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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革命 255 行政學堂 文 / 仙人掌

    255行政學堂

    「李燾來了!」

    這個消息在行政學堂裡飛快地流傳,很快就有一群有頂戴、拖著辮子、身穿各色補子官服的老蒼頭兒們聚攏在一起,不滿而無奈地壓低聲音呼喝,要找總督東三省的某年輕人討個說法。

    讀了半輩子聖賢書之後,總算在科場搏殺出一條宦途來,卻被總督衙門的一條命令終結了對未來所有的美好憧憬。命令曰:三省之內所有官員,按照品級依次進入行政學堂學習,結業考試合格後方能留任。這麼一來,關外各級官員們要保住好不容易搞來的官位,就得乖乖地來錦州就所謂「行政學堂」的教。

    可是,就教不是那麼容易的,特別是那些來自吉黑兩省的官員們,更是難以接受一些「荒謬」的做法。例如要讀聖賢書的官員們去學習商業運作知識,這無異於將他們腦中的道德觀念打個稀爛;又如要堂堂的父母官以百姓為自己的衣食父母,那當官還圖個啥呢?再如,要所有的就學官員至少掌握一門與工業相關的技能,那不如去工廠當什麼工人去!凡此種種……

    唉,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吶!更糟糕的是,在官員們看來日漸墮落的世風是被頂頭上司用強權推動著的!如此一來,堅守著自己信念的官員們決意「上諫」了。

    於是乎,在「受新政戕害最深的」義州知州海琦的帶領下,一群官員氣勢洶洶地聚集在學堂教務處門口,卻被幾名衛兵殺氣騰騰的模樣鎮住了,不敢再往裡面衝,只得在門外嘈吵叫嚷。

    屋內的李燾還沒等到沈婉儀下課,卻等來這班瘟神。

    「制台大人,朝廷尚且無此規制,吏部也未有明文下達,關內各省也未見有此舉措,為何獨東三省如此?請制台大人明示!」

    這話,顯然是對李燾有所忌憚的漢族官僚說的。而那些滿官甚至親貴們則沒有這麼多顧慮,說起話來毫不客氣,特別是被李燾以遼西鎮守使名義架空的義州知州海琦,此時他更是恨聲道:「李燾,咱大清國從太祖爺起就沒這規矩!我看吶,你是故意刁難咱們,好用什麼總辦洋務處取各地衙門代之,你、你、你想把這東三省弄成你李家的東三省吧?我要上折子參你一本!」

    門「嘩啦」一聲被拉開了,接著,門扇子「蓬」的一聲撞在牆上,李燾一臉殺氣地搶身出門,在門口站得筆直,右手就按在挎著小手槍的皮套上。

    頓時,喧囂聲減弱了不少。

    李燾的右手在槍套處停留了片刻終於抬起來,又突然地指著腳下的青石板,壓低聲音卻恨恨地道:「這裡是學堂,除了你們之外,還有數百學子正在上課學習,如此喧嘩,哪裡是讀聖賢書,得聖人教化又為百姓表率的官員所為!?」

    海琦見李燾沒有掏槍的意思,膽氣大了不少,立刻反唇相譏道:「如真是讀聖賢書倒也罷了,偏生此間讀的書全都不知所謂!」

    南方開明,北方守舊,關外這滿清朝廷的自留地裡,更是暮氣沉沉,就算李燾在這裡搞洋務已經兩年了,就算有武毅新軍的戰績給予觸動,卻還是沒有把這些人的腦筋轉過來。這,也是李燾不得不將這些人聚集在行政學堂換腦子的原因所在。

    「聖賢書能教會國人造堅船利炮?聖賢書能教會為官者如何在政治、軍事、經濟、文化領域內與洋人打交道,教會諸位振興大清國?沒有吧?孔夫子滿腹宏論,卻未見一國採納,反倒是讀了孔夫子聖人之言的諸位,個個官位顯赫、威福一方!孔夫子以德教天下,卻未見今日之官員有多少謹守為官之德,真切地為地方百姓的生計謀事費心。孔夫子他老人家在世時,遊歷各國卻只是在中原華夏,從未見紅毛高鼻的洋鬼子,更未見過洋人之堅船利炮,又何來辦法教會諸位父母官帶領百姓抵禦外侮?時不同,勢不同,所學、所用自然不同,只是李燾從未想到,朝廷推行洋務四十餘載,諸位卻還如此閉塞!」

    一番話剛過,李燾臉色一黑,又道:「這書諸位大人要是讀不通,考不過,那就自己個兒收拾行裝回京城去,吏部但有官司,本督在這裡等著!另外,本學堂如今新聘女教員,今後也會有女學員進入學習,各位讀聖賢書的大人們,男女共處一校,正是考驗諸位之道德品行時也!各自持重收斂一些,在這裡,你們不是什麼道台、知州,而是學生,是學生!」

    眾人心中嘩然卻不敢再表示在嘴上,一陣沉默之後,有人在李燾的眼神逼視下退縮了,接著,更多的人灰頭土臉地悄悄後退,最後,當海琦等人發現來時的幾十號人只剩下前排的自己區區幾人後,臉色頓時大變,齊聲向李燾告罪,急步離去。

    李燾也不客氣,立即返身進門,只留下衛士們才能聽到的一聲輕哼。大帥需要時間調整一下心情吶,這些個不知趣的官僚!

    「看來,慢慢的教化和轉變還需要迅雷一般的強力軍事手段來催化。破冰,這冰並不好破。」李燾喃喃自語回到椅子上坐下,心情卻無法從剛才的事件中轉向。

    流血的革命帶給中國的誠然是迅速的新生,卻是在混亂中、社會生產力倒退中的新生,也是最為痛苦的新生。這樣的代價,要一個後世之人繼續付出,實在說不過去吶!中國面臨的嚴峻生存現實需要改變,國人腦中根深蒂固的舊觀念需要刷新,一個整然的民族真正形成需要強力來推動。可是歷史上,這種改變是被迫的,這種刷新是用鮮血來成就的,這種強力是口木的全面侵華激起的強大民族情緒!即便這樣,中國真正的新生還是遲遲地在一九四九年,不,應當是一九七九年才來臨。

    只有在此時,在身邊沒有其他人事干擾時,李燾才能深切地意識到,自己無法與這個時代真正的融合。理想中的那個社會,那個中國是自己的奮鬥目標,可是在如今中國現實的基礎上要實現這個目標,實在是太難了,甚至可以說,其中存在著無數個斷層需要去彌合。這些斷層,是通過辛亥革命後的內戰,是通過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達成的,是流了千萬國人的鮮血來達成的,也是經歷戰爭洗劫,給新中國留下一個連洋務運動時的清朝都不如的國民經濟基礎達成的!

    軍政上的佈局,李燾能做的都做到了,可是要破除人腦中的千年寒冰,此時的他還沒有把握,他不相信自己輕飄飄的幾句話就解決幾百年來形成的滿漢矛盾,也不能通過這種強制學習的方式來消除封建思想。這樣,他本身也就面臨著一個矛盾:是通過對日戰爭來解決這些思想上的問題還是解決了問題、得到一個凝聚的民族之後才展開對日戰爭?

    學堂「當當」下課鐘聲沒有打斷李燾的思想,門口衛士們「沈小姐」的招呼聲也被把他驚醒,落進沈婉儀眼裡的,是一個藍色的背影,那個男人正面對辦公室牆上的地圖。

    這個被朝廷加封為「昭威上將軍」的男人似乎只有一身中將軍服,唯一改變的,是他的上唇刻意蓄留了一抹小鬍子,似乎以此來消除在人們心中對他年紀的擔心?不,那興許是他在提醒著自己什麼重要的事兒?是啊,手握權柄的他擔負著那麼重大的使命,任何不成熟的思想和行為都可能給國家帶來損失……可以理解他突然出現在學堂又帶著這樣的神色,也可以理解他那日迎接自己時喜悅卻又忽然黯淡的眼神,還可以理解他這段時間來的少有出現。可是,想從他嘴裡聽到的話,想像中他應該做的事,他若不做,沈婉儀啊,你絕對不能做!

    打定主意的沈婉儀就那麼靜靜地待著,她身上散發出的一絲淡淡的香味終於提醒了李燾身在何地。

    「我們出去走走?」

    李燾轉身說著,卻在看到穿著中國式樣服裝、特意在額頭上梳著留海的沈婉儀時不禁一愣,驚艷的目光毫無保留地洩露出他的心緒。沈婉儀穿唐裝,聶紅衣穿洋裝,似乎都能給他不同的感受。不過,穿著唐裝的沈婉儀仍然掩不住本色,正如穿著洋裝的聶紅衣還是那麼溫婉,只有在關鍵時刻才表現出堅強來一般。

    「我……」沈婉儀本想衝口而出地答應下來,可那股子莫名其妙的矜持勁兒在瞬間爆發出來:「還要備課。」

    李燾皺著眉頭走向沈婉儀,邊走邊說:「你不應該拒絕汪先生的邀請,這裡不是你發揮才能的地方,這課,不備也罷!」

    有些強勢的話引起了沈婉儀的反駁:「總督大人要一名教員瀆職,是這樣嗎?」

    李燾立時覺出自己沒有經過多少考慮的語氣出了問題。目前,沈家在爭取對一個民族資本大家族而言有些屈辱的婚姻,而沈婉儀卻興許還是不能完全接受自己。畢竟,北京城裡的李府已經有了一位女主人。

    「不,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以你的見識和才能,在課堂上根本就不需要被既定的思路限制,告訴他們一個真實的世界,告訴他們與這個世界的距離和應該走的路,這就是一名行政學堂教員應該教給學員的所有。婉儀,現在不是需要你去備那本無需去備的課,而是……」李燾從自己說出「婉儀」這個名字時她的容色些微變動中得到了勇氣,可是話到嘴邊卻還是躊躇了片刻才道:「陪我出去走走,有很多事兒,我只能跟你說。」

    「去哪裡?」

    沈婉儀沒有得到回答,卻見李燾衝著門口命令道:「備馬!」這個男人實在是……太強橫了一些!強橫的不能容忍自己的未婚妻與美國朋友的交往,這樣下去,亨利克和他的朋友們遲早會得到「自己不受歡迎」的訊息,從而離開錦州。

    想雖然如此想,可是沈婉儀也清楚李燾那日臉色變化的原因——當時的亨利克在見到一個清國大官兒時表現得太興奮,竟然攬住了身邊那位「心上人」的腰肢!她清楚的知道,那瞬間,至少有十支手槍準備向金髮碧眼的高鼻子射擊!只要李燾的臉色繼續沉下去……

    一群戰馬簇擁著兩匹馬向東奔馳,大凌河在望,王家堡那高高的堡牆也遠遠地露出低矮的身姿來。

    沈婉儀能夠從這個熟悉的地方琢磨到李燾的心意,輕吁一聲,戰馬乖覺地放緩了馬蹄,由疾馳變為「得得」小跑。李燾也收了收韁繩,將速度降下來,而衛士們則向四處散開,拉開了一條並不明顯的警衛線,當然,他們是不願意在這個時候打擾大帥的。

    「去河堤上看看?」

    沈婉儀記得那段河堤,還記得南面不遠處的河面上,曾經架設著一座聯通大凌河東、西的浮橋,更記得自己那日清晨在河堤上與年輕軍人談話時的感受。

    「亨利克……」

    「他是個不錯的電化學專家,不說他了!」

    「那奧茲(奧茲,美國早期汽車品牌,後與莫比爾合併,又被通用收購)發動機……」沈婉儀怕又被人打斷說話,乾脆提了個話頭就不再繼續,只等著他的打斷。

    唉!李燾在心裡重重地歎息,自己愛著的兩個女人,一個見面就說家事,就說小弟,就問男人的冷暖,卻從不觸及兩人之間的情感話題;一個則是滿腦子的公事,似乎在這個時候也得先說公事,實在無話可歎到無聊時,才會說說心裡話一般。

    無奈地看看四處,李燾突然縱身下馬,向河堤下盛開在野花的荒草地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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