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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 冒牌連長(下) 文 / 望水橋

    穿過後山亂墳崗子的時候,看著四周凌亂的墳頭,橫七豎八的墓碑,耿長樂感到陣陣陰風襲來,那人走路的姿勢就像幼童寫字般一筆一劃的,步態僵硬且不自然,再想想陳菲菲剛才說的話,他真的感覺有些頭皮發緊。

    陳菲菲倒是一直面帶微笑,遇到崎嶇的路面,她會伸出一隻胳膊,讓耿長樂攙扶,雖然一路上她沒說話,但那神情看上去似乎對這一切都瞭然於胸。

    三人一直走了一個小時左右,眼前出現了一座村莊,村口的大石碑上刻著三個大字:劉集營。

    看到這幾個字,耿長樂心裡也犯起了嘀咕:劉集營素來不是八路軍的堡壘村,倒是年年被評為鬼子的「治安模範村」,盧鐵旺連長為什麼要藏在這裡?此時再想想陳菲菲的話,覺得當真有幾分道理。

    一進村,陳菲菲就開始嚷嚷起來,說自己走了這麼長的路,腳都快腫了,接著不停地抱怨路不好走,風也不好好刮,諸如此類,總之搖身一變成了不講理的刁蠻小姐,耿長樂聽了心裡暗自發笑,只是扶著她一隻手臂,一直向裡走去。

    那人引著他們來到一間破舊的茅草房前停下,陳菲菲抬頭打量了一下,從外表上看這就是一間普通的農家小院,屋外用紙條圍成籬笆,四周都是光禿禿的黃土地,大門是用破木板釘成的,歪歪扭扭耷拉在一邊。

    一進屋,一股濃烈的藥草氣味撲鼻而來,一共兩間屋,外面的是灶間,正熱著一鍋湯藥,水已經燒開,辟辟噗噗冒著白汽,裡屋有一個大炕,炕上躺著一個人,蓋著被子。

    儘管心裡還帶著疑惑,可耿長樂一看到「盧鐵旺」身受重傷躺在床上,鼻子還是不由得一酸,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陳菲菲扭著腰肢也跟進來,一屁股坐在床邊,滿臉關切地看著傷員。

    「盧連長嗎?」陳菲菲輕聲問道。

    「是,是我。」那人吃力地答道,一說話就不住地咳嗽,儘管全身大部分蓋著被子,可依然能看出他體格不錯,真是和盧鐵旺別無二致。

    「你怎麼躲到這兒來了?多不安全吶!」陳菲菲笑眼盈盈地凝視著他。

    「前些日子鬼子掃蕩,隊伍被打散了,我受了傷,幸虧這兒的老鄉收留我,讓我一直在家養傷。」「盧鐵旺」一說話就喘著粗氣,他的胳膊上和臉上全是瘀傷,那張臉已經腫得泛起了亮光。

    「看來盧連長的傷恢復得不錯,過兩天就能下地了!」陳菲菲輕輕把手放到他的胳臂上,疼得他不住地哆嗦起來。

    「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盧鐵旺」問道。

    「多虧了你的這位『老鄉』唄,」陳菲菲笑道,「他去縣城送的信,我們這才知道原來您在這裡,要說咱們可是有淵源,根據地一別多日不見了,心裡想你的緊。」陳菲菲臉上一直帶著端莊的微笑,似乎在和一個多日不見的老友說話。

    一聽到根據地,「盧鐵旺」掙扎著坐起身來,盯著陳菲菲的眼睛,關切地問道:「你們還知道其他同志的消息嗎?我現在急於恢復組織啊!」

    耿長樂的心都蹦到了嗓子眼,他張了張嘴,陳菲菲狠狠瞪了他一眼,還用鞋跟在他腳上碾了一下,耿長樂一下子清醒過來,他與盧鐵旺非常熟悉,盧鐵旺的相貌聲音在他腦海裡清晰可見,可眼前這個人已經受了重傷,被打得不成人形,而且由於傷勢過重,聲音都變得嘶啞,雖然身形上看去很像,可形象畢竟和他腦海中的有一定差距,聯絡組織這樣的事,萬萬馬虎不得,想想他們在永定城裡呆了沒多久,就已經被人設計了多次,放人之心不可無,這次他也留了個心眼,再不妄自開口,一切等陳菲菲弄清楚再說。

    陳菲菲把嘴湊到「盧鐵旺」的耳朵邊上,壓低聲音說道:「其他人都被抓了,關在縣城的司令部裡。你想不想去救他們吶?」

    「盧鐵旺」聽罷,低聲嚎哭起來:「都是我不好,中了鬼子的圈套,害的同志們被抓,我一定要去救他們,你們要和我並肩戰鬥!」他嚎哭的聲音就像是狼在嚎叫,陳菲菲聽著身上直起雞皮疙瘩,人的情感是不能立刻裝出來的,特別是哭聲,如果不是發自肺腑的,聽上去就讓人感覺特別不舒服。

    從他的哭聲中,陳菲菲已經把懷疑提到九分,又聽他問自己想不想去幫忙,心想你這是給我下套呢,這場戲也唱得差不多了,該收場了。主意打定,便冷笑道:「盧連長想救人也得先養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我來以前,就聽說你受了重傷,特意從縣城裡拿來上等的草藥,專治跌打損傷,只要往傷口上一抹,立刻見效,盧連長你趕快試試。」

    說罷從小坤包裡掏出那只「紅盞琉璃鍾」,把鍾狀的花瓣一下子按到「盧鐵旺」的傷口上,那花朵見到人血,立時扭動起來,花蕊吸血膨脹,順著傷口就往裡鑽去,劇痛引得「盧鐵旺」直翻白眼。

    「稍微堅持一下,疼勁兒過去就好了!」陳菲菲假惺惺地安慰道。

    「媽呀,這是『紅盞琉璃鍾』!」「盧鐵旺」一個趔趄從床上蹦了起來,衝著窗戶外大喊:「程會長救命,渡邊太君救命!」一面伸手用力去拽那枝條。

    渡邊一郎和程雲彪面色鐵青地出現在門口,和陳菲菲四目相對,陳菲菲得意地笑了:「渡邊太君您來的正好,這兒有個八路,快把他抓起來!」接著伸手一指「盧鐵旺」,「就是他!」

    「太君快救命啊!」假盧鐵旺帶著哭腔哀號著,眼看那怪花的枝條在他身上越鑽越深。

    渡邊一郎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沒想到自己設計的好局被胡魁這傢伙給演砸了,眼下他只能訕笑著解釋:「是這樣的,陳小姐,這是我們設計的一個方案,專為了抓城裡潛藏的八路,這個盧鐵旺是胡魁扮演的,只是沒想到你們竟然來到這裡。」

    陳菲菲不屑地瞟了他一眼:「自從進城我就一直憋著一股氣,一定要好好收拾這個盧鐵旺一頓不可,正好昨天高副官上街買東西,也不知道怎麼這麼巧,就讓我們遇上了,我高興得很,這股火終於能發出來了,這也得感謝程會長,要不是他送我的好東西,我也不能發洩的這麼痛快。」接著她一拍自己的腦袋,故作驚訝地嚷道:「壞了,我忘了這是渡邊太君設下的方案,是為了抓八路的,都怪我不好,我可把胡隊長害慘了,下次你再做方案可得提前告訴我啊,要不然多危險啊,幸好是誤會,胡隊長你沒事吧?」

    就聽「噗通」一聲,胡魁已經疼得昏死過去,一頭直撅撅栽到了床上。

    「嘖嘖嘖」陳菲菲砸吧著嘴唇:「胡隊長這一身瘀傷可不容易啊,怎麼弄上去的?」

    「剛打出來的!」渡邊一郎的臉都快變成豬肝色了,他懊惱地揮了揮手,幾個手下趕忙過去,將昏迷的胡魁架了出去。

    陳菲菲又擺出一副肅然起敬的神情:「得下多大勁才能打得腫成這樣啊,真是太了不起了,真是佩服!胡隊長為了皇軍的大業可真是忠心耿耿,忘我奉獻,太君可一定好好好犒勞他,只是他現在這個樣子,太君您的方案可得延緩執行了!不知道您還能不能找到一個像胡隊長這樣辦事得力的手下呢?」

    渡邊一郎死死咬著牙齒,差點就要罵出髒話來,心裡不停地咒罵著,他也不想再和陳菲菲多說一句話,只想馬上離開這個讓他把臉都丟盡了的「模範村」。

    就在他轉身想走的時候,陳菲菲又說了一句話:「您的方案顯然還得好好設計,像今天這樣的事兒,如果田中伯伯知道有我摻和,一定會狠狠罵我的!」說完這句話,她輕伸出手臂,讓耿長樂扶好,扔下已經開始打哆嗦的渡邊一郎,翩然而去。

    渡邊一郎兀自站在那裡氣急敗壞地哆嗦了好久,隨後仰天大喊道:「八嘎!八嘎牙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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