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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五章 浮生如夢 第三節 文 / 不爭而勝

    苦海一回到大同寺,便立即來到師父的禪房拜謁,關切道:「師父,弟子聞悉您老人家身體抱恙,不知患了何病,可有治癒?」了塵大師示意苦海坐下,然後徐徐問道:「去了數日,你可有何心得?」

    苦海坦然道:「多謝師父一片苦心,弟子連日來獲益匪淺,雖不敢說已得真諦,卻也有所心得。」他說著頓了頓,繼續道:「佛在心中,心既是佛。心存萬物,萬物既是心。」

    了塵大師微笑道:「看來你慧根匪淺,完全可以繼承老衲的衣缽了。」苦海愁眉苦臉道:「只是弟子鹵莽,此番前往溫州,犯了一件不知是對是錯的事,恐怕會令師父失望。」了塵大師淡淡道:「往往有時候,一件事到底是對是錯,並不是由當事人來決斷的,這需要時間來證明,你又何必掛在心上。」

    苦海鬱悶道:「弟子廢了一個惡霸的武功,真不知他會不會去報復問知居士?」了塵大師道:「色是相,空亦是相。色亦不色,空亦不空,方能無我相,無心相,無眾生相。事以犯下,後果難以預料。問知自有他的能耐,你又何必擔憂。好了,時辰已不早,你就先下去歇息吧!也許三更月明,方悉武林大事。」

    苦海聞言愣了愣,但又不便多問,於是拜辭而去。他渡步出了師父的禪房,一路沉思著回到自己屋中。了塵最後的話必有深意,但苦海真正擔憂的,卻是師父的身體。最近這一年,了塵時常咳嗽,兼之雙目晦暗無神,早已不復往日的神采。苦海知道師父已年過百歲,唯恐來日無多了。

    「苦海師弟。」苦海正自出神,卻見苦難含笑而來道:「聽說師弟此去溫州獲益匪淺,真是可喜可賀。師父他老人家急著找你回來,怕是有大事相托。你看為兄和苦渡師弟,入門都已越二十載,卻偏偏你最晚來,反而得到了師父的衣缽。」

    苦海忙道:「小弟此番出山獲益良多,若非師父召喚,可能還會呆上段時日。師兄也莫要埋怨師父,其實師父在傳我神功的同時,也將救世濟人的千斤重擔交給了我。小弟既然責無旁貸,也唯有擔負起這份責任了。」

    苦難一挑眉毛笑道:「學好本領可做的事多得去了,別老想著什麼責任不責任的?比如說,你可以去從軍或者當官,成為手握大權的重臣。再比如說,你可以去奪取武林盟主之位,過著號令群雄高高在上的日子。或者你有雄心壯志,亦可以拉起一隻軍隊,逐鹿天下,改元建制。這些不都是很有意義的事情嗎!」

    苦海淡淡道:「小弟學藝,只為救濟苦難,普度蒼生,絕不敢奢求功名利祿。即便我龍登九五,建立新朝,可第一件要做的事情,還是止戈息武,安撫百姓,讓天下黎民都過上太平日子。如若不然,帝位勢必難保。由此可見,一個人無論有多高的成就,都得為天下蒼生謀福祉。所以無論做何事,都沒有根本的差別。以其去苦心爭奪,得來後行將就木,還不如多花點時間和精力,去做個無所牽掛的行善人。」

    苦難被苦海說得一愣,暗忖道:「此人胸無大志,愚不可及,已不足為慮。」於是乾笑了幾聲,說道:「師弟視名利若浮雲,雖成不了大事,卻也難得練就了一顆菩提心。其實人世間紛紛擾擾,早已有了定數,我等也無需庸人自擾。」他說著頓了頓,又問道:「師父近來身體違和,他老人家對你可有什麼特別的交代?」

    苦海受到提醒,立刻明白了了塵大師最後那句話的含意,於是尋思道:「師父定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交代,而且是不足為外人道是。」他細細一琢磨,旋即又想道:「師兄說的話,我雖不敢苟同,但和這永恆的天地相比,每個人的存在都不過是瞬間而已。世間萬法,各有各的道理。而我所能做的,也唯有自守其道罷了。」

    苦海想罷,方坦然道:「小弟也正擔心師父的身體,可他老人家只吩咐我好好修行,其餘之事都不過是末節。」苦難徒自不信,又問道:「師父就沒交給你什麼要緊的事物嗎?」

    苦海奇道:「師父有什麼要緊的事物要交給我嗎?」苦難聞言一愣,旋即笑道:「那你就得去問師父了,說不定他老人家早幫師弟定了前程,只等你一展拳腳呢!」苦難去後,苦海心緒難平,越想越覺得了塵大師要交代自己的事情,一定非比尋常。

    苦渡採了些草藥回來,見苦海呆立在院子裡,於是上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苦海這才回過神來,施禮道:「二師兄又給師父採藥去了?」苦渡微笑著拿起一把黃芩比畫了幾下,苦海會意道:「二師兄只管去熬藥便是,晚膳便交由我來做吧!」兩人相視一笑,便自分頭做事去了。

    月黑風高,時過三更。苦海悄然來到了塵大師禪房外,正不知該不該叫門,卻聽師父蒼老的聲音喚道:「進來吧!」苦海遂推門而入,朝了塵大師施禮問道:「師父深夜叫弟子前來,不知有何明示?」

    了塵大師示意苦海在自己對面坐下,這才緩緩道:「無涯也好,苦海也罷,老衲今日所言非同尋常,你得聽仔細了。」苦海忙雙掌合十道:「弟子謹遵師命,不該有所廢忘。」了塵大師這才徐徐講起了故事。

    早在三百年前,唐朝高僧玄奘,至天竺留學十餘年,終於取回《大乘真經》等六百多部經書。但就在玄奘即將離開天竺那爛陀寺之際,天竺高僧戒賢法師座下一個叫維摩達的弟子,卻提出要到中土傳經頌道。戒賢法師於是派他隨玄奘一同來了中土。這個叫維摩達天竺人,其實乃是達摩老祖的後人,精通天竺各派武學,一身功夫更是出神入化。他來中土的目的並不是傳經頌道,而是想見識一下,老祖宗遺留在少林寺的諸般絕技。

    維摩達來到中土後,就直奔莆田少林寺,找到六祖慧能法師,說要領較一下少林的七十二絕技。誰知慧能法師卻道:「我只從弘忍法師處繼承了禪宗的衣缽,你若想切磋武藝,可往嵩山少林找神秀師兄,或到邙山找當世奇人秋山客。」維摩達離開莆田少林寺後,先後找到了神秀大師和秋山客,三人於是相約在華山之顛切磋武藝。

    然而三人的武功各有千秋,大戰了七日七夜依舊難分伯仲。三人也在切磋中不斷交流,直到心心相惜。維摩達更是趁熱打鐵,提出三人合創一套武功的想法,並得到了神秀大師和秋山客的支持。於是三位先賢便在華山之巔,窮十年的光陰,嘔心瀝血,合創出了一套極厲害的功夫,並把他著成了一本書。

    由於此書乃三人在太華頂所著,故而取名為《太華心經》。太華神功是一套海納百川的功夫,它可以將真氣流轉於人體各個部位,並發出各種奇思妙想的招數。就好比一個人雖然只懂得一套武功,但卻能用上百種法子來詮釋招數,且各有各的妙處,讓對手根本人無從揣摩,更無從應對。但由於這套武功太過詭異霸道,三位先賢為保萬一,遂將秘籍一分為三,各保留了一部分,以防奸惡之人覬覦,從而為禍武林。

    維摩達回到天竺後,憑著極強的記性,將心經完整地默寫了出來,並傳於後人,而自己卻因心力交瘁而死。那秋山客離開華山不久後也壽終正寢,他的那部份藏書,後來落到了皇室手中。神秀大師回到少林寺後,擔心太華神功被惡人學去,無人能夠克制,於是又窮盡心血尋找破解之法。奈何歲月不饒人,直至大師圓寂的前一刻,他才悟出了破解之法。遺憾的是,大師指著《大乘真經》便飛昇極樂,並未留下隻言片語。

    從此以後,少林寺的歷代高僧都想從真經中悟出神功,用以克制《太華心經》。人就是如此有意思,往往創造出一樣厲害的物事,又想著去創造另一樣來加以克制。不過遺憾的是,這些少林高僧雖然創造出了五花八門的功夫,也僅僅只是完善了七十二絕技,並不能真正克制太華神功。

    苦海聽到此處,方才醒悟道:「原來師父傳弟子《大乘真經》,還有這層含義。」了塵大師微笑道:「先賢未盡的事業,總要有人去完成。何況這太華神功若是讓惡人學去,必會塗炭生靈,貽害蒼生。」苦海忙雙掌合十道:「弟子明瞭。」

    了塵大師這才接著講他的故事道:「誰知過了一百多年,大唐發生安史之亂,就連少林寺也慘遭殃及。就是那藏於少林寺和皇宮中的兩部《太華心經》,便在哄搶和大火中化為了烏有。當維摩達的後人得知此事,為了表示尊重,便讓一個叫維摩智的門人,攜帶著這部曠世奇書重返中土。

    沒有料到的是,那維摩智在穿越大雪山時遇上了雪崩,被困深谷長達寅月,最後才被一名叫秦兆銀的關中商人救起。但那時維摩智已經奄奄一息。他為了完成任務,只好將心經和隨身武器交給秦兆銀,並委託他轉交少林寺妥善保存。他甚至千叮萬囑,要秦兆銀切不可擅自修煉,以免走火入魔。可遺憾的是,當一個人為某樣事物深深吸引時,便會萌生出無窮的慾念。」

    一股愁苦湧上心頭,苦海不由地想起了江寒玉。要是當年自己能夠把持得住,也就不會生出那許許多多是非了。既然錯全在於自己的貪婪和妄想,那所造的孽也唯有自己來承擔了。

    只聽了塵大師繼續道:「這秦兆銀乃關中巨賈,擁有敵國財富。他回到長安後,因覬覦《太華心經》的威力,便想如果自己練成神功,那不但能掙到更多的錢,還可以傲視天下,成為武林至尊。甚至於招兵買馬,逐鹿中原。此念一生,秦兆銀再也按奈不住,於是偷偷修煉起神功來。但他不知道,這太華神功極其深奧,並非常人可以企及,如無雄厚的功力做根基,就去強加修煉的話,很容易走火入魔,百骸俱焚。」

    苦海道:「看來這位秦施主必是凶多吉少了。」了塵大師頷首道:「不錯。秦兆銀只練到第三層,就感覺筋脈錯亂,氣血逆轉,已是走火入魔了。他心知來日不多,奈何幾個兒子又是紈褲子弟,不但資質魯鈍,更是十足的敗家子。秦兆銀無奈之下,只好將他那敵國財富和《太華心經》一起埋藏起來。他甚至於殺了所有的知情者,並親自繪製了一張地圖,送到少林寺交給方丈枯禪大師。之後不久,秦兆銀便筋脈盡斷而亡。

    但也因為這場變故,《太華心經》重出江湖的消息不脛而走,引得群雄紛紛湧到少林寺搶奪地圖。枯禪大師為保少林百年基業,只好帶著地圖和一個叫元覺的小沙彌,悄悄逃離少林寺,遠避他鄉。這位枯禪大師乃是有道高僧,一身武功更是深不可測,普通江湖人物自是奈何不得。加上他有心喬裝,師徒倆硬是躲了十年之久。

    然而好景不長,那個叫元覺的小沙彌因覬覦神功寶藏,便想下毒謀害枯禪大師。當奸計被大師識破後,元覺苦苦求饒,發誓悔過自新。枯禪大師一時心軟,只是將其逐出了師門,並未殺之。可就是大師的一念之仁,卻招來了殺身之禍。那元覺去後,非但不思悔改,還找來了大魔頭修羅郎君。這個修羅郎君武功之高,甚至略勝於苦禪大師。兩人苦戰了一日一夜,大師終因心慈手軟,不但地圖被奪,自己也被打成了重傷。

    好在那修羅郎君剛拿到地圖,就被夙敵萬紫陽撞見。這兩人武功不分伯仲,頓時打得難分難解。只可惜在爭鬥的過程中,地圖不慎被撕成了兩半。修羅郎君因元氣耗損,自知久鬥不利,於是攜了半張地圖而去。萬紫陽本待追擊,卻被命懸一線的苦禪大師攔住,交待了遺言,並把《太華心經》的來龍去脈悉數相告。」

    了塵大師說著從坐下抽出蒲團,撕開面料掏出了半張羊皮,遞給苦海道:「這就是那半張地圖。」苦海並未急著伸手,而是驚訝道:「原來師父就是萬紫……」

    誰知苦海話還沒說完,便有條黑影突然破窗而入,揮掌熄滅了油燈。黑暗裡,只聽得辟里啪啦幾下對掌,接著有人悶哼了一聲,便又穿窗而去。苦海便待追擊,卻被了塵大師喚住道:「由他去吧!老衲已知此人身份。」

    苦海忙問道:「該不會是修羅郎君吧?」了塵大師喟然一歎道:「此人能夠在大同寺蟄伏二十年,實屬不易。他用的是『般若掌』和『寂滅抓』,乃屬少林七十二絕技。如老衲猜的不錯,此人和當年的元覺定有密切關聯,要不然,也不會在大同寺一住就是二十年了。唉!想不到天下間竟有人如此執迷。地圖被奪,也就不足為奇了。」

    「師父的意思,那人是……」苦海吃驚不已,滿腹狐疑地問道。了塵大師道:「明日你自知曉。」跟著又有氣無力地道:「時間不多了,言歸正傳吧!枯禪大師在臨終前告訴老衲,說他的確在《大乘真經》中發現了破解太華神功之法,只是還不得其形。經過老衲數十年參悟,倒也窺出了一些端倪。」

    了塵大師突然咳了兩聲,又接著道:「苦海啊!你一定要看完《大乘真經》,悟出神功。老衲躲了幾十年,還是無法化去這場浩劫。既然天意要《太華心經》重出江湖,為禍武林。就必須得有人除魔衛道,匡扶正義。」

    苦海聽出師父的聲音越來越虛弱,忙一把扶住了塵大師。奈何黑暗中看不到師父神情,他也只得難過道:「師父既知《太華心經》可怕,那為何不將其毀了,也好一了百了?」

    「先賢傑作,豈可輕易毀去。凡事都要看兩面,能害人的必然也能救人。再說武功本身並無善惡,有善惡的,是那些使用武功的人。」了塵大師說著突然扣住了苦海的脈搏,將一股純正的真氣綿綿不絕地注入其體內。

    苦海大駭,想掙脫雙手,卻聽師父沉聲道:「別動。你根基薄弱,老衲必須將體內殘存的『紫陽神功』功力傳給你。記住,這不是給你個人的,這是讓你去拯救蒼生用的。老衲大限已至,有些話不得不交代清楚。」他說著又咳了兩聲,堅持道:「天下武林你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卻惟獨這修羅郎君一定要當心。他為了要成為天下第一,曾三次和老衲交手,可每次都是以平局收場。老衲在他臉上留下了劍痕,他亦在老衲胸口劃出了刀傷。他的『幽冥鬼爪』、『陰風掌』和『修羅絕命刀』都十分了得。尤其是當他將『幽冥鬼爪』和『修羅絕命刀』同時使出時,更是可怕絕倫……」

    了塵大師的聲音越來越小,輸到苦海身上的真氣也在急速減弱。苦海泣不成聲,但了塵大師卻不容他開口道:「修羅老怪有把寶刀,名曰『寒魄』。此刀鋒利無比,絕非普通兵器可擋。老衲遁入空門前,曾將一柄『天殘』劍送給了歸元劍派掌門公孫甫的兒子公孫伯,必要時你可以取回。修羅老怪一直都在尋找為師,妄圖奪取地圖,成為天下第一人。就算他死了,勢必也會留下傳人,假手完成自己的畢生夙願。除惡務盡,你需謹記……」

    一代高人就此圓寂。了塵大師歷經百年滄桑,笑看風雲變幻,直到把衣缽傳到苦海手上,才放下了心中包袱。

    苦海無疑是挑下了千斤重擔,巨大的責任感讓他絲毫不敢懈怠。九九八十一卷《大乘真經》,他才看過兩遍,尚未嚼出味道,就耗去了五年光陰。如今地圖被奪,如果讓惡人找到《太華心經》,並練成不世神功,那天下勢必生靈塗炭,永無寧日。苦海跪在師父的墳前,默默地頌經超度著亡靈。

    苦渡一覺醒來,結果師父沒了,苦難師兄也不見了蹤影。對他來說,簡直是翻天覆地的變化。他跪在師父的墳前,無聲地哭著。對於了塵大師的感情,他比誰都來得深厚。因為師父的雙腿,就是當初救他時被砸斷的。若非師父及時相救,年僅七歲的他,也早隨家人埋在了廢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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