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陽心神一秉，伸出去的手立時僵住，沒有再前進半分。微微側頭，在白骨上仔細打量數遍，方才回頭向著那片虛無凝神望去。
雙眼如炬，盯著前方，未眨一下。
只是那道洪音落後，竟是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響。陸陽心中驚疑更甚，略顯僵硬的抽回伸出去的手臂，看了看白骨，下意識的向著一旁挪動了少許。
怔怔盯著那片虛無不知看了多久，心中有過驚駭，也有過猶豫，有過抉擇，亦有過沖上心頭的衝動。
過了半晌，陸陽豁然站起，與其陪著一具只能看不能碰的白骨，孤獨致死，不如索性進入那片虛無，看看這方世界，還有何種驚異神玄之事。
水滴聲響在耳邊，讓這片死寂稍微有了幾分活物的氣息，陸陽抬步緩行，雙眼緊緊盯著眼前深不可測的虛無。
行到近前，藉著微弱的光芒，細細看去。卻發現吞噬光芒的虛無好似一團飄忽的黑色雲霧，上下翻滾，左右衝撞，吸收了光芒，阻了視線。
陸陽在黑雲前停下，一時有些捉摸不定，方才響起的聲音，過了半晌再無動靜。
剛才說話那人是否就在黑雲之後，黑雲之後到底是什麼？
陸陽心中不確定，方纔的衝動，此時也冷靜了下來，盯著這團雲霧，不敢貿然前行。下意識的向後看了一眼，默默地再次回過頭來。然而，轉至一半，陸陽竟是愣在當場，心中更是咯登一跳。
再次回頭，望向那具白骨。卻是赫然發現白骨的右手微微舉著，食指突出，其餘四指微微蜷縮，指向前方，而所指的方向竟然就是陸陽身前的這團雲霧。
陸陽愕然，但是也想不起來方才白骨是否一如現在這般。
驚訝的看著白骨手指所指的方向，陸陽驀然又增了幾分衝動。回頭看著黑色雲霧，一咬牙，鑽了進去。
入眼處全是黑霧，辨不清方向。只能伸開雙手摸索著、腳下小心探索者向前走。黑霧範圍很大，陸陽走在其中，竟是碰觸不到周邊的巖壁，甚至連溝壑也是沒有，就這麼一路平安的走了約有半柱香時間，陸陽看到眼前不遠處有微弱亮光閃動。於是加快了腳步，踏了出去。
入眼處，依舊是微弱亮光下的黝黑巖壁。
好在這間巖洞並沒有白骨，不然陸陽定會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原處。
陸陽環顧四周，巖洞很大，也很空曠。因為光線的緣故，向前根本看不到邊際。陸陽搔了搔頭，本以為到了這邊興許能夠看到方才說話之人，豈料黝黑巖壁，冷清依舊。陸陽略感失落，輕輕吁了口氣。
然而此時，身側驟然一股涼氣貼近，緊接著一道陰測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小伙子，是在找老朽嗎？」
聲音拖得極長，再加上音調刻意顫抖，乍聽起來，恍若九幽鬼蜮之音。陸陽身子一顫，全身肌肉僵硬，心道：莫不是遇上鬼了！
這樣一想，心中立時升起一絲驚悚之意。腳下用力，向著一側平平滑去。
身形未止，又聽到一陣爽朗的大笑，和方才陰邪之音大為不同。陸陽扭頭向著方纔所站之處望去，卻見到一團白色的光華，漂浮於半空中，手舞足蹈，如果那些伸出來的白色光華也算是手的話。
看到這麼一團東西，總比見到鬼強得多，陸陽撫了撫胸口，盯著那團光華，緩步靠近。
白色光華似乎一直沉浸在獨自的歡樂中，嘎嘎嘎的笑個不停。待到陸陽走進，笑聲依然不止。
陸陽看著這團沒有固定形狀的光華，靜等了片刻，發覺笑聲似乎沒有停止的意思，這才大聲道：「閣下這位那什麼。」
陸陽開口之後，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該怎麼稱呼這團東西。
好在那團光華似是聽到陸陽出聲，笑聲隨之慢慢停歇。然後，奇跡般的，光華逐漸伸展，竟是在呼吸之間，形成一具人影，眉長過肩，白鬚及腹，臉龐紅潤，鬚眉皆白，神態俱全，栩栩如生。
陸陽看得驚奇，忍不住讚道：「太神奇了，竟可以變作人形。」
那團人影聽陸陽這麼一說，似乎極為不樂意，一張虛幻的老臉立時拉了下來，埋怨道：「老朽本來就是人，當然能化作人形了。毛頭小子，大驚小怪！」
陸陽神情一愣，隨即訝然道：「尊駕方纔那般形狀，莫非是傳聞中的被門夾扁了？」
「夾扁？」老者凝眉思索了片刻，隨即神情大變，吹鬍子瞪眼的指著陸陽，道：「夾你個頭啊，這是老夫的星魂，懂嗎？星魂！」
陸陽看著老者的星魂，更加詫異，問道：「那您老人家的肉身呢？」
老者聞言，神色微緩，伸手捋了捋鬍須，閉眼說道：「太重，老夫給脫了！」
「脫了？」這次輪到陸陽徹地驚詫莫名了，滿腦子的思維，此時被完全顛覆。
老者睜開一隻眼看了看陸陽，似乎自己也覺得用『脫了』二字來形容，確實衝擊太大，於是又閉上眼，支吾道：「其實吧，也不能說是脫了，不過意思很相近。當年老夫修為已臻意合境界巔峰，在渡三重天劫時，不幸肉身被滅，所以就」老者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輕輕的一言蓋之。
陸陽白了老者一眼，暗道：肉身被毀和脫掉，這差的是一點點嗎？不過老者生前修為已臻意合境界巔峰，那是何等道行，陸陽不禁咂舌。放眼如今所見之人，修為達到凝物境界也僅厲嘯天一人，更遑論意合境界，簡直就是稀有。
修者一途，愈往後，進階愈難，想要一點點提升，若非機緣巧合，甚至近百年都難有長進。
如錦瀾聖使和厲嘯天，據說近五十年內，道行未曾精進半分。
陸陽看著老者，神色間多了幾分尊重，道：「前輩道行，晚輩望塵莫及。」
老者似是被言語觸動，想起傷心事，面上儘是沒落之色，輕輕擺了擺手，歎道：「道行高深又有何用，始終是抵不過天劫，最終落得修為大損、肉身不保的下場。悔之晚矣！」
老者神色寂寥，說話時連連搖頭。
陸陽被氣氛感染，心中也生出諸多感觸，神情低沉了幾分。然而當陸陽抬眼看向老者時，卻發現老者神色天翻地覆，方纔的沒落，寂寥，甚至是苦大仇深的模樣，早已消失全無。
此時，瞪著雙眼，咧著嘴角，扯著鬍鬚。看到陸陽抬眼看來，立時大笑道：「哈哈，小子，剛才有沒有被老夫嚇到呢？」說完，還對著陸陽擠了擠眼。
這般瞬間驟變的神情，讓陸陽一時間竟沒有反應過來，盯著老者怔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