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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漠河金礦 第十二章 疑雲起 文 / 費虛

    第十二章疑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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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安生逐漸為劉竣所重用,當然讓王飛雄與劉二癩之流感到頭痛,在金礦失勢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如此一來,他們就難以完成俄國主子交給他們的任務。

    這幾年一直是俄國人在背後為他們撐腰,在關外縱橫來去,要不是與林虎等人結下生死仇怨,他們早就南下到奉天打拼。

    如今俄國主子有求於他們,當然要把握這個機會,進一步壯大自己。

    俄國人始終不肯甘心胭脂溝這塊肥肉就這麼的交還,即便強行霸佔了6年,仍然沒有滿足他們的貪慾。

    王飛雄很清楚的知道,俄國人把他安排到胭脂溝做一個棋子,當然不會是無關緊要的小卒,將來能得到多少好處,就要看自己能發揮多大的效用。

    「照我說,要取信於劉竣,還得要著落在林虎頭上。沒有林虎這個包藏禍心的土匪頭子,哪裡有赤膽忠心的王大人?若是劉竣與林虎決裂,到時候還怕沒有王大人大展身手的機會?」

    陰惻惻的聲音在這個陰暗的小包間裡響起,讓劉二癩頗為難受,但他卻不敢表露出不耐,眼前這個說話的人,暫時是王飛雄都要極力籠絡的。

    說話的人佝僂著,喜歡坐在更加陰暗的角落中,在昏黃的燈下,看不清他的面容,這更加的讓他有幾分神秘感。

    尖尖的下巴上稀疏的幾根黃須,一顆顯眼的黑痣觸目驚心,配合著他彷彿永遠都抿不攏的嘴唇以及歪歪斜斜的幾顆黃牙,印證著那個相由心生的詞語。

    「你是說用間?劉竣會相信林虎招安不誠,但還不至於懷疑他包藏禍心,在此離間只怕不易。不到萬不得已,還是莫要暴露你的身份。」

    那人冷笑幾聲,說道:「你怕什麼,到時候必定讓林虎沒有翻身之機。我的身份便是他的死穴,到時候由不得劉竣不信。」

    王飛雄這次肯聽從俄國人的指派,就是因為眼前這人的身份,能給林虎帶來致命的打擊,讓他有一雪前恥的機會。

    「這幾日你我少見面為妙,人前也要裝作不識,總有些人眼睛賊亮,省卻這些麻煩。」

    王飛雄知道對方已經有了陷害林虎的全盤計策,也不多問,緩緩點頭,不再言語。

    他是個睚眥必報的人,能為了報仇百般隱忍蟄伏,眼下報仇有望,當然更加能沉得住氣。

    「只是那個臭小子這幾日礙眼的很,可別讓他壞了我們的大事。」

    劉二癩忽然插了句,他對李安生不是一般的痛恨,也不是一般的忌憚,尤其是對方眼下深受劉竣賞識,更讓他心神不寧。

    「哼,這小子與林虎往來過密,自有人將他歸為林虎黨羽。我等構陷林虎,還怕這小子能置身事外?到時劉竣痛心之餘,只怕膽寒更甚,身邊信任之人也是林虎同黨,只會更加憎恨林虎,想必處置決不留情。嘿嘿,到時,嘿嘿。」

    王飛雄之所以忌憚眼前這人,不僅是因為對方的身份能給林虎致命一擊,也因為對方的陰毒狠辣,過去自己頻頻吃林虎的大虧,多少也與此人有關,此時大家都是一條船上之人,當然將仇恨自動的轉移集中到了林虎身上。

    林虎卻是渾然不知一場陰謀正在向他襲來,這幾日忙著與一干胭脂溝老人商討著重訂金礦章程,雖說接下來的路充滿了變數,但是眼下最緊要的,還是盡力幫助劉竣將胭脂溝的秩序恢復起來。

    劉竣也放心將這些都托付給林虎,可見林虎昔日在胭脂溝的威望,更何況李安生越來越讓他滿意,革除前弊,清除積務,逐漸的將俄人遺下的爛攤子理順起來。

    李安生除了忙著公務,閒下來也陪著林虎一起拜訪胭脂溝的商戶,並且慰問在底層掙扎的老弱病殘。

    如何讓商戶積極的參與胭脂溝的重建,並且解決胭脂溝老弱病殘的生存問題,也是林虎的頭等要務。

    李安生同樣不希望看到那些沒有苦力可賣的礦丁們困窘的敷衍餘生,更不想看到有人孤獨的走向密林深處,淒涼的等死。

    每每看到林虎與這些雙眼呆滯逐漸失去生機的老弱礦丁席地而坐,笑談怒罵,粗俗俚語不斷,李安生反而更加的打心底敬重林虎,這並不損害林虎的英豪形象。

    這個時代,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穩步雲端,誰會將目光投射到社會的最底層,有多少人真正把「民」放在心上,那些達官貴人,只怕懶的提到,連輕輕的一瞥也是萬分吝嗇。

    正如劉竣這幾日不動聲色的在考察著李安生,李安生也在悄然的打量著這位穿越後首位接觸到的這個時代的官員,而且還是個品階不低的官員。

    劉竣雖說更加重視商戶們的態度,但對林虎與李安生扶持老弱礦丁們的行為也是默許的,畢竟胭脂溝先穩定下來,才能吸引丁口前來胭脂溝。

    好歹是個能體貼民情的官,加上平日裡較為開明的思想,李安生倒是按捺下了其他心思,愈加履行起了作為幕僚的職責。

    這幾日,王飛雄等人的舉動倒是詭異起來,彷彿銷聲匿跡一般,遇到了也沒有多高的氣焰,只是冷冷的擦肩而過。

    有陰謀,絕對有陰謀。

    「事情不簡單啊!」

    高金虎穩穩的下了馬,輕輕的拍著破舊不堪的馬鞍,眼神中滿是擔憂。

    鐵遠過來接過了韁繩,捧了兩把豆子餵馬,仔細的擦乾淨了馬臉,認真的端詳著,彷彿是看著如花的少女一般。

    高金虎摸了摸他的頭,感慨著少年的單純無知,未必不就是壞事,至少不用操心這個操心那個。

    「想騎麼?過兩天等我閒了,好好帶你遛兩圈怎樣?」

    鐵遠私下裡不止一次的向李安生訴說過騎馬馳騁來去如風的俠客夢,尤其是望著高金虎的那匹棗紅馬時,眼神中充滿著憧憬與歡喜。

    看到鐵遠的心思全在馬身上,連林虎也是忍俊不禁。

    「二虎,查探的怎樣了?」

    正與李安生下著棋的林虎招了招手,高金虎辦事穩重為人沉靜,他是極為滿意的,所以有重要任務都交給他去做,也放心些。

    王鐵錘卻是不在,他熱情爽朗交遊廣闊,在關外綠林小有名聲,舉凡幫派對外打交道都由他去辦,與高金虎兩人一內一外,著實是左膀右臂。

    高金虎應了聲,過來給下棋的兩人添了茶,又從背囊中拎了包毛克給小雀兒,這才近前坐下。

    毛克也就是瓜子,在胭脂溝這樣的精神荒漠,閒極無聊的人們便用嗑瓜子來打發時間。

    之所以叫毛克,傳說是因老毛子擅長嗑瓜子的緣故,一把瓜子丟進嘴,卡嚓卡嚓一小會,便能殼歸殼肉歸肉。

    小雀兒極喜歡嗑瓜子,原來牙尖嘴利的人嗑瓜子的技術也是有天賦保證的,這倒是讓李安生有了取笑她的借口。

    「王飛雄與璦琿副都統衙門走的很密切,這幾日不斷有人往返於胭脂溝與璦琿之間。而我也詳細詢問了璦琿的商戶,這位名聲不大好聽的巴義魯大人平素裡對劉大人執掌胭脂溝不太滿意,多次向朝廷上奏請求給與獨立礦權,從而與胭脂溝分庭抗禮。」

    高金虎娓娓道來,語調不高,卻抑揚頓挫,身上有著濃重的書卷氣,顯見有著良好的教育。

    李安生常常好奇高金虎這樣的人怎麼會混跡於鬍子馬幫,從他表現出來的沉穩大氣以及辦事能力來看,明顯是士紳之家出身,口音也是略帶京味,顯然背後有著不為人知的曲折。

    王鐵錘也不避嫌,前兩天偷偷的告訴他,高金虎善飲,但從不喝醉,只是去年去了一趟京城後,便大醉了一場,口中喃喃念著嫂子二字,後來更是病了一場,人也沉默了許多。

    後來林虎無意間從高金虎的同鄉口中得知,高金虎原本是京城邊上豪紳之家公子,兄長亡故之後,他卻與孀居的嫂子日久生情,他嫂子家中是做官的,怕辱沒了門風,堅決不肯他嫂子改嫁於他,鬧出無數事故,後來高金虎也因家中的壓力而出走他鄉,輾轉到了林虎手下。

    去年他嫂子家中將女兒接了回去,打算是讓他嫂子守貞節牌坊,高金虎趕回京城後顯然受了挫折,黯然而歸。

    原來是段禁忌之戀,卻不知是段怎樣的故事,作為後世來的李安生,是極為贊同高金虎追求愛情的,愛上嫂子又能怎樣,這吃人的禮教。

    大家也從不談起這個話題,以免觸及高金虎心上的傷口。

    李安生怔怔的看著高金虎平靜淡然地臉龐,知道對方背負著極為沉重的心理壓力,微笑的背後,是心上的纍纍傷痕。

    不知道自己的愛情在哪裡?可是在這個時代?可會如此的讓人黯然神傷,或是讓人**蝕骨?

    自嘲的笑了笑,認真地聽起了林虎與高金虎的談論。

    「如此說來,王飛雄進胭脂溝,並非劉竣安排,而是牽扯到了朝中的派系鬥爭。這對我們倒是個好消息,劉竣是個好官,我本來生怕為了王飛雄與他生了嫌隙,如今看來,倒是一條船上的。」

    李安生聽得迷迷糊糊,怎麼王飛雄進胭脂溝當個芝麻官也能牽扯到朝廷大員?

    林虎見他懵懂,便解釋給他聽:「你別小看了這老金溝,當年朝中多少人為之眼紅。李金墉大人在時打下了基礎,後來袁大化發揚光大,金廠獲利頗豐,自然引人覬覦。哼,他們不知當初老金溝創業的艱難,刁難金礦紅利分得太多,上繳朝廷太少,並且想盡辦法指摘金礦的不是。」

    李安生好奇的問道:「這他們到底是誰?哪有這樣想不勞而獲摘人桃子的?」

    林虎臉上怒色一閃而過,沉聲說道:「他們早就慣了的,不事生產,要我們白養著,拎個鳥籠子整日間不幹好事。在他們眼中,他們便是主子,想要什麼我們這些奴才便要自動的交出才是正理。你若問他們是誰,我也講不出,只知道他們有數百萬,而我們數萬萬的人卻要百般忍讓他們。」

    「在這關外,只有兩種官,一種是並沒有顯赫出身的,憑著本事在這北地造福地方,因為稍有關係的都是不願意來這苦寒之地當官的。另一種官,便是那些自以為是主子的官,他們不過是在這裡監視奴才坐享其成的。哪怕在這裡當官,仍然是奴才罷了。」

    「當初有人向朝廷彈劾袁大化,說袁大化唆使自己胞弟袁大傑在向朝廷遞解黃金的途中私自將黃金竊為已有,攜帶黃金逃亡。袁大化因此事被牽連撤職查辦。後因事情水落石出,查無實據,恢復原官職,並派往直隸委用。真相是大白了,可金礦還是落到了他們手中,只是後來經營不善還賠了本。老毛子佔去的這幾年,他們可曾想過要積極督促收回?半點都與他們無關!這次袁世凱促成了收回,他們又來暗地裡摻和,這叫個什麼事嘛。」

    李安生這時才聽出些味道來,前後聯繫,頓時便茅塞頓開。

    「我本聽說朝中以袁世凱為首的漢臣與一干王公親貴矛盾尖銳,想著這胭脂溝財源之地,怎會讓袁世凱輕易接手?原來他們仍然是存了摘桃子的心思,只是袁世凱不好壓制,所以要暗地裡多做手腳,這王飛雄,只怕是他們諸多棋子中的一顆吧。」

    林虎點了點頭,暗道果然是多喝了墨水的,一點就透,點了點頭說道:「這次老金溝只怕免不了多事,就看朝中的大人物們交手了。我是希望袁世凱能爭得上風,既是漢臣,又是真心想要老金溝興旺起來的。」

    李安生想著,那些權貴們只怕暫時還是奈何不得袁世凱的,袁世凱還會再風光幾年。

    「朝廷與漢臣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庚子年東南互保漢臣總督們與朝廷打對台可是讓朝廷愈加對漢臣忌憚。袁世凱手握軍權,一時之間不好鬥,只能小打小鬧弄些小手段,就像讓王飛雄這種不入流的人物來攪局一般,不用太過在意。」

    高金虎沉默著,忽然抬起頭說道:「王飛雄跳樑小丑不足為患,但俗話說暗箭難防,小心為上。更何況,老毛子也在暗中摻和,想要推波助瀾,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林虎怒哼一聲,道:「那些人哪裡還有人味,為了一己之私,居然可以與老毛子狼狽為奸,喪盡天良,怪不得國家頹喪至此。」

    這次回來,看到胭脂溝滿目淒涼,可見老毛子將這裡折騰得夠嗆,早就忍了一肚子的火氣,想到要重建胭脂溝,還有人在背後使陰謀詭計,林虎實在是怒不可遏。

    「這就叫寧與友邦,不與家奴。」

    李安生想到近代中國的屈辱史,都是拜這個朝廷所致,心想這樣的朝廷不要也罷,可是想到幾年後的亂局,軍閥混戰時代,以及更加悲慘的抗日戰爭時代,國家與民族還將蒙受更大的創傷,他忽然間無比的迷茫。

    國家與民族的道路到底在哪裡?

    他又能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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