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送完魚，三兒把三輪車開到商城，想給老先生買點鹹菜，再給小西他們買幾個好看點的塑料手杯，高考的時候用。剛到食品櫃組，三兒就聽見身後有個女孩聲音問：「三兒吧？」回頭一看，吃了一驚，叫自己的女孩竟然是童林。
「真是三兒！」童林十分意外，「怎麼長這麼高哇？」
「高嗎？」三兒笑笑，「我媽說我吃化肥了。」
「吃豬大壯了吧？」童林咧嘴笑著，特別開心。
「那是催肥的，不催身高。澆了化肥才又高又壯。再說，我像豬嗎？」
「不像不像，」童林搖搖搖頭，「小帥帥成大帥帥了。」
「我帥吧？高中女生都看不起我，叫我小帥帥，我也長給你們看看！」
童林掩嘴「格格」地笑起來：「你不是不說話嗎？還會開玩笑哇？」三兒想了想：「不記得我小時候是啞吧呀。」童林又笑了：「反正話少，跟啞吧差不多。」
笑完了，三兒問童林：「你到商城幹嘛？」童林收住笑說：「那不是二嬸醃的鹹菜好吃嗎？我爸吃鹹菜上癮了，沒鹹菜吃不下飯。回城了，二嬸又不給醃；我爸說，別人醃的鹹菜都不是那味。沒辦法，我就到商店裡買唄。你來幹嘛？」
「巧了，我也來買鹹菜。」
「二嬸不是醃鹹菜嗎？」
「你二嬸以前老吃鹹菜，臉都吃綠了，我把鹹菜罈子砸了。」
「二嬸過得好嗎？」童林的臉色凝重起來。
「還行吧。」三兒點頭笑笑。
「早該去看看二嬸。」林童歉意地說，「三兒，你怎麼不念大學呢？」
三兒帶童林沿著櫃檯逛起來：「念大學有什麼好哇？你們唸書花錢，我在家掙錢。」童林側臉看了看三兒，苦澀地笑笑：「考那麼好，不念太可惜了。」
在清水高中唸書的時候，童林是好學生，按當時的成績，考本科問題不大。回城後，童林轉學到一中讀高三。一中晉陞為省重點前，是地區重點，生源質量高，學生成績好。童林到一中後，壓力非常大，儘管很努力，成績不升反降，幾乎成了班上墊底的學生，高考也沒考好，只錄取了銀行學校，屬於大專，這就算萬幸了。
童林說，她特後悔轉學一中。一中考試題目出得怪，老師以考倒學生為榮，童林完全不適應一中的教學，進一中第一次摸底考就考懵了，那一段特別自卑。上銀行學校後，童林從來自清水高中的銀行學校同學那裡瞭解到三兒和秋子的情況。
六月底，童林銀行學校畢業。九三級的大中院校畢業生，仍有一部分包分配名額。童新華動用關係，好不容易給童林弄了個指標，分配去向是菜籽湖市工商銀行系統。這會兒，童林正在家裡等待二次分配。三兒想，還是當官的有門路。
童林還跟三兒介紹了家裡的情況。童新華拆區並鄉回城後，開始在土地局當副局長，去年扶正。童林母親高姨還在國稅局上班。童林還有個哥，叫童志輝，大三兒三歲，大童林兩歲。幾經考場後，童志輝參加內部招工考試，進了國稅局。
買完東西，三兒陪童林走出商城。童林又偷偷地打量了一下三兒，發現三兒的和唸書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不光個長高了，穿著也講究，更帥了，要不是那雙大眼睛，真不敢相認。念初中和高中的時候，三兒和秋子是班上最小的學生，也是班上乃至全校學習成績最好的學生。由於家庭貧困，三兒一直穿蘇中穿過的舊衣服，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一直到高中，三兒的個子都不高，女生們私下裡叫三兒小帥帥。
「四年一眨眼就過去了。」童林想跟三兒多說幾句話，有意放慢了腳步，感慨地說，「那時候你還沒我高呢，最多跟我差不多，現在高我大半個頭。多高哇？」
「誰沒事量身高哇？又不體驗。一米七總有吧？」
「我都一米六四了！你一米七八左右。這些年我就沒長，白過了。」
「白過了。」三兒笑笑，偏頭看了看童林，「你也長高了。」
三兒對童林的身高沒多少印象。高中的時候，童林個子和秋子差不多，比秋子稍豐滿，童林發育早一些。童林算不上漂亮女孩，長相和秋子沒法比，但也不醜，沒有明顯的缺陷。跟秋子比，童林少了分優，多了分謙和。秋子在家的時候很潑辣，和外表不一樣。童林給三兒最深的印象是，表裡如一，外表和性格別無二致。
不知不覺走到三輪車邊。三兒來到車後，拿出車棚鐵架後面夾著的皮墊，放車廂裡的木凳子上墊好，跟童林說：「送你回家。」童林圍著三輪車打量一圈，問三兒：「不是販魚嗎？怎麼又開三輪了？」三兒跨上駕駛座，發動了車：「菜籽湖這還是大出租車。」童林從車後上了三輪車，坐定後，問三兒：「你到底是幹什麼的？」
「你不會聞味呀？」三兒把車開了出去，「這就是我的作案工具。」
「有病你。」童林聞到了車廂裡的魚腥味，「大學不念，在家賣魚。」
童林叫三兒把車開到土地局。下車的時候，童林跟三兒說：「上樓看看我爸？」三兒想了想，點頭說：「現在該叫童局長了。」童林笑笑：「是變了。以前，家裡來人都躲著。」三兒跟著童林往大樓裡走，不解地問：「怎麼老記得以前呢？」
「當然記得了，二嬸對我多好哇。」
「吃鹹菜還好。」三兒覺得好笑。
「非得大魚大肉哇？」童林說，「我還記得老母豬，過兩胎就死了，二嬸傷心
，坐家裡哭，我跟秋子也哭，指望它掙錢呢，還賠錢了。那時候二嬸真苦。上回吳知甫找我爸，我爸問二嬸怎麼樣，吳知甫說早回家了。我爸生氣，說吳知甫不是東西。」
「早該看看童書記。那時候難得有人伸把手。」
「說什麼呢？」童林不安地說，「我該看二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