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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8 哪裡都不是她的家(還有更新 文 / 阿瑣

    湘湘看見皇帝的目光變得柔和,他的手不再是掙扎著在地上劃出痕跡,而是伸向了賢妃,可他什麼也說不出來了,喉間發出淒慘的低吼聲,旋即腦袋重重墜下,嫣紅的血液不斷在地上蔓延,毫無疑問,皇帝死了。

    湘湘奮力抱起賢妃,氣若游絲的人卻對她說:「為我換一身乾淨的衣衫。」

    賢妃的身上,滿是鞭笞的血痕,好幾處衣裳已經破了,當湘湘為她換下衣服,看見身上觸目驚心的傷痕時,她明白賢妃為何有這個堅持,是怕齊晦回來看見,不願兒子知道她受了傷害。

    重新躺平在床上,賢妃已經沒有力氣再睜開雙眼,原本對她來說,睜眼與否並沒有區別,可她總是會睜開眼,假裝自己能看得見,但這一刻,眼皮都似有千斤重,她將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手上,觸摸到湘湘滿是淚痕的臉頰,嗔怪道:「傻孩子,你不該跑出來的。」

    湘湘哽咽地無法言語,緊緊捧著母親的手,賢妃仔細摸過她的面容,道:「湘湘,連這一場罪孽也結束,娘真真是了無牽掛,娘等了二十年想對他說這句話,總算是說出了口。」

    「湘湘。」湘湘感覺到,她捧著的手往下一沉,但慢慢又用盡力氣似的將手指觸碰到她臉上的肌膚,「娘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能看看我的兒媳婦,有多漂亮。」

    「娘……」

    榻上的人沒有了回應,手指離開了湘湘的臉頰,毫無力氣地完全靠湘湘支撐,她一鬆開,枯瘦的手便摔在床上。湘湘腦中一片空白,跪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沉睡但再也不會醒來的母親,屋子裡濃烈的血腥氣,也沒能刺激到她。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站起來,木然地為母親蓋上被子,像往日一樣在她睡前說幾句話,小心地放下帳子,忽然胳膊被人一拽,身後人急促地說:「湘湘,我們馬上走。」

    是世峰翻牆進了冷宮,他觀察了很久,先是看到太子離去,等貼近宮牆,發現裡面似乎沒有動靜,見門前侍衛絲毫沒有要闖入的意圖,便把心一橫翻牆而入,乍然見皇帝倒在血魄中,世峰直覺得兩眼發黑,可看到湘湘好好的,當機立斷是要帶她走。

    湘湘神情呆滯地問他:「帶我娘一起走好嗎?」

    世峰心亂如麻,伸手在娘娘的鼻息間探了探,已經沒有生息,他強忍劇痛,拉著湘湘道:「我只能帶你一個人走。」

    「好,我跟你走。」意外的,湘湘沒有糾纏,反而比世峰還快走一步,世峰立刻從悲痛中清醒,帶著湘湘翻過高牆,一條一條路摸黑前行,即將靠近宮門,即將要離開皇城時,一隊侍衛從遠處過來,世峰不得不帶著湘湘貼在牆角暗處,。

    他想好了,若是侍衛發現他的蹤跡,他就以父親的名義,堂堂正正帶一個宮女離宮。所幸,沒有人前來盤問,而世峰這一刻才想問:「皇帝死了嗎?」

    湘湘漠然地點了點頭。

    世峰問:「你殺的?」

    湘湘搖頭:「是娘殺的。

    世峰嚥了嚥唾沫,賢妃將死之人,如何殺得動魁梧的皇帝?皇帝倒在血泊中,後心像是插了什麼東西,要多大的力氣才能插進去?可他卻不知道,齊晦從簡風那裡拿來的小小東西,蘊藏了慕家最兇猛的機關,尖錐彈出的力量足以貼身刺穿男人的身體,賢妃什麼力氣也沒有用,只是在皇帝把她拽過去時,找到了皇帝的身體抱上去。

    她不會像湘湘那樣,總是忘記如何打開機關,她身上流著慕家的血脈,這是他們慕家的東西。

    世峰帶著湘湘逃出了皇宮,只差前後腳,皇宮上下突然戒嚴。他聽見喪鐘從宮內傳出,可顧不得這麼多,現在必須把湘湘遠遠地帶走。但是皇帝的死訊肯定會往家裡傳,世峰現在帶著湘湘回宰相府,萬一被父親或哥哥們發現,就說不清楚了。何況皇帝暴斃,接下來朝堂皇室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他無法預測,他還要和父親站在一起,一同守護龐家。

    可他已經後悔之前丟下湘湘和賢妃跑去太醫院找人,現在必須把湘湘送到萬無一失的安全之地,龐府不合適了,閉月閣這會兒也不宜去打擾,世峰猶豫再三後,帶著湘湘潛入簡府,他只認得簡風的住處,而簡府的人似乎也已經收到皇帝的死訊,正不斷地有人起身出來,世峰好不容易把湘湘送到簡風的面前,道:「我必須立刻回去,湘湘交給你了。」

    簡風什麼也沒說,逕直就帶著湘湘去了表姐的住處。沈嫣聽說皇帝死了,心內咚咚直跳,可湘湘呆坐著一動不動,什麼話也不說,沈嫣看她衣衫襤褸,還沾了些許血跡,便找出自己的衣衫給她,溫柔地說:「把衣裳換了,一會兒有人進來,瞧見就奇怪了。」

    湘湘的身子晃了晃,接過先生的衣裳,朝四處看了看,沈嫣道:「就在這裡換吧,我去守著門。」

    守著門,背對著湘湘,聽見她換衣衫的動靜,沈嫣稍稍鬆了口氣,門外隱隱傳來下人走動的聲響,看得出來,簡府的人也要進宮去了。皇帝死了嗎,那個殘暴的君王終於死了,朝廷國家會迎來怎樣的新局面?齊晦他們的理想……

    「先生。」

    湘湘突然出聲,沈嫣忙轉過來瞧,見她已經穿戴整齊,自己的衣裳在她身上還算合體,湘湘臉色蒼白,把素白的衣袖都比了下去,她問道:「我在這裡,齊晦能找到我嗎?」

    沈嫣心內一沉:「一定能,簡風他們會安排,等找到了二殿下……」

    「那就好。」湘湘點了點頭,又坐下去,喃喃著:「我怕他找不到我。」

    沈嫣走上前,摸到湘湘冰涼的手,她關切地問:「你冷嗎?我再給你拿一件衣裳。」可是滾燙的淚水落在她的手背上,沈嫣無奈

    地望著傷心欲絕的人,她心裡一慌,是不是賢妃也已經?

    可湘湘猛地撲在她身上,整個兒身子壓下來,沈嫣驚慌失措,用盡了力氣才把湘湘搬到床上去,她守在床邊,她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昏厥過去後,還在不停地落眼淚。

    沈嫣此刻覺得,她過去幾年裡承受的痛苦,實在不算什麼了。湘湘這姑娘,莫名其妙被捲入是非,經歷了生生死死,可她連一處容身之地都沒有,被輾轉送來送去,哪裡都不是她的家。

    當齊晦拚命往京城趕,一騎快馬衝到城門下,已經是第二天臨近正午的時分,京城各道門都加強了戒備,眼下不許任何人出入,可意外的是,幾乎所有人都在等候齊晦的到來。守城將士遠遠看到他,就將吊橋放下,將大門打開,迎上前道:「皇上有令,迎二殿下入宮。」

    「皇上?」齊晦眉心一顫,他才發現城門上掛了白紙燈籠,他知道,此皇帝已非彼皇帝。他一路暢通無阻地回到皇宮,太子正在冷宮門前等他,皇帝的屍體早就被挪走了,他昨晚在東宮接到消息說皇帝被殺了,立刻讓所有人控制皇城,捉拿了麗妃和三皇子,今日一早傳出去的消息,已是麗妃弒君篡位,被侍衛當場抓獲,現打入天牢,等候朝廷的判決。

    「娘娘走得很安詳。」太子道,「我來時,先帝倒在血泊中,背上插了一把利錐,娘娘安詳地躺在那裡,不知道究竟是誰殺了……」

    「太子殿下,能不能讓我一個人和母親待一會兒。」齊晦知道自己眼下身不由己,太子公開了他的存在,他不用再活在黑暗裡,可是母親也沒了。帳子微微飄動著,像是湘湘平日裡放下後的模樣,他看到櫃子的門開著,他猜想湘湘之前可能也在這裡。

    而地上除了刺目的血跡外,還有被扯爛的衣衫,齊晦記得那水色的緞子,那是湘湘為自己做的舞衣。還有一條鞭子蔫在一旁,像是和它昔日的主人一樣,失去了駭人的氣勢,到底發生了什麼,皇帝為什麼要帶著鞭子來這裡?湘湘被他發現了嗎,他侵犯了湘湘嗎?娘如此安詳完好地躺在床上,有人為她事後收拾過了?

    「我沒有讓人動過娘娘。」太子道,「是不是你認識的人,照顧了娘娘?」

    太子的雙眼,緊緊盯著齊晦眼中的變化,可他什麼也沒看出來,看不出一點和湘湘有關的蛛絲馬跡,他之所以讓人保持原樣沒有動,哪怕被齊晦誤會,他也希望齊晦在看到這一切後,在失控的情緒下,說出點什麼來。可什麼都沒有,齊晦只是走向他的母親,靜靜地凝視著遺容。

    「那你自己待一會兒,還是早些將娘娘入殮,我已吩咐禮部為娘娘安排葬禮,會讓娘娘風光大葬。」太子說著,走出了屋子,他長長地鬆了口氣,還有很多事等著他。

    忽然,臉上被冰涼的東西觸碰,太子抬頭看,潔白的雪花洋洋灑灑落下,今冬第一場雪。

    門裡有動靜,太子回過身,看到齊晦將賢妃穩穩地抱起,他面無表情地走出來,太子不自覺地讓到了一邊,只聽齊晦道:「我要送我娘,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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