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俄軍東援
黑漆漆的夜空偶爾閃過一抹亮色，把厚厚的雲層映成灰白色沒迅即沒入一片黑暗之中，沉悶的爆炸聲像極了雷聲，來得突然，去得卻不太爽快，總要在雲層的反射之下留下一點裊裊的餘音。
暴雨來臨之前的天氣是悶熱的，熱得鮑羅克涅夫陸軍中將一陣陣的心煩意亂，就連脫掉外套只穿一件白色的襯衫，頻頻地用水洗臉也無濟於事。從對岸的中**頻頻換防的情況來看，奉天城內的中**隊兵力又增加了，這就表示著中國人很快就會再次發起攻擊——馬官橋河防線即將失守！
格林斯基中校帶著一股熱風和濃厚的汗酸味衝進指揮所，在將軍皺起鼻頭的同時報告道：「將軍閣下，從各方面的觀察來看，中**隊很可能缺少炮彈！我建議，動用您的騎兵團，迂迴到奉天以西，前當堡以東地域機動作戰，襲擾敵軍的輜重部隊！」
缺少炮彈？缺少炮彈！
鮑羅克涅夫眼睛一亮，面前這個渾身熱氣和汗酸味兒的中校變得可愛起來。他高興地一揮手，在屋內轉起了圈子，自言自語地嘀咕了幾句誰也沒聽清楚的話，又突然停下，對等待著的中校笑道：「不，親愛的中校，如果中國人真是缺乏炮彈的話，我們的騎兵不應該去奉天城西，而應該在這裡！就是馬官橋！我想，在暴雨來臨之前，在河水還是淺淺的那麼一點兒時，動用全部騎兵來一次猛烈的進攻！在第七旅到達之前，東西伯利亞第1師、第2師的名譽必須在我手裡保全！不過，你真能確定？」
失去整整一個團的步兵和四個營的炮兵，目睹了中國人炮擊的猛烈與準確，中將心有餘悸，生怕……
格林斯基向前走了一步，略微靠近中將後，說道：「敵人用炮擊摧毀了我們的炮兵陣地，用炮擊撕開了我們第一道塹壕，又用炮擊粉碎了第4步兵團，成功地從奉天城下打到了馬官橋。可以說，中國人的炮兵戰術和步炮協同能力很強，能夠有效地遂行進攻任務。那麼，他們為何在這幾天失敗的進攻中只動用了步兵呢？難道他們不急著去增援長白山？難道他們會愚蠢地置成功的戰法於不顧？我看，他們根本就是缺乏炮彈！閣下，您想想看，一個在三年前還很落後的中國，一個大片國土被我們佔據的中國，一個在1901年賠償了大量金銀給列國的中國，能提供多少金錢來製造炮彈呢？這種短缺，如今正好反映到奉天戰場上！」
幾個連續反問後，中將被說服了，徹底打消了對中國炮兵的恐懼。
「上帝保佑，明天一早如果不下雨的話，可惡的黃豬就該嘗嘗俄羅斯帝國騎兵部隊的厲害了！中校，傳令下去，遠東騎兵第6團、第41營、42營，步兵第5團連夜做好出擊準備！」
「將軍，我還是建議出擊奉天城西。」中校耐心地說服著將軍：「那裡一馬平川，沒有河流阻隔，適合騎兵奔襲作戰……
鮑羅克涅夫搖頭道：「那裡不是決定性的方向！」
格林斯基堅持道：「閣下，襲擊敵軍輜重部隊對我軍來說，就是避免陷入敵人的炮火！」
「那……讓42營去完成這個任務吧！我需要一次強大的、華麗的、能夠摧毀敵軍步兵意志的騎兵攻擊！就這樣，執行命令吧，我的中校！」說完，鮑羅克涅夫揮動右臂加強了他決斷的語氣。
格林斯基無奈，只得接受現實，卻並不妨礙他在心裡嘀咕——一個營的騎兵能完成任務嗎？顯然不可能！
……
安長寶一聽到「解散」的口令就搶先溜了出來，在全旅連級以上軍官參加的戰鬥總結會上露臉作「檢查」，讓他恨不得能夠鑽到地底下去躲著再也不出來。可惜，他沒有土行孫那般的道行，只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檢討自己的失誤。
丟臉啊！
「安長寶！安連長！」後面有人追了上來，聽聲音就知道，那是旅屬工兵連連長戴克靖。
安長寶悶頭一陣疾走，卻還是被戴克靖追上。
「你跑啥？跑啥？！」戴克靖扳住安長寶的肩膀，兩步搶到他正面，連聲道：「一散會你就跑，咋啦？連裡有好事等著你？呸呸，得瑟！不就是八分成績兩分不足嘛！老子還說給你出個主意，把兩分也給補上去，下次開總結會，你們78團一連好歹也鬧個十全十美才像話！」
「啥？」安長寶有點不相信，卻又帶著一絲希望看著戴克靖。
戴克靖笑了笑，從兜裡掏出一包洋煙卷兒，取出一根來，很瀟灑地叼在嘴上，又摸出火柴，「嚓」地一聲著了火，點過煙後，又很瀟灑地把火搖滅……總之，在此時的安長寶眼裡，工兵連長的每一個動作都是好看的、瀟灑的！
在一連長「崇拜」的目光中，戴克靖「呼」地吐出一口煙霧，悠悠地說道：「我說安長寶，你們一連咋就差點丟了陣地呢？」
「不是差一點嘛，沒丟！」
「沒炮團支援，你就丟了，連命都丟了！」
「娘的，你消遣老子啊？你知道個屁！當時老毛子不要命地衝過來，咱們機槍、步槍、手榴彈全都用上了，可老毛子人太多，根本堵不住。你不知道，機槍陣地前面疊起老毛子的屍體最少有這麼高！」安長寶用手在胸口處比劃了一下，又道：「厚實得連子彈都穿不透了，老毛子就是在屍體後打槍傷了咱兩個機槍射手，機槍瞎火就那麼一小會兒時間，陣地上就滿是老毛子兵了！你說，老子還能咋辦？錯就錯在沒好好利用機炮排的機槍和迫擊炮！我認，我改，行不？！」
戴靖安愣了愣，他這時才能想像得到一連的遭遇，忙道：「你小子，跟我認真了？不說這個了，我想跟你說，以後你們一連再有防禦戰就給我說說，我給你幾個新玩意兒。」
「啥？」
「地雷！打防禦戰保準好使！」
地雷，聽說過，沒見過，是好東西！安長寶一拳揍向戴靖安，笑罵道：「你個狗日的，有地雷不早說，害得老子差一點沒了命！」
「今天才……跟你說個屁！記住，下次記得叫我，老子工兵連閒得不耐煩了！」
話音未落，戴靖安已經走遠，手上的煙頭在黑夜裡發出紅光，一閃一閃的。
……
當遠東的奉天城被黑夜籠罩時，黑海邊的俄羅斯皇家度假聖地——索契卻仍然陽光明媚。線條優美的弧形海灘上，貴族男女們在戲水嬉鬧，一陣陣歡快的尖叫聲穿透了稀疏的小樹林，鑽進皇家別墅的書房窗戶。
「篷」的一聲輕響，窗戶被關上了，寬敞的書房裡頓時光線一黯，手捧電報抄紙的御前侍從武官長沃加克不得不停頓了一下，瞇縫起眼睛以適應光線的變化，在沙皇尼古拉二世有些不滿的「嗯」聲催促下，才繼續說道：「伊萬諾夫中將認為，帝國陸軍必須盡快地進行重組，積極發展炮兵技術、戰術，並以炮兵為中心，建立一支高度火力的、訓練有素的新式軍隊。在此之前，俄國陸軍不應該在遠東與中國陸軍乃至口木陸軍發生大規模的交戰；同時，為了確保帝國在遠東的利益，預防口木人可能發起的戰爭，應該從歐洲抽調不少於二十萬的精銳增援遠東。」
御前大臣別佐伯拉佐夫輕蔑地哼聲道：「這個伊萬諾夫已經變成了膽小鬼！他所說的崛起的中國陸軍力量至今還沒有收復滿洲；而口木人更是在東京的談判中盡量地避免與我大俄羅斯帝國開戰！」
內務大臣普列維向一直面色冷漠地站在壁爐邊的沙皇微微鞠躬致禮後，說：「尊敬的陛下，阿廖申卡（阿列克謝耶夫的暱稱）顯然遭遇到一些麻煩，而伊萬諾夫將軍作為遠東軍中的名將，一些觀點儘管不是正確的，但他對遠東軍事局面的一些闡述，還是需要提起注意。遠東軍沒有消滅白山匪軍，奉天還在中**隊手裡，中東鐵路南滿段和電報線路因此中斷，局面確實是緊張的，帝國中樞應該考慮派出援軍。」
「陛下，德國人已經做出了明確的表示，支持帝國的東進政策，他們還主動減少了德俄邊境的駐軍到一個軍團的規模，因此，抽調援軍去遠東是可行的。」陸軍大臣庫羅巴特金上將說著，眼光輕輕地掃過御前大臣，又道：「增加遠東的駐軍數量，適當地進行一些有針對性的整編，這是給口木人的一個信號——帝國決定動用一切手段捍衛在滿洲和朝鮮的利益，決不向一個撮爾小國讓步！當然，伊萬諾夫將軍是可信的，他是帝國陸軍將軍，對陛下和帝國的忠心無可置疑。他所說的一些過頭的話，應該理解為一個軍人對強大陸軍的期待，不是嗎？」
侍從武官長沃加克小聲道：「我認為陸軍大臣對中將的評價是符合實際的，您的叔父尼古拉大公也是這個意思。」
沙皇還是站在那裡沒有任何的表示，臉上口木獼猴留下的刀疤令他顯得有些陰鬱和暴戾，而他的近臣們卻知道，陛下在多數的時候有些優柔寡斷又蠻橫殘忍。
普列維稍微地舒展了一下蜷縮在椅子上的身體，帶著諂媚的笑臉道：「陛下，我認為在保證滿洲和朝鮮利益的問題上，帝國與口木必有一戰，現在的分歧點僅僅是在速戰還是緩戰上。很顯然，伊萬諾夫將軍對速戰不抱希望，他通過大公送來的這份東西表明了他的看法，也表明了大公的看法。當然，軍隊的問題需要正視，但我認為，強大的帝國陸軍能夠擊敗小小的口木以及老舊弱小的中國。只是，遠東需要援軍，需要足夠的援軍！陛下，卑臣還想說一句——戰爭將讓那些躁動的農民和工人們的注意力轉到遠東去，戰爭能夠凝聚起整個俄國。如果能夠通過戰爭取得滿洲、朝鮮的控制權，能夠通過戰爭贏得的時間來解決那些意圖暴亂分子，那麼，這樣的戰爭正是帝國需要的！」
「卑臣同意內務大臣的說法。」別佐伯拉佐夫顏辭恭謹的向沙皇說道：「我的陛下，日俄之間的仇怨早在1896年就結下了，又在朝鮮的問題上激化，兩國根本就不可能再通過外交途徑解決分歧，唯有戰爭才能決定誰是遠東的言事者？誰是服從者？因此，帝國必須下定決心，拿出一個可行的、立即執行的戰略來，擊敗口木，遠東就是大俄羅斯帝國的！」
沙皇的目光停留在陸軍大臣的臉上。
「陛下，卑臣已經與參謀部深入討論過遠東戰爭的問題。我們一致認為，必須先讓遠東軍強大起來，在口木介入之前消滅中國的忠義軍，遏制中國國防軍，打通南滿鐵路，而後全力應對口木軍隊。鑒於這個共識，參謀部認為，帝國歐洲軍可以先行抽調第10、第17兩個軍的兵力，再從中亞抽調不少於兩個師的兵力；同時，命令預備步兵54、61、71、78師及配屬炮兵立即集結訓練、隨時出發；駐紮在黑龍江北的西伯利亞第2、第3師，東西伯利亞後備軍11個營和哥薩克騎兵旅、後備炮兵6個營的兵力立即南下，而西伯利亞第1師則向東移動，警戒海參崴一線；如果在遠東進行總動員的話，可以得到不少於一個軍的後備力量。陛下，陸軍部和參謀部認為，在恰當的時間裡，如果您和德皇威廉達成一些共識，歐洲軍還能源源不斷地增援遠東。但是，西伯利亞鐵路還沒有完全通車，而三個月後，大雪將覆蓋整個西伯利亞，這就意味著我們的援軍越早出發越好。」
沙皇終於開口了：「讓拉姆斯道夫（外交大臣）拖延答覆口木人的七項條件，軍隊立即按照上將的意見向遠東增援。」
圍繞著沙皇的主戰大臣們交換了一個欣喜的眼色，因為帝國的戰爭列車在他們的操縱下終於緩緩啟動了……
可惜，龐大的俄羅斯帝國看似強大，卻機構臃腫、漏洞百出，軍隊的效率也很低下。很快，口木駐俄大使館武官明石元二郎大佐就將俄軍的調遣情報秘密傳送回國。
當這個消息輾轉傳到錦州時，李燾「砰」的一聲關閉了房門，將自己鎖在房間裡沉思、流淚、狂笑……足足兩個小時之後才容光煥發地打開房門。
他就要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