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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 冒牌連長(上) 文 / 望水橋

    城北的劉集營村是一個冷僻的村莊,全村的人口不足二百,據說因滿清年間曾駐紮過一個兵營而聞名,由於人口稀少,易於控制,日本人對這裡的治安很滿意,在田中小尾時期,這裡年年被評為「模範村」。

    渡邊一郎站在村口的大槐樹下,此時正焦急地等待著,和風不出城,冷雨滅秋燈,中秋過後,縣城裡尚且還算涼爽,可往北十幾里的光景,地面已經開始蕭瑟枯黃。

    他抱著肩膀站在風口,不由得感覺鼻子發癢,幾個噴嚏打下來,他知道金秋將過,寒冬轉瞬及至,要未雨綢繆,做好過冬的準備。

    對於陳菲菲和所謂的高二力,他從沒有放鬆過警惕,這兩個人在縣城裡出現的時間那麼巧,陳菲菲由於有個將軍老爹,她的身份暫時可以定論,可那個高二力,渡邊一郎總感覺他看自己的眼光那麼的異樣,他憑借天生的敏感,感覺此人一定和抗日武裝有著莫大的瓜葛,如果真如他所想的那樣,那麼不光是高二力,就連陳菲菲和她的父親陳忠海,他們的命運都將被改寫。

    這段時間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陳菲菲來到縣城之後的第二天,程雲彪的線人就雙雙發了瘋,而且隨後張秋芳竟然離奇死亡,看起來,這件事和陳菲菲二人沒什麼關係,可渡邊總覺得事有蹊蹺,特別是當他得知事發當晚,陳菲菲和高二力就睡在張秋芳隔壁的時候,就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對於中國人,他從來都不會百分百地相信。

    當然,所有這些想法,他並沒有告訴自己的上司田中大佐,他深知這位上司的脾氣,加入沒有確鑿的證據,就只會引得他勃然大怒並且不停地喊叫,「豎子不足與謀」是他最欣賞《史記》裡的一句話,「總有一天,皇軍駐永定城最高軍事長官的位置是我的!」他自言自語道,這就是他現階段的奮鬥目標,也是他孜孜不倦四處懷疑的不竭動力。

    就在幾天前,他不懈的努力思考終於有了結果,他親自布下了這個自以為是天衣無縫的妙局,他是一個勤快的人,有了想法就立即付諸於行動,於是他找來了程雲彪,王桂芝和胡魁,要他們和自己共同演一場戲。

    「程會長,你的任務是負責釣魚,務必要讓魚兒上鉤,皇軍對你的能力信任大大的!」他當時語重心長地拍著程雲彪的肩膀說道,還特別吩咐他們一定要注意保密,知道這件事的人一定要越少越好。而當時的程雲彪已經得知,度過了中秋之夜的陳菲菲,竟然只受了一點輕傷,此時正安然無恙地躺在床上嗑瓜子,這對他的自尊心產生了莫大的傷害,這種傷害又導致他一聽到陳菲菲的名字,心中的無名火就按耐不住往上冒,因此,對於渡邊的這次安排,他是舉雙手贊成並且全身心地投入進去,為了不走漏風聲,他甚至使出了黑仙會的三大絕招之一。

    對於盧鐵旺這個名字,王桂芝和胡魁並不陌生,他們已經打了很長時間的交道,當然總是吃虧的時候多,對於盧鐵旺的相貌身形,這兩人簡直瞭如指掌,渡邊已經謀劃了很久,他看中了胡魁的體格和盧鐵旺相差不多,因此打定主意讓他冒名頂替,裝作盧鐵旺,王桂芝是個化裝高手,在他手下經常易容化裝成各色人等,潛伏在縣城的各個角落搾取情報,他二人聯手,就確保能打造出一個逼真的「盧鐵旺」來,再讓程雲彪派人放出風去。如果高二力和陳菲菲真是八路臥底,他們一定會來,只要他們能來,見到「盧鐵旺」後,稍加引誘的話,就一定會吐露真情,而自己就帶著人躲在暗處偷聽,只要聽到敏感的詞彙,就衝出來將二人一舉拿下。

    昨天傍晚,程雲彪傳來消息,說兩個人已經上鉤,並把他們當時的對話全部寫成信件,送到了渡邊一郎的辦公桌上。

    當晚渡邊挑燈夜戰,將他們所說的話一字一句細細斟酌,這才發現兩人實在是謹慎,字裡行間沒讓他抓到什麼把柄,本來想著如果能找到漏洞的話,今天大家就不用忙活了,但轉念又一想,好飯不怕遲,越是狡猾的魚,釣到以後的成就感才越大,這兩位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那具不妨把這齣戲演完,等到見到「盧鐵旺」本人,就不由得他們不吐口。既然他們已經上了鉤,就不怕他們不來。

    眼下,所有人都準備就緒,坑已經挖好,就等著陳菲菲和耿長樂往裡面跳。

    想到這裡,渡邊一郎在瑟瑟秋風中哼唱起了《櫻花》,為自己的絕妙構思而自我陶醉了良久。

    這天早晨,耿長樂早早就起了床,這件事堵在他心裡,讓他一天以來茶飯不思,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連長跟前,對於連長盧鐵旺,他是有感情的,而且這感情非比尋常,是經歷過生死過命的情誼,況且見到連長就等於見到了組織,所以他的心裡激動與焦慮齊飛,興奮共期待一色。

    他倒是很焦急,可陳菲菲卻不緊不慢地往臉上摸著雪花膏,他一瞧見這做派就來氣:「又不是去相親,你打扮得花枝招展地給誰看!」不能大聲喊,只在嘴邊嘟囔了一下。

    陳菲菲依然我行我素,抹完雪花膏後,又背著手擺弄窗台上的「紅盞琉璃鍾」,一邊澆水一邊嘴裡唸唸有詞,那意思似乎是說你快快長,長大了種滿地之類的,耿長樂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最後甩下她,自己來到大門口生悶氣。

    陳菲菲見他出了門,臉上微微一笑,見此時屋子裡只有她自己,便迅速取來剪刀,將那盆花裡的一株枝條連同花朵一同剪下,這兩天吃零食剩下不少油紙,她取來一張,麻利地將那枝條包好,放到自己隨身攜帶的小坤包裡,對著鏡子打起精神,也走出大門。

    耿長樂正蹲在門口,她過去也不說話,上去對著屁股就是一腳,隨後自顧自往前走,耿長樂本就被她磨得沒了脾氣,此時也只能一臉不悅地跟在後面。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說話,快到城北門的時候,陳菲菲突然停下,一本正經地問道:「你們連長會招魂術嗎?」

    耿長樂被這個問題弄得一頭霧水:「開什麼玩笑,我們的隊伍裡怎麼會有這樣的邪門歪道?」

    陳菲菲說:「你還記得我昨天離開茶館時,對你說過的話嗎?」

    耿長樂說:「你說那個送信人不是活人,我倒現在都沒搞明白,他雖然看起來古怪些,你也不用這麼咒他吧?再說不是活人他怎麼會說話走路的?」

    陳菲菲冷笑道:「那個人換命的時候我見過,當時他躺在桌子上,就像是一具屍體,聽說,他因為私藏大洋,神智早被程雲彪摧毀了,只剩下一具會喘氣的臭皮囊,本來程雲彪要拿他給張秋芳換命的,不過後來他改了主意,想暗算我,這才使得張秋芳命喪黃泉,假如當時程雲彪老老實實幹事的話,那昨天跟你說話的那個人,就是張秋芳,想想看吧,這傢伙既然早就只剩一具軀殼了,那昨天跟你說話的是誰呢?」

    耿長樂不解地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陳菲菲莞爾一笑:「都是張秋芳告訴我的。」

    聽她這麼一說,耿長樂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從咱們進城到張秋芳死亡,咱倆都在一起,你什麼時候和張秋芳談過話?你現在說話我越來越聽不懂了。」

    陳菲菲踮起腳尖,使勁地拍了拍他的頭頂:「聽不懂就算了,提前警告你,到時候別說話,你想說的話都讓我來說!」

    耿長樂雖然不理解她說那番話的意思,但經過這段時間相處,他知道陳菲菲不是個無理取鬧的女孩,她要做什麼事,總有她的道理,既然她對自己說了那番話,說明她已經發現了問題,再想想那送信人的怪異舉止,心中那團熱火唯有無奈地一點點熄滅。

    小個子男人早就在城門口等著他們,見了他們,也不說話,轉身出了城門,兀自向前走去,他們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後面,三個人默不作聲地向城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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