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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傻瓜這才這麼問 文 / 很老的樹皮

    中秋節前三天,三兒家成了清水農村第一個電話用戶,林志清特地叫人在三兒房間裝了個分機。童林下班回來拔了第一個電話。電話是高姨接的,童林說了幾句後,把話筒遞給二嬸。二嬸懷疑地問童林:「這麼說話你媽聽得見哪?」童林點頭道:「說吧,聽得見。」二嬸為難地笑笑:「說什麼好哇?」大家笑了。二嬸感慨地說:「真是樓上樓下電燈電話了。」林志清說:「比那個好。那時候哪有彩電冰箱哪?沒聽說過。」

    聽說三兒家裝了電話,蘇老大趕了過來,看著電視機櫃邊的電話機,憂心地說:「蘇中要是知道家裡有電話就好了,有事就打電話。」林志清安慰蘇老大說:「哥,別急,總會有消息的。」蘇老大無力地搖搖頭:「不會出什麼事吧?聽三兒話,早去就好了。」

    中秋節上午,蘇老大終於等到了蘇中的消息。林志清剛上供銷社辦公大樓,就有同事告訴他,蘇中打來電話,說他分配到成都一家學校當微機老師,並留了地址和電話號碼,叫家裡盡快給他寄兩千塊錢。林志清欣喜若狂,接過同事遞過的條子,狂奔到蘇老大上班的大倉庫,向蘇老大匯報了蘇中的情況。蘇老大老淚縱橫,說:「我的兒哇,你還知道打電話回來呀?」林志清覺得好笑,拽拽蘇老大說:「哭什麼?上樓回電話。」

    蘇中同事接到電話。詢問了蘇中的近況,蘇老大又給對方留了三兒家電話,然後又匆匆地趕回家,帶著愛琴嬸坐三兒家裡,等蘇中回電話。二嬸說:「哥跟嫂子不回去了,在這兒過節。」這是很久以來,蘇老大最開心的一天,竟然叫小麗唱歌給他聽。

    紅姑不滿地跟小西說:「他兒子來個電話那麼高興,做得出來。」小西笑著問:「他是誰呀?他兒子誰呀?」紅姑說:「看不慣那樣!」小西止住笑:「別那麼說。」

    三兒跟秋子送了一上午禮,在老田家裡吃了午飯,下午三點多趕回家時,才得知蘇中的消息。林志清早帶小西和紅姑把老先生搬來了。老先生歎氣道:「蘇中可以了,還知道給家裡打個電話。」三兒安慰老先生說:「也許那天善叔突然就跑回來了。」

    「哥,你叫他哥。」

    「死老頭老糊塗了。」

    林志清問老先生:「你老讓三兒叫善哥幹嘛?」老先生虛弱地搖搖頭:「該叫哥。」三兒突然明白了老先生的用意,不禁無聲地苦笑一下,扶著脖子,扭頭看著門外。

    秋子敏感地觀察到三兒的情緒變化,把三兒拉到房間,問三兒:「剛才笑什麼?」三兒裝著沒事人一樣說:「笑老先生糊塗唄。」秋子揪住三兒耳朵:「死三兒說不說?」三兒捂著耳朵說:「說說說。真疼,你也輕點。」秋子鬆了手:「輕點你說嗎?」

    「老先生在安排後事。」

    「這跟叫哥有關係嗎?」

    三兒提醒秋子:「徐善不回來,誰當孝子?」秋子愣住了:「三兒,媽同意嗎?」三兒搖搖頭:「就怕跟叔不同意。」秋子抱住三兒,柔聲地說:「讓我們家三兒為難了。你要是同意,我支持你。」三咂嘴道:「老徐家也是,那麼多後輩,沒一個貼心的。」

    按清水的風俗,老人臨終前要燒下床草,去逝後要取水,這兩項儀式有香火傳承及財產繼承的意思,由孝子執行。多子家庭,按齒序輪流為家裡的老人當孝子,這回是大兒了,下回就是二兒子;無子家庭由繼子或女婿當孝子;沒有繼子和女婿,又不想傳承財產,只能花錢請別人家的男子當孝子。給人當孝子是件丟人的事,正常人家的孩子不會給人當孝子,只有貧困人家的男子或者孤兒才給別人當孝子。

    一直到吃完晚飯,三兒把老先生送回家,蘇中也沒來電話。林志清問蘇老大:「錢寄不寄?」蘇老大咬咬牙說:「不寄了。」大家都不說話。三兒先開了口:「去成都看看吧。」蘇老大伸著脖子叫:「他不回來看老子,老子還去看他!」林志清問:「那就在家裡乾著急?」三兒又說:「叔也沒事,陪伯去,我出錢,就當旅遊了。」林志清點點頭:「我陪你伯去。」蘇老大很快就軟了,歎氣說:「我自己去,不麻煩你們,不用你們花錢。」

    「伯這話見外了。」三兒說,「紅姑學費沒讓我掏,給我省錢了。伯跟叔沒出過遠門,出去看看也不錯,不為蘇中還沒機會呢。蘇中剛工作,見見他領導也好。」

    林志清和蘇老大走後,紅姑憤憤地問三兒:「你不是討厭蘇中嗎?怎麼還幫他了?」三兒不解地盯著紅姑:「我什麼時候討厭他了?我說他做得不對。」紅姑鄙視地扭過頭。三兒提醒紅姑:「蘇中是你親哥!」紅姑說:「他當我親妹子嗎?父母都不認,就認錢。」三兒不滿地說:「說過了。家裡人,再有矛盾,還是家裡人,不是仇人。」

    「誰對我好我當誰家裡人。對我不好,是家裡人又有什麼用?」

    三兒還想說話,秋子拉拉三兒:「洗澡睡覺了吧?忙一天不累呀?」紅姑鼓著嘴,佯進小西房間。秋子把三兒拽進洗浴間,調好水溫,幫三兒脫了衣服,再給三兒搓背,埋怨三兒說:「家里長輩多了,有些事該你出面嗎?有些話該你說嗎?管得太寬了,以為自己有多大能耐呢?」三兒仰起頭,任蓮蓬頭上噴出來的細流直接酒到臉上。秋子問三兒:「怎麼不說話了?」三兒搖搖頭。秋子輕聲叫道:「說話!啞吧了?」

    「秋子。」

    「噢。」

    「畢業回來嗎?」

    「想我回來呀?」

    三兒轉過身,把秋子拉到懷裡。水「嘩嘩」地砸在秋子的浴帽上。

    「三兒,愛我嗎?」

    「傻瓜才這麼問。」

    「想問唄。」

    「我就不問。」

    「傻瓜才問。」

    三兒笑了,秋子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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