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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9(還有更新 文 / 阿瑣

    太子道:「我會為娘娘厚葬,為她修建陵墓,為……」

    齊晦淡淡地看著他,平靜地說:「還請殿下恩准,讓我送母親離開。」

    太子眼神虛晃一下,又朝後退了半步,外面的侍衛太監都跟著讓開道路,齊晦穩穩托著母親的身體,天上的雪花越來越密,落在她的臉上,落在齊晦的肩上,掛滿白幡白燈籠的宮道,像是為賢妃而莊重。

    齊晦第一次以皇子的身份堂堂正正走在這些路上,而他的母親,二十年來第一次離開了冷宮。

    「我明早登基,希望你會來。」太子走出冷宮,在齊晦身後道,「朕會封你為親王,你將是朕之下帝國最尊貴的人,朕會為你和賢妃娘娘正名。」

    可眼前的身影越走越遠,彷彿沒聽見,又彷彿根本不在乎,賢妃的裙擺長長曳地,太子想起了昨晚皇帝的鞭子游蛇般進入屋子的光景,想起了他壓在賢妃身上說的那些話,真的只有齊晦是他的骨肉嗎?只有眼前這孤傲的身影,是這皇室唯一的繼承人嗎?

    太子深深皺眉,吩咐左右:「派人跟著他,去過任何地方見過任何人,都來向……向朕稟告。」

    齊晦抱著母親,一步步走向宮門外,他回城之前,太子在昭告天下先帝被麗妃賜死外,當場為冷宮母子正名,且說弟弟二十年來一直在他的保護下,如今也是為他去辦差,要群臣宮人和天下的百姓都尊敬二皇子。

    此刻齊晦抱著母親往外走,一路暢通無阻,皇城大門敞開,侍衛夾道肅穆相送,可這一份究竟算本該屬於他的榮耀,還是母親遲來的哀榮?

    步出城門,世峰和簡風都已一身素服等在那裡,世峰為賢妃準備了棺木,他雙眼猩紅,熬了一夜沒睡眼圈一片烏黑,整個人憔悴得彷彿隨時都能倒下,在他心裡,也許他不離開,就不會有之後的事,他覺得是他把賢妃和湘湘,都推入險境中。

    簡風的身後,沈嫣竟也相隨,她一襲白衣莊重嚴肅,齊晦低頭看了眼懷中的母親,那一瞬感覺到有人從沈嫣身後站出來,再抬眼,湘湘站在那裡,她失魂落魄的眼中,浸滿了悲傷。

    看到齊晦抱著母親走出宮門,湘湘緊緊咬著唇才忍住沒有哭泣。簡大人說齊晦現在是堂堂正正的二皇子,他們可以大方地去宮門口接他,說他一定會帶著賢妃娘娘離開,所以把湘湘也帶上了。

    可好容易和齊晦四目相對,湘湘幾乎要走上去時,齊晦卻冷漠地將目光避開,彷彿沒看見湘湘,又彷彿根本不認識她。

    那一瞬間心中的失落和惶恐,恐怕只有生離死別才能相比,可齊晦把冷漠的背影留給了她,什麼話也沒說。

    他小心翼翼將母親奉入棺木,和世峰簡單地說了幾句話,便親自趕車離開皇城。龐世峰和簡風都策馬跟上,這一邊簡府的下人則擁簇上來,勸沈嫣道:「小姐,奴才送您回宰相府,或是回咱們自己家?」

    齊晦無情的目光,沈嫣也都看在眼裡,此情此景何等熟悉,湘湘眼下撕心裂肺的痛,她光是想一想,就難以承受,她曾經以為自己要死了,只有經歷過,才能明白湘湘的顫抖。

    「回簡府,你們去龐府把鵑兒接回家,就說我為先帝悲傷,身子不大好,回龐府的日子待定。」沈嫣這般吩咐下人,便上來拉湘湘要她跟自己上馬車,湘湘石雕似的定在那裡,好容易才問,「先生,他是在怪我恨我嗎?」

    沈嫣也不懂,唯有安撫:「我讓簡風去問好不好,他為什麼要恨你呢,這不是你的錯。」

    湘湘點頭,眼下沒有人比齊晦更悲痛,她不該糾結這一個眼神,也許齊晦覺得她不合適出現在宮門前,也許齊晦怕她被太子發現蹤跡。湘湘順從地跟著沈嫣上馬車,回到簡府後,照舊跟在沈先生身邊。簡府裡裡外外上百個侍女,多一個人根本看不出來,彼此之間沒見過的也不在少數,今天見湘湘跟著小姐和少爺進出家門,就很自然地把她當做家中侍女。

    這會兒家僕已經到龐府,龐夫人並不知世峰與二皇子的關係,對於沈嫣為先帝悲傷更是覺得奇怪,想來沈嫣是不願意再來教女兒,她也不願意白養一個人,但這畢竟該是老爺做決定,她客氣了幾句,就讓人把鵑兒送出去。

    閨閣中,已知賢妃仙逝的淺悠,哭得雙眼通紅跑來書房,見鵑兒在收拾東西,問她先生哪兒去了,鵑兒說:「我們先生家去了,身子不大好,這幾天不來了,剛派人來把奴婢接回去。龐小姐您等幾天吧,可能過幾天就會回來。」她狐疑地看著雙目腫得核桃似的龐淺悠,死了個老皇帝,還是傳說中的暴君,她有什麼可悲傷的?

    鵑兒本就不樂意獨自留在龐府,趕緊跟了簡府下人回家去,見到自家小姐才露出笑容,可是屋子裡悲慼戚的氣氛,讓她有些不敢開口,湘湘呆若木雞地坐在一邊,小姐則吩咐她:「湘湘這幾天就在我屋子裡伺候,你跟我在龐府辛苦了,先去歇幾日,只是外頭正亂,別到處跑。」

    鵑兒哦了一聲,抱著包袱要走時,順嘴說:「龐小姐不知又在傷心什麼了,奴婢走時她哭得眼睛都腫了,總不會是為了死掉的皇帝吧。」

    沈嫣看了眼湘湘,她不知是沒聽見,還是根本不在意,輕輕一歎,趕走鵑兒更叮囑:「別到處亂說話,你再不分輕重,我就把你送回家去了。」

    鵑兒吐吐舌頭跑了,可是看湘湘呆呆地坐著,又覺得好奇怪,但府裡上下忙忙碌碌都在準備素服,她逮著個小丫頭說話,囉囉嗦嗦地就把這些事忘了。而沈嫣因稱病,不希望被家人打擾,簡府的人等著朝廷治喪,也無人前來探問她,表妹們過來坐一下說幾句閒話,見表姐懶懶的,漸漸不再來打擾,之後一整日,沈嫣這兒都十分清淨,可湘湘人前還能撐幾分精神,一旦沒有別人,她就坐在窗前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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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沈嫣還不知道昨晚具體發生了什麼,但湘湘脖子上有明顯的淤痕,她像是被人掐過脖子,沈嫣不敢想像那是何等恐怖的事。

    此時,齊晦和世峰幾人,已趕著馬車到了昔日慕家的陵園,這裡早就遭了盜墓人的賊手,成了一片廢墟,齊晦找到外祖母的墓碑,將母親停在了附近,然後開始從周邊撿枯樹枝,可風雪越來越大,樹枝被雪水浸染,想要點燃很難,世峰則上前阻攔道:「你要將娘娘火化?」

    「我娘不會願意留在這世上,不會願意留在這片皇城根下的土地裡。」齊晦面無表情,手裡握著枯枝,目光望向風雪裡的棺木,他曾經無數次想像過這個場景,他從前擔心母親若走得早,他連這樣的事也做不到,可現在到底算什麼,他腦中一片空白。

    「我會請法師為娘娘超度亡靈,你不要這麼急躁。」世峰急紅了眼,拽著齊晦道,「你若是要怪我,就在這裡說清楚,難道往後我們,都要梗著這件事嗎?是我不好,我若不離開,就不會有這樣的事。」

    齊晦並沒有看見母親和湘湘經歷了怎樣的痛苦,可他抱著母親時,母親衣襟裡露出的肌膚上,有猙獰的鞭痕,而他記得冷宮的地上有鞭子,他可以猜出發生了什麼,水色緞子的碎片,讓他一度絕望湘湘經受了怎樣的摧殘。

    方才看到她完好無損地站在宮門前,冰天雪地裡,齊晦的心稍稍暖了一分,可他,不能再拖累湘湘了。

    「我娘本就病入膏肓,她甚至拒絕醫藥尋死,不想成為我的累贅。」齊晦折斷了手裡的枯枝,冷靜地說,「我不怪你,根本不是你的錯。至於湘湘……」

    簡風走上來,他剛才和表姐站在一起,與湘湘是同樣的視線,他看到了齊晦對湘湘的冷漠,一直擔心到現在,此刻忍不住問:「為什麼不帶上湘湘來,我特地帶她來等你的,難道你不想讓她送娘娘一程?」

    齊晦眼神定定地看著他,道:「她跟著我,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此時,風雪越來越大,整個皇城都籠罩在蒼白之中,不知是為了先帝駕崩而哀慟,還是為了賢妃而悲壯,皇宮裡人心惶惶,因為那些無數曾經爬上過皇帝臥榻的女人,都成了寡婦,而橫行霸道的麗妃,已經成了階下囚。聽說三皇子一直在哭泣,怪不得風聲裡,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哭聲。

    芙蓉居裡,靜姝擁著棉被坐在窗下,皇帝的噩耗讓她笑了一上午,可被宮女提醒,她往後就是守寡之人,衣衫首飾都不能再華麗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前途未卜,也許她的下場,不會比麗妃好多少。

    此刻,芙蓉居門外一陣動靜,有大太監帶著人闖進來,一屋子宮女都驚慌失措,以為這就要把寡居的妃嬪趕走,可那大太監卻道:「靜美人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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