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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和局 075 分而化之 文 / 仙人掌

    075分而化之

    督署後院小小的客廳裡鴉雀無聲,連門口侍立著的李逢春、梁黑虎等人也是緊憋著大氣,小心地呼吸,只有院子裡一顆大樹上,知了在不知疲倦地吼著:「這天咋就這麼熱啊?熱……死……了!」

    「叮」的一聲輕響,李鴻章的手無意識地點了一下桌上的茶碗蓋子,肅聲道:「說的是,一針見血啊。英法美意奧比諸國並不足懼,可慮的,乃是惡鄰俄羅斯和口木。李燾啊,對他們,你有何見地?」

    李燾正等著老人提這問題呢,忙胸有成竹地朗聲回答道:「口木久有竊據大陸的野心,只是限於區區島國資源有限,國力難以與大清國相抗衡而已。可是,口木明治維新後,國力增長加快、工業生產能力、國民教育水平有了長足的進步。最可慮的,是口木以軍國化為國策,集結全國之力武裝軍隊,形成了強大的軍事力量,這種脫離經濟現實的軍事力量,必然成為侵略戰爭的源頭,成為口木由弱到強,再由強而弱的主因。此類以畸形軍力稱雄一時的小國,必然走上以戰養戰的擴張之路!對付它,大清需要建設一支強軍,在適當的時候展開會戰,遏制其軍事擴張步伐,拖其陷入長時間的戰爭,它必然破產!」

    「適當的時候?」李鴻章眼中厲光一閃,若有所思地看著李燾。

    「東北是口木垂涎已久的沃土,如今俄國老毛子佔據了東北,口木人必然會表示不滿,只要大清給口木出兵東北的理由,日俄兩國就會因為各自在東北的利益大打出手。李燾聞聽,口木稱朝鮮、滿蒙為其生命線;俄國稱旅大、東北為黃俄羅斯。無論從政治上、軍事上、經濟利益上,兩國都有出手搶奪東北的矛盾點。戰爭,必然爆發!」

    「李燾,你的意思是聯日抗俄?」張佩綸終於沉不住氣發問了,不等李燾回答就連聲道:「只怕是驅虎吞狼不成,反而被虎狼瓜分呢!」

    李燾笑道:「如果大清只是被動地聯日抗俄,那自然會被瓜分。李燾認為,日俄為爭奪東北的戰爭會為大清國削弱兩個惡鄰,日俄戰爭結束之日,就是大清國出兵收復東北、驅逐日俄之時。口木要對抗俄國,必然是傾全國之力相搏,甚至會得到對俄國南下、東進擴張政策不滿的英國、美國的財力支持,方能對抗龐大的俄羅斯。無論戰爭成敗,口木經濟都會陷入困境,還會背上沉重的國際債務。屆時,口木將失去再戰之力。再看俄國的弱點,其支撐起東北之戰的補給線乃遠東鐵路,軍隊調動、軍需補給的能力受交通之限,此般情況下,俄軍長途跋涉後與口木軍大戰,前景並不美妙。因而,兩個國家極有可能在東北陷入苦戰。從以上分析中李燾得出兩個結論。一,日俄矛盾可以利用來促成此次談判,辦法是分別以東北利權為餌,加劇其互相爭奪之心,促使兩國開戰,同時也能爭取此次和談條款更有利於大清。二,積極備戰,積蓄國力,待兩國久戰疲憊之時突然發動!如東北之戰口木處於下風,則聯合口木驅逐俄軍,成功後回頭驅逐口木,反之亦然。如此方能保住東北國土不淪陷敵手。」

    張佩綸面露喜色看向李鴻章,李鴻章則一臉凝重地端坐著,還是用手指輕輕點著茶碗蓋子。

    「恩相,李燾的分而化之、分而擊之策略,正當其用。」聶士成抱拳躬身說道,還趁機給李燾丟去一個讚許的眼色。

    「走鋼絲啊!」李鴻章長歎道:「唉,也是唯一的辦法了,其中凶險無人可料,暫時放棄東北以為誘餌,不知又將招來多少國人的痛罵吶!賭博,這是賭博!」

    李燾能夠體會到李鴻章艱難的處境,忙道:「李燾可作一個詳盡的計劃,在執行大綱略的前提下,制定各種突發情況下的應變之法。只要集中全國之力,在外交、經濟、軍事方面共同措手,以大清國力搏兩隻精疲力竭之豺狼,勝算頗大。」

    李鴻章霍地站起身來,凝視李燾親熱地道:「燾兒啊,天津停火已成,老夫今日就回京師主持和談之事。方才聽你一番分說,對八國虛實已然是心中有數。不過,你得盡快擬個詳盡的條陳,此乃涉及和談方略之大事,老夫還等著你的意見為參考呢!」

    「是!」李燾興奮地站起來立正。李鴻章此言,分明就是對自己方纔的話動心了,那麼未來的東北很可能將是我的天下!

    「坐下說話,老夫可受不得你一驚一咋的。」李鴻章埋怨著李燾時不時的高聲答「是」,臉上卻是一副疼愛的笑容。見年輕人紅著臉乖乖坐下後,他又道:「天津兵變,你處置得也算不錯。沒有你這麼一鬧,太后能移駕山西?榮祿能灰溜溜地護駕從行?北洋的新局面能如此順利地打開?居功至偉啊,此功並不比北倉大捷稍遜。只是朝廷方面不會有恩賞下來了。」

    李燾也暗暗擔心著兵變的善後呢,此時見李鴻章提及此時,忙問道:「朝廷對兵變是何態度?」

    「慶親王爺不會為難保家衛國的漢子們!」李鴻章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李燾,見小伙子一副弄不明白的神情,唉了一聲又道:「大清朝廷正當用兵之際、用人之際,待老夫回京後略微周旋,即可保得兵變官兵無恙,無非就是使些銀子,說說好話的事兒。功亭吶,囑咐你下發賞銀之事安排妥當了?」

    「已然妥當。」聶士成恭聲應答,他對這位老上官可是打心底兒佩服著的。

    李鴻章點點頭,見李燾還是有些不明白的傻樣,心道年輕人眼界開闊是開闊,卻是少了官場上爾虞我詐的經驗,看來不說清楚他是不會安心的了。

    「燾兒,準確地說,讓功亭轉告你的話乃是一著政治棋啊!只是那溥仁貝勒爺給了你一個發作的機會而已。就算沒有溥仁犯渾的事兒,兵變還得換個法子搞起來!榮祿在天津一日,老夫重振北洋的希望就渺茫一分,這和談就會拖延一日才成。你放心,朝廷必然不會追究兵變諸人,縱然榮祿有疑,老夫卻容不得他再來天津攪事!當然,兵變首要已經正法了。」

    「啊?!不!」李燾猛地跳起來,許彪他們可不能這麼就給殺了!

    李鴻章皺皺眉頭,他實在受不了李燾一驚一咋的性子。

    聶士成在一旁笑道:「李燾啊,咱們武毅軍中血濺沙場的漢子還少嗎?隨便拉了幾個名字頂了就是。私下裡,恩相囑咐每個名頭下撫恤三十光洋,讓他們的家屬也能安生立命。你道好還是不好?」

    李燾醒悟過來,原來,自己是李鴻章棋盤上的一顆大棋子呢!人家早就想好善後事宜,早就算計好了慈禧要保惹禍的榮祿,令其護駕西行,也就自然無法查究真相。這個事兒拖得一段時間,也就不了了之。就算有人追問,拿出正法名單搪塞了事!再追究,那就是擺明了跟李鴻章過不去了,放眼當今天下,誰敢?!唉,高明啊高明,自己咋就沒有事先想透徹呢?

    見年輕人恍然大悟了,李鴻章也就笑道:「武毅新軍籌練處就設在楊柳青,由武毅軍營務處汪蘆玲暫任總辦輔佐與你。嗯,一百萬兩的款子也打了過去。北洋人才隨你挑選,無論是誰,列個名單交予你姑父就成,就算請幼樵去總辦武毅新軍營務處也行!軍械方面如今稍有困難,與列強開戰自然就沒了武器輸入,庫存的、繳獲的、抽調的、自造的……你自己看著辦。總之,練出強軍是根本,需要銀子儘管開口。」

    武毅新軍就在眼前了!

    李燾腦瓜子頓時發起熱來,李鴻章比榮祿大手筆多了,當初自己堅定地編練武毅新軍的想法真是無比正確啊!在目前,自己和李鴻章的利益是一致的,甚至可以說李鴻章的利益和中國的利益在很大程度上是一致的!在老大人的卵翼下,一年之內必出強軍!到時候,就算老大人……想到歷史上李鴻章會於明年去世,李燾立時又難過了,也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眷念感。

    他臉色的變化沒有逃過李鴻章的眼睛,老人關切地道:「燾兒,有何難處?儘管說來!」

    李燾怎麼敢說那晦氣事兒?忙借口道:「李燾在想,前些日子西機器局劉大哥設計的軍械應當推廣,迫擊炮的研製應當加緊進行,李燾想,能否加大軍械生產方面的投入?」

    「老夫說過了,這些涉及新軍編練的事兒由你作主,幼樵和功亭會協助你的。一位直隸提督,一位直隸總督行轅總辦,在這北洋就是軍政首腦,燾兒,你就放開!噢,對了,家裡的事情老夫已經派楊士琦去打點了,你無需擔憂。」

    李鴻章說著話後退了一步,提防著小伙子又大開嗓門驚自己一下子。不過,他對李燾遠比西洋軍人更有神的軍人氣質,卻是滿心的喜歡。人哪,就算修煉到李鴻章這個地步,也免不了情緒的影響,「愛屋及烏」、「一俊遮百丑」之類的話才能因此流傳下來。此時的李燾在他腦海中完全是軍政全才的形象,對世界大勢的瞭解也頗為精深,實在不可多得的幹才呢!要不是武毅新軍的編練是當前的頭等大事,李鴻章就要將這年輕人拉著一起去北京了。

    直隸總督一句「這些涉及新軍編練的事兒由你作主」的話就把軍械生產劃進了新軍編練的範疇。聞聽此言,李燾縱然百般壓制自己內心的狂喜,也忍不住在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謝恩相大人!」

    「嗯!?」李鴻章拖長了聲調瞪視李燾。

    李燾從驚喜中回過神來,才知自己對拍馬屁這套學問實在不懂,忙道:「謝爺爺對侄孫的栽培。」

    「這還用謝嗎?幼樵,你看看這孩子,跟老夫多生分!」李鴻章故作不悅地看了張佩綸一眼,似乎是責怪張佩綸的前站沒打好,卻很快就轉向李燾道:「嗯,也不怪你啊,爺孫倆素未謀面,今日得見生分也是自然,以後就好了,就好了。」接著,他又轉向門口提聲道:「來人吶!」

    李逢春立即現身門口,打千恭候。

    「去賬房支五千兩銀子來,今日見了出息的孫兒怎能少了見面禮呢?」李鴻章的前半句是對李逢春說的,後半句則是……

    李燾正要推辭,卻見李鴻章的臉色一肅,忙將客氣話吞進肚子。

    「老夫以練淮軍出身,也知當兵的清苦,對下面的那些事兒也就睜眼閉眼了。可是燾兒啊,此次新軍編練截然不同!老夫之所以要讓你主事,也有杜絕淮軍積弊的意思。高餉養兵是個不錯的法子,可是剋扣軍餉的風氣不可漲,要堅決地杜絕!朝廷滿官皇親們也看著武毅新軍呢!你知道老夫的意思吧?」

    所謂「響鼓不用重錘」,此時的李燾自然就是那響鼓了。淮軍舊習在八里台小廟的時候,胡殿甲就憤憤不平地側面提過,李燾也絲毫沒有去剋扣軍餉的念頭,也決計不會讓自己的部隊裡出現這種情況。當然,李鴻章是過來人,此時的提點乃至贈金完全出自維護李燾的好意。畢竟,萬一編練武毅新軍出了什麼簍子,他在廟堂之上也不好周旋。

    「李燾明白!軍人當立身清廉,愛兵如子,與官兵同甘共苦,才能練出強軍。」

    「嗯……」李鴻章對伶俐的年輕人頗為讚許,又道:「主掌一軍,行事需要小心謹慎,官場之事要多多咨詢汪總辦才好。說來此次兵變實在破綻甚多,幸虧功亭命馮義和、周鼎臣替你善後啊。」

    一個念頭刷地閃過李燾的腦海!

    馮義和前日的態度作為著實奇怪,一方面在擔心自己衝撞榮祿,一方面又對自己煽動兵變抱積極支持的態度,這不是矛盾的嘛!如今李鴻章一句話揭破了秘密,加上方纔那句「就算沒有溥仁犯渾的事兒,兵變還得換個法子搞起來!」加以佐證,真相就很清楚了——就算自己不鬧,馮義和這「忠厚正直」的軍門大人和周鼎臣也要設法鬧起來。

    說到底,自己不僅僅是李鴻章的棋子,還糊里糊塗地給馮義和當槍使了……冷汗頓時從李燾的脊背上冒出,因為他一直將馮義和當作忠厚長者來著。

    看來,還得要盡快組建自己的班底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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