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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十三章 滅絕 (下) 文 / 光線

    胡應炎遣白大虎率馬軍衝出一條縫,把敵人圓形陣從正中切開,其餘六千多名步卒猛烈擠壓,這道小小的堤壩終於擋不住了,頃刻過後開始了迅猛崩塌。

    蘇墨背脊倏地挺拔,招式大開大闔,氣勢如潮水一般磅礡,一拳砸碎最後一名道士交叉抵抗的手臂,雙目如電,緊盯權靈洋,踏足撲了過去。

    至此仍未見我回應她,權靈洋終於哭出聲,將蕭歌拋出去,恰好落在蘇墨懷裡,自己彎腰護住萎頓地面的一名中年道士,淒愴泣道:「徐子清勿怪我,靈洋也是迫不得已。只惜昔日好友終成生死敵人,便死這裡罷。」

    胡應炎進攻左翼,袁小武正在那處。與權靈洋的哭泣同時,他發出一聲悶喝,橫穿嘈雜的戰場鑽入我耳廊:「同歸於盡吧!」

    扭頭看去,那道身影帶著三支深入胸膛的箭矢在跳躍搏殺。這個人破爛袍子上刀痕遊走,渾身浴血,已是強弓之未了。他身後,袁小文和李大軍護著一個濃眉大眼的蒙古姑娘且戰且退。不用去猜,那女子必是袁箏子無疑。

    蘇墨接過兜面而來的蕭歌,只看了懷裡小姑娘一眼,又跟著撲向權靈洋,臉頰肌肉暴鼓,青筋乍現,似乎對這個挾弱脅迫的人憤怒以極,去到身邊,舉掌便要拍下。

    權靈洋根本不顧忌頭頂上的手掌,伏在中年道士身上,穿過眼前紛雜跑動的上百道人影,只木然望向十丈開外的昔日好友。

    清澈明亮的眸子罩上一層迷濛薄霧,憂怨而又自傷自憐。她還是古怪精靈的權林楊麼,蹲在地上的她不過一個瀕死的可憐姑娘吧。

    這瞬間,無數次糾纏的夢泛上來,在那裡,那雙明眸同樣憂傷淒涼。

    「蘇墨住手!」

    那隻手掌停在權靈洋頭頂,在蘇墨轉回頭的詢問目光裡,我下令:「鳴金收兵,放他們走!」

    在此刻,我無法解釋自己的行為,一股感情在心中湧動。袁箏子待我不薄,小武更救過我的命,權靈洋麼,在她作男裝陪伴我行走江湖時,便視之為手足兄弟。我下不了手,雖然此時在戰場裡,我們還是生死敵對的兩方。

    朱溪跑過來,大嚷道:「將軍發什麼慈悲,要作東郭先生了?」

    胡應炎知道戰場抗令會有什麼後果,不敢違命,按令收兵,遠遠地叫道:「將軍何故收兵,只需盞茶時間便可全殲韃子。」

    我沒告訴他們內心的想法,笑了笑,接過蘇墨懷裡的蕭歌,放自己胸前,掉轉馬頭往城內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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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初八亥時,殘月如鉤,清風自在吹拂,繞過建康行宮,將黯淡燈光在巨大宮殿裡變成曠野上的螢火,只令人毛骨悚然。經兩天鏖戰,建康於三天前落入我手。胡應炎、牛富等一干將領整頓兵馬,安撫百姓,鞏固城防。朱溪則帶著陳昭、尹玉接管民典、冊藉和檔案。

    而蘇墨一語不發站立身後,在這個空曠荒涼的行宮裡,我卻嗅到瀰漫的血腥氣息。

    兩個月前,都統徐王榮、翁福等以城降元,沿江制置大使、建康行宮留守趙溍棄城南走。

    建康都降了,於是,周邊的知寧國府趙與可、知降興府吳益同時棄城逃遁。而現在,趙溍、趙與可、吳益,卻在建康行宮向我道賀。

    元兵進據鎮江,關閉南下的大門,他們無法回臨安,東躲西藏兩月之久,得知徐子清佔領建康,於二月初八不約而同齊聚於此。

    「將軍真乃不世出之奇材,我大宋如此英雄人物,江山可保,社稷可保耳!」趙溍呵呵笑著,焦黃臉龐一掃來時疲態,顯得精神抖擻。

    趙與可離開案幾,大步邁上前,當頭深深拜下,叫道:「趙某無能,強敵來臨竟一跑了之,在將軍面前當真羞慚欲死。如今這無能之人卻要腆顏拜過將軍,只願將軍保我大宋國祚長久,趙某從今後痛改前非,在將軍座前效犬馬之勞,以洗早先罪孽。」

    這番話說得斬釘截鐵,鏗鏘之聲在空蕩蕩的宮殿飄蕩,趙與可跪倒在地,淚流滿面,眼裡儘是悔恨之意。

    穿過抽噎聲,大開的朱紅宮門外,天井在殘月下渡上一片銀白,繞牆而立的綠樹在風中婆娑起舞,這世界便顯出戰爭阻止不了的蓬勃生機。

    如此良辰美景中,矮胖的吳益騰身而起,痛哭著跪下,「罪孽深重,實負朝庭厚望,本該戰死當場,卻一念之差,犯下大錯,實有辱命官身份。但我等對大宋忠心耿耿,這兩月東奔西走,內心之悔恨自傷莫以言表,如今只願將軍予吳某改過自新機會,必為大宋盡忠,為天下效力。」說罷了,又伏地大哭,惹得原本滿面笑容的趙溍也濕了眼眶。

    從銀白的天井收回目光,低頭望向面前跪拜著的兩人,一陣疼痛猛然湧上胸膛——

    萬壽宮遭袁箏子燒燬,而這個袁箏子是元朝的圖蘭多公主,正在她策劃下,南道教遭受了殘暴的滅絕。除了飛道長和黃天道長重傷昏迷,混在死人堆逃過劫難,再無其他人得以倖存。

    我卻沒有滅了袁箏子和詔道長等人,免去他們的滅頂之災,放了一條生路。

    蕭歌並未怪罪我,只牢牢記住太一真人最後的兩個字,「清廬!」

    這是個秘密,僅太一真人和她知道的秘密。蕭歌思念北洋的親哥哥,更對救他們,給予他們安身立命之所的徐大哥哥感激涕零,於是將萬壽宮後山一處小山洞叫作「清廬」。那裡放置許多小女孩子的心愛之物,比如子清哥哥送的玩偶,偷偷採摘的蓮蓬,甚至還有劉香嬸嬸送她的一瓶花紅。太一真人在後山踏青時正好碰著她,於是知道了這個秘密。

    而她,在慘禍發生後,往清廬找到了道教武學總綱,那本比北道教存本還要完整的「太乙訣」。同時她也明白太一真人為什麼會晚到玄武殿了,原來,掌教師傅擔心出現意外,便先將「太乙訣」藏到了她的清廬。

    懷裡的蕭歌三天後仍然驚魂未定,親人一樣的師傅和師兄姐慘死,這個打擊如此巨大,快讓十二歲的孩子崩潰了。

    趙與可和吳益在痛哭懺悔,我知道他們對大宋的忠貞不渝,而遭屠的萬壽宮幾百道士不也一樣麼,同樣的忠於大宋,忠於大義。

    唉,太一真人煙花般稍縱即逝的最後輝煌,在此時使我難抑悲傷。

    支撐這座巨大宮殿的六根金色柱子火跡斑駁,那是韃子撤退時縱火留下的痕跡。蕭歌仍如北洋一樣伏在我懷裡,卻遭面前三人的哭泣惹出心思,忍不住也開始了抽噎。

    城市幾乎毀於一旦,牛富、楊二、傅良玉,以及清醒後飛道長,堅決要求嚴懲曾在城頭資敵的建康百姓。牛富等人執此議,是因為憤怒敵人的肆意妄為,而飛道長的想法我很清楚,他希望洩憤,萬壽宮滅絕,太一掌教慘死,他希望越多的人為此付出代價。

    可我不作此想,南道教滅亡,太一道人力竭而死,並未讓我難過得失去理智。嗯,也許因為與他們沒有多少感情吧,因此,按朱溪的提議,拒絕他們的要求,反而全城張榜,大赦建康,以此來穩定大戰之餘的驚恐民心。

    放下蕭歌,彎腰扶起趙、吳二人,說道:「快快請起,子清托天之福,僥倖取得建康,正需諸公匡扶,以恢復城市秩序。同殿為臣的,切勿對子清客氣,只要盡心竭力為朝庭維持好地方即可了。」

    兩人含淚站起,啜泣著不說話,穿戴整齊的紫色三品官服已顯陳舊,為了見我,腰間捆紮皇帝親賜的金魚袋,卻也於江湖奔波之中變得殘破不堪。

    和煦微風帶著江南特有的潮濕氣息撲進來,燭光便越見黯淡,搖搖晃晃,將面前諸人弄得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忘了建康之戰的凶險,忘了太一道長慘死,盯著心甘情願臣服的三位朝庭方面大員,一絲得意象長青籐蔓延,頃刻纏繞心間。

    賈似道日思夜想的巨大勝利我做到,南北對峙的要津重鎮成了囊中之物,帳下數萬悍卒,猛將如雲。而今,還有官秩高過我的方面大員前來投效。

    幽深的燭光裡,若隱若現的微笑浮上眉梢,胸中接踵湧上強烈的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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