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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78章 說上墳,再也等不得 文 / 古心兒

    錦笙抿著唇,眼中飛快地劃過一道什麼,嘴角微微勾起,帶著清淺的弧度。

    「行了,此事你就別管了;再兩日便要去與母親上墳了;那些東西,嬤嬤可都備好了?」洛傾雪把玩著腰間玉珮上的流蘇,臉上帶著三分邪氣,笑得不鹹不淡;「大哥與哥哥近來事忙,想來是沒有那麼多時間準備的;我……對這些也不太懂,所以……嬤嬤多費心了。」

    姜嬤嬤頓時受寵若驚,連連擺手,「小姐這是說的哪裡話,這是老奴的本份。」

    「行了,錦笙留下,你們都退下吧。」洛傾雪揉了揉太陽穴,做出一副疲倦的模樣。

    「……」姜嬤嬤瞧著軟榻小香几上的食盒及盛著清茶、散發著誘人香味的鮮花餅;視線微轉,瞧著自家小姐臉上那似笑非笑的笑容;在心中搖搖頭,「是,那老奴告退了。」

    「奴婢告退。」錦書、銀珂也同時行禮;銀葉卻是怔了下方纔如夢初醒般;被洛傾雪那異樣的眼神瞧得脊背發涼,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趕緊朝著她福了福身,快速道:「奴婢也先告退了。」

    「嘎——吱。」

    隨著隔著三扇三尺高繡落雪紅梅屏風的精緻木門開合的聲音傳來,錦笙轉身,快走兩步,瞧著確定沒人了之後,這才回到內室,瞧著那小香几上的食盒和托盤,薄唇微微抿著。

    「小姐,您有什麼打算?」她壓低了嗓音,面色嚴肅,神色間還帶著淡淡的憂慮。

    「既然宋夫人特地送來的,就算本小姐不用也不能浪費了不是?」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笑得很是意味深長,眺望遠方;馮素煙,這可是你自己送給你自己的一份大禮呢。

    錦笙蹙了蹙眉,面帶不解,「小姐,您……剛才您就該讓銀葉那小賤蹄子將這些東西吃進去,哼!當真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沒想到,小姐她竟然膽敢對您下毒;奴婢真是……」

    「你怎麼知道她對我下毒?」

    原本神色還有些懶散的洛傾雪眼中一抹精芒飛閃而逝,猛地抬起頭看著錦笙;當然並不是懷疑,而是錦笙向來的表現,她知曉這丫頭是心有城府的,所以才放心大膽的用,但她不希望她有什麼事情瞞著自己,畢竟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太過脆弱,實在禁不起任何的懷疑和猜忌;「你……知道了?」

    「小姐,我……」錦笙低著頭,身子微微顫了顫,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苦澀;小姐這是在……懷疑她嗎?

    瞧著她那模樣,洛傾雪在心中搖搖頭,早就知道這丫頭不如她平日裡表現得那般沒心沒肺;嘴角微微勾著,帶著三分無奈,「你過來,坐下。」

    「……」錦笙低著頭,除了溫順還是溫順。

    「我並沒有懷疑過你。」洛傾雪拉著錦笙的手,輕輕地拍慰著;那樣溫柔、從未有過的耐心,她語氣淡淡的卻很是真誠,「從相國寺回來時,我告訴過你,在這府上,我沒有幾個可以相信的人了。」

    錦笙頓時覺得眼眶酸酸澀澀的,語氣急促地輕喚著,「小姐!」

    「放心吧,我沒事。」洛傾雪無力地罷了罷手,「當初,我只道那馮素煙在母親去後會覬覦鎮北侯夫人的位置,至於銀葉……我實在沒想到她們居然會這麼大膽。」

    錦笙低著頭,「小姐當真不該那麼輕易放過那小賤蹄子;這般背主的奴婢,小姐您還留著她做什麼。」

    「做什麼?呵呵,放心,會有用的。」洛傾雪示意錦笙在旁邊坐下,看著那小香几上的食盒與托盤;她嘴角微微勾著,放有籮蔓子的梅釀血燕粥,添了決子粉的鮮花餅和雨前龍井,呵呵。

    「那,小姐您打算……」錦笙不解。

    「既然是那個人親手做的,你說若是送到主院,父親會不會開心呢?」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想到昨日夜裡,長歸特地回來送的情報;馮素煙近日似有害喜的徵兆了,晨起嘔吐,不能吃魚,還尤其嗜酸;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前世早該出現的那個胎兒卻到現在才出現;時間上是晚了些,可因為自己的重生,好多事情都與前世有了偏差,她深吸口氣,幸好她派人隨時注意著,不然那可當真是會錯過了呢。

    錦笙眉宇微微蹙了蹙,「可是,這……如果到時候老爺出了什麼問題,小姐您也難辭其咎。」畢竟這東西是從素瑤居送過去的。

    「說你傻你還真傻啊。」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帶著淡淡的笑意,「這東西可並不一定要讓咱們的人送去。」

    「那應該怎麼辦?」錦笙不解。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朝錦笙招了招手,然後俯身到她耳畔,薄唇飛快地開開合合;錦笙的面色先是越來越沉,越來越凝重,不過聽到最後卻是驟然眼前一亮,「所以,小姐當初您之所以,其實是……」

    「噓!」洛傾雪示意她噤聲,「剛才與你說的,你可都記住了?」

    「放心。」錦笙應聲,好似為了讓洛傾雪放心還配合著狠狠地點了點頭。

    「行了,那你就先回去準備著吧。」洛傾雪淡淡地笑著。

    「可是這些東西要怎麼才能送到老爺院子裡,老爺也不一定知道是宋夫人送的,他……會吃嗎?」錦笙還是有些懷疑;更何況她現在還有些雲裡霧裡的;自家小姐要讓她做的事情,貌似跟這些東西,沒什麼關係吧?

    洛傾雪淡笑著,「至於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

    「哦。」錦笙呆愣愣地點點頭,轉身正準備告退;洛傾雪卻猛然回過神來,差點兒給這丫頭忽悠過去,「站住,等等,你回來。」

    「啊?小姐,您可是還有其他吩咐?」錦笙立刻停住腳步,轉身眉頭緊鎖,帶著疑惑。

    「吩咐倒是沒有。」洛傾雪淡淡地笑著,眉眼彎彎;可錦笙對她何其熟悉,瞧見她臉上那略微帶著清寒、嘴角微勾,似笑非笑的模樣;頓時身形一冽,硬著頭皮,勉強扯了扯嘴角,「那小姐,您這是……」

    洛傾雪淡淡地笑著,語氣有些詭異,「差點兒讓你這丫頭給忽悠過去,說,你是如何知曉銀葉打算對我下毒的?」決子其實也算不得毒藥,只是決子加上血燕,那就……

    「這,這個。」錦笙似是有些為難。

    「不好說?」洛傾雪淡淡地笑著。

    錦笙頓時拉聳著腦袋,她就知道自己剛才的失言定然是矇混不過去的,只能耷拉著耳朵,「吶,小姐,奴婢告訴您,您可千萬別說是奴婢說的;不然奴婢可就失信於人了。」

    「行了,本小姐誰都不說,行了吧。」洛傾雪沒好氣地搖搖頭,抬手輕輕戳了下她的額頭,「愣著做什麼,還不說?」

    錦笙癟癟嘴,「其實奴婢原本也是不知曉的;只是新來的那個名喚做林香憐的,似懂些醫理,前兒在整理屋子的時候,告訴奴婢說銀葉的箱子裡有股……呃,說不上來的味道。」

    「所以你就翻了人家的箱子?」洛傾雪眉梢淺揚,語氣有些詭異。

    「奴婢哪兒敢。」錦笙連連擺手,這種事情她可做不出來,更何況在別的院子怎樣她不知曉;但在素瑤居,每個丫鬟的櫃子都配有銅鎖的。

    「嗯哼?」洛傾雪尾音拉長。

    「奴婢只是讓人注意著銀葉那個小賤蹄子的行動,今兒早上,她拿了奴婢們在公主府採摘的鮮花去找顧大娘的時候,林香憐跟上去才發現,她在洗鮮花的時候,在水裡加了些東西。」錦笙只能老老實實地將原委道出。

    洛傾雪頓時有些啞然,「哼,你知道了也不告訴本小姐,就不怕本小姐會將東西直接吃下去?」話音未落,轉頭瞧著那桌上還散發著熱氣,香味撲鼻的鮮花餅,「畢竟瞧著可是色香味俱全,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呢。」

    「小姐哪有那麼笨。」錦笙小聲嘀咕著。

    「你說什麼?」洛傾雪揚眉。

    「小姐既然知道銀葉是那兩個人派來的,她送來的東西小姐自然是不會吃的。」錦笙只好老老實實的,「更何況,這鮮花餅裡的鮮花太過駁雜,小姐可是說了再不吃白玉蘭的;當時我們摘白玉蘭,也是銀珂姐姐說,百花釀需要用它提味這才摘了些。」

    洛傾雪倒是微微有些詫異,白玉蘭,君子如玉,呵氣如蘭。曾經她很鍾愛那種那位,帶著淡淡的馨香;入口品嚐著清甜;可後來,因為容末,便不愛了。自相國寺回來,她也只是無意間說起過一次,沒想到這丫頭竟然記住了。

    「嗯,很好;先下去吧,我有些乏了。」她罷了罷手,「晚膳時,讓林香憐來見我。」

    「是。」錦笙終於大鬆了口氣,這一關總算是過了;就在她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卻聽見洛傾雪那半帶著調侃的聲音傳來,「這次的事情本小姐可是記住了,再有下次,兩罪並罰。」

    錦笙剛邁出去的腳步停在半空,再回過神來腳下踏空,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慢悠悠地回過頭,眼神哀怨,只可惜某人卻絲毫沒有嚇到人的自覺,別開頭看著外面那毫無波瀾的湖面。

    待錦笙離開,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對著暗處輕喝一聲,「長歸,晚照!」

    「屬下在。」應聲的是長歸。

    洛傾雪蹙了蹙眉頭,「晚照呢?」昨兒交代他送藥去靜王府之後就一直沒有回來覆命,不知為何,她都然神來一句,卻讓長歸的心有些沉了沉,「啟稟郡主,晚照他……」

    「受傷了?」不知道為什麼,許是剎那的福靈心至,洛傾雪猛然開口,卻在開口之後連她自己都嚇到了,看著長歸那面無表情的臉,眼底卻有著深深壓抑的痛,她猛然急了,「快說,晚照是不是出事了?」

    長歸深吸口氣低著頭,「晚照受傷了,屬下會再安排其他人過來。」

    晚照,他或許會是個好的影衛,身手敏捷在他們晴天裡也算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但如今的他,卻已經不再適合作為影衛呆在主人的身邊了;一個合格的影衛是不能對主人產生感情的。

    洛傾雪卻是急了,「到底怎麼回事?」

    「……」長歸低著頭,「屬下無可奉告。」

    「啪——」

    洛傾雪揚起手一巴掌拍在憑几上,面色『唰』地一下變得很是難看,「我命令你,說!」

    「晚照帶人出任務,不小心受了傷,需要靜養。」長歸的聲音古井無波,與平日相比更嫌清冷。

    「靜養?」雖然這個理由無可挑剔,可洛傾雪卻是一個字都不信,「既然需要靜養,那就罷了;本郡主給你們三天時間,三天時間若是他回不來,哼!」

    長歸的身子頓時僵了僵,跟在這位主子的身邊越久,他便越能發現雲都裡那些人對自家主子的認識有多淺薄;不過區區十二歲稚齡,就能在虎狼環飼的鎮北侯府如此周旋,該捨的捨,該得的卻絕不放過;還有那狠戾的手段,迂迴的戰術;就算是有太長公主手把手的教導,那她也太……妖孽了些吧。

    「……是。」

    良久,長歸才沉默著,聲音很是低沉;如今面前的這位少女才是晴天真真的主人;他們甚至不能將這件事情告訴太長公主;晴天的規矩是:卸任不管事;於他們來說,上任主人將晴天交給誰,他們便忠於誰。

    「哼。」洛傾雪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可直覺告訴她,這件事情肯定跟她有關;她面色有些難看,將鮮花餅放到食盒裡與梅釀血燕粥一起,交到長歸手上,「城西,方家胡同,交給一位身穿藍色衫裙的姑娘;坐的是宋家的馬車。」

    長歸接過食盒,雖然有些好奇,不過卻打住了,「敢問郡主,那位姑娘名諱?」

    「春蠶到死,可後悔。」洛傾雪薄唇輕啟,冷冷地吐出一句話,「你就告訴她這句話;她若是回答的不值得,那邊是了。」

    長歸眉心頓時突突地跳了兩下,怎麼感覺怎麼詭異,可主子的事情,可不是他們這些屬下能摻和的,只能點頭應聲道,「是。」

    ……

    「吆,吆吆!」

    陡然一道略帶尖利的雕鳴在空中響起,雲頂石間的兩人自對弈中抬起頭;瞧著對面那人清冷的容顏面上,眼中陡然劃過淡淡的欣喜;陸謹扶額,「師兄,我剛與你說的,你到時聽見沒有啊。」

    「素素與我的事,本就不是三兩句能說得清的。」容末只是淡淡地笑笑,順手拔出腰間的玉簫,放在唇間,輕輕地吹奏出一聲哨響。

    原本在天空盤桓的雕兒頓時雙翅平展,一個俯衝,最後穩穩地落到容末抬起的手臂上。

    「吆,吆吆。」白色的雕兒停穩,兩隻滴溜溜的眼睛討好地看著容末,頭在他的胸前蹭了蹭。

    「點點,別鬧。」容末抬手,寬大的衣袖隨風,很是瀟灑隨性但卻別有一番慵懶的風味,抬手輕輕地點了下它那圓圓的腦袋。

    白色的雕兒那雙黑色滴溜溜的眸子頓時委委屈屈地看著容末,明明它多麼的威風,空中王者要叫這麼沒氣勢的名字。

    陸謹更是,剛入口的茶直接噴到面前的棋盤上,點點,如果他沒記錯,那個什麼素素有只信鴿叫點墨吧;這信鴿和信雕能比?

    容末卻是面色未變,只輕飄飄地看過來,陸謹連連擺手,「咳咳,失誤失誤,待會兒我會讓下人將這兒整理了。」

    「哼。」容末微不可查地輕哼一聲,然後從點點翅膀下方取出一封信箋,細細地審閱了之後,原本深邃的眸子更是黯然了幾分,宛若千年寒潭般。

    那若不是熟悉之人絕對瞧不出來的冰冷才更讓人恐怖,臉上分明是溫柔的笑意可眼底卻早已宛若雪山,好,很好,好得很。

    「師兄,我說……」陸謹剛開口,話未說完,看到容末的臉色,將要出口的話被硬生生地嚥了回去;不過瞧著容末那輕甩寬袖,衝冠一怒為紅顏的模樣,他還是忍不住,「人家讓我轉告你,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她想如何要如何,都……與你無……」關!

    容末轉頭,深幽的眼神,仍舊面無表情;山頂的風格外的冷,格外的烈;被風撩起的青絲遮住了視線;可陸謹卻仍舊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兩道灼熱帶著厲色的視線,他頓時將最後一個字嚥了下去。

    就在陸謹為自己默哀的時候,卻難得的,耳畔傳來容末那不鹹不淡的聲音,「我知道。」

    淡淡的,只有三個字。

    只……那又有什麼關係!無論如何,只要她……仍舊是他的素素,他一個人的素素,那就夠了。至於其他,想到可能出現的可能,容末的面色暗了暗,他絕不容許那樣的事情再發生的。

    想到這裡,原本冷凝的眸色頓時柔和了些;只是心裡卻微微有些的,原是想著如今她不過十二,正值最美好的金釵年華,他應該如世間所有的男子般,等著她慢慢地長大、及笄……只是想著,眸色越發的深邃幽暗,或許他真的……錯了。

    「師兄,那,那個,我突然想起還有點兒事情需要處理,我,我就先走一步了哈。」感受到容末那突然變了的眸色,還有那眼底明顯閃過的精芒,他趕緊起身,腳底抹油。

    容末嘴角微微勾了勾,看在他還算敬業的份兒上,這次就作罷了。

    「吆,吆吆。」點點帶著委屈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容末這才從懷中掏出一塊晶瑩剔透、瞧著靈芝模樣的東西放到手心;點點用頭輕輕蹭了蹭容末的臉,銜著東西,振翅帶著一陣強烈的風。

    若是日子沒有記錯,再有兩日便該她該會再去玉琉山,或許不應該再給她時間了。

    一襲雪白鑲黑錦,金絲勾邊的長袍,寬袖飄飄,衣袂渺渺;負手立在懸崖之畔;那只用白色緞帶捆縛的長髮隨風飄揚著,間或撩起幾縷散落的髮絲遮住眼瞼。他就那麼靜靜地站著,好久好久。

    ……

    尚未立夏的清晨乍暖還寒,洛傾雪穿著素雅卻做工精緻的湖藍色繡白色蘭花的抹胸長裙,外罩同色輕紗,腰間白色雲錦的腰帶,蝴蝶輕扎;上面垂著香囊和九龍佩;一頭烏黑亮麗的髮絲上用一根做工別緻的銀簪固定住,羊脂白玉的玉分心襯著銀色的步搖,鬢間兩朵素白的簪花,整個人顯得精緻又俏麗。

    只是,如果忽略她慘白的面色,緊蹙的黛眉以及那緊緊抿著的薄唇。

    「小姐,嬤嬤已經將東西都準備好了。」

    瞧著自家小姐那慘白的面色,憂鬱的眼神,錦笙只覺得心都揪疼著,逕自取了件披風,給她細細的披上並繫好緞帶之後這才接著道,「瞧著這兩日小姐的氣色又差了些,今日上山,小姐可得打起精神來才是,不然若是夫人瞧見了,只怕會擔心的。」

    「嗯。」洛傾雪勉強地扯了扯嘴角,深吸口氣,壓下心頭那股縈繞不去的不安和煩躁,點點頭,「時辰快到了,可遣人去請大哥和哥哥了?」

    瞧洛傾雪這副模樣,錦笙當真是有些無奈了,她點點頭,「您忘了,一大早嬤嬤就遣了白芷、白薇去請兩位少爺。」說著,朝外面望了望天色,「瞧著這個時辰,兩位少爺應該已經在大門外等著了。」

    「……」洛傾雪神色很是恍惚,那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烈,也越來越盛;「既然如此,那我們也走吧。」

    「好。」錦笙點頭。

    「對了,父親今日可有空隨我們一起?」洛傾雪皺著眉頭,雖然對那個人她並不喜歡,雖然她已經很努力地想讓忘記他曾經對她、對母親做過的那些事情;很努力想要改善與他之間的關係;可有些東西早已深入骨髓的,現在想要改變,才知並非那麼容易。

    只是她對那個人的不喜歡歸不喜歡,但母親卻是為了她,洗盡鉛華,甘願在這大宅後院做個安安分分的婦人;若是今日見不到他,母親該是何等的失望和傷心。

    經歷過重生,她越發的相信人死後會有靈魂這一說;若是母親三魂未散,七魄未去;還有著意識和記憶,看不到洛永煦,只怕也該是很傷心的吧。

    錦笙瞧著洛傾雪那略微希翼的目光,深吸口氣,搖搖頭,「今日老爺大清早就被人請了去,咱們的人早上去撲了個空。」

    「他難道不知道今日是該給母親上墳的時間嗎?」洛傾雪皺了皺眉頭,立新墳半月,至親之人上墳;這是流雲自古以來不入流的習俗;據老一輩的人將,那是為了讓那些孤魂野鬼知曉,此處是有人之地;二來也是為了給新鬼多一些買路錢,黃泉路上,能有錢打點鬼差,不至於太受苦。

    縱然沒有誰能夠說清楚這樣的說法到底是對還是不對,但逝者已矣,為了讓逝去的人能走得更好,也為了能讓或者的人更安心,這個習俗就這麼保留了下來。

    錦笙瞧著洛傾雪那略帶著哀傷的眼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輕聲安慰著,「老爺或許有要事在身,不便前往;前日裡他不是還特地吩咐姜嬤嬤所有的紙錢都多備上一些的嗎?」

    「……」洛傾雪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卻沒有說話。

    前往玉琉山,姜嬤嬤本欲領著四個大丫鬟並八個二等丫鬟隨行;洛傾雪拒絕了,可隨行的林林總總加起來卻仍舊有十數人之多。

    原本洛傾雪不想這麼誇張,但姜嬤嬤堅持,洛傾雪也明白,不管身為鎮北侯府的大小姐還是平安和樂郡主,她都不能再如以往那麼任性了,只默認了。

    坐上馬車,洛傾雪將除了錦笙之外的其他人都給趕到了後面,與洛青雲、洛傾寒一起。

    「妹妹,怎麼了?瞧著臉色不太好。」洛青雲有些擔憂,語氣帶著關切。

    洛傾寒看過來的眼神也很是擔心,眉宇微微顰蹙著,薄唇緊緊地抿住;許是兄妹憐心,他隱約能夠感覺到她心中的害怕和恐慌;只是,今日他們只是去與母親上墳而已,她的傷心他能理解,只是那股害怕和恐慌從何而來?

    難道是上次從相國寺回來時,被追殺的事情她還沒有忘記?心中這樣想著,身體已經先於一步做出了反應,待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手已經覆上了洛傾雪的手背,他身子僵了僵,雖然已經盡量柔和的語氣卻仍舊帶著僵硬,「別擔心,會沒事的。」

    「嗯。」只看著他的表情,洛傾雪就知道他時誤解了,不過也不解釋。

    「妹妹該多笑笑的,待會兒母親見了該擔憂了。」洛青雲抬手,輕輕地替她將額前的碎發別到耳後,動作很是輕柔,「這才兩日沒見,瞧著妹妹又清瘦了不少,到底怎麼回事?」

    說道最後語氣有些嚴肅,最後半句自然是對錦笙說的。

    錦笙身子微微顫了顫,飛快地抬起頭朝洛傾雪望了一眼,然後低下頭壓低了嗓音,帶著淡淡的哀傷,「這兩日小姐身子不大好,用膳也很少。」

    「妹妹,你怎麼了?」洛青雲面色陡然沉了下來,「可是身子還有哪裡不舒服?」

    馮素煙利用銀葉對她下毒的事情她並沒有告訴洛青雲和洛傾寒;她也尋過機會與他們查過;許是因為當初他們對馮素煙、宋芊芊那樣厭棄和嫌棄的態度,讓她們沒有機會接觸到他們;他們體內並沒有潛伏的籮蔓子。既然如此,知曉馮素煙的目標只有她自己,她也沒有必要拉著他們一起擔心了。

    她抬起頭,勉強地扯了扯嘴角,「我沒事的。」

    「當真?」洛青雲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狐疑,心底卻很是無奈。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被他從小捧在手心的妹妹開始對他疏離;起初,因為有宋芊芊,他尚能理解,畢竟母親對她那般的諄諄教導過;總是他對那樣的說法很不以為然,也曾在私底下與傾寒說夠一些事情,畢竟是同為男子;可對於傾雪這個妹妹,他總希望她有個無憂無慮的童年,不希望她過早接觸那些黑暗的東西;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她可以永遠這麼單純快樂地活下去。

    只是這一切好似都只是他的奢望,從來他都以為自己能夠保護好她;可是到最後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因為馮素煙、宋芊芊母女的心計對他漸行漸遠;每每他的出現都讓她那般的生氣暴怒;漸漸地他學會了忍耐,學會了……避開。甚至為了讓她開心,為了不讓自己忍不住出現在他面前,他選擇了去軍隊,隨軍遠走邊疆。

    抬起頭,望著面前那與母親有七分相似的容顏,只是她的美與馮望月的不同;更多的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澄澈,絕非那種單純到極致的不諳世事;只是這種美,更讓人著迷,更讓人無法拒絕。

    那些事情,她永遠都不會知道的。她不會知道,當初接到母親病危的消息時,他第一個念頭不是母親離去的傷心,而是那個他捧在手心的小丫頭會有多難過。只是那麼短短的片刻之後,他又有些唾棄自己,若非母親的收養,他或許早就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他怎麼可以。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從漠北快馬加鞭地趕回來,心中卻又很是不安,那個小丫頭,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們無可避免的需要見面的。她會不開心的吧。

    她永遠都不知道,當他再次聽見她那軟軟糯糯的「大哥」時,有多麼的悸動,甚至……想要落淚。多久了,她沒有那般喚過他,唯有在夢裡,他才能再見到她那略帶依戀的眼神;如今這麼真切地出現在自己面前,他真恨不能就這樣將她擁入懷中,可是當時那麼多人在,尤其在聽說他們在回來的路上居然遭到截殺的時候,他的心跳都不由得慢了半拍。

    他們之間終於可以如過去那般了嗎?

    自從這次回來,發現了很多的事情;兩人之間似是沒有任何間隙般,能一起聊天、用膳,能開玩笑,他能寵溺地揉著她的發,看著她笑,看著她哭。只是,好像總是覺得隔著點兒什麼,她也有了瞞著他們的秘密了嗎?

    原本他以為,以為是那段時光疏離了他們的關係,離間了他們的感情,可後來漸漸地他發現了不對;總是洛傾雪與他的關係再僵硬的時候,她對洛傾寒的依戀和感情卻從來沒有半分變化;可他發現,她瞞著他的那些事情,傾寒竟然也不知道。

    這個小丫頭……當真是長大了嗎?

    被洛永煦那帶著濃烈探尋的灼熱目光瞧得很是不自在,洛傾雪抬起捏著手絹的素手,微微捂著唇輕輕咳嗽兩聲,然後轉過頭,「大哥,你這樣看著妹妹做什麼?」

    「沒。」洛青雲回過神來深吸口氣,只要他們之間的感情沒有因為那段時間而生疏就很好了;他嘴角微微勾著,仍舊是那副能讓所有閨閣女子都怦然心動的溫潤淺笑,「只是覺得妹妹,嗯,當真是長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

    洛傾雪低著頭,嘴角微微勾著,眼瞼低垂掩去眼底的波動,「大哥說笑了,人總是要長大的。」她轉頭,望著因為馬車行進而微微飛起的窗簾外面,翠綠的青山,悠悠的白雲,她深吸口氣,似乎覺得心情也放鬆了很多,「母親不在了,我總該讓她放心的。」

    「妹妹已經做得很好了。」好到讓他都覺得很是慚愧。

    洛青雲抬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母親若是能瞧見,定會覺得欣慰,以你為榮的。」

    「……」

    對洛青雲的話,洛傾雪只是低下頭,嘴角噙著清寒薄笑,不置可否。

    以她為榮嗎?

    低下頭看著那仍舊纖細白皙,卻已經開始沾染人命的雙手,縱使用盡世間所有的水也洗不乾淨她雙手的血腥;有她這麼一位視人命如草介,未達目的不折手段的女兒,母親她……當真會以她為榮嗎?

    「別想太多了。」洛傾寒握著她的手,緊了緊。

    「嗯。」洛傾雪點點頭,「我明白的。」

    到了玉琉山,馮望月的墓修建的非常的豪華大氣,宛若一座金碧輝煌的府邸,方圓一里都用白色的大理石鋪就,好似一座小型的園林般。

    從門口處進入,到正中央的墳塋,行了約莫一刻鐘;在墳塋的旁邊,那座精緻的木製小樓終於建好了,裡面住著的是守墳人。

    「奴才參見郡主。」

    「行了,起來吧。」洛傾雪瞧著打掃得乾乾淨淨,整理得一絲不苟的陵園,神色稍微滿意了些;轉念,她兀自開口,「今日可有其他人來過了?」

    守墳人搖搖頭,低著頭聲音很是恭謹,「沒有。」

    「……」頓時,洛傾雪眼中閃過一抹失望,「行了,沒你的事了,你先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守墳人離開之後,錦笙瞧見洛傾雪那副哀哀淒淒的模樣,想要安慰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洛傾寒想要將她攏入懷中細細呵護,安慰可環視一周瞧著這麼多下人在場,也只能作罷。妹妹已經十二了,若非因為母親的離開,已經是可以議親的年紀,縮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又鬆開,再握緊;他不能因為自己而敗壞了妹妹的閨譽。

    「沒事的,母親……會明白的。」

    洛傾雪哀傷滴望著不遠處那雖然華麗卻異常冰冷的墓碑,母親當真會明白的嗎?她明白了以後,可曾會傷心,會心痛,會……心死成灰?

    「小姐,咱們該去給夫人燒紙錢了。」姜嬤嬤在心中搖搖頭,只是有些坎,只能自己從心裡邁過去了才好。

    洛傾雪點點頭,任由錦笙攙扶著。

    對於這些東西,繁文縟節,她其實也不是很明白,只是照著姜嬤嬤說的,她說一樣,她做一樣;整整兩個時辰之後,她這才與兩位哥哥跪在墓碑前,手上拿著紙錢,邊燒,眼淚邊不住地往下掉。

    「母親,雪兒很好;哥哥們也……很好;您也要好好的。」

    洛傾雪將手上的紙錢放入面前的火盆中,薄唇開開合合,卻早已經是泣不成聲。

    「母親,您放心,我會照顧好弟弟妹妹的。」洛青雲看著那墓碑上洛馮氏望月幾個字,瞳孔縮了縮,深吸口氣,安慰著洛傾雪。

    洛傾寒仍舊一貫的不善言辭,只是卻望著那墓碑好久好久。

    ……

    「小姐,我們該回去了。」

    瞧著已經漸漸西斜的太陽,姜嬤嬤不得不提醒自上墳,燒過紙錢之後就一直依偎在墓碑旁邊的洛傾雪。

    洛傾雪抬起頭望了望天空,薄唇開開合合,兀自呢喃著,「已經未時了麼,這麼快……」

    轉頭,瞧著那冰冷的墓碑,她好似看到了那張溫柔淺笑的容顏。

    母親,您放心;女兒會好好的,好好的替您、替女兒自己,報仇血恨。

    我會照顧好哥哥們,看著他們成家、生子。

    母親,您若當真在天有靈,就睜開眼睛好好地看著;看著你那疼愛入骨的妹妹是怎麼的心如蛇蠍;看著你口中那溫柔善良、弱柳扶風的侄女是怎樣的歹毒心腸;看著女兒時怎麼將她們一點點扒皮抽筋,最後生不如……死!

    深吸口氣,起身,她不再轉頭看向那冰冷的墓碑,邁步朝著陵園的大門口,步伐堅定,那背影在陽光的餘暉中不斷地拉長,再拉長。

    姜嬤嬤轉頭看著墓碑,又看著那帶著無盡蒼涼和哀傷的背影,搖搖頭,「夫人,您若當真在天有靈,就保佑小姐,不要再受到這樣的苦痛和折磨了。」

    「妹妹,別想太多;若是什麼時候想母親了,大哥再帶你來就好。」洛青雲以為洛傾雪對馮望月不捨,畢竟閨中女子出門,很不容易的。

    洛傾雪也樂得他們這般誤解,抬起頭,哭過的雙眼帶著紅腫,語氣帶著濃濃的鼻音,「那可不許騙我。」

    「大哥什麼時候騙過你。」洛青雲抬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只要你想,大哥什麼時候都可以帶你出來。」

    「我就知道大哥你最好了。」洛傾雪猛地撲進洛青雲的懷中,卻沒有注意到叢林暗處,有一雙清澈卻涼薄的雙眼,眸子裡早已經是風雪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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