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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六十六 文 / 夢翎

    這一仗打了三四個月吧,班師還朝後,奧馬爾看哈米斯的眼神略顯陌生。本來是油光水滑的王子,回來時面龐風霜,鬍子拉碴,英武了許多,看著跟像個男人了——哪怕到了暹羅或是高麗,哈米斯現在這個模樣都不會讓人錯認。

    我一直覺得暹羅和高麗是天朝最厲害的兩個附庸,因為在這兩個附庸國家裡,男人和女人是一樣的。

    奧馬爾知道我們得勝而歸,大擺筵宴,邀請群臣為自己勇敢的哈米斯王子接風洗塵。

    「兒子,跟他們說說,這次順利嗎!」奧馬爾很開心,滿臉堆歡地喝著酒,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

    哈米斯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來:「父王,這次去除了攻陷了烏孫,我們還收服了很多小部族。他們長期處於大部族的夾縫之中,為了生存不得不滿足大部族的無理要求。這次,我像他們保證,莫羅國會無條件地給他們最全面的保護和幫助,讓他們可以自由生活。因此,許多小部族慕名投誠,我軍兵不血刃,不戰而屈人之兵。」哈米斯得意洋洋地炫耀著自己的豐功偉績,「這一切都有勞東方先生指教。」哈米斯說著彎腰拾起桌上的酒杯敬向我,「多謝先生輔佐,我哈米斯不會忘記先生的功勞!」

    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王子客氣了。如果不是王子天資聰穎,得上天眷顧,我的策略再怎麼精細也是無濟於事。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還是王子福報更大啊。」我轉向其他臣子。「祝哈米斯王子,得神眷顧。鴻福齊天!」一眾大臣福至心靈趕緊敬酒,一時間朝堂之上祝賀聲不絕於耳。

    果然啊。阿諛奉承也是放之四海皆准的事。

    於他們而言這是件大喜事,征服了烏孫的莫羅國儼然成了西域最強大的帝國之一。可對我而言,這其中還有些更重要的事。比如,烏孫和龜茲的影子,莫名其妙地死了。

    行軍途中七殺向我報告,說在烏孫和龜茲的影子已經被人殺了。

    「你怎麼知道的。」西域已經不是冬天了,可我還是感覺到陣陣寒意。

    「影子之間有特定的暗號,一般影子都會留下一些特殊的符號標示他們的藏僧地。我按著符號找到了他們的住處,看到的只有兩具已然潰爛的屍體。」看得出七殺也很不解。如果是在外面被人害死還有情可原。最善於隱蔽的影子居然在自己的藏僧地被人殺死,多少有些詭異。

    「有沒有可能是有人誤闖?」當時的我故作鎮定地喝茶,但腦子裡已經開了鍋。

    「沒可能,影子的藏身地是很隱蔽的,而且,影子會在門口、屋內放置機關,影子躲在地下。就算有人誤闖進屋也一定會被機關弄死,斷然找不到地下的影子。」

    「那就只有兩種可能了。」我放下茶杯,把誤喝進嘴裡的茶葉吐掉。「要麼是被熟識影子的人殺掉了;要麼,」我瞪著七殺,「就是被影子自己殺掉的。」

    「影子之間親如兄弟,絕不會這麼做的!」七殺的情緒激動起來。影子很孤單吧。孤單到只有其他的影子才能理解其中的痛苦、才能作為彼此的依靠,相依為命,為兄為弟。

    我站起身安撫地把手搭在七殺的肩膀上:「除去一切不可能的。那麼剩下的無論有多骯髒和難以接受,都是正解。」

    七殺還是不能接受一切。我也是頭一次看到七殺眼裡流露出了哀傷。原以為影子是不會有感情的,看來他們也不過是把感情埋藏很深罷了。也是啊。只有墨家製造的機構人才沒有感情,只要有感情,就有弱點,而我,找到了眼前這個影子的弱點。其實墨家的機構人也是有弱點的,它的弱點就在一個點上,這是一切機構共同的致命傷,就和人一樣,只要你找對了點,他們就會在你面前土崩瓦解。

    這一地的零碎哦!

    「那這麼說,烏孫和龜茲的事是真的?」

    七殺緩過神來:「是,是。」

    我點點頭:「這段時日也沒你什麼事。我知道你想知道自己的兩個兄弟怎麼死的,我也想知道。你去查查吧,小心些,有什麼消息回來報告就是了,不用天天守在我身邊了。」

    七殺望著我,眼睛中滿是感激。

    「你自己小心點,別把自己搭進去。」我對他說。可心裡卻巴不得他曝屍荒野。

    七殺心滿意足地離開了,去用他那個荒廢了很久的腦子肚子調查這件讓人匪夷所思的事件。我也樂得清閒。

    宴會的喧鬧把我拉回到現實,一群穿著華麗的西域女子正在大廳上跳舞,衣裙旋轉,嬌媚如花的面容,沒有含羞帶怯,熱情得很,大方地挑逗著每個男人的眼睛。來西域很多年了,見慣了西域女人的熱情作風,再也不是剛來時那個被渃米拉說喜歡就語塞的漢人了。如今我更像是一個披著漢人皮囊的西域人——我熟悉這裡的風土人情,我熟悉這裡的文化,我熟悉這裡的禁忌,我熟悉這裡的男人和女人,唯一不熟悉的就是語言。

    我跟哈米斯言語了幾聲便悄悄地從人群後面退出去。喧鬧久了,總是想靜一靜。看來我骨子裡真不是個西域人,因為我還是不習慣對著那些搔首弄姿的西域女人一邊評頭論足一邊傻笑著流口水。

    「先生,怎麼了?」艾力在我身後說道。哈米斯王子也一起出來了。

    「老了,太鬧騰了,受不了了,出來靜一靜。」這十幾年的光景,年近不惑,我可能真是老了。

    「東方先生若是不喜歡,我進去讓父王換掉。」

    哈米斯說著就要進去,我趕緊伸手攔住:「就為了我一個人掃了大家的興致。這可不好。我就是出來透透風,一會就進去。你們兩個可算是這次宴飲的大人物了。還不趕緊進去。」

    「說到底我們只是毛頭小子,他們不會在意我們的。」哈米斯玩笑著。「先生,我還有件事想請教。」

    「王子說就是了,談不上什麼請教。」

    「如今我們收服了這麼多小部族,我也答應他們會給他們無條件的保護,可長此以往,莫羅國是不是把自己放在風口浪尖了?」

    有這種顧慮也是正常,畢竟哈米斯王子的家族從沒掌控過如此廣袤的領地。「王子,看上去莫羅國增添了許多麻煩,弄不好還會把自己放在風口浪尖。可恰恰是這麼做才能避免莫羅國成為眾矢之的。」我手舞足蹈地跟他解釋著,「王子你看,如今莫羅國先是征服了樓蘭,如今又征服了烏孫,如今西域單獨部族已經不能和莫羅相抗衡了,只有龜茲和狐胡聯合才能勉強與莫羅戰平,我們現在保護這些小部族,就是為了樹立我們的威信,讓其他部族不敢與我們交鋒。而且這樣一來。會有更多的部族投靠我們,到時候稱霸西域,指日可待。」

    哈米斯點點頭,與艾力相視一笑。

    「那現在只要征服了龜茲和狐胡。西域就是我們的了!」艾力志得意滿。

    「話雖如此,可幾年內還不是時候。」有必要給這些頭腦被勝利沖昏的年輕人潑一潑涼水了,「首先。征服西域,不是一個王子聯合一個將軍做的。明白嗎?」我說著看了看二人,他們點點頭。「其次,龜茲和狐胡相距不遠,攻打其一勢必引起二者聯合,哪怕能夠打勝,也會付出慘重的代價。第三,如今狐胡投靠了波斯人,波斯人準備扶持狐胡進而吞併西域,一旦狐胡受難波斯人定會馳援,到時候我們的勝算有多大呢?所以,年輕人啊,不要太心急,你們的日子還長,還怕沒機會稱霸西域嗎?哈哈哈哈!」潑完冷水總要給條手巾,不然被潑冷水的人一定會生氣的。

    如此一來,西域之事也算是了結的差不多了吧。剩下的大事,就靠這兩個年輕人了,我只要把手頭的一些雞毛蒜皮處理乾淨,也就真的清閒嘍。

    我給年興寫了封信,說讓他來找我,有要事相商,必須他親自過來。

    十幾日後,年興便來了。沒帶軍隊,沒穿戎裝,算是偷偷摸摸地來見我吧。我和他寒暄了幾句,便請他到我的宅子裡,我已經備好了酒菜,就等著他來赴宴了。

    「這幾年一直也沒什麼機會見面,東方大人可是老多了。」年興向我敬酒。他也老了,比起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小子,多了不少的沉穩和老練,可身體還是結實得很。「七殺呢?我和他也有個快十年不見了,不如一起喝兩杯啊。七殺?七殺?」年興說著喊了兩聲。

    我擺擺手讓他收聲:「別喊了,七殺不在。」

    「不在?大人有重要的吩咐嗎?」年興放下酒杯。

    「前段時間,烏孫和龜茲的影子死了,我派七殺去查。這事你知道嗎?」我本來還想過會再說這喪氣的事,可既然說起來了,就只能繼續下去。

    年興沉吟著:「七殺跟我報告過這件事,我也費解。」年興自己斟滿了酒,「影子藏身的地方隱蔽,屋裡佈滿機關而他們躲在地下,況且影子會經常不規律地更換藏僧地。怎麼可能會有人殺的了影子。」

    「你覺得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年興搖著頭喝著悶酒。看得出,他對於影子,也是有感情的。

    「聽七殺說,影子們情同手足?」

    「沒錯。影子們情同手足,共進退,淡生死。」

    「那會不會是,手足相殘呢?」我按住他的酒杯,直到確定年興真真切切地聽到了我剛才的那句話才鬆了手。

    「手足相殘?你是說,是影子殺了影子?不,不可能。影子有自己的規矩,不能內訌。如果皇帝或統領有切實的證據證明哪個影子背叛了,也不會讓其他影子去除掉他。」年興搖著頭,極力否認著我的猜測,但舉止間已經開始有些信了。

    「那還能有什麼原因呢?除了影子。沒有人可以找到其他人藏身的地方,沒有人可以讓被殺的影子放棄戒備。也沒有人打得過影子。既然如此,一定是影子內部的人出了叛徒。只有影子才能殺死影子!」

    年興沉默著坐在椅子上,不念不語,目光呆滯地盯著桌子上的菜。良久:「他們不會這麼做的。」

    「年興,你我也算是舊相識。哪怕你今天覺得我是在挑撥離間我也得把話說清楚。你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想想,拋去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就是正解,哪怕它不好接受。我只是想告訴你,如果這個影子真的被棄了你們,你就要讓其他人小心。你自己也要小心,切莫讓這個傢伙再得逞了!」我站起身給他倒酒夾菜,「我今天找你來就是為了說這件事。我也想了很久,把一切可能的結果一一列出來,可到最後只有這一個結果站得住腳。我怕在信裡說了被人截獲了誤事才讓你親自跑一趟。大家相識一場,我不想看你出事,跟你說了,也叫你好有個防備。」

    「東方大人思慮周全,年興拜謝。」

    年興起身要跪。我趕緊攙住他:「都說了,你我相識多年,我高攀你這麼個朋友,此事實在是不該我多言的。」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作為影子的統領,自然會被蒙蔽,大人能夠提醒我。年興感念大恩。」說著,他拿過酒杯敬我。「敬大人一杯,聊表我心。」

    酒罷擱盞。年興鄭重地問我:「大人,您覺得是誰做的此事?」

    「影子之中我只認識你這麼一個統領還有我身邊的七殺。我哪知道呢?七殺跟我說他找到了屍體,已經爛了,看起來死了很久了。」

    「也可能是用毒所致。而且,未必爛了。」年興攥著拳頭。看起來他已經鎖定了一個人。

    「你是說,七殺殺了他們?」我搖搖頭,「不能。七殺常年在我身邊聽差,哪有時間做的這種事。你一定是意會錯了。」

    年興擺著手:「不不不。大人您想,您第一次查這事是因為沒有接到烏孫和龜茲的影子密報,但影子不會親自找您,而是通過七殺把消息報告給您,如果七殺不說,您自然不會知道,接下來您就會讓七殺去查,他就可以趁機殺了這兩個人,回來跟您說他們已經死了就是了,反正您也沒親眼看過屍體,他只要說的顯得他們死了很久了就可以了。況且,影子之中,除了我,七殺為首,加之他年歲又長,其他影子都敬他為兄長,掉以輕心。而且,只有七殺和我,才能這麼輕易地殺死影子。」年興越說,眼神中越堅定,他自己的念想給自己增加了信心。此時話說完了,他覺得已經可以斷定七殺就是兇手了。

    「你必須找到證據才能證明七殺是叛徒。」我說,「我相信七殺。」

    「影子殺人的手段各不相同,想找到證據很簡單。這事我會親自查證的。」年興一口乾了面前的酒,惡狠狠地說。

    飯後,年興便走了,我看他走的方向不是邊城,而是烏孫龜茲的方向,看來他真的想要自己搞清楚這件事。我沒阻攔他。不然這次叫他來幹什麼呢?

    半月後的一個晚上,年興闖門而入,驚著了我。

    「年興?這大半夜的你怎麼來了?」我見是年興也不害怕了,揉了揉眼睛問到。

    年興也不搭話,只是把身後的一個包袱放在桌子上,慢慢解開。七殺的頭靜靜躺在那裡。「我查清楚了,就是他幹的。我已經知會了其他影子和皇帝。他的頭顱是我親手砍下來的。」年興一屁股坐下,眼睛空洞,像是受了很大的打擊。

    「事已至此,你也不需要費神了。」我不知道怎麼去安慰他。或許對於他這個統領而言,任何手足之間的背叛都會讓他心身心神交瘁吧。「你在我這休息休息,過兩天再回去吧。」

    「不。」年興站起來,「我只是和大人說一聲,我這就回去,用他的頭祭奠其他枉死的兄弟。」說罷收好頭顱,把包袱攥在手中,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目送他走遠,關了門,獨自坐在床上。我記得七殺頭顱上的眼睛,疑惑,悲哀,他到死都沒明白為什麼自己的統領會親手結果了他的生命。沒辦法,他的腦子太長時間不用了,已經壞了。我費盡心力地計劃這一切,甚至為了讓人學習他殺人的手法,讓他去殺了幾個沒有大礙的反對我的莫羅官員,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今天這個結果。

    我讓影子的統領親手解決了這個最厲害的影子,還在影子們心中埋下了猜忌的種子。想想我當初對年興說的「哪怕你今天覺得我是在挑撥離間我也得把話說清楚」,真覺得這些影子好騙得很。這不是挑撥離間是什麼呢?哈哈哈,除了年興,最厲害的影子已經死了,也算是了結了我的心腹大患了。

    我躺在床上蓋上被子,閉著眼暗自竊喜著。突然,我感覺到一團溫柔嬌嫩的**鑽進了我的被子,粘膩地偎蹭在我的身體上,自下而上,最後探出頭偎依在我的臂彎,在我的臉上輕輕吻了一下。

    「怎麼樣,他走了嗎?」我閉著眼感受著噴在自己耳朵上的香蘭吐氣,麻癢的感覺好不舒服。

    「已經走了,也沒留下人繼續看著你。」說著,一隻藕臂伸出來搭在我的胸前,玉指輕撫我的臉龐,揉捏我的耳垂。那手臂上的傷痕淡淡的,讓這白嫩多了些瑕疵,可恰恰是這不完美的瑕疵,讓一切都完美起來。

    「好啦,渃米拉,快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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