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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我們家三兒可憐 文 / 很老的樹皮

    吃晚飯的時候,三兒又說提起老先生的後事。二嬸對喪葬的事不是太瞭解,林志清只會看熱鬧。童林建議找蘇老大問問,三兒搖搖頭。林志清茫然地說:「找他來,一會兒就吵起來了。」林志清心情不好,老先生是林志清為數不多的可以交心的朋友。

    匆匆地吃完晚飯,三兒趕到老隊長家。按清水的風俗,家裡有人去逝,喪事一般由外人牽頭,徐莊人一般請老隊長。老隊長也姓徐,是老先生的同輩人,比老先生小。

    老隊長說,老先生是國家工作人員,死後要火化,按清水的習慣,火化後骨灰盒要放殯儀館存一年,之後再請回來安葬。老隊長還說,老先生要是死了,主要是接待來弔唁的親朋好友、辦喪禮,葬禮得到一年後舉行。說到到這兒的時候,老隊長撓起頭:「待客得問老太太,她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喪禮就麻煩了,善不回來,老先生也沒找繼子,誰給他燒下床草?誰給他取水呀?」三兒深吁了一口氣。老隊長又說:「到時候老太太怎麼辦?現在還能動,不能動誰負責?老太太跟死鬼五保戶徐善春不一樣,清格坯子一個,誰家她看得上?再說現在也沒五保戶,戶口早轉了,她還不算徐莊人,她是國家人。」

    「學校不會不管的。」三兒說,「我答應老先生了,到時候照顧她。」

    「麻煩你了,小三兒。」老隊長歎口氣,「我也是這意思,只有你們家她呆得住。你爺爺在世的時候,老先生跟你爺爺要好。這麼著,他死了我為頭。找人還麻煩,留家裡的,不是老頭就是婦女。還有幾個中年人,我去求。你先跟老太太商量下,怎麼辦。」

    從老隊長家出來後,三兒又趕到老先生家。老太太給三兒開了門。一見三兒,老太太眼淚就流了下來,咧著嘴說:「三兒,老先生不行了。」三兒咂嘴點點頭,扶著老太太說:「別哭老太太,一會兒老先生看見了。」老太太搖頭說:「打了針,睡著了。」

    醫生從老先生房間走出來,示意三兒在客廳說話。老太太拉三兒坐下來。醫生說:「就這幾天的事。」三兒難過地搓搓臉,老太太期待地看著三兒。三兒安慰老太太說:「老太太你放心,我說過的話肯定算數。剛才我到老隊長家去了。老隊長說,葬禮一年後辦。墳地我找好了,在我家墳山邊上。」老太太感激地說:「謝謝了三兒。」三兒搖搖頭:「喪禮我不懂,你也不懂,老先生懂。等老先生醒過來,你跟老先生商量,老先生怎麼說就怎麼辦,老隊長牽頭。」老太太點點頭,三兒又提醒道:「你跟老先生商量的時候,學校領導要在場。」醫生插話說:「高中對兩位老人不錯。他們說,從明天起,每天派個校工來。」

    大家原本估計老先生還有幾天活命。沒想第二天下午三點多,二嬸就把電話打到金勝修車廠,跟三兒說,老先生不行了。接完電話,三兒摸出一支煙,準備點上時,手卻不停地顫抖。老田覺得電話來得蹊蹺,拎著大扳子跟過來,問三兒:「怎麼了?」三兒痛苦地說:「老先生不行了。」老田催道:「那還不回去?開我車。」

    「早上還要拉魚。」

    「把車乾淨就行。」

    車快開出城時,三兒才想起童新華說過,老先生要是不行的話,叫三兒通知他一聲,他想給老先生送終。三兒把車又拐回去,到土地局找到童新華。童新華正跟人商量事情,聽三兒說老先生病危,趕緊交待幾句,跟三兒下了樓,坐皮卡車往清水趕。

    「開慢點,別急。」童新華直歎氣。「不說還有幾天嗎?」

    三兒和童新華匆匆地趕到老先生家。屋子裡早就擠滿了人,清水高中領導來了,村裡人來了,蘇老大和林志清也在。二嬸跟愛琴嬸剛給老先生換過新衣服,正給老先生擦拭臉和手腳。老太太站一邊流淚。童新華顧不上跟人打招呼,跟三兒擠進屋子。

    見三兒和童新華擠進屋子,老太太無助地哭出聲來:「三兒來了?老先生不行了。」三兒攙住老太太說:「不急,童叔來了,還有我呢。」老太太點點頭:「早上說了許多話,我以為好了,下午又不行了。」童新華咂嘴說:「迴光返照。怎麼這麼快?」

    給老先生擦拭完後,二嬸和愛琴嬸端著洗臉盆出去了。醫生給老先生號了下脈,拿著手電筒,扒開老先生眼睛,看了看瞳仁,跟大家說:「人還在,沒走。」

    老太太拉三兒到床邊坐下。三兒拿起老先生冰冷的手,握在手裡。老先生的手指輕輕地動了一下。三兒難過地說:「我回來了,老先生。」老先生的手指又動了一下。

    「他知道。」老太太從床頭拿個信封遞給三兒,「他叫我還給你。」

    三兒歎口氣,接過信封,折了一下,準備塞進口袋時,林志清上前拽住信封。三兒強了一下,但林志清還是把信封拽了過去。林志清還記得他從郵局取回來的裝三兒和秋子錄取通知書的大紅信封。大家圍上來,好奇地看著林志清打開信封。蘇老大哽咽地說:「不是撕了嗎?還在呀?」老太太說:「老先生沒讓他撕,說後悔了再來拿。三兒想上大學。」林志清眼紅了。二嬸坐客廳的椅子上流淚:「我們家三兒可憐。」

    九三年八月,高考錄取通知書到了,三兒不知道怎麼辦,就跑到清水河高壩上去了。晚上大家都在找三兒,只有老先生找到了三兒。老先生知道三兒在哪。還是很小的時候,每天傍晚,三兒都會坐在高壩半坡的土跺子上,等老先生跳水上來,到土跺子上歇腳,聽老先生講故事。那天晚上,老先生陪三兒坐了一夜。三兒想把錄取通知書撕了,老先生說,別撕,放我這兒擱著,要是哪天後悔了,想上學,再到我這兒來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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