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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江南異夢 引子 月食 文 / 鏡中花有緣

    民國三十四年,也就是一九四四年初春的某個深夜,滿洲黑龍江大興安嶺。

    大半個月亮掛在天上,天上沒有雲彩,天氣很好。

    幾個獵戶趴在將近兩尺深的積雪裡,緊張地注視著前方的一棵低矮的松樹,樹幹上拴著一口大白豬,凜冽的寒風吹得它吱吱亂叫。月光照得雪地上,反射出白銀般的光芒。

    林場周圍的很多農戶們都在家裡養了一些豬,逢年過節的時候他們還能吃上豬肉,但是最近很多人家的豬都在晚上莫名其妙地不見了,家裡也都有狗,卻沒聽見誰家的狗叫喚過,人們都很納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後來聽村子裡的老人說,這肯定是老虎進了村子,狗聞到老虎的味道,就會渾身癱軟,趴在地上瑟瑟發抖,村子裡的人們一合計,決定請幾個獵戶來,把老虎除掉,免得大家天天提心吊膽。

    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句話換一個說法就是要錢不要命。沒過多久一群獵人就來到村子裡,接下了這宗買賣,他們自稱縱橫山林數十年,死在他們槍口下的狼熊虎豹不計其數,對付區區個把老虎不在話下,村民們湊了十塊現大洋,交給了其中的老槍把子余天豹。

    這幫獵戶們向村民要了一口肥豬,循著老虎的腳印,把豬拴在村莊外的樹林裡,他們估計老虎就在這一帶活動,因此在這裡設下了埋伏,頭一天下的套兒,這已經是第二天了。

    獵人當中有一個年輕人,看樣子剛出道不久,因為他一直很緊張,加上天寒地凍,就不免尿勤了些,獵人設埋伏,最忌諱頻繁走動,而且如果尿在附近的話,老虎能聞出人的氣味,要尿尿必須要到遠處去,這樣他就被放在了埋伏圈的最後面,果然,不多一會兒,他推推身旁的老獵手,說:「老余叔,俺要去尿尿。」

    余天豹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小伙子提著褲子跑出去了。旁邊一個刀疤臉小聲罵道:「媽拉個巴子的,這**熊樣還能扛槍!」

    老余頭把手指頭肚兒放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出聲,因為他聽到密林深處傳出一陣輕微的樹枝折斷的聲音,憑感覺,他知道有大動物走過來了,老虎腳上有很厚的肉墊,走路很輕,聽不到腳步聲,但是關外的老虎體型巨大,因此行走不可能身輕如燕,難免會踩斷樹枝什麼的,再看看那隻豬,已然停止了哼哼,豬的鼻子比人的要靈敏很多,一定是聞到了什麼讓它恐懼的氣味,將它震懾住了。

    此時老余頭突然感覺光線暗了下,他抬頭看看天,月亮不知什麼時候缺去了一塊,有一團黑影似乎正在將月亮遮蓋住,他知道這是月食,只是怕一會兒光線太暗的時候,沒法動手,如果月亮完全被遮住,那就是純粹的黑暗,在那種環境裡,老虎憑著鼻子和耳朵就可以輕易找到他們,而他們手中的槍,離開了眼睛就還不如一根棍子。

    獵戶們心急如焚,盼著老虎能在月亮完全被遮蓋住之前露面,這幫人縱橫山林數十年,槍法十分了得,只要老虎一露頭,幾支槍同時開火,縱然是老虎長了翅膀,也很難逃脫出去。

    沒過多久,在已經變得十分昏暗的月光下,果然一隻老虎從密林深處鑽了出來,只是這隻老虎看上去明顯十分乾瘦,不像平常見到的東北虎那樣高大威猛,也許這是一隻老病的虎,沒法子獵殺林中的走獸了,所以才冒險到村子裡偷豬吃,在以前曾經有過這種事情,所以這也在他們的意料之中,只見這隻老虎抽動著鼻子,到了近前,走走停停,猶猶豫豫地向那隻豬靠近過去,老虎的疑心很大,不會輕易地對唾手可得的獵物動手,它會一直很謹慎的審視,直到確認沒有危險才下手。

    獵人們此時都大氣不出,他們知道這時候不能驚動獵物,當老虎弓起身子,準備那一撲的時候,他們交換了一下眼神,這才決定動手,幾支獵槍瞄準了這只瘦老虎,月亮這時已經只剩下了最外圍的一圈,就像一條細長的鉤子懸掛在天上。

    就在獵人們開火的一瞬間,他們驚恐地看到已經縮成一團的月亮竟然從天而降,像一根快速游動的金線,轉眼飛到了他們跟前,人們驚慌失措,再顧不得什麼老虎野獸,紛紛跳出雪堆準備逃生,但是只看到一片金色的光亮在林間飛舞,混亂中有人胡亂開了槍,在火光中人們看到從那天而降的月亮的猙獰的臉,走火的槍不知道打死了誰。

    只一眨眼的功夫,樹林裡恢復了寂靜,月亮重新返回了天上,慢慢地恢復它原來的形狀,最後清澈如水的月亮重新照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月光下所有的人和動物都失去了蹤跡,地上只剩下了斑斑血跡,滲透了積雪層,只剩下那個提著褲子出去撒尿的年輕人,此時他的褲子已經掉在了地上,呆滯地站在遠處。

    第二天人們來到這裡,看到那個年輕人昏倒在雪地上,人們把他抬了回去,在凌亂的白雪上,還發現了一具殘肢,看上去像是某人的一截小腿,這截腿被某種東西齊刷刷地切斷,並且變得滑溜溜的,堅硬無比,就如同琉璃廠燒出的琉璃瓦一般,更讓人驚訝地是傷口斷面上沒有留下一絲血跡,就好像是大理石雕像的一截臂膀從天而降。

    那個年輕人活了下來,但是失去了神志,由於其他獵戶都死在了雪地裡,村民們只好收留他。從那時起,他總是一邊流著口水,一邊反覆重複著一句話:「月亮下來吃人了,月亮下來吃人了。」

    他後來住在就住在村子裡,也就成了那天晚上唯一的目擊者,關於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他只有這麼一句話,也許他的腦袋裡上了鎖,等待著別人能拿著鑰匙來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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