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過河拆橋
二道松花江、那兒轟河匯入頭道松花江，劈開阻擋在前面的山嶺，向北急流而去。
游擊軍第一縱隊餘部在二縱隊和三縱隊騎兵團的接應下，經過在樺樹甸子一帶的層層阻擊戰鬥，交替著陸續跨過二道松花江，在長白山根據地的門戶——佇立在三江匯流右岸的棒槌嶺——側後方轉入休整。
部隊的回撤，宣告游擊軍的外線作戰行動的結束，這個結果來自戰場的現實和游擊軍參謀官白羽的干預。隨後俄軍的行動證明，大帥在錦州的遙斷是正確的，游擊軍的外線作戰思想是不合時宜的！而口木顧問傳來武毅新軍第一師副師長即將抵達長白山的消息，對此時在三縱隊指揮部裡開會的眾人來說，是一個既令人興奮又讓人尷尬的消息。
俄軍在嶺外連續不斷地發起進攻，黃色的人潮湧過松花江，向江邊地形險要的制高點——棒槌嶺突擊。駐守棒槌嶺的是劉永和第三縱隊一個團，他們憑借良好的地利，硬是用步槍遏制了俄軍的人潮。
槍炮聲越過孤立的山嶺，傳進指揮部，這裡的人卻似乎渾不在意一般，自顧自地開著軍事會議。
用一條藍布挎著受傷的右胳膊，丁一咳嗽一聲站起來，看著臉色不善的司令秦鐵錘道：「司令，高師長來都來了，那就接著吧！反正，外線作戰計劃是大家提出來的，是老毛子的調兵遣將逼出來不得不展開實施的，發起戰鬥的時間不是咱們說了算，而是老毛子！真要對老爺嶺一戰陣亡的一千多兄弟擔負責任，首先在參謀班子……」
「放屁！老子還是主官！是司令！事情做出來了，打了敗仗就得認賬！」秦鐵錘漲紅著臉看著丁一吼了幾句，又稍微壓低了音量道：「是，這仗是老毛子逼著咱們打沒錯，可是拿下吉林城的心思，我，你，你們，誰個沒有？沒有的給老子站出來，老子在高師長面前認罪，也給你們請功，如何？！」
丁一縮縮腦袋，坐了回去。此時說啥話都不成，在秦鐵錘的心裡都他娘的不是好話！得，啥也別說了，還是說軍事形勢，說面前游擊軍面臨的嚴峻問題！
他悄悄伸出完好的左手，捅了捅身邊的馬龍潭，使個眼色。
馬龍潭興許是給丁一那槍柄砸怕了，感覺到丁一在捅自己的腰眼子，竟然顫抖了一下，轉過臉瞪了參謀官一眼，會意後苦笑一下，坐在板凳上輕聲道：「司令、白參謀官，大帥既然已經訓示咱們要層層阻擊，爭取殲敵一路。那，咱們就看看拿哪路老毛子開刀吧？咱們一縱隊的仇，這個，還得靠各位兄弟們來報了。」
丁一愣了愣，他沒想到馬龍潭會在此時就說這個話，忙起身道：「馬三哥的意思是，一縱隊吃了虧以後，咱們得看準了老毛子的戰役意圖，依靠有利地形阻擊敵人，挫其鋒芒後再選擇一路加以反擊。五路齊進，老毛子這招著實有些不好對付。鞏固防禦——消耗敵人——轉入進攻，這是一個必然的過程。只是，老毛子很快就可以得到老爺嶺南北兩路的支援，加強三縱隊一團的力量是當務之急。」
「問題就在這裡！」白羽輕輕地拍了拍松木板拼成的桌子，斜眼看了看神情已經緩和下來的秦鐵錘，站起身指著鋪開的地圖道：「大帥的意圖是通過一場防禦戰摸清各地俄軍的配合行動，從而摸清俄軍的戰役意圖，選擇其關鍵一路殲滅之！只有這樣才能化解此次俄軍的五路進剿。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俄軍動員了不下五萬兵力，加上各地民團，足足有六七萬的兵力！敵人的意圖沒有摸清之前，咱們寧可讓直屬縱隊回撤，寧可讓四縱隊按兵不動，寧可將二縱隊放置在富爾河一線。老毛子出動了五路，目前只有這一路跟咱們交火，他這路是主攻方向嗎？未必！此時，咱們決不可把主力押上去。」
四縱隊統領楊玉麟瞇縫著眼掃視了一下眾人後，慢悠悠地道：「地形複雜，老毛子機動不便，咱們機動也困難。還是在棒槌嶺打打看吧，我覺得，從吉林城經老爺嶺北路過來的那些老毛子的去向，咱們得好生照看著！」
「對！據二團齊家芳的報告，這一路俄軍的力量很強，不下萬人之眾，步炮騎、民團都有！」馬龍潭接了一句，此時，他急著報仇的心思已經淡了下來，開始全力地思考目前游擊軍面臨的困境：「這支俄軍要在牡丹嶺的林海中挺進過來，費時又費力，其攜帶的火炮必然不能跟隨，那，老毛子又何必配置那麼多的火炮在這一路呢？老爺嶺山口一戰已經證明，這次老毛子的指揮官，那個伊萬諾夫不是簡單的貨色，老毛子的戰鬥力在他的整訓後也有很大的提升。嗯，我認為，這一路敵軍極有可能會配合其圖們江支隊的行動。大家請看，俄軍圖們江支隊要翻越英額嶺——甑峰嶺，必然不能攜帶火炮！而老爺嶺北路之俄軍，只用沿著牡丹江河谷，順著牡丹嶺的北緣，輕鬆地行軍之後，可在富爾河一線與圖們江支隊會合！這麼一來，俄軍北線實際上就有裝備重武器的兩萬五千人馬！」
「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股俄軍向南移動，加強目前進攻棒槌嶺之敵，畢竟，棒槌嶺到長白老山距離最近。我認為，當下判斷敵情，應該從老毛子這次進攻咱們的根本的意圖來分析。究竟他們是想徹底地打垮咱們游擊軍，還是別有目的？」楊玉麟說話始終擺脫不了以前養成的捕快習慣，顯得有些冷靜。
「我們可以南下盛京，那裡沒有民團只有巡警軍，就算增祺跟老毛子一夥兒，周毅也有辦法……」
「馬三，不要說這些廢話！」秦鐵錘邊說邊把松木桌子敲得「梆梆」作響，皺著眉頭道：「你們還沒吃夠虧啊？白老二說過咱們的問題出在哪裡？就是兄弟們腦子裡都有武毅新軍的念頭。可老毛子不會認為游擊軍是武毅新軍，在他們眼裡，咱們是忠義軍！南下盛京，大帥經營的局面就全毀了！吉林的事情吉林辦，長白山的事情還是要在長白山解決！我看這次老毛子動了真格的，卻未必有底氣攻破棒槌嶺天險，二縱隊，立即機動到牡丹嶺東麓與直屬縱隊會合，白老二，你負責指揮這兩個縱隊，與四縱隊拉成一條從鴨綠江邊到二道松花江的巡邏警戒線，牡丹嶺方向多派哨探。三縱隊和一縱隊守棒槌嶺和老梁子山，你們幾位看怎麼樣？能守住嗎？反正，我就在這裡哪裡也不去，等著高師長來抽鞭子。」
馬龍潭偷眼看了看丁一，得到肯定的答覆後，肅然起立道：「堅決守住！」
「司令，我看咱們得調整一下打法。」馬龍潭話音未落，丁一就站在他身邊道：「不能單純地打防禦戰，咱們沒有火炮，沒有重機槍，守在陣地上只能給人家揍！我建議組織一支精幹部隊，以連、排甚至作戰小組為單位，主動出擊，襲擾敵軍後方。這樣一來，口木兒給的金鉤步槍也可以發揮一點作用了。」
三縱隊統領李貴春、參謀官欒鴻鈞也站起來，點頭道：「我們聽一縱隊的。」
秦鐵錘見滿員的三縱隊的如此表態，心中明瞭他們的意思。在高連山來之前，大傢伙兒是想表現表現，怎麼著也不能丟了游擊軍的臉面啊！由此，滿員的三縱隊才願意接受對敵作戰經驗相對豐富的一縱隊馬、丁二人指揮。
「你們看著辦！我是待罪之人，嗯，棒槌嶺就交給你們了，散會！」
心中感激這些兄弟的秦鐵錘不想表露出太多情緒上的東西，匆匆散會，匆匆地離開了指揮部作戰室。
一、三縱隊主官們合計一陣後，丁一也離開指揮部，摸到後山龍飛的住處。
圓木搭建的房子散發出一股子松滋的香味兒，烏拉草墊子軟軟的、厚厚的，躺在上面的龍飛著實舒服，要不是上了草藥的腳板還在生疼的話，他幾乎就想哼個遼東小調了。
聽著棒槌嶺西北面江邊的槍炮聲，龍飛只有這樣來消解心中的急躁情緒。反正急也沒有，不如不急，不如做出享受的姿態來面對闖進門的不速之客。
「木頭，你狗日的逍遙自在啊！」
龍飛白了一眼明顯是說反話的丁一。唉，這傢伙鬼精靈得很，自己心裡想的是啥？他全能猜到！
丁一坐到床邊，低頭端詳了一陣龍飛裹著厚厚白布的腳板，聞到一股子腳丫子和草藥味合成的怪味後，不由得皺眉道：「你小子這兩天沒洗腳？唉，這模樣也不可能洗！嗯，我代表一縱隊活著的兄弟們來謝謝你。」
「謝個屁！」
龍飛翻著眼皮道：「都是死裡逃生出來的，說這些見外話做啥？就沒有人說別的？」
「啥？」丁一疑問剛出口就回味過來，忙道：「你當真以為你是龍，你能飛啊？能夠及時調動三縱隊來援，別說是我們一縱隊，就是二縱隊也承了你的情！」
龍飛輕哼一聲，轉頭看著圓木牆壁。
「好，好，好，我不說這些，說正事兒！」丁一做出妥協的樣子道：「剛才作戰會議上，我提出小部隊主動出擊，用游擊戰法襲擾老毛子的側後，你看這個法子成不？」
龍飛猛地撐起上身，卻被腳上的疼痛扯得臉都歪了，呲牙咧嘴一陣子後才噓著涼氣道：「把我的那排人派出去，冷槍，哼哼，他們能用冷槍打得老毛子不敢抬頭！一官兒，精確射擊也是火力嘛，咱們這一點得跟口木學學！」
「就等你這話！」丁一不想跟龍飛講什麼客氣話，逕直走到門口才回頭道：「你好生躺著，你的狙擊排要真好用，就全部調歸一縱隊。嘿嘿……」
身後的木屋裡，傳來龍飛抑制不住的大罵：「你狗日的過河拆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