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明明被教訓的人是白雪湖,可蘭華自己卻不知為什麼覺著莫名的委屈。就像是封閉多時的感情被開了個小口子,起初只是一點點的流露,到了後來卻是傾瀉而出。從前的艱辛痛苦,現在的煩惱糾纏,關於生活的,關於生命的,關於感情的,還有關於她自己的連她自己偶爾都會生出「為什麼不讓她死了」這樣的想法來。感情一瞬間爆發出來壓得她連呼吸都變得艱難,她現在只想見九音,只想見寒溪,這世界讓她堅強,可堅強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啊。
眼不知不覺地就盈滿了淚,可她說過她不能再哭了,不能再示弱了。趁著那淚還沒有落下來,蘭華用力一吸,揮袖在眼睛上抹了一把。
身後忽然傳來輕輕的樹枝被踩斷的聲音,蘭華一驚轉過頭去,卻沒有見到半個人影。再仔細一看,樹腳下露出了一點點顯眼的雪白。
白雪湖這臭小子!
蘭華現在一想到他就是氣,她才不管他是不是個要人好好教訓的小孩,反正她現在就是不想理他!一聲輕哼,蘭華轉頭拂袖而去。
只不知她走後,那白從樹後轉將出來,一面銀色的面具在月光的照耀下微微散出了說不出的魅惑光暈來。
翌日當南煌若尋到水榭時,卻怎麼也找不到今日的壽星。正疑惑著,便見那素日裡一身紅衣的男子竟換了身黑衣,悠悠地邁步走了進來。
「蘭華不在。」
「我知道。」
無星這身黑衣看著像是新裁的,仔細一看不止衣服,整個兒一身倒都像是精心打扮過了,不過,卻是淡極了的妝容。
見無星將手中的盒子放在石桌上然後就著石椅坐下,南煌若笑了笑,也尋了個石椅坐了下來。
「她去哪兒了?」
「廚房。」
「廚哦。」她是去做生日蛋糕了吧可他記得她不是說這是做給壽星的嗎,那她為何
知道南煌若不知其中緣由,無星今日也反常地沒有以此炫耀,趴到石桌上輕聲道:「今日也是顧寒溪的生辰。」
南煌若一震,登時瞭然地沉默了下來。
「她該是想和他單獨呆在一起,等會兒送了東西我們就走吧。」
「好。」
垂柳翠竹下,錦衣的男子姿勢極美的端坐著,一手支在嘴前,視線微微斜看向遠方,不知在想些什麼。玄衣的男子懶懶地趴在石桌上,手指不住地在桌上點來點去,也不知是在按螞蟻還是只是在和手指遊戲。
蘭華回水榭時一眼就看見了這樣的一幕。
微微一愣,蘭華勾了勾唇他們的來意她知道,說不感動那只能是騙人的吧。
抬步跨進去,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你們來多久了?不熱麼?」
南煌若轉過身來,笑著搖了搖頭。無星則是一瞬間就跳了起來,急急地跑到了蘭華身邊。
「你可回來了,熱死我了!」
蘭華看了一眼無星,挑眉道:「誰讓你穿黑衣,熱死活該。」
「可」
「那是迷信。重要的是心意,是回憶,你這個笨蛋。」
無星頓了頓,搖頭道:「還是不好我不熱,方才是騙你的。」
知道古人的迷信觀念不是那麼容易就能糾正的,蘭華也不再堅持,端著盤子就走到了石桌旁。
「我做了蛋糕,一起吃吧。」
南煌若將帶來的盒子提起放到桌上,隨即站起身來搖頭道:「不了,今日你和顧公子同壽,我就不久坐了。」
不等蘭華說話,無星也把自己帶來的盒子往蘭華面前一推,點頭道:「對啊,難得一年一次,你想和寒溪一起過吧,我們就不打擾了。」
兩個男人說完就一齊往門口走去,蘭華扭頭看了看桌上的兩個盒子,掀開盒蓋,不由輕輕一歎。
「你們走了我怎麼吃得完?浪費糧食的話寒溪可是要罵人的。」
南煌若和無星齊齊一頓,轉頭一看,石桌上,兩個盒子裡都是大同小異的東西,再加上蘭華端來的盤子裡的那個就她一個人,確實不可能吃完。
二人不約而同地轉頭往對方看去,卻又一齊不好意思地撤開了視線。
見二男彆扭,蘭華只能親自出馬走上前去,拉起兩人的袖子硬是把二人拖到了石桌邊。
「行了行了,四人一桌,剛好。」
然這頓生日宴吃得也算辛苦,不為別的,只因除了蘭華自己做的這個,另外兩個蛋糕實在是和當初寒溪做的那個有的一拼一個甜得要命,一個蛋糕裡面還是生的
見南煌若和無星一個比一個臉紅地咬唇,她能怎麼辦,還不是暫時當自己味覺失靈
將自己做的蛋糕一分為二推給那兩人,再將那兩個看起來真的不該那麼難吃的蛋糕攬到自己面前,蘭華一口一口的吃著,只能說是「身在地獄心在天堂」了吧。
可蘭華的胃畢竟不是鋼做的,吃了如此「經典」的東西,晚上那肚子裡的感覺可謂更加經典。疼就不說了,響也不說了,單是那種就像肚裡進了活物,還不停的用排山倒海招呼她的感覺就足以讓她輾轉反側,雖生猶死了。
猛地翻身下床,這覺沒法睡了!蘭華只盼著無星那兒有安眠藥,要實在沒有,蒙汗藥總有吧?!
然猛地推開房門,蘭華卻愣住了白色的衣,白色的發,還有那張,熟悉的銀色面具他就這麼靜靜地站在門口,因著蘭華突然的開門而四目相交。
兩人都愣住了。這一幕來得太過突然,他沒想到,她更沒想到。
透過那半面面具,蘭華看見了一雙熟悉的眼,可那眼裡,卻又泛著陌生到極致的光。
「九音!」
蘭華猛地伸手,他沒來得及避開。
「九音!是你對不對?!是你!」
其實,那本是陌生的感覺,可是她怕他說不是。
白狐公子的武功,她望塵莫及。她雖抓住了他,可於他卻無關痛癢。
輕輕一擺手,那白色的身影就像不真實的煙一般,散了。
「九音!」
只是縱蘭華再怎麼找,卻也看不到那白色的身影了。
難道真的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蘭華飛身就往梅苑而去。
「我昨日不在一劍台,並沒見過這白狐公子。」
「那,那我剛才抓住過他了,你看看可能尋著找到些什麼線索?」
「就是狗也沒辦法尋著這個找啊。」
「那紅郎君呢?對,你不是可以用紅郎君找著他麼?!」
「可我現在沒有蠱」
「那你現在煉好不好?!」
無星微微一頓,咬了咬唇。
「至少要三日。」
三天?!她沒有那麼多的耐心!
南煌若看不過去,上前拉了拉蘭華的手:「蘭華,你不要為難他。若那白狐公子真是君公子,他自會與你相認,若他有心避開你,以我們三人之力也是沒有辦法的。何況你現在情令智昏,若是傷了別人,豈非得不償失?」
南煌若的話蘭華自然明白,可是她剛剛明明已經抓住他了,若他是九音,若他她真的想見九音,真的好想。
看一眼無星的模樣,蘭華也知自己不能無理取鬧,只能狠狠一咬牙,轉身就走:「算了。」
蘭華前腳離開,無星後腳便緊跟了上去。
無星跟在蘭華身後,只是跟著,單純的跟著。他恨自己沒用,他總是幫不上她,在她需要他幫她的時候,他怎麼也幫不上她
而蘭華此時心心唸唸的只有九音,她本就一直擔心著他,可他似乎出現了,又似乎沒有。她真的不明白老天為何總是不給她個痛快?!
「我自己想辦法,你不用跟著我。」
蘭華停下步子回頭,語氣裡卻帶著幾分連她自己也沒察覺到的不耐。
無星一震,捏著拳頭就低下了頭:「對不起」
「這又不是你的錯,你沒必要道歉。」
「對不起」
蘭華愈發地煩躁了,但當她看向面前這低著頭的男子時,她心中的煩悶卻又隨著時間的流逝而一點點消退。
她早就知道無星才是最像她的。什麼都小心翼翼,隨時都感到自卑,永遠都擔心做不好,永遠都害怕做不到,永遠,都怕不能給那唯一的一個人自己的最好。
她又衝動了。以前只要能賺錢,她無所謂低三下四,只要不傷害到哥哥,她怎樣都無所謂。而現在,她在乎的太多,要擔心的就太多,她還沒學會抑制住這些憑空多出來的感情,她總要傷人傷己。
比起一個沒有虛實的假想,她該做的是珍惜眼前。對此,她早就有過教訓了不是嗎。
「抱歉,無星。」
蘭華往回走了一步,無星卻嚇得也跟著怯怯地退了一步。
「對不起。」
蘭華無奈地就要撫額了,可一低頭,卻忽然見著了地上那一點點深深的小圓點。
他哭了嗎?
她確實不喜歡男人哭,可她現在卻只覺得心疼。
輕輕走上前去,蘭華第一次主動伸出手,將無星攬到了自己懷裡。
「是我不對,你做的已經很好了,真的。」
每當她搞砸了工作委屈地就要哭出來時,哥哥總會這麼抱著她,告訴她她已經做得很好了。她喜歡那樣的感覺,就好像,她真的做得很好一樣。
只感覺懷中人兒重重一震,那身子跟著就微微顫抖起來,隔了好久,他才終於敢抬手緊緊抱著她,低低地嗚咽起來。
原本應付這樣的事情她蘭華真的不擅長到了極限,可她知道自己心疼了,所以她想試試看。順著無星的長髮輕撫,蘭華側頰靠在無星頭上,勾著唇緩緩閉上了眼。
你真的已經做得很好了,無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