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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79章 終相見,是醒還是夢? 文 / 古心兒

    「主子,這……」

    隱匿暗處許久,感受到那被狠狠壓抑住的狂風,男子身後的數名屬下全都不由得屏住呼吸;生怕驚擾了那人,將即將到來的狂風驟雨引到自己的身上。

    男子清明的眸底含著幾許壓抑著,嘴角微微勾著,笑意卻不達眼底,「我們走。」

    「可是……」他們在這裡隱匿了整整大半日,這就走了?實在不像是自家主子未達目的不折手段的行事風格啊喂。

    男子轉頭,雙眼微微瞇著,「你有意見?」

    「沒,沒有;屬下哪兒敢。」

    「哼。」

    ……

    將頭埋進洛青雲懷中,鼻翼間儘是新鮮的青草香,與記憶裡那清冽的男子不盡相同,但卻帶著暖心的感覺;陡然她的身子僵了僵,抬起頭朝著對面鬱鬱蔥蔥的林間望去,那種感覺,那種感覺……

    「妹妹,怎麼了?」洛青雲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感覺到懷中嬌小的身軀頓時僵了僵,他抿著唇,語氣柔和而又溫潤。

    洛傾雪搖搖頭,深吸口氣,在心中不斷對安慰自己,不可能的;那個人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沒,沒什麼。」

    「嗯,天色不早,我們也該回去了。」

    向來溫和的眸子裡頓時染上了三分暗色,不過臉上的表情仍舊很是溫潤,帶著淡淡的笑意;洛青雲示意錦笙將她攙扶著坐上馬車;有些事情,或許當真應該好好地查一查了。

    洛傾雪自然不知道洛青雲此刻心中的想法,現在她滿心滿眼都在想著剛才那如芒在背的感覺,那凜冽的目光,微微帶著灼熱的感覺,不會錯的,不會錯的。

    是他,他真的……還是要來了嗎?

    自重生以來最大的夢魘,並不是因為害怕或者恐懼,而是因為太過……在乎;因為太在乎,所以寧願自己心痛得要死,也要遠離他。其實,她何曾捨得,可人生自古捨得二字,不捨哪有得。只要他能好好的,只要他能……她怎麼都無所謂的,真的。

    她好不容易才下定的決定,所以……容末,不要再來撩撥我早已經古井無波的心湖,好嗎?

    最好不相見,便可不相戀;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容末,她的心,他可曾明白!

    前世,他已經為了她,淒慘半生,拋卻融化,最後卻落得那樣的下場;今生,她再也擔負不起那般濃烈的情感了;情債難償,欠得太多,她真的好無力。

    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洛傾雪全然沒有注意到面色陰沉、難看的洛青雲與洛傾寒兩人,也沒有注意到錦笙那滿是擔憂的神色和表情。

    回到府上,已然時近戌時;天色黑沉沉的。

    「時辰不早,妹妹早些回房歇著吧。」

    從馬車上下來,洛青雲瞧著洛傾雪那仍舊不太好看的面色,饒是經過這麼久卻依舊能看到紅腫痕跡的眼眶;他心中瞭然,母親的死,只怕早已經成為了妹妹心中的心病,縱使平日裡表現得再堅強的人,都有自己一個脆弱的地方。這些事情,旁人縱使關係親厚如洛傾寒尚不能幫她什麼,他就更加無力了。

    洛傾雪點點頭,勉強地扯了扯嘴角,「也好,明日裡兩位哥哥還有要事,也要好生歇著才行。」

    「不妨事的。」洛傾寒輕輕揉了揉洛傾雪的髮絲,趁著夜色將她攬入懷中,拍了拍,「妹妹,別想太多;好生照顧自己;不然,母親也不會放心的。」

    洛傾雪點點頭,「我知道的,哥哥,你也是。」

    雖然洛傾寒才十二歲,可卻已經要學著處理那些事情了,那些東西要說起來,比前世的洛傾寒她或許趕不上,但比起現在的洛傾寒來說,那些東西,她委實比他懂得太多;但那又如何呢,前世已然成過往;今生,她便再不會讓他們再走向前世那樣的結局。

    「小姐,咱們也回去吧。」錦笙攙扶著洛傾雪,瞧著已經走出老遠的洛青雲和洛傾寒的背影。

    「嗯,走吧。」洛傾雪深吸口氣。

    回到素瑤居,她整個人癱軟在軟榻上,任由錦笙服侍著,到底是怎麼洗漱沐浴完成的,她都已經記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真的好累,好累……

    躺在寬大柔軟的拔步床上,她甚至連手指頭都不想動。

    「……呼呼,匡當匡當——」

    窗外,微風輕輕地呼嘯著,帶著尚未闔得嚴實的窗戶匡當作響;她張口,薄唇蠕了蠕,卻又想到她已經將守夜的錦書遣回房間休息了,在心中歎口氣,只能認命地撩開蚊帳,披著外衫,穿好繡花鞋去關窗戶。

    「吱——呀。」

    木窗被陡然闔上,洛傾雪回過頭,窗戶旁邊的軟榻旁,那立著的男子;白衣飄飄,黑絲被撩起幾許卻並不顯得凌亂;就算被洛傾雪發現,臉上亦沒有半分的驚恐和慌亂,反而那麼怔怔地,直勾勾地望著她;嘴角淺揚起好看的弧度,帶著幾分慵懶隨性。

    不大的房間,兩人就這般靜靜的四目相對。

    清澈的眼底驟然氤氳起了霧氣,有那麼一剎那她真的好想不管不顧地撲進他的懷裡,述說著前世今生對他那深入骨髓的思念;外衫遮擋住的手緊緊地握成拳頭,天知道她需要用多大的力氣才能遏制自己這樣的想法。

    閉上眼深吸口氣,洛傾雪強壓下胸腔內劇烈的心跳,努力控制自己的語氣,「這位公子,是否,走錯地方了?」

    語氣清冷,脆生生的,一如當年他們初見時。

    容末也不惱,臉上仍舊帶著幾許慵懶的笑,只是那眼底的哀傷卻讓人怎麼都忽視不了,他就那麼帶著微微的傷痛看著她,似是要看透她的內心般。

    「公子也忒沒禮貌了些,半夜三更,貿然闖入女兒家的閨閣,你若是再不走,本小姐便要叫人了。」洛傾雪轉過身,逕自攏了攏身上披著的外衫,雖然立夏已過,算是初夏了;可深夜,卻已經很涼;再加上,看著那無月的黑夜,只怕又要下雨了。

    容末當真是無奈了,知曉這丫頭的固執;曾經他想過千種萬種重逢時的場景,想過萬萬千千她會對他說的話,卻唯獨沒有想到她竟然會裝作素不相識。

    「……哎。」

    略帶清幽的嗓音自背後響起,那輕輕的歎息聲卻像似重錘,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饒是這般背對著她,她卻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他此刻看向她的眼神,那麼的灼熱,好似要將她整個人灼傷般;許久……久到那桌案上的紅柱幾近燃盡,洛傾雪甚至都有些無奈的時候,終於背後傳來一聲遙遠得好似穿越了時空的呼喚。

    他說,「素素……」

    『轟——』

    洛傾雪頓時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悶響,心裡原本努力構建的心牆徹底坍塌;他,他……到底,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到底是發生了。

    「容公子既然沒忘,那想必知曉……本小姐乃流雲國尊榮無雙的平安和樂郡主,未來的……三皇妃;這夜半爬人閨閣的行為可不是什麼好習慣。」她強忍著心頭的疼痛一字一句,「容公子,請吧。」

    一句話,字字都像是針般紮在容末的心頭。

    明明知曉那些都不是她的真心話,可想到那時,她的確是嫁與雲景疏為妻;百里紅妝,舉天同慶;那樣盛大豪華的,心裡不由得帶著濃濃的苦澀;手微微緊了緊。

    「我乏了,要休息了。」似是還不夠,洛傾雪再次補充道,「為了我們都好,容公子往後,還請不要再來了。」

    「呵呵——」

    就在洛傾雪身子微微顫抖著,險些堅持不下去的時候;身後傳來低低沉沉帶著無盡蕭瑟與落寞的笑,那笑悲哀,淒厲,卻帶著濃濃的不甘和堅定,「素素,你既知曉,那便該懂;我容末想要的,從未失手過。」

    「……」

    洛傾雪的身子頓時僵了僵,是啊,她怎麼就忘了,她面對的不是別人,是容末啊;是那個兵不血刃,收服西海、苗疆,多智近乎妖的容末啊。

    「你,你到底想如何?」

    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抖,閉上眼,心中不斷的祈禱著,快走,真的快走;胸口那已經快要撕裂般的疼痛,那字字句句看似在傷害對方,可傷人先傷己,她又何嘗不痛。

    「呵呵——」

    容末淡淡的笑著,邁步,動作慵懶隨性,卻步步堅定;感受到漸漸接近的那熟悉的清冽男子氣息,洛傾雪身子頓時僵了僵;而後腰上一緊,整個人被帶入溫暖、堅實的懷中,「素素,我們還能這樣,真好。」

    「……」洛傾雪再也忍不住,閉上眼,兩行清淚『唰』地一下流了出來。

    淚,滴落到容末環在她腰間的手上,他像是被驚嚇住了般,可抱著她的手卻不但沒有放鬆,反而更近;像是要將她的腰肢都勒斷一般;就在洛傾雪眉頭緊皺快忍不住的時候,容末一個轉身,將她翻過來,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對望著,低下頭,在她的額頭輕輕落下一吻。

    他的唇,仍舊如記憶裡的那般,輕輕柔柔卻又帶著熾烈如火的溫度。

    「別哭了。」

    輕輕的吻,落在她的眉間,眼瞼;帶著幾近膜拜的寵溺,那樣輕柔的語氣,那樣濃烈而又清冽的男子氣息,洛傾雪整個人只覺得迷迷糊糊,好似輕飄飄的羽毛,隨著他的風向,不斷地迴旋著。

    「還能這樣抱著你,真好。」容末帶著感慨,「素素,你是天下萬千人的平安和樂郡主,卻只是我一個人的素素,真好。」

    洛傾雪的身子頓時僵了僵,眼淚不住地流出,「我,我早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單純得不知世事的素瑤了,容末,忘了我吧。」

    「忘?」容末單手抬起她的下巴,迫她與他四目相對,「若當真忘得了,呵呵……」

    她從未見過他那般的笑,眼底帶著沉沉壓抑的痛楚;讓她的心再次狠狠地揪著,可是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那麼自私,她真的不要他再一次為了她,而受到那樣的痛苦折磨了。

    「我是未來的三皇妃,你既然知道,又何苦……」

    「唔,唔……」

    擁有深厚的內力,縱使在漆黑的夜裡也能視物;看著那日思夜想的嫣紅薄唇,開開合合間卻不斷地說出讓他傷心的話來,他再也忍不住俯身低頭,狠狠地擒住那兩片花瓣。

    一如既往的清甜,一如既往的美味。

    就如同,如同當年那個他怎麼都忘不掉的夜晚;縱使已經過去了那麼久,可他卻還能清晰的記得,她的味道,那般蝕骨**,那般的……妙不可言。

    洛傾雪不斷地掙扎著,雙手撐在他的胸前,死死地推拒著;可不知什麼時候,卻已經輕輕環上了他的脖頸,帶著無比的溫柔,「唔……」

    終於,她有些喘不過氣來,也壓抑不住胸口處濃烈到快要爆炸的感覺,嚶嚀一聲。容末卻就此抓住這個機會,單手壓著她的後腦勺,不許她撤退,原本輕柔宛若和風細雨般;現在卻是陡然變成了暴風驟雨,那般濃烈得感情,好似要將他心中所有的不安全都爆發出來,要讓她陪著他在風雨中浮浮沉沉。

    洛傾雪只覺得全身發麻,四肢發軟,險些站立不住,只能死死地攀著那風雨波濤中唯一的支撐;那樣的依戀,那樣的信任,那樣的毫無保留。

    終於,容末開心了,放開她。

    俯首,低頭;看著那趴在自己胸前不住地喘息的女子,抬起手,輕輕替她拭去嘴角的星光;淡淡地笑聲傳入耳廓,甚至這樣的姿勢,她能清晰地聽到他胸腔內的震動。

    「素素,我很開心。」容末幾近歎息般的聲音傳來。

    洛傾雪卻是猛然回過神來,自己剛才……她剛才做了什麼,「啊——」

    雙手狠狠地將容末往後一推,快速地跑回床上用被子將自己裹住,她剛才竟然……竟然,他怎麼可以。咬著唇,撅著嘴,很是不滿。

    瞧著那仍舊孩子氣模樣的女子,容末略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寬大的衣袖在空中微微漂浮著,帶著淺淺的弧度,側身,輕柔地坐到床沿,將她從床上撈起,攬入自己的懷中。

    「素素,別怕;一切有我。」

    縱使知道這個人有著非凡的手段和智慧;可他們之間……她只知道他是鳳臨皇族,卻不知具體身份到底幾何,她的身份又如此特殊,只怕就算她自請和親,皇帝舅舅也是不會同意的吧。

    「待你及笄,容末必十里紅妝相迎。」

    抬手,將懷中早已準備好的羊脂白玉雕的一支大頭小狐狸模樣,尾巴拉伸,憨態可掬的玉簪插入她的發間,「此生,容末必不相負。」

    「……我,我……」洛傾雪咬著唇,想要拒絕的話卻怎麼都再說不出口。能夠與他這麼相偎相依,那是她前世多少次午夜夢迴時的美好願望。

    瞧著她那分明帶著激動卻猶豫的表情,容末又怎會不知,他低下頭,俯身,輕輕吻了吻她的側臉,「你心,我知;那樣的事,我絕不容許發生第二次;更何況……」他的視線落在她小腹上時,頓時染上了三分暗色並陰陰沉沉的。

    「我曾經是雲景疏的……難道你就不在乎嗎?」洛傾雪抬起頭,看著容末;有些事情,早晚都是要解決的;若是再前世,她還有證據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可今生,所有的一切從頭來過,那些事情他又可曾真的會相信?

    容末抬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我知道。」

    「當真?」縱使自欺欺人,洛傾雪此刻趴在他的懷裡,如果這樣的幸福是真的,讓她再貪戀片刻就好。

    「睡吧,別擔心,一切有我。」

    聽著那熟悉的嗓音,帶著溫柔,洛傾雪放心的閉上眼,她想或許一切都只一場夢;太過的思念,才會讓那個本不該出現的人出現在自己的夢中;既然是夢,那就讓她再多貪戀一會兒吧。

    至於夢醒之後,她也能靠著那片刻的溫純,堅持著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瞧著洛傾雪那紅腫的眼眶,外面原本漆黑的夜空已經依稀泛起了白色;夏日,天亮得格外的早;瞧著趴在自己胸前已經熟睡的女子,容末輕歎口氣,這丫頭,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明白。

    ……

    第二天,清晨,果然不出她所料,外面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樹枝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咚,咚咚。」

    依稀地聽著敲門聲在門外響起,洛傾雪只覺得腦袋有些無力,混混沌沌地嚶嚀一聲,語氣帶著有氣無力地,很是虛弱,「誰啊。」

    立在門邊的錦笙聞言,頓時心懸了起來,推開大門,也不顧身後端著銅盆等洗漱用具的丫鬟,快步朝著內室走去;手腳麻利地將蚊帳掛起,她側身坐在床沿上,「小姐,小姐,您怎麼了?可是有哪裡不舒服?」

    「沒,只是有些頭暈無力,現在什麼時辰了?」洛傾雪努力地想要睜開眼,可頭真的好痛;痛得快要炸開了一般。

    「已經快辰時了。」錦笙皺著眉頭,「白薇,你立刻去通知姜嬤嬤,請白大夫來一趟;青黛,你去榮禧堂給老夫人告假,就說小姐病了,待病好再去請安,請她恕罪。」

    「是。」兩個丫鬟立刻應聲離開。

    錦笙瞧著洛傾雪那面色蒼白的模樣,嘴唇甚至都已經干列起皮了,早已經是心疼得不行,側身將洛傾雪的身子扶起些,瞧著她頭上那隻羊脂白玉雕狐狸模樣的髮簪;心中有些詫異,小姐睡覺向來不喜帶髮簪的,嫌隔腦袋,現在怎麼又帶上了;而且她怎麼不記得小姐有一支這般模樣的;瞧著那狐狸,順手將髮簪拔下放到床頭櫃上;然後這才扶著洛傾雪,讓她依著床頭的軟枕,半躺在床上;又斷了溫熱的開水,餵她喝了兩小口;嘴上卻是埋怨著,「昨兒夜裡是誰守夜的,怎麼連小姐病了都不知道?」

    「……」旁邊立著的兩個小丫鬟頓時身子顫了顫,她們還從未見過錦笙姐姐發火的模樣呢。

    洛傾雪深吸口氣,許是喝了水也有些點兒精神了,睜開眼,瞧著錦笙那怒氣匆匆的模樣,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錦笙,小姐我這還是第一次見你發火的模樣呢。」

    「小姐!」錦笙俏臉陡然沉了下來,撅著嘴,「您還說,若不是奴婢來敲門,您還打算就這麼一直病著了不成?」

    「胡說,我哪兒有那麼虛弱。」洛傾雪是知道自己的,她現在這身子太過虛弱,縱使已經開始修煉玄門心法,可到底身子的底子太差了,就算調理也需要慢慢來的。

    只怕是昨兒招風了,對了……昨兒夜裡,容末……

    抬起頭,扶上光禿禿的髮髻,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帶著蒼涼的笑,果然只是一場夢嗎?

    ……這樣,也好!至少,在夢中見過,她也算是了了自己的一樁心願了。

    洛傾雪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那樣滄桑又悲傷的笑,讓錦笙都不由得鼻子酸酸的,「小姐,您沒事吧?」

    「沒事。」洛傾雪擺擺手,剛想讓錦笙去藥箱裡取兩顆藥丸給自己服下,就聽到門外的丫鬟匆匆地道,「白大夫來了。」

    姜嬤嬤並其他幾個大丫鬟也全都進到屋裡。

    瞧著白青那微微笑著與他把脈的模樣,洛傾雪陡然在心中輕歎口氣,早知道她說什麼也撐著自己起床找藥吃了,也省得遇上其他大夫,那藥實在是太苦,苦得讓她想哭啊。

    「白大夫,我家小姐她沒什麼吧?」姜嬤嬤神色緊張,一動不動地瞧著白青。

    似是被這樣熱情的眼神瞧得有些不太習慣,白青微微笑著,搖搖頭,「大小姐的身子本就虛弱,上次大病還未徹底大好呢;想來是昨日上山時又著了寒風,在加上大小姐對夫人的逝去心裡仍舊是……內外兼憂,又未發洩出來,這才導致內氣不暢;所以才會如此;我給大小姐開兩擠調理的方子,喝幾天就沒事了。」

    「真的?」姜嬤嬤略微有些遲疑。

    「嗯。」

    對姜嬤嬤的懷疑,白青也不惱,仍舊那副溫順的模樣,「只是……」他低頭瞧著洛傾雪輕歎口氣,「大小姐心裡那道坎,還得她自己邁過去了才好。」

    「父親他昨兒可回府了?」洛傾雪突然沒有來的說了句。

    『唰——』

    頓時姜嬤嬤、錦書的面色都有些難看,「小姐,您身子不舒服還是先歇著吧,老奴讓銀珂給您做些清淡好克化的東西來。」

    「他沒回來,是不是?」洛傾雪的聲音輕柔中帶著犀利,「是不是?」

    姜嬤嬤轉過頭,不忍看著洛傾雪那樣的表情;昨夜裡哭過的眼睛,現在還能清楚地看到紅腫的痕跡,她抿著唇。

    「老爺昨兒夜裡回沒回來,奴婢不知;但在我們自玉琉山回來時……」錦書低著頭,聲音很低但卻非常的清晰;不等她說完,姜嬤嬤立刻輕喝一聲,「錦—書!」

    說著,她不敢看洛傾雪的臉色,只有些訕訕地朝白青笑笑,「白芷,立刻帶白大夫下去。」

    「是。」白芷應聲,「白大夫請。」

    白青對著她笑笑,很是順和地提著自己的藥箱,跟在白芷的身後,離開洛傾雪的房間;哪家院子裡沒有點兒腌臢事兒,這些事情既然人家不想讓他知道,他又何苦要在其中摻和。

    看到姜嬤嬤和錦書那樣的表情,誰人還能不懂。

    「呵呵——」

    洛傾雪兀自笑了,那笑帶著十足的心酸和落魄,雙眼無神透著空洞,又帶著濃濃的悲慼之色,「行了,我知道了,你們都退下吧。」

    「……」

    錦笙眉宇微微顰蹙著,想要說什麼,卻終究沒有能說出口。

    自那日之後,洛傾雪在床上躺了整整兩日,腦袋昏昏沉沉的,每日裡都暈乎乎,不知時辰幾何;與其說是因為生病,不如說是因為放縱。

    雨過天晴,這日裡天氣很好。

    大雨洗禮之後的空氣都變得格外的清醒,外面所有的樹葉都鮮翠欲滴,湖水澄澈透明,微風起,波光粼粼,帶著微微的水藍色,一切都顯得那麼的美好。

    「小姐,您該喝藥了。」錦笙端著托盤,第三次無奈地提醒。

    「擱著吧。」洛傾雪連看都不看,她的病其實早就已經大好了,不過是小小風寒而已;只是這身體的底子到底是差了些;想要調理並非一朝一夕之功。

    想到前世在相國寺裡呆的那段日子,她突然有些懷念;重生,雖然改變了很多事情,看似一切都在朝著她希望的軌道進行著,可這樣究竟是好還是壞。

    就如同前世,她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曾經被下過籮蔓子,現在想來師父早就在不知不覺間為自己化解掉了吧;之所以不說,因為不想自己過早的接觸那些黑暗,卻不曾想。

    想要讓身體底子快速好起來的方法不是沒有,只是洗筋伐髓的藥材難得,就算有人尋到也未必會拿出來交易;若是能尋到兩位師兄,或許還可以,只是……算了,想這些做什麼。

    「聽說今兒父親回府了。」洛傾雪的語氣不鹹不淡的,不帶絲毫的波瀾。

    「是。」錦笙低著頭,「據下人來報,老爺一回府,就去了榮禧堂。」

    「嗯,現在還在?」洛傾雪眉梢淺揚,語氣微微有些波動,臉上仍舊那副慣有快成為面具般的淺笑模樣。

    「是。」錦笙雙手交握在小腹,低著頭,「小姐,您該喝藥了。」

    洛傾雪連看都不看小香几上的藥碗,下榻之後,對著錦笙淡淡道,「好幾日沒去給祖母請安了,瞧著今兒天色挺好的,叫上錦書,咱們一起去一趟吧。」

    「可是小姐,您還是先喝藥吧。」錦笙有些無力了,每次讓自家小姐合藥簡直是比打仗還累;雖然她沒有打過仗,但……其中辛酸苦楚,不說也罷。

    洛傾雪自然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只是眉梢淺揚,嘴角微微勾著,「還不快去!」

    「是。」錦笙很是無奈地看著那碗已經熱過三次的藥汁,搖搖頭,轉身出去了。

    「晚照。」洛傾雪對著暗處輕喝一聲。

    「屬下在。」晚照從不知名的角落飛出,落在洛傾雪的面前單膝跪地;背挺得直直的,可洛傾雪何其敏感,好似自他受傷回來之後,他們之間就有哪裡不一樣了;只是這樣的異樣在她的心底也只是一閃而過,「待會兒你找個機會,讓洛永煦……發病。」

    晚照眉宇微微顰蹙著,「是。」

    「小心,別讓人發現了。」雖然對晴天很有信心、對晚照更是放心,但她還是習慣性的囑咐一句。

    正準備離開的晚照聞言,整個人頓時僵了僵,心中一道暖流劃過,只是想到自己的身份,他心中又劃過濃濃的苦澀,「是,多謝主上。」

    或許,只能用這種強硬的稱呼來提醒自己,他……是個沒有感情的影衛,如此而已。

    「晚照,你還好嗎?」長歸有些擔憂地看著他。

    「……」晚照搖搖頭,表情有些不太自然,「我沒事。」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心思竟然會被旁人發現,而這個人還是與他同樣的,是那個人的影衛。

    想到那日,他找自己攤牌的場景,晚照的表情又有些不太自然。

    「那個人是天上唯一的月輪,我們卻只能守護在旁邊的星子,隔著遙遠的距離,以守護為名,卻永遠不能接近,你可明白?」

    長歸那意味深長的話,他永遠都沒有忘記;連日來,每每午夜夢迴時都徹響在自己的腦子裡,一遍又一遍。

    是啊,他只是個沒身份的影衛,若非太長公主,現在早就已經不知道淪落到哪裡;這樣的他,又有什麼資格去接近他心中最完美的姑娘;她那樣的美好,那樣的善良而又堅強,她合該是擁有這世間所有最美好的東西;即使是夫君,那也必須要足夠的好,好到能夠配得上她,好到能夠讓她永遠那般的無憂無慮,讓她臉上再不出現那樣的哀傷。

    想到這裡,他眼底飛快地閃過一抹厲色。

    瞧見晚照那一變再變的面色,長歸在心中搖搖頭,該說的,他都已經說得差不多了;至於其他的,看在兄弟的份上,他也只能為他祈禱了。

    ……

    從素瑤居到榮禧堂。

    洛傾雪竟然遇上了已經有些時日沒見到的謝煙雨。

    「妾身見過大小姐。」謝煙雨盈盈福身,臉上還帶著微微的笑意,瞧著整個人面色倒是紅潤了很多;想到,她稱病已久;洛傾雪點點頭,「謝姨娘既然身子不好,就多歇歇;雖是初夏,可到底還是有些涼的。」

    謝煙雨的面色微微變了變,不過很快又堆起了笑容,「多謝大小姐掛心。」

    「不妨,本小姐還要去榮禧堂與祖母請安,先走一步了。」洛傾雪朝她微微笑著。

    「哦?」誰知謝煙雨不僅不讓步,反而笑得越發的歡實了,「妾身在院子裡養著也是許久未去給老夫人請安了,今兒既是遇上,不如一起?」

    洛傾雪斜眼睨著謝煙雨,卻發現她低著頭,臉上似乎還帶著淺淺的笑意,她點點頭,「如此也好。」

    「小姐,您……」錦笙快走兩步跟上洛傾雪,壓低了嗓音道,「您幹嘛要跟她一起?」

    謝姨娘打的是什麼主意難道小姐不清楚嗎?如果她們一起出現在榮禧堂,就算沒有什麼事情,小姐也會在一定程度上被看成是支持謝姨娘的;府邸裡的這些下人最是會察言觀色的,同樣身為下人的錦笙對這些更是清楚明白。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心中頓時劃過一道冷色,搖搖頭,「這大路朝天,人人走得,我們也不過是剛好去的地方相同而已。」至於利用,這誰利用誰還不知道呢。

    「……」錦笙癟癟嘴,左右心中對那些不懷好意接近自家小姐的人都沒有什麼好印象。

    謝煙雨是什麼人,當朝一品大學士的嫡次女,若非因為皇上那一旨賜婚;這雲都城內,什麼王公貴族不是任她挑的,對洛永煦,她說不上愛,但既然她已經嫁了進來;自幼培養起來的驕傲絕不容許她屈居人下。

    往日,馮望月在世那也就罷了;誰讓人家有個三朝受盡寵愛的太長公主做母親;不過想到馮素煙和宋芊芊,她的心又平衡了些,到底上天是公平的;現在,既然馮望月不在了,她可不希望,這鎮北侯府再出現一個主母;那個位置,她謝煙雨要定了。

    「瞧著大小姐今日的氣色倒是不錯,白大夫的醫術向來是不錯,改日妾身也讓白大夫與妾身瞧瞧去。」謝煙雨淡淡地笑著,快走兩步追上來。

    洛傾雪斜睨了她一眼,「白大夫的醫術是不錯。」

    她淡淡地點點頭,笑得很是意味深長;開的藥,味道更是……不錯;也不知道當初孟氏將白青送到哪裡去學醫的,倒也不是說他醫術不好,岐黃一道,萬物皆可入藥;只是這白青學的未免偏門了些,一般人瞧見那些藥材,只怕就算病入膏肓也是喝不下去的。

    若非她自己懂得醫術,只怕也是聞不出來的;想著,她斜睨了錦笙一眼,這幾個丫頭倒是瞞天過海這一招,倒是用的不錯的;看在她們也是為她的份兒上,便不與她們一般計較了。

    謝煙雨被洛傾雪看得有些毛骨悚然的,可想了想不禁又有些啞然失笑,想她謝煙雨沒出嫁之前那也算是雲都有名的才女,竟然會被這樣一個乳臭味干的丫頭嚇到?!

    「……」

    一路上兩人又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些家長,無非就是你試探來,我試探去的,甚是無趣。

    榮禧堂中。

    當下人來報,洛傾雪與謝姨娘一併前來請安的消息時,洛永煦的身子明顯怔了怔,抬頭瞧著孟氏。

    「你自己惹出來的禍事,瞧著我做什麼。」孟氏沒好氣的,當她聽到那日上墳時,他竟然沒去時,天知道她這些天一直忐忑著,生怕太長公主找上門來。

    好在這些天,不知道為什麼,連洛傾雪病重,雲靜安竟然都沒有出現。

    洛永煦嚅了嚅唇,有些坐立不安的。

    「沒出息,現在那孩子什麼都不知道,你這副模樣豈不是不打自招。」孟氏咬著牙,滿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你自己惹出來的事,自己可兜好了,若是讓那丫頭發現,哼!那丫頭可不是馮望月,別指著她能為你做什麼。」

    洛永煦摸了摸鼻頭,表情有些訕訕的。

    話音剛落,這邊洛傾雪與謝煙雨已經在下人的帶領下走進屋內。

    「傾雪見過祖母,父親。」洛傾雪雙手搭在腰間盈盈福身,「這幾日裡人在病中,未免病氣過給祖母,所以特地等身子好些了再過來,還望祖母不要見怪才是。」

    孟氏連連擺手,「你這丫頭與自家祖母還這般客氣做什麼。」說著,拉著她的手,「來與祖母坐一起,瞧著是清瘦了不少,白青不是說沒什麼大礙的嗎?」

    說著,竟是隱隱有些發怒的語氣。

    「是沒什麼大礙的。」洛傾雪帶著淺笑,尤其是眼角刮過洛永煦時,更是笑得眉眼彎彎,「只是人在病中,胃口大抵是不太好的;待過兩日許就好了。」

    孟氏左右瞧著,「哎……可憐的丫頭。」

    「妾身見過老爺,老夫人。」謝煙雨這才盈盈福身下去。

    「行了,坐吧。」孟氏此刻可沒時間打理她,只是淡淡地對著洛傾雪,「既然今兒來了,就留在榮禧堂用午膳如何?薇娘剛好也在,你也知道,平日裡這榮禧堂就我一個老婆子,薇娘又是個內向的,想來是很無聊的。」

    洛傾雪低下頭,「傾雪想著,謝姨娘與薇夫人同齡,想來是能夠說到一起的,不如謝姨娘留下來的;祖母您也清楚,傾雪如今身子尚未大好,用的東西每日裡都是特定的,沒得讓您敗了興致。」

    「即使如此,也好。」孟氏也並非勉強。

    「瞧著祖母氣色很好,看來田嬤嬤將您照顧得不錯,孫女也就放心了。」洛傾雪的語氣非常的柔和,「不過,祖母您也得趁早尋個貼心的嬤嬤,這田嬤嬤一人到底是忙不過來的;不然吶,您讓我們怎麼放心……」

    「砰——」

    洛傾雪話未說完,陡然聽到一聲悶響,只見原本還好生坐在座椅上的洛永煦竟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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