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多國部隊
俄軍炮兵的被殲滅讓奉天城暫時沒了遭受炮擊之虞，78團推進到馬官橋，更讓那些捨不下家業而留在奉天城內的老百姓們安心。同時，在宣戰之後惶惶不安的國民情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在各地蓬勃興起的抗俄風潮。就在這個風潮方興未艾之際，方方面面的人流出現在城內，甚至是13師司令部。
胡殿甲不得已，只得在電報電話局的隔壁弄出一個排場來，每日與南北各大報社的記者，英、日、美的「商業」代表，皇帝派來的慰軍使節、各地的慰問團應酬不休，不得不把軍事全部交託給年輕的參謀長吳鐸中校。
7月16日傍晚，警衛連長又帶來幾個人，這幾個跟其他人不一樣。當先那人身材高大，穿著一身打著補丁的洋裝，鼻樑上的金絲邊眼鏡兒斷了腿兒，用細線密密地紮了，勉強應付著使用。聞報出迎的胡殿甲一見此人，不由一愣，立馬換上最最真實的笑臉招呼道：「喲喂哦，我說是誰，是劉老大來咧！今天吹的是啥風啊？警衛連長，傳話下去，今兒我誰也不見了！」
說著話，劉大印粗糙的大手落進老將的手心，隨即就被死死地攥緊了。
「胡叔，我來有三件事兒。」劉大印可不會應酬，連應酬話都說不上一句，逕直就在門口說開了：「第一，收集新武器、新彈種的實戰數據；第二，請您調一門105榴彈炮給我們，我們有些東西要實地試驗；第三，老五托我給您帶個話——要炮彈儘管說，但是不能把老毛子打得太狠。」
「有些東西？」胡殿甲的目光越過劉大印的肩頭向後看去，那幾個技師打扮的人還真抬著一口木箱子，還是用鐵皮加固了的木箱子。嘿嘿，肯定是寶貝！劉大印親自帶來奉天的東西，不是寶貝還能是什麼？喲，還有一個洋鬼子技師呢！
「劉老大說話，部隊裡沒有人敢不聽！誰不聽，就不給他龜兒子新武器！走，進去說，喝杯茶再說，看你們滿頭大汗的。」胡殿甲把劉大印等人請進門，待衛兵上了茶水後，才斜眼睨著那口箱子道：「我說老大，你帶的啥寶貝呢？」
「多咧！」劉大印也不隱瞞，隨口就道：「美國來的乾電池，咱們自己搞出來的電子管（電子管誕生於1904年），電磁差拍斷路器和電雷管，還有英國產的小型電磁波發射器……」
聽著這些聽不懂的名詞，胡殿甲有些頭皮發麻了，喃喃道:「電？都是電？還美國的、英國的？哎，我說老大，聽人說你那裡有個八國聯軍呢！哈哈！」
劉大印出於對長輩的尊重，跟著乾笑兩聲，認真地掰著指頭道：「美國的、英國的、法國的、意大利的、德國的、奧國的、比利時的、瑞士的，還真剛好是八國！只是這個八國聯軍的名號聽著倒胃，不如叫多國部隊好聽一些。」
「哈哈！」胡殿甲知道這位劉老大的秉性就是這樣，即便是一句玩笑話也能當真。他忙轉移話題道：「這些個電有啥作用？秘密武器？」
這個問題才是老胡最為關切的！
劉大印點點頭，指著箱子道：「這些東西組裝起來，裝配在合適的炮彈上作為引信，就是無線電引信了！只不過嘛，目前這個引信的體積還比較大，用在105榴彈上還勉強，卻已經破壞了炮彈的流線形狀，裝配出來後的炮彈變成了一個105直徑的圓筒子！我這次來，就是要在實地實戰的條件下，看看這種外形的炮彈能不能用？」
胡殿甲還沒弄得太明白，卻立即豎起了大拇指道：「能用！咱劉老大的多國部隊搞出來的東西肯定能用、好用！」
劉大印老老實實地搖搖頭道：「不一定，就拿目前配發的定時引信來說吧，採用時鐘機構，戰時調整定時很困難，難以滿足大面積、高強度的炮擊需要。胡叔，您想想看，炮彈從各個地方發射出去，要保證在一個目標上方兩米處爆炸，這樣才能保證榴霰彈的威力。可是，每門炮的位置不一樣，炮彈飛臨目標花費的時間也不一樣，那麼，每發炮彈的引信調整也就不一樣！真要是團級以上的炮兵部隊實施榴霰彈齊射的話，起碼要提前一天、兩天的時間來測定目標方位、距離，來調整每門炮的射擊諸元，來計算每門炮所發射炮彈的飛行時間，從而決定每發炮彈的引信時間設置。這樣才能保證齊射的空爆效果。您說，麻煩不麻煩？」
胡殿甲是真的腦袋發懵了，只得順著話頭道：「麻煩！」
「所以說，要建立一支高效的炮兵部隊，這種法子就不可取，就必須要開發無線電引信！」劉大印說著，自顧自地捏緊了拳頭，在椅子的扶手上砸了一下，以表示自己的決心。在看到自己的技術人員在點頭認可後，他又道：「這個無線電引信，就和一個小型的無線電測距機差不多，能發射電磁波、能接收回波。不同之處在於，它能根據電磁波的收發電磁流強度差異，形成電流，通過電子管放大、加壓後，激發電雷管，從而引爆裝藥。收發電磁流強度差異，咱們叫做差拍，一米距離的差拍是多少？兩米的又是多少？咱們在引信上裝定相應的參數，在特定參數範圍內允許電流激發雷管，則能保證炮彈在距地1米或者其他高度上爆炸！胡叔，這個東西要能試驗成功，咱們的炮兵們可要樂壞了，老毛子們可就更遭殃了！他們就算躲在塹壕裡也要挨炮子兒！」
唉……胡殿甲少將聽得是一頭霧水，卻還不得不給劉老大的面子，裝出聽明白了的樣子頻頻點頭稱是。其實，他之所以要頻頻點頭，無非是用這個動作防止自己很不得體地打瞌睡而已。
苦差啊！老子發誓，以後決不奉陪這個劉老大了！
「老大啊，咱們這就開飯，吃飽了就去炮團轉轉，順便收集你要的數據？」
劉大印還想告訴師長大叔——「無線電引信還可加上時鐘機構變成更有用途的引信；而電子管技術的進一步應用，還能創造出人們無法想像的奇跡！」——卻見人家已經安排好自己的行止了，只得道：「聽憑胡叔安排。」
鮑羅克涅夫中將還是很尊重老上級伊萬諾夫中將的，派專人將前任參謀長要求的戰況報告送到了寬城子。
剛剛部署完應對法庫方向出現的中國騎兵，伊萬諾夫就陷入極度的震驚之中——4個炮營被一次炮擊所摧毀！這、可能嗎？！中將在自己腦中搜索一切的依據來證明這種可能，不過又被理智一一推翻，只剩下一個不能算作理由的理由，那就是中**隊的統帥李燾具有魔鬼一般的炮兵指揮能力！
有鑒於此，他立即招來了炮兵指揮官潘傑列耶夫上校。
「上校，你在何種條件下能通過一次炮擊摧毀四個炮兵營的陣地？」這是中將在看到上校後的第一句話。
「請給我一張紙和一支筆。」
上校的要求很快得到滿足，他可以趴在中將的桌子上運算。經過一段沉默的、不太長的時間後，上校以不確定的語氣回答中將：「這個問題，必須有四個方面得到滿足後才能解答。首先，我要有發現敵軍炮兵陣地的手段，其中有兩個途徑，一個是技術性的，一個是地域性的。中國人可以通過無處不在的間諜獲得我軍炮兵陣地位置，因為我軍是在中國的土地上作戰，任何一個中國人都有可能成為奸細；至於技術手段，我只能設想敵人擁有一支精良的前觀偵察部隊，能夠通過戰場上出現的一些痕跡來判斷我軍炮兵的大概位置，再派出一些不畏生死的、具有相當數學和幾何學識的戰士來證明，來給判斷提供最可信的依據。」
上校抬頭下的臉色很難看。
「第二，敵軍需要足夠的火力，按照炮彈的殺傷覆蓋面來決定攻擊四個營的炮兵陣地需要的炮彈數量，再通過實際炮擊時間來推算我們的敵人動用了何種規模的炮兵部隊？很顯然，沒有一個師的炮兵，對方無法在兩分鐘之內摧毀我軍炮兵陣地。」
中將的臉色更難看了，他似乎看到奉天方面集結了一支龐大的中**隊，這支軍隊的攻擊方向直指東滿支隊的側後！顯然，此前指派的兵力遠遠不足以阻止中**隊的進攻！
上校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把這個問題回答完整：「第三，敵軍需要試射和前沿觀察來決定大規模炮擊的可行性。將軍閣下，根據您手中掌握的資料，中**隊並沒有試射！這，讓卑職難以理解。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中國的炮兵指揮官能夠確認他們的每發之間裝藥份量的偏差值在3%以下；只能證明他們能夠保證每門炮彈的膛線和炮閂都一致地完好；還有，他們必須保證對風力、對炮彈的外形有足夠的認識和相關的糾正參數……恕我直言，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中將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憤怒，更多的則是惶恐了：「那麼，上校，你的第四項條件是什麼？」
「引信和彈種。」這次，上校沒有過多的回答，他相信自己一直都十分崇敬的中將能夠理解到自己的回答。
難堪的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漫長的沉默……
「魔鬼！我們是在與魔鬼作戰！」中將緊握著的雙拳胡亂地揮舞起來，似乎在這個小小的空間內就存在那個看不見的魔鬼一般，好一陣子後，他的聲音變得無力起來，軟弱地向上校提出一個問題：「我知道，炮兵的工作是技術性的，上校，根據您的認識，這些技術在當今的列強之中，誰能達到？」
「德國！」上校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說出答案，卻又馬上搖頭道：「不，根據德國1901年的炮兵技術水平和炮兵戰術原則，他們無法全部達成這四項條件，即便他們有強大的炮兵！」
「事實是，中國人製造了這樣的現實。」伊萬諾夫知道，上校是《神聖同盟條約》的最後一批受益者，是接受過德軍系統炮兵訓練的、不多的俄軍軍官之一，他自言自語道：「這就說明，中國人在炮兵方面的技術已經超越了整個世界！這就說明，我們正在面對的，是一個可怕的、難以戰勝的對手！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我明白了，為何遠東七十三團的一個多營會在瞬間消失，也明白了一個團的集團白刃衝鋒為何會突然崩潰！謝謝您，潘傑列耶夫上校。」
上校知道自己應該告辭了，可是，他還有話要說。
「閣下，奉天城內不可能有一個師的炮兵，據我手中的資料，奉天城裡沒有一個合適的地方可以容納一個師的火炮。那麼，如果這個炮兵師真的存在的話，只能是分散在城內不同的地方。那麼，他們製造出兩分鐘之內以齊射摧毀我四個營的炮兵陣地的事實，那簡直就是奇跡，不，是上帝的神跡了！」
「為什麼？」中將對炮兵的具體技術實在是不甚了了。
「那就意味著敵軍炮兵需要在不同的陣地上轟擊同一個目標，也就意味著，他們必須擁有精確到一個密位以內的炮兵地圖，必須擁有一顆能夠精確運算而不會出錯的大腦！噢，我的上帝，這是不可能的！」
中將徹底明白了，他的對手就是比上帝還更有神通的、中**隊實際上的核心人物——李燾！正是這個人，製造了八里台的、紫竹林的、鹽關浮橋的、大凌河東岸金城築壘區的、繞陽河西岸和如今奉天城東的一系列奇跡！如果，奇跡只是一次、兩次出現的話，完全可以認為是偶然，三次、四次出現的話，完全可以認為是上帝站錯了位置，居然躲到異教徒背後去指手畫腳。可是，血淋淋的事實表明，這種所謂的奇跡多次發生了，今後還將持續不斷的發生！那麼，又將作何解釋呢？
無法解釋！
身為軍人、身為將軍，伊萬諾夫突然意識到：自己和自己所在的軍隊已經落後了，這個號稱世界第一大陸軍的軍隊已經落後在飽受欺凌的中國陸軍之後！
必須改變，必須改變俄羅斯陸軍的現狀，必須讓這個帝國的所有人都意識到一個事實存在的危機——中國在其偉大的炮兵支持下，崛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