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霧柳暗時雲度月，露荷翻處水流螢，蕭蕭散發到天明。
清晨的晨光透過雕花刻紋的窗戶投射進來，我漸漸從睡夢中醒來，潑墨桃花般的睫毛輕輕顫動幾下，我慢慢睜開雙眸，眼睛卻被透過窗戶的明亮光輝刺痛，幾乎是立刻，我倏地閉上雙眼，待到適應了這短暫的刺痛後才再度睜開眼睛。
揉揉眉心，我擁著薄被坐起身來，正想叫綠兒進來侍侯我梳妝。
呃——
腦子裡突地閃現昨夜的情形，原本的怔忪睡意頃刻間蕩然無存。
昨晚在將烈無殤扶進我自己的房間後，我記得……自己明明是坐在床邊的，後來……好像就這樣在床邊睡了過去。
看看四周，根本找不到烈無殤的身影，他應當是離開了。
驀地想起什麼，我驚駭地檢查自己的衣物，發現依舊是昨夜穿著的那套衣裙，不過外衫沒穿在身上，其他並無異樣才放下心來。
我在想什麼？
好笑地敲敲腦袋，我對自己的懷疑感到有些好笑。
烈無殤怎麼可能真的對我有興趣，昨夜恐怕只是喝醉了，才會胡亂說出那些話，我怎麼真的以為他是非要得到我不可呢！
搖頭無奈地抿出一絲微笑，我起身隨意套上外衫，坐在銅鏡前獨自梳妝。正當我準備將一支渾身碧綠通透的玉簪***發間，門外突地響起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娘娘！娘娘！娘娘……」
綠兒的驚呼聲夾雜著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將那支玉簪***發間，我悠然看著鏡中裝扮素淨的自己，唇角忍不住挽出一抹淺淺的笑。
「砰」地一聲，房門被大力推開，也驚醒了處在寧靜中的我。
「綠兒，發生什麼事了？」我蹙眉，綠兒和眾多侍侯宮女一樣，都是經過嚴格的宮女訓練，鮮少會這樣失態。
綠兒邊喘著粗氣，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娘娘贖罪！可是，外面……」
她邊小心翼翼地看看我的臉色，邊說著。
我訝異地挑了挑眉頭，有些好奇到底什麼事使她會失去一貫的沉穩。
停頓片刻，綠兒欣喜地應道：「看樣子，皇上要封娘娘您為皇后！」
嘩啦——
手中的桃木梳猛地摔落在地，我愕然，疑是自己聽錯，「你剛剛說什麼？」
綠兒並不知道我緣何失態，只是用欣喜的語氣再度告訴我：「回娘娘，皇上已宣人前往『宸月殿』來了，他們帶來了皇后金印呢！」
緩緩撿起地上的桃木梳，我的腦子在呈現片刻的空白後，終於恢復了神智。
看看她，我狐疑道：「真的？」
綠兒重重點頭。
烈無殤昨夜說的話再次迴盪在耳邊，我本以為烈無殤只是酒後失言，才堅持要立我為後，卻沒料到，如同上次的封妃一樣，他再次以行動證明他所言非虛。
當送入我寢宮中的皇后金印和金冊齊齊出現在我眼前的時候，我這才清楚地知道烈無殤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立我為後。
數十名身著統一粉色宮裝的宮女齊齊跪在我的寢殿門口，手中各自捧著羅盤，上面盛放著各種各樣的奇珍異寶，璀璨光華，讓人眼花繚亂。我的寢宮外面，到處都是偷偷藏在苑牆後圍觀的宮人們，個個伸長了脖子盯著殿中的一切。
「我說過，你們從哪裡拿來的，就放回到哪裡去！」在同樣的話說了十多遍後，我終於不耐煩了。
烈無殤是以為派這些宮女跪在我面前就能讓我乖乖降服，還是以為他的先斬後奏會讓我屈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現在只想讓這些人盡快在我眼前消失。
若是房間門口跪滿了宮女和太監，恐怕任誰都不會無動於衷。我無奈地歎了口氣，皺著眉頭道：「拜託你們都回去好不好？再這樣下去我怎麼出去見人！」
其中一名跪在最前面的宮女，雙手恭敬地托舉著手中的東西，朝我深深叩拜：「請娘娘接管皇后金印。」
後面的人也齊齊跟著她說道：「請娘娘接管皇后金印……」
聲勢之浩大，引得外面趴在宮牆上的人個個伸長了脖子，偷偷摸摸觀察著殿中的情形。
頓時，我哭笑不得，經過烈無殤的這麼一鬧，恐怕此時皇宮內到處都已經傳遍了，如此下去，就算我不被烈無殤的嬪妃們拆骨入腹，也會被眾人的眼光殺死。
久久無法勸回他們，我氣急，氣惱地對著他們低吼道：「你們愛跪就跪個夠！」說完拉著正湊在外面看熱鬧的清雲一起回到大殿，讓綠兒直接將大門關上，來個眼不見為淨。
「姐姐，她們為什麼要跪在外面啊？」清雲眨巴著眼睛，不解地望著我。
我冷眼掃向門外，知道他們都還在外面跪著不動，冷聲道：「她們在自找麻煩而已。」
不只清雲，綠兒亦滿腹疑惑地盯著我，顯然不明白我為何會在聽到自己會被立後後會如此生氣。
不理會她們的疑惑，我煩躁地胡亂在琴弦上彈著，根本不知道自己彈了些什麼。
這樣的情形一直維持到晌午，而外面那些宮女依舊跪在那裡，大有「雷打不動」的氣勢。透過雕花鏤空的窗戶，我清楚地看見外面擠滿了看熱鬧的宮人，個個盯著我所在的大殿，那些複雜的眼神如同一張強大密織的冰冷大網，瞬間讓我無所遁形。
知道如果我不答應她們真的會一直跪下去，烈無殤向來都知道我的弱點是耐性，而且他也知道如何來利用這些弱點。如果誰要和我比什麼，其實只需要比我更耐心一點就足夠了，可惜只有烈無殤看穿了我。
大力打開門，我不顧那些在烈日下涔涔流汗的宮人，對著綠兒吩咐了句照顧清雲後就緊抿著唇出了門。
一路上，那些宮女竟全部跟著我走，引來無數注目的目光。
煩躁地瞥一眼身後，我擰眉加快了腳步，朝南書房走去。
每縫這個時辰，他總喜歡獨自呆在南書房，所以要找他並不難。
穿過層層迂迴長廊，亭台宮闕，水榭石階，我很快來到南書房。
門口的內侍見是我，皆俯首行禮，也不阻止我，任由我怒氣沖沖地踢開了南書房的大門。
「砰」地一聲，剛剛進入南書房內，我立即轉身大力甩上門。
轉過身，烈無殤溫潤如玉的俊美容顏映入我的眼簾，他正倚靠在椅子上，手中拿著一卷書，眉宇間儘是溫和，似乎正看得津津有味。甚至知道我的到來後連眼皮都未曾掀動一下，看似仔細地翻看著手中的書卷。
深吸一口氣，我緩步走到他面前，猛地奪過他手中的書卷。
「連城。」他全然一副剛剛才注意到我的表情，臉上掠過一絲訝異，又很快消失。
如果不是深知他的脾性，恐怕我早已被他的表情敷衍過去。我不得承認，烈無殤實在是個善於掩飾和偽裝自己的人，他城府之深，我從來都摸不透。
相比於夙狂昱的難以琢磨，烈無殤更是高深莫測。他們都是聰明的獵人，知道如何捕獲自己的獵物，更知道如何尋找對手的致命弱點。只不過，夙狂昱習慣以狂傲不羈來隱藏自己最真實的一面；烈無殤不同，即使天塌地陷，他都有可能對你依舊持著溫潤如玉的微笑。這樣的人相對刻意偽裝出來的冷漠，顯然要高明得多。
將手中的書卷狠狠砸在他面前的龍案上，我完全不顧自己的處境和身份，衝他低吼道：「烈無殤，你究竟想幹什麼？」
他神情不變，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了幾下，爾後垂下，讓我看不見他眼中的情緒。「我怎麼了？」
須臾，他揚起一抹笑容抬頭看著我。
忍著強烈的怒氣，我咬牙切齒地瞪著他，「你明明知道我在說什麼！上次封妃的事我已經答應了，如今你執意要立我為後，這又是為了什麼？」
我想不通，就算我還有些許微薄的利用價值，立我為國後，這樣的條件又能給他帶來什麼利益呢？
一國之後，這不僅僅只是代表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無上榮譽，與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更是代表著莫大的權勢，給了我這個位置，烈無殤應當比誰都清楚，會引出什麼事端來。
因為在眾人眼中，只知道我是以舞姬的身份出現，這種卑微的身份會晉陞為妃已是極端，如果再提出立我這個「舞姬」為後，恐怕整個華國都會掀起驚濤駭浪。那麼到時候，烈無殤就算是華國的帝王，也同樣經不起流言的壓力。
烈無殤依舊倚靠著椅子，對我的怒氣完全無視，只是以低柔的聲音告訴我：「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緩了緩，他施然起身，直視著我，臉上全無平日裡的故意露出的溫煦笑容，有的只是彷彿對心上人平和地訴說著衷情，緩緩執起我的手，然後緊貼著他的，最後，十指相扣，一字一句道：「我要立為皇后的，就是你壁連城！」
聲音堅定，彷彿許下的是對我永生永世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