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陷入悠長的沉默中。
姒沐有了倦意,側著身子、睫毛促在眼瞼,睡得很安詳。
季有錢盤坐在地上,內勁裡流著陰陽暖流,一遍一遍沖刷著肺俞內的雜質,來養肺益脈。
火堆由旺到衰,漸漸熄滅,季有錢睜開眼,悠長地吐了一口濁氣。
天已經有些微亮,能看見地上一地的人民幣和枯枝雜草燃燒後留下的灰白痕跡。
季有錢起身,踩在一截枯枝上,驚醒了姒沐。
姒沐抬起有些疲倦的眼睛,望向季有錢:「天亮了,我們走?」
季有錢點了點頭,跑到不遠處牆角里踢醒瘦子郝永誌。
郝永誌眼都不睜,下意識地揮起胳膊大叫:「別抓我。」然後,郝永誌被自己弄醒了,看見季有錢、忙低下頭說:「老闆,別把我交到警察那。」
季有錢點了點頭,語氣很冷,卻又很肯定地說:「放心,只要你聽話,我就不為難你。」
「起來,咱們走。」
說話間,天更亮了,能看得見一旁早秋枯葉上沾著的露珠,不知名的麻雀也從天空「喳喳」亂叫的地飛過,能看見更遠處有一個高聳的煙筒,也能聽見火車隱約的汽笛聲。
一個村裡模樣的少年背著一口大袋子,遠遠地扛著一根鐵鍬走來。
季有錢朝少年擺了擺手。
少年走到近處,季有錢才看見少年大概十二三歲,膚色黝黑,眼睛很亮,穿一件鉤織粗略的黃色毛衣,毛衣縫隙裡夾雜著草屑。
少年本身膚色就黑,估計很長時間都不洗澡了,脖子上黑得更像是油黑的車軸。
季有錢先是沖這少年笑了,少年跟著傻笑,卻露出很白的牙齒。
季有錢說:「小孩,這附近有人麼?」
少年瞪大了眼睛,顯然很驚訝這地方有人,撓了撓後背,把手上的鐵鍬放下警惕地說:「這果園老早就沒人了,你是誰?」
季有錢說:「我叫季有錢,你呢?」
少年閉上嘴沒吭聲。
季有錢再次把話重複了一遍,問少年的性命。
少年嘟囔了一句:「俺老師說了,不能隨便告訴陌生人自己的名字。」
季有錢無奈問:「那你來這幹什麼?」
「我來拾煤!」
季有錢奇怪地問:「這附近有煤礦麼?」
少年反問:「拾煤還要去礦上麼?」然後指著東北方向、白了一眼季有錢一眼說:「那邊有鐵路,路過有煤車,扒著煤車上去鏟下點就夠用了。」
季有錢點了點頭,繼續問:「你能幫我叫來大人麼?我想找個手機打電話。」
少年瞥了一眼季有錢,拾起鐵鍬問:「有啥子好處?」
季有錢樂了:「你人小倒是挺會做生意。」
遠處,姒沐走來,站到季有錢身邊。
少年看見這麼漂亮的姐姐,把眼都瞅直了。
季有錢有些尷尬,「咳咳」兩聲,少年撓了撓頭,瞥見自己毛衣袖子上面沾著草屑,忙把手背到後面說:「家裡要準備點煤,不然等到冬天燒火就該發愁了,我沒時間給你找手機!」
季有錢蹲下來說:「我可以給你錢,夠你買一車煤的錢,但你要幫我找個手機,我要用下打個電話。
少年把手一伸,有些趾高氣揚地問:「錢呢?」
季有錢又好氣又好笑,只好領著少年來到燃滅的火堆旁,從那沒被燒完的錢裡翻出幾張沒被燒著的百元大鈔。
少年眼瞪得更大了,張著嘴扭向季有錢問:「我靠,你竟然沒事燒錢玩!」
季有錢無語說:「我哪有那麼閒,好啦,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看著姒沐,卻是說:「二黑!」
季有錢無奈,把四百塊遞上說:「二黑,這四百拿著,你給我找個手機,等人來了我給你拉一卡車煤去!」
少年二黑人小鬼大、嘿嘿一笑抓過錢說:「成交。」說著擱下鐵鍬跟裝煤的袋子,一邊跑著一邊沖季有錢喊:「等著!我給你找手機去。」
不一會,少年二黑氣喘吁吁地跑過來,黝黑的臉蛋上暈紅分外明顯,額上掛著黑糊糊的汗珠。
二黑手上攥著一台老式諾基亞黑白屏手機,烏溜的眼珠子轉了下,遞給季有錢說:「這可是我拿我爹的,你用完可得還我。」
季有錢接過手機,笑著對二黑說:「放心,一定還你,再給你買個都成!」
季有錢轉身到一邊,把電話打給田九流。
季有錢壓低聲音問:「九流,是我、我現在很安全,你旁邊有別人麼?」
田九流回答:「我剛從警察局回來,現在在回來的路上。」
季有錢說:「那就好,你帶著張漢來接我,我處的位置在咱苔原去燕京的高速路口,這的地形很偏。」
說完,季有錢發現遠處有個很高很高的廢棄煙筒,於是對電話裡的田九流說:「我處的位置這有個很高的煙筒,你摸著路來,別走漏了消息。」
「等會我生一堆煙,你朝有煙的方向找。」
田九流在電話那頭承當說:「好,有錢,我馬上帶人去!」
季有錢掛了電話,把手機遞給二黑。
二黑把諾基亞當寶貝似的揣在兜裡,然後提起袋子、扛起鐵鍬要走。
季有錢一把攔住二黑說:「怎麼,你幹什麼去?」
二黑沒好氣地說:「怎麼幫了你的忙,你還想搶我手機不成!」
然後哭喪著臉說:「我得先去拾一袋煤,不然回家煤也沒拾到、還讓我爹發現了我拿他的手機,肯定會揍我!」
季有錢瞥了一眼說:「我就是想讓你等著,我好還你人情。」
「怎麼還怕我是壞人不成!」
二黑一聽「壞人」這個字眼,抬頭看著季有錢衣角上的血跡、又看了看遠處躺著的瘦子郝永誌驀地慌了,支支吾吾地說:「你、你們真不像好人!」
季有錢頭一次被人說不像好人,心想:好壞還分外表麼?索性嚇唬二黑說:「我的車很快就到了,小心我把你賣到山裡去!」
二黑更慌了,心想這麼偏的地方,自己遇見兩男一女,身上都沾著血,真可能是人販子,越想越怕,「哇!」地一聲哭了。
姒沐看二黑哭了,也有些慌了,不由嗔怒季有錢:「你幹嘛嚇唬他。」說著,姒沐蹲下來對二黑說:「別聽他瞎說,他是個好人!」
二黑臉上淌過淚痕,臉蛋上被衝出一道跟周圍膚色迥異的痕跡,心裡覺得:還是漂亮姐姐長得親近,於是靠近了姒沐,抽噎著弱弱問季有錢:「那你是幹什麼的?」
季有錢正抱著手臂望向遠處,笑著說:「你問我?」
「我跟你一樣,也是拾煤的,而且家裡也是拾煤的。」
二黑半信半疑。
說話間,季有錢生起火,從地上找些乾草蓋在上面,一時間濃煙的嗆味瀰漫,姒沐也站到了背煙處。
二黑上前好奇地問:「你幹什麼呢?生火可不是這麼生的。」
季有錢被煙嗆得眼淚流,煽動者煙氣說:「你往邊上站站,別被熏著了。」
「我要生一堆火。」
二黑聽完,卻是走向遠處,索性半跪在地上,搓起些爛葉子、枯草,然後費力地抱起一大堆。
二黑人小,抱來的枯草高過自己的頭。
抱來枯草後又跑向跟遠處一間廢棄的屋子、大概是很久以前果園看園人的屋子,二黑從屋子裡扯來一大堆黑色的油毛氈。
二黑一副老辣地口氣對季有錢說:「不懂了吧!用這個,這個點著了煙氣大!」
季有錢接過油毛氈。卻見二黑額上的汗更多了,二黑索性抹了一把臉,頓時整個臉都花了。
季有錢心想:小孩人小,鬼精鬼精的,但人倒是很實在。
在二黑的幫助下,黃色的燻煙滾滾。
不多時,四五輛車隊開來。
季有錢揮了揮手,車上下來的人正是田九流、張漢等人。
季有錢招呼田九流、指了指瘦子郝永誌說:「他叫郝永誌,北華街果農幫二把手。」
「你帶他先走,呆個地方躲起來,沒有我的電話不要把他交給任何人。」
田九流點了點頭,拽著郝永誌就把他扛到車上。
季有錢又對張漢後面的霍思、霍明兄弟倆招招手,指了指小孩二黑說:「多虧了這孩子,你幫我給他家送一堆煤去!替我謝謝他。」
「額,季董送多少合適呢?」霍明雖然不大明白小孩跟自己董事長的關係,但還是低著頭畢恭畢敬地問道。
季有錢想了想,指了指遠處的煙筒說:「一堆煤怎麼也得有這個煙筒高吧!」
說到這,季有錢轉身望向一旁姒沐說:「走,我們去警察局。」
說完,季有錢、姒沐上了保鏢張漢的車。
車子駛出路口,幾輛車分道而行。
二黑生平頭一次坐在轎車裡,美美地靠在椅子上,摸著a8l的德國進口皮具說:「真舒服。」
驀地,看車字開出路口,有些慌了:「你跟季有錢那個拾煤的是一夥的吧!你不會是人販子吧!」
霍明頭握著方向盤,一次聽見別人說自己董事長是拾煤的,又好氣又好笑地說:「季有錢可不是你叫的。」
「他是我們季董,整個苔原有一半的私人煤礦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