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車剛停，胡小月就迎上來，趴車窗口，埋怨三兒：「才來！方師傅說三兒一個月沒吃牛肉麵了。」三兒笑道：「真想吃牛肉麵了。」胡小月嗔罵道：「那你還不來？」
胡小月挽著三兒，帶巧珍和姚強勝進了前廳。方師傅站起來，跟三兒說：「再不來牛肉就老了。」三兒在桌邊坐下來，伸手拿起桌上的散開的撲克牌：「老了有有咬勁。怎麼了？沒人定年夜飯哪？怎麼老闆來了還這麼閒哪？」小黃插話：「上午就準備好了。」
放下撲克牌，三兒掏出煙盒扔給方師傅，招呼巧珍和姚強勝坐下來，又問坐一邊傻笑的玲子：「不回家過年了？」玲子搖搖頭。小黃接過話茬：「方師傅說，等人客走了，做幾樣最拿手的，四個人好好地過個年。一會兒天天也來。」三兒笑道：「我都不想回去了。」
「那就不走唄，」胡小月說，「在這兒過小年，回家過大年。」
方師傅把煙盒扔給三兒：「你也不來，你小月姐想死了。」胡小月反唇道：「你不想哪？不想你還天天叫？活寶也不來了。」小黃笑了：「他哪是想三兒呀？捨不得買煙。」
「我就那麼摳門！」方師傅也笑了，起身說，「我去做面去。」
方師傅走後，胡小月問三兒：「真那麼忙哪？」三兒捏著脖子哼道：「我也不想忙。」胡小月不滿地說：「就知道忙。上樓把帳算一下。」三兒無奈地問：「算什麼帳哪？」
進了三樓的小客廳，三兒拉住胡小月的手，癢癢肉不聽話。胡小月趁勢靠上去，紅撲撲地笑著問：「你想幹嘛？」三兒把胡小月拉進懷裡，閉上眼睛說：「想姐了。」胡小月摟住三兒，提醒三兒：「別把我當秋子。」三兒無趣地鬆開手。胡小月失落地給三兒理理頭髮。三兒低頭聞了聞胡小月的髮香。胡小月又說：「再憋幾天就好了，秋子要回來了。」
落坐後，胡小月給三兒泡了杯茶，詢問了修車店的情況，然後把帳本拿出來。三兒拿起帳本翻了翻，又放下了，覺得挺搞笑的。這是三兒第一次看到帳本，一筆一筆，記得特別認真。胡小月問三兒：「怎麼了？」三兒端起茶杯，吹吹浮在表面的茶葉。
「一會兒喝，」胡小月拿過茶杯，「沒出汁呢。就那麼急呀？」
三兒掏出煙，抽出一支，輕輕地捏著，猶豫了好一會兒說：「剛才去金勝了。師傅說過年找個會計。怎麼了，你們就那麼不相信我呀？」胡小月搖搖頭：「你相信我，我得對得起你相信。我們這麼好，一家人一樣，為點小錢紅臉就沒意思了。」三兒點點頭。
胡小月拿起帳本，異常開心地說：「以前的帳不算了，沒賺什麼錢，算這一年的。春上你說今年能有兩萬塊錢，我還不信呢。哪知道，沒過多長時間就有了，還不信！以為帳算錯了，可錢在哪呀，也不是偷來的。然後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後來我想，也應該這麼多，就算六個大包間，一個包間一餐賺二十，一天兩餐，一年要賺八萬多呢。早想跟你說了，怕你說我沒見過錢。猜猜，我們賺多少。」三兒伸著捏著胡小月的手說：「八萬唄。」
「我都跟你說了。」胡小月嬌媚地笑著，「八萬差點，不多。」
三兒扶著脖子笑起來：「看把你開心的。」胡小月也笑：「當然了，就沒想過賺這麼多錢。三兒你說，怎麼花？」三兒抽口煙說：「以前不說過了嗎，五年不分紅。趁過年促銷，把大包間的黑白電視換了，買彩電。開春再買幾台空調。姐，別算小帳，這錢賺得回來。菜價還得比別人低，實惠才有回頭客，先做名聲，要不別人憑什麼來呀？路這麼遠。」胡小月點點頭：「把欠你的錢還了。」三兒搖搖頭：「也留著，做本，別到時再投資沒錢了。」
「行，聽你的。」胡小月又點點頭，「三兒，真想做大酒店哪？」
「地買了，再買，捨不得。」三兒咂下嘴說，「還得想辦法賺大錢去。姐，我算了一下，就現在的地做，六層樓，五百萬左右，靠拉魚修車，這輩子也做不起飯店。」
「六層樓，五百萬？瘋了？」
「七層得安電梯，費用更大。」
「我的媽，那得多豪華呀？」
「還跟土菜館一樣，沒意思。」
胡小月放下帳本，擔心地抓住三兒手：「三兒，心思別那麼大，能過日子就行，別把人累壞了。」三兒安慰道：「我這麼想唄，不急的。桐子路還不知道什麼時候開發呢，也許到時候就有錢了。」但胡小月還是說：「現在這樣挺好。哪弄五百萬去？真搶銀行呢？」
門外傳來踩踏樓梯的聲音。胡小月抽回手。三兒抽口煙，提醒胡小月：「姐，過大年別忘了發紅包。」胡小月問：「今年包多少哇？」三兒想了想說：「加班費照發，再發一個月工資吧。生意好，以後都這樣。」胡小月點頭道：「聽你的。生意好他們也挺忙的。」
「我來了，」方師傅端著面推門走進小客廳，「沒打擾好事吧？」
胡小月翻了方師傅一眼：「怪裡怪氣的。」方師傅放下碗，坐了下來，取下耳朵上的煙，拿過三兒手上的煙頭點上，笑著問：「鬼寂寂地說什麼呢？」胡小月沒好氣地說：「你說說什麼？說過年給你們多發一個月工資！」方師傅裂嘴笑起來：「我說小三兒來就有好事。」胡小月鄙視地扭過頭。方師傅接著說：「前天輪軸廠翻砂車間主任到這兒來吃飯，笑話我，說好好的鄉鎮企業不呆，給人打工。操，他跟老子同年進廠，還車間主任，工資比老子少兩三成，獎金一分沒有，吃自己的喝自己的，吃個飯還叫老子多開點發票，還笑話我！」
「輪軸廠現在還行吧？」三兒吃了起來，「聽說銷種挺好的。」
「質量不行，」方師傅說，「廢口率高。可能還要進德國設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