茲,在為他的安危擔心,可惜沒有辦法告訴他們,自己已經平安地翻過凌山,正站在這麼美的地方思念著他們。

    現在,他唯有替他們念上一段經咒,保佑他們平安、愉快。念完後,他便踏著晨露繼續前行了。

    走不多久,眼前突然出現了一汪泉水,大約一丈見方,水中央正汩汩地往外冒著泡,上面還有一層白色的水汽。在這片山地之中,這汪泉水簡直就像是一隻明亮的眼睛。

    玄奘徑直走到泉邊,喝水、洗臉,他知道這裡的泉水大都來自雪山,應該是很清冽,甚至冰冷的,特別是上面的那層白汽,應該是冷氣吧?他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思想準備。可當他將水伸進那活潑的跳動著的泉水時,不由得呆住了,這水竟是熱的!

    他知道很多地方都有這種天然熱泉,在前往龜茲的路上就曾遇見過一個,那時,他的那些弟子和手力們盡情地下水洗澡,打水仗,玩得不亦樂乎……

    唉,怎麼又想到他們了?玄奘搖了搖頭,將袖子捲起,向更深處探去,並沒有感覺更燙,他又在其它幾處地方試了試水溫,確定沒有問題後,不禁在心裡感謝佛祖,令他在經歷了沙漠的酷烈,冰山的寒冷後,給了他這麼一處洗去一身征程的地方。

    合掌祝禱了幾句後,他便脫去衣衫,慢慢下到水裡,連頭一起埋在了溫泉之中,如同嬰兒回到了母體。微燙的泉水撫摸著他傷痕纍纍的身體,一身的疲乏頓時減輕了不少。他伸出頭,舒服得歎了口氣,那顆冰凍的心也變得開朗起來。

    這裡沒有人煙,頭頂是純淨湛藍的天空,蒸汽裹著他的身體,梟梟上升,像流動著的白色的浮雲,卻怎麼也遮掩不住天空濃艷的藍。碩大的兀鷹,平展著翅膀,懸浮在透明的大氣中。

    斑斕如錦的空曠的高山草甸上,不見一個人影,只有成群的犛牛和野駱駝在草地上自在地出沒,因而顯得異常寧靜。幾條小河蜿蜒回轉的在草地上靜靜地流著,注入遠處的熱海。

    對於玄奘來說,這裡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他幾乎

    要在水中睡著了。

    總算他的頭腦還有些清醒,知道這裡風景雖美,並非沒有危險,還是早些上岸的好。

    洗乾淨一身的風塵,再換上一件乾淨點的衣服,玄奘便站在山坡上,出神地望著遠處青翠的松林——松林以上便是皚皚的雪線,而山頂白色的岩石卻被下午的陽光映得通紅一片,這綠、白、紅三色界限分明,煞是好看。

    而在山下的草原上,遍地是正在吃草的野牛群,色澤艷麗的麋鹿群,歡蹦亂跳的羚羊群。

    玄奘感慨,自己當初怎麼就沒有注意到這般美景呢?

    疲乏再一次朝他襲來,他從行李中取出一條毛氈,尋了塊較為平整的草地,將毛氈鋪在上面,然後躺下,讓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一種久違的安全感湧滿全身。

    他準備就著剛剛洗過熱水澡的這股暖和勁兒,舒舒服服地睡上一會兒再動身。

    但是這次,老天不想讓他再睡了,一陣震耳欲聾的聲音就在這時傳了過來。

    山下那片草甸,原本是野生動物的天下,此時卻是人喊馬嘶,塵土飛揚,一支軍隊如漫過雪原的洪水,自天而降的狂飆一般,席捲而來。

    咚咚的戰鼓,聲震四野;熊熊的烈火,映紅千山;閃光的戈矛,好像嚴霜遍地;王者的旗幟,如同雲霞蔽空。在這片群山環繞著的翡翠般的肥沃草原上,到處張起了天羅地網,四下佈滿了千軍萬馬,所有的將士均嚴陣以待,好像正面臨一場真正的戰爭。

    跑在最前方的是一匹鐵紅色的駿馬,馬上的男子已經有了白髮,卻依然精神矍鑠,只見他身著綠色錦袍,絲帶束額,正摧馬追趕著一頭野牛。

    看看離得近了,他取下背上硬弓,雙臂拉滿,一箭射出,只聽「嗖——」地一聲破空之聲,長箭飛出,正中牛腹!

    那頭野牛狂吼一聲,原地蹦了起來。

    錦袍男子摧馬上前,竟然超過了野牛,回馬就是一箭,直貫牛耳!

    緊接著,又是不容喘息的幾箭連發,那頭野牛再也支撐不住,龐大的身軀重重地倒在地上,積起一地的塵土。

    緊緊跟隨在後的隊伍裡驟然暴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聲!

    「大汗!大汗!大汗!」上萬人的呼聲如滾滾的驚雷,直衝霄漢。

    那錦袍男子將手中弓箭高高舉起,望著前方的野牛群,高聲叫道:「射中者有賞!」

    眾人再次發一聲喊,一時間,刀槍並舉,弓箭競發,鷹犬四出,人獸相搏。上千匹戰馬嘶鳴著奮勇向前,追逐著那些驚惶失措的獵物。只攪得江河波湧,山嶽風生,好像河神山靈都在為這次大獵助威。野獸的鮮血好像河水在流淌,飛禽的羽毛如同雪花在飛舞……

    這支亢奮的軍隊並不知道,就在距離他們不遠處的一座山坡上,一個年輕的僧人正坐在一塊山石上,出神地看著這一切。

    雄渾的殺伐之聲,戰馬的嘶鳴聲,獵物們絕望的吼聲……所有這些聲音交匯在一起,顯得驚心動魄。

    玄奘已在這裡看了很久,他首先注意到的是那竿聳立著的金色狼頭大旌旗,這是西突厥大可汗的旗幟,顯然,那個神采飛揚的錦袍男子就是那個久聞其名如雷貫耳的西突厥可汗——統葉護!

    一個念頭在他的心裡轉來轉去:要不要去見見這位大可汗呢?

    這其實是不需要猶豫的,早在出關之前,玄奘就對西域和中亞的情況做過仔細的瞭解,很清楚誰才是那裡的老大。事實上,在被麴泰「強行」請到高昌之前,玄奘原本就打算從伊吾直接往西北,穿過西域前往可汗浮屠。因為他知道,只有得到西突厥可汗的公驗,西行之旅才能順利進行。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高昌王的橫插一腳徹底打亂了他的安排。

    不過錯有錯著,麴泰為他的西行提供了人力、物力上的幫助,特別是那二十四封信,更是讓玄奘清楚地認識到這些馬背王者的重要性,也更堅定了前去拜會統葉護可汗的決心。想要順利到達佛國,取得這位西突厥可汗的幫助是一個必不可少的條件。

    也正因為如此,玄奘選擇了通往突厥汗庭最近的一條路——離開跋祿迦國後直接穿越凌山。

    可是,玄奘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剛剛翻過凌山,就遇到了打獵的統葉護可汗,這還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

    想想也不奇怪,突厥是一個以遊牧為主的草原帝國,他們居無定所,逐水而居,逐草而眠。每逢春夏季節,很多突厥部落都會率部眾到這裡來度夏,因為這個地方水草豐美,適於放牧和打獵。而到冬季來臨,天寒地凍,大雪紛飛的時候,他們又會移居到氣候溫暖的南方。

    玄奘當然知道突厥人有多麼危險,單看他們的歷史傳說,就知道這些馬背上的傢伙有多凶悍了。

    關於突厥族的起源,玄奘聽說過兩個傳說,都與狼有關。

    一種說法是,突厥本是匈奴的一支,後被鄰國所滅,當時有一個十歲的小男孩,士兵見他年紀小,沒忍心殺死他,便將他砍去雙腳扔到荒原上。小孩被一隻母狼救去,長大以後同母狼結合。鄰國國王聽說這小孩已長大,怕有後患,便派人將他殺了,那隻母狼逃到高昌北部的山洞裡,生下了十個男孩。他們逐漸長大成人,各自成家,繁衍後代。當地人稱其為突厥。

    另一種說法是,突厥原在匈奴以北,其部落首領有兄弟十七人,其中一個叫伊質泥師都,是狼的孩子。泥師都有四個兒子,長子名叫納都六,後來被推為部落首領,定國號為突厥。納都六死後,他的十位妻子帶

    著自己的兒子們來到大樹下,約定所有的孩子向大樹跳躍,誰跳得最高,誰就是首領。結果是,小兒子阿史那年幼敏捷,比所有的孩子跳得都高,遂被推為首領。這一說法,也說明突厥族為狼所傳。

    與狼相連的民族傳說,不僅中國有,外國也有。相傳羅馬城就是兩個母狼帶大的孩子建造的,但那只是人類的孩子吃狼奶,而像突厥這樣,乾脆說自己的祖先就是狼的孩子,實屬罕見,也難怪中原人要稱他們為「狼崽子」了。

    自從隋帝楊堅利用計策,將大突厥分割成東西兩個部分,東西突厥就開始各自為戰,走上了不同的征服道路。

    當頡利可汗在中原的漠北地區四處劫掠的時候,統葉護可汗卻在向西用兵。

    統葉護的勢力範圍原本已經遍佈蔥嶺的東西兩側,其主要活動區域在中亞一帶的阿姆河、錫爾河流域,再往西去,就是赫赫有名的薩珊波斯王朝和東羅馬的拜占庭王朝了。

    他一直無暇東顧,卻多次入侵西亞的波斯薩珊王朝,並且與東羅馬帝國建立了聯繫。東羅馬的希拉克略皇帝就是在他的支援下,發動了對薩珊波斯的戰爭,兩人曾在第比利斯城下會面。

    在這場空前浩大的西部戰爭中,統葉護可汗一戰成名,幫助東羅馬帝國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miao筆ge.更新快

    突厥原本就是由無數部落組成的草原帝國,結構極其鬆散。那些部落首領個個精明,他們的處事原則就是,誰強大就跟誰。東突厥強大了他們就跑到東突厥,西突厥強大了他們就跑到西突厥。

    不光是突厥各部,絲路上的其它國家也是如此,就連李淵都曾經向突厥人稱臣,更不要說那些牆頭草似的小國家了。

    原本東西突厥實力相仿,頡利可汗甚至以為自己更強大些,畢竟,他享受著大唐皇帝李世民的供奉,還時不時地率部南下,搶劫些中原王朝的財物和人口,至少能在經濟上超過統葉護。殊不知,統葉護可汗已經控制了整個絲綢之路,為了鞏固突厥人在中亞的霸權,他將幾乎所有的西域王國都納入到他的軍事行政體制內,授予「俟利發」的官號,派吐屯一名駐紮監視,坐地收稅。

    這些國家可不僅僅是蔥嶺以東沙漠絲綢之路上那些以農牧業為主的小國家,還包括蔥嶺以西草原絲綢之路上的很多純商業和手工業國家,甚至包括西亞的薩珊波斯王朝和歐洲的東羅馬帝國,都在向他交稅!

    此外,統葉護又將汗國的政治重心西移,置新牙於石國的千泉,直接控制戰略要地碎葉川和絲綢之路的熱海道。

    在這種情況下,原本在頡利可汗手底下的薛延陀部、回紇部、拔野古部等部落和那些絲路屬國紛紛跑路,離開東突厥倒向西突厥,也就毫不奇怪了。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東西突厥之間矛盾重重,其仇恨遠甚於外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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