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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七十四章 舞劍器 文 / 光線

    獨臂將軍余顯連中三刀,已經跌下城腳,眼見不得活了。楊二象只刺蝟在眼前跳躍廝殺,這個凶悍的人渾身欲血,每前進一步,都留下血淋淋的腳印。阿爾塔袒胸露背,褐色的皮膚刀痕數走,又見一刀砍上他粗壯的身軀,繞膚而去,留下肌肉翻滾的血痕。

    垣面的韃子脅裹百姓洶湧而至,腳底下,托起蕭吟的數千悍捽髮出驚天動地的吶喊:「攻上去,玉將軍,攻上去!」

    攻上去,攻上去!

    左臂痛得鑽心,猙獰的韃子從肌肉裡抽出刀,沾著血的刀鋒再度疾襲,這回,目標落到蕭吟脖子。

    敵人越來越近,那張面孔黝黑乾癟,醜陋得猶如青面獠牙的魔鬼。避讓是來不及了,蕭吟索性不理會疾如風的刀勢,咬緊牙,兇猛地緊盯醜陋的臉,一手攀住牆頭,衝著那臉一劍刺去。

    大好頭顱便送給他,一定要殺死他,殺死他便能出現一個空檔,只盼腳底下的兄弟及時接住這個空檔。

    三尺長的太阿劍尚離敵人一寸距離,可韃子鋼刀已臨了脖頸。

    看來是殺不死他了,蕭吟突然歎口氣,無論如何也要爭取太阿劍與敵人的最後一寸距離。於是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和身撲上垣面,竟然將脖子主動迎上鋼刀。

    歎息的最後一口氣息噴薄出去,蕭吟想到了子清大哥。

    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子清大哥是英雄,他會為我的死傷心麼?

    哦,還有蕭歌,這世上惟一的親人啊,可惜再也見不到她了。

    妹妹蕭歌……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

    清晨悄悄到來,天邊的朝霞被看上去無邊無際的戰火遮蔽,剩下一道模糊的輪廓。忽然間,似乎朝霞看不過戰火的驕橫跋扈,送來一條條雪一般的白練,在蕭吟眼前急驟地閃動。

    脖頸已感覺到韃子刀鋒的冰冷,冰冷的刀鋒甚至已割入肌肉。便在這一刻,蕭吟眼見,白練疾如閃電,飄逸而過,意圖取他人頭的韃子突然身首分離,斷脖處激噴的鮮血濺了他一身,熱騰騰的,在他盔甲外升起一股腥臊的霧氣。

    他終於有時間去探究白練,原來那是飛舞的衣帶。

    衣帶翻飛,不停旋轉,一個清瘦的人兒旋轉著,快若閃電。手中長劍伸縮吞吐,晃出一圈又一圈寒沏骨的白光。白光過處,像是湍急的漩渦,使得空氣動盪,牆頭人影跌撞。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那個清瘦的人劍舞渾脫,瀏漓頓銼,一劍一劍的刺出,便是一次一次的閃電擊過。攻擊如此犀利,這面城牆竟彷彿讓她挽起滔天的波浪。

    僅僅一個人,數千韃子中間來往橫行,如入無人之境。身形過處,一道接連一道人影被她挑上半空,一道道人影自地面到半空,如是往返起復,猶如揪起凶狠的浪頭,大浪過後,留下一地痛苦輾轉的韃子。

    越往深裡廝殺,她的劍光便越強盛,到最後,她跳躍飛馳,速度之快,就像旋轉的疾風,那劍光奪去戰場烈火的光芒,似乎遮蓋了整個垣面。

    這個人如此強橫,僅一人便擾得韃子陣式大亂,更為重要的是,她起到了四兩拔千斤的妙用。

    看吧,城腳下的宋兵目瞪口呆,先是駭然,進而歡呼,緊跟著,本就瘋狂的宋兵再一次激起狂熱的士氣,什麼也顧不得了,把蕭吟推上牆頭,他們變成洪水,一鼓作氣撲上城,以安定門城牆為中心,迅猛的攻擊有如水銀洩地,向四面八方散佈開去。而敵方,資敵的百姓如驚弓之鳥,一窩蜂地逃散。元兵先前不過憑借有利有地勢和重型武器,頂住了宋軍瘋狂的攻擊,若論士氣,先從知曉後方連降十城的伯顏開始,軍心先就散了。於是乎,大批宋軍登臨城頭,元兵開始了大規模的潰敗。

    那個人終於得有空閒,從亂紛紛的城牆戰場回過頭,沖蕭吟一笑:「玉將軍……」

    絳唇珠袖兩寂寞,晚有弟子傳芬芳……清瘦的人玉貌錦衣,青絲紅顏,和妹妹蕭歌一樣,美若仙子。

    久旱逢雨的感情在湧動,蕭吟呆呆望著那個人,他甚至願意用生命來答謝她對整支部隊的挽救,就這樣,淚水再一次淌出了眼眶,「方照,聖姑?」

    蕭吟是大將軍的寵將,大將軍自然什麼也不瞞他。無故誅殺明教頭目,逼得方照遠遁江北的故事他清楚明白得很。而現在,聖姑居然在最要緊關頭突然出現,幫助這支驃騎將軍的隊伍。

    這個女人有著驚世駭俗的武功,她還擁有懾魂奪魄的美麗。

    抹去淚痕,蕭吟有些不好意思,顧不得戰情紛亂,趕緊肅整裝容,欲上前施禮。雙手剛拱到一半,健康方向突然傳來大片蹄聲,詫異間望去,當先豎起一面大旗,上書一個大大的「孫」。

    方照站在對面笑道:「孫虎臣來救你了……」

    蕭吟卻從她的笑容裡看出一絲掩飾不了的憔悴,那憔悴甚至刻入了她的眉睫,使得月芽兒般的大眼露出深重的悲傷。

    孫虎臣來了便來了,即使他不來,太平之戰也已塵埃落定。

    一個方照便抵得上一支萬人隊,蕭吟現在不再需要任何援軍,他開始探究方照眼眉間那抹悲傷。

    如此美麗,如此強橫的女人,居然會悲傷?

    ********

    「蕭吟攻佔太平,蕪湖、當塗、江寧……十城歸降,大局以定!」

    戰報傳來,這份戰報對任何宋人來說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但馬發不這樣看。

    健康驃騎將軍府那批高明的簽事文書,甚至在戰報上興高采烈地寫到:如此,伯顏進退失據,頓成流寇,北敵悉數被殲之日,近在咫尺。

    馬發橫眉怒目地左右瞅瞅,好,左右無人,一把將那份戰報撒成粉碎。恨恨想著:近在咫尺個屁,老子先就要在這裡把人頭撂下了。

    不是麼,這場空前慘烈的戰鬥經歷兩天半時間,數不清的戰報從四面八方傳來。嗯,這得感謝徐驃騎建立了空前發達的斥候系統。看看那些戰報——血軍首領桂三省戰死,進攻太平的獨臂將軍余顯戰死,剛剛歸降朝庭的呂文煥帳下的李永茂、何其必,沒嘗到歸降的甜頭,也是個戰死,李庭芝的將領戰死十三員,張世傑的水軍潰不成軍,死的將領更加的多。

    他媽的,一場戰役就死了上百位五品以上的將軍。哼哼,那份名單馬上就有加上我的名字了——摧鋒軍正將馬發。

    其實,統領各路義軍的統兵將軍胡應炎,早前便有信報送達,稱,蕪湖等十座城池投降,玉將軍蕭吟成功殺入太平,徹底切斷韃子後路,伯顏走投無路,率軍竄於健康與太平之間,成了一支流寇般的隊伍。

    驃騎大將軍府很快傳來戰報,正式確認了以上勝利。隨之而來的,還有驃騎大將軍的另一道命令,令:胡應炎、牛富,兩軍回撤,拱衛健康。

    胡應炎按令重整隊伍,準備殺回健康,哪想到又有信報送到,稱,張世傑水軍大敗,李庭芝於江右遭受阿刺罕、阿里海牙、奧魯赤三軍合擊,出自揚州的八萬人馬被壓垮。驃騎將軍轄下之騰文俊、姜才,奉有支援接應張、李二位大都督的任務,既然被支援的主力都被打垮了,這兩支部隊當然也不能例外,他們便也遭受同樣的命運——被擁有優勢兵力的韃子打得落花流水。

    如此一來,本應回撤的各路義軍再也找不到殺回去的通道。

    大將軍遣出的每支隊伍深陷重圍,不是潰不成軍,就是自保不及。使得元軍控制了整個戰場,一條退路也沒留下。

    胡應炎跑到摧鋒軍陣營親自對馬發下達固守的命令,那張臉鬍鬚糾結,憔悴不堪,馬發立即察覺胡將軍已被戰局弄得心慌意亂。其實誰都開始慌亂,張世傑大敗,水軍不復存在;李庭芝被壓垮,右翼消失;正面的牛富、姜才、騰文俊,紛紛陷入重圍——整支軍隊出現了全面崩潰的徵兆。

    這當口,蕭吟居然攻克太平,又使伯顏領殘兵加入本就不堪重負的戰場。他媽的,什麼時候攻克不好,偏偏在最危險的關頭佔了太平。全線受壓迫啊,除了蕭吟的那支軍隊,沒有任何隊伍佔到韃子半分便宜。

    馬發愈加的憤慨。那日戰前會議,大將軍親自駕臨,由呂文煥公佈的作戰計劃便讓馬發瞠目結舌。現在回過頭一看,果然冒險之極,簡直是九死一生的計劃——執行這個計劃的結果是,所有部隊均陷入重圍,戰場被韃子控制。

    戰局發展到這個程度,徐驃騎還有搬回局面的機會麼?反正馬發不相信。

    但大將軍的命令卻無論如何也要遵守。胡應炎便命令馬發固守楓林渡,又令頭陀軍黃華掩護主力回撤健康。

    胡應炎能不能順利撤回健康,馬發不知道,他只有一個感受,摧鋒軍三千人在小小的渡口遭受元軍的水陸交攻,已無法堅持下去了。

    甚至他快絕望了。他發現,自從伯顏逃來主戰場,韃子象只焦慮的困獸,攻擊的烈度至少比開戰之初高了兩倍。

    韃子比宋軍多出十萬人啊,又被截斷退路,怎會不瘋狂?人逼急了還會咬人呢。

    坐在被元軍投石機和火炮轟得破破爛爛的這所民房裡,馬發恨恨罵道:他媽的,奪取太平,反倒成全了敵人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戰術。

    馬發露無可奈何的苦笑,從房門往外望去,卻被破爛的城牆攔住了視線。唉,只一牆之隔,城外便是如狼似虎的元兵,個個窮凶極惡,恨不能立即衝進來把自己撕成碎片。

    渡口外面有八千餘元兵,摧鋒軍卻僅有三千人。就這點人,馬發在這裡抵擋了半天,戰鬥如此慘烈,不過半工夫,三千人只剩一千出頭,

    一枚霹靂火飛過倉促搭建的木牆,落在不遠處,發出轟隆隆的巨響。緊接著,鋪天蓋地的火箭射入營盤,那些本就燃著火的房屋、車架、渡板,燃燒得更加旺盛,讓本就鮮艷的天空更加紅得刺眼。

    狼藉的楓林渡到處冒著火,熱得空氣都要沸騰起來。門口那棵歪脖子楊樹怕有百年高齡了,遭戰火殃及,炸得只剩半截,那殘軀卻頑強地從長出新枝。

    馬發怔怔看著幾根新枝,生出一絲僥倖:大將軍威震天下,盛名之下無虛士,也許突然之間,他便來救我了。

    這想法剛冒出來,一處倉促立起的木牆響起劇烈的爆炸聲,緊跟著木牆顫慄,猛地一下,半截牆身變作零碎的泥塊和木屑飛上半空。那上面的士兵,慘叫聲還未發出,就被炸成了一塊塊零星的殘軀。

    大踏步往那處跑去。迎頭撞上副將黃虎子,一把抓過他,馬發指著那處城牆吼道:「將屋樑殘木抬到那裡去,拿了昨日剩下的煤油,盡澆在上面,看到元軍士兵攀上牆頭,就點火燒他娘的。」

    黃虎子摟攏僅剩半塊的破爛胸甲,不讓其繼續往下掉,答聲得令,立即領了三五名士兵去尋點火物事。馬發復又招呼幾十名卒子,站在斷城根下,舉起箭弩,向外漫無目的射擊,指望作拋物線射出的箭頭能碰著些倒霉的元兵。

    再一次拉開弓弦,另幾面木頭搭建的牆體同時傳來巨大的爆炸聲。他悄悄歎口氣:僅有三千人馬,奉胡應炎之命留駐渡口,僅只半天時間,即戰死兩千。走投無路的韃子攻勢愈見猛烈,看來,我是等不到大將軍來救了,渡口今天必破,摧鋒軍今天必定全軍覆沒。

    楓林渡簡陋的營盤上空佈滿熾烈的箭網,碩大的石塊和黑得發青的鐵球不停歇地向城內砸來,房屋原本被炸得只剩幾道牆壁,現在連牆壁都沒有了金汁炮噴出的火油把牆頭燒成一片火海,跟著又引燃城內民居,滿目入眼的儘是紅彤彤一片。

    火光、瓦礫、嚎叫、慘呼、鮮血、屍體……長江邊的這座渡口成了醜陋的地獄。

    頭頂傳來箭矢臨近的嗖嗖聲,馬發向旁側邊跳開,回頭一看,原先站立之地竟有二十幾支箭簇插在了那裡。

    那道被炸毀的城牆被黃虎子點燃煤油,幾十名元兵剛登上城頭又被燒下去。其餘幾面牆上,殘餘的摧鋒軍士兵齊上城關,用盡了能夠使用的一切器械,鎬、鍬、鐵鏟、石塊、磚頭和拳頭,抵抗狂潮般洶湧的攻擊。當到了實在阻止不了敵人的勢頭時,便和爬上來的敵人扭打在一起,在牆上翻滾,掐對方喉嚨、挖敵人眼珠、咬他們的臉,戰況慘烈至極。可那是徒勞的,戰士們在敵人瘋狂的鋼刀下栽倒,韃子像洪水一樣襲過,吞噬著一切,最後那一千人,很快便淹沒在洶湧衝擊的敵群中。

    當面木牆站滿兇惡的韃子兵,摧鋒軍的戰士紛紛倒下,彷彿只在轉瞬,牆面僅剩三十餘人在戰鬥。馬發雙牙一磕,嗓子裡發出枯澀低沉的悶哼,臉頰肌肉不停顫抖,立即顯出一股可怕的猙獰。他扔下弓弩,向後一撩戰袍,拔出長劍,仰頭朝木牆衝去。

    推開兩名擋道的摧鋒軍戰士,剛擠上牆,三四名個渾身浴血的韃子兵一擁而上,高舉戰刀摟面砍下。

    便在這個時候,遠遠傳來一陣尖利的哨聲。馬發咬緊了牙,露出背脊,硬生生受住其中兩柄鋼刀的砍殺,一劍劈翻最靠近的那名敵人,順勢向硝聲來處望去,那裡,驀然出現一片黑壓壓的部隊,風馳電掣向渡口撲來。

    馬發朝前掙扎,讓自己的背部脫離深陷入肉的戰刀,在跌倒地面時,那支部隊最前方的帥旗撲入眼簾,帥旗上書巨大而鮮紅的字:「徐」。

    大將軍終來了。馬發剛露出笑容,背部又傳來一股尖銳的疼痛,眼前一黑,只覺自己掉進了深不見底的深淵,那裡寒冷刺骨,黑暗如鐵幕一般沉重壓抑。而後,他便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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