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銀九殺四（20）
悟掙扎著要挺起，然而手下一軟，整只臂都沉入地下，緊接著全身也在陷落，愣了一愣，這才想起所處之地是泥沼與實地接壤處，剛才連退幾步時已到了泥沼之中。泥土本就鬆軟，又受了身軀一壓，這時全部湧圍上來，產生一股拉力，將他向下拽。悟內勁全提，雙掌連連拍擊地面，可泥沼軟濕，想借力躍出簡直是天方夜譚，只能眼瞪瞪看著身子越沉越下。
悟放棄掙扎，兩眼凶色凸現，森森盯住身前的人，突然冷冷道：「我會回來的——你們這次不過是取巧。」
紫蘿手按著腹下，虛弱而堅定地站著，冷然和他對視，半步不退。
悟漸漸沒泥沼中。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走過來，扳住她的肩，說道：「不要緊嗎？」
「……啊，沒事。」紫蘿怔了怔，回過神來。
十丈外，白老大和挲羅打理好了傷口，在空明的攙扶下慢慢走過來。
「真的沒事嗎？」衛青盯著她。
紫蘿搖搖頭，笑道：「沒呢。」說著睇目上望，神情迷頓，道：「這些機獸怎麼沒一隻攻擊我們？」
「誰知道呢？」白老大接口，他已經走近了。
他和挲羅，空明背背相靠，互依著坐下，看著遠方筆立的蒼穹之樹，露出疲憊的神色。悟的那一掌，實在不輕。
「我們回去後，該怎麼給長老會說？這麼多的機獸，殺也殺不完。還有眼前這棵樹，怎麼……才能毀掉它？」紫蘿道。她始終沒放棄。
「不知道。」白老大猶豫一會，不知當講不當，但還是道：「要毀掉這麼巨大的樹，我們幾人根本做不到，悟這一點上說了實話。」
「那咱辦，難不成不做反抗，讓機獸把我們全部吞掉不成？媽的，乾脆老子現在就和它拼了，怎麼也要拉上一票墊背的。」空明一跺腳站起來，挽挽衣袖，衝向『蒼穹之樹』的方向。
「誒，紫蘿。」白老大忙喊。
紫蘿一索過去，圈住空明腳踝，把他扯得一跌，薄嗔道：「你就不會等白老大說完。」
「等不了等不了。誰煩去想那些事，我現在就要和它拼了。」空明一面把腳猛踢，一面高聲叫嚷，滿臉激憤。
白老大歎道：「你這性子總改不了，別急，聽我講完……我們雖然不能毀掉這棵樹，但還有其他法子。」
空明停了下來，將信將疑：「什麼法子？」
紫蘿也滿是好奇，望著他。
白老大道：「悟說的沙虛果，實際就是我們來時發現的巨蛋，剛才他透露了個非常重要的信息：這東西需要時間成長。我們馬上回去，一到了那邊便將來路徹底毀掉，然後把沙虛果的形狀告訴長老會。讓所有人都提高警備，只要一發現有類似的東西，就上交給長老會處置，這樣『蒼穹之樹』就無法通過隧道將機獸傳到我們的世界。」
空明滿臉不甘，大聲嚷道：「這，這怎麼行，難道就讓它這麼長下去。我們花了那麼大的代價，我……我父親的仇……」他一激動起來，聲音都在發顫。
紫蘿也著急起來，眼睛通紅，抗聲道：「絕對不行，它在我們那邊毀了多少人，我的母親也……這種深仇大恨怎可不報。再說如此消極防禦，就算能躲過一時，但總不能長久，難道你要所有人都提心吊膽的一輩子都考慮這件事。而且長老會也不會同意這個作法……」白老大無言以對，深吸著氣，只是不發一語。空明重重一拳打在地上，含混罵了一句。
「其實還有一個法子，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挲羅斟酌一下，慢慢開口。
幾人精神大振，齊聲問道：「什麼法子？」「快說。」紫蘿更打起十二萬分精神，緊走幾步到他面前，企盼之色溢於言表。
挲羅衝她微微一笑，對眾人道「這裡機獸數量如此龐大，只須萬分之一進入到那邊，長老會就再也沒轍了。但數百年來，每年出現在天淨海的機獸都不破萬數。你們想過什麼原因沒有？還有就是你剛才問過的：我們到這裡這麼久，怎麼沒機獸來找我們？」
他的話如醍醐灌頂，紫蘿一下想了起來，喜道：「對呀！」
白老大幾人忙瞧向她，只見她彎起柳眉，惱著臉，低聲呢喃道：「是……什麼原因呢？」幾人無不絕倒。
紫蘿視若無見，站在那竭思苦想，手上有一下沒一下的來回挽著銀索，口裡不自覺地說道：「……這麼多的洞穴，說明『蒼穹之樹』不只侵入了我們一個世界。看這四面到處都是拚殺的戰場，可想知戰況有多慘烈……」
她朝左方眺去，見遠處，一片機獸汪洋中，夾雜著不和諧的混亂：幾頭怪異高大的巨獸正以狂風掃落葉般的姿態清掃身旁的機獸。巨獸身上傷痕纍纍，但身邊的碎散機獸卻早已堆成了山。朝右邊一眺：數十萬輛白錚錚地金屬戰車正朝『蒼穹之樹』方向挺進……戰車所過之處，炮火光束四下裡亂飛，到處都是漆黑焦臭的大坑，機獸成片成片倒下。再看正前方：剛才黑壓壓的機獸已少了許多，那些衣著奇異的人逐漸佔據了戰場的主動，他們身手並不算敏捷，但身上似乎帶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只要取下，朝機獸密集的方向一扔，一聲爆響過後，機獸多被炸碎。
紫蘿臉上一喜，脫口叫道：「是平衡！『蒼穹之樹』擴張太快，所有被侵入的世界都在反抗。它再是厲害，也不能同時和這麼多的世界共同作戰，即使有一處戰場勝利，多餘的兵力也需分配到其他戰場去。而且……而且……」她想到了一處關鍵，眼睛越來越亮。
挲羅呵呵一笑，對在一旁聽得喜形於色的幾人道：「我們找不出法子毀掉它，並不代表別的世界沒有法子。只要我們能找到和這些異類世界溝通的法子，說不定就能知道……」
空明喜氣洋洋地打斷他話：「誒！這不過是語言熟悉的問題。我們回去後，隨便找個行旅商人，這種人一般都去過很多地方，對語言熟悉很快，只要帶幾人一起過來……」挲羅莫可奈何笑笑，說道：「這些世界我們一點都不瞭解，或許語言結構都和我們完全不同，哪有你說得那麼簡單。商人最多只能作些簡單翻譯，還需經過長時間的熏陶，我們時間不多，這事越早完成越好。所以要找就必須是對語言有專精研究的學士才行……」他還待再說。
「那是什麼？」衛青截斷他話，舉起刀鞘，指著遠處的樹幹。
五人循刀望去，都瞪大了眼。
不知何時，樹幹上開始出現大小不一的小包。一層密密集集的果實逐漸凸出樹面，依附在樹幹上。這些果實只有核桃大小，狀若蜂巢，色作青碧，一收一縮蠕動不休……驀地，一顆青色果實落下，還在空中之際，從內裡裂開，深綠的汁液四飛。一隻小小機獸衝了出來，在空中張牙舞爪，左右攸飛。
「那麼小！在天淨海裡的機獸可大多了。它們怎麼長大的？」空明奇道。
「看那邊。」白老大下頜一揚，向著戰場之中道。
一具血紅的骷髏上，幾隻奇形怪狀的機獸正大口大口嚼著。那骷髏上的肉還未全被剔盡，臉上血肉糊成一團，分不清眼鼻口耳，白花花的漿體流在暗紅的頭骨上，看起來噁心至極。
「嘔——啊——」紫蘿頭皮發炸，全身寒毛根根倒豎，一陣陣的反胃感如山壓來，連忙摀住嘴。不想動作一大，牽動了腹下傷口，頃刻痛得冷汗直冒，不過這樣一來，那種異樣的噁心反而淡了不少。她臉皮子微紅，眼見身邊幾人也是一樣臉色難看，小小慶幸一下，整整儀容，淡哼一聲道：「它……們吃戰場上的屍體，真是……」
衛青最知她心，微笑道：「你怕了。」
紫蘿微覺窘迫，忙把臉繃起，長袖一揮，怒道：「誰怕了。」臉上緋紅，艷若桃李，生出一種奇特韻姿。
衛青忡忡看著，覺得口唇乾燥異常，猶豫好一會，不知是否該說出心事。
「哈——哈——」有人故意拖長了聲音笑。
「別笑，挲羅。」白老大勸道，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
「笑什麼？」空明奇怪地扭過頭，見著衛青神態尷尬，跟著笑起來。
三個人都沒好心。衛青怒掃他們一眼，鼓足勇氣正向紫蘿眼睛，嚅嚅道：「紫蘿，我……」
紫蘿看他呆愣的樣子，發笑道：「怎麼了……」突然臉色劇變。
「什麼事？」衛青茫然。
噓——
一陣犀利涼風吹過，通體舒暢，渾身都輕飄飄地，耳中一下子寂靜下來。
天地突然變成黑與白的顏色，地面變的愈來愈遠，紫蘿驚懼萬分，白老大幾人在張口大叫，可是卻沒有一點兒聲音傳來。怎麼了？難道……被殺了！這個想法始一出現，但覺萬物都開始旋轉起來，不停地慢慢悠悠轉動……轉到面向紫蘿時，發現自己身體站在地面，頭卻不見了，一股鮮血緩之又緩的向上衝起……我死了嗎？我還不想……思維漸慢，眼前景物朦朧起來，隱約見著自己的手往前方伸出，正想要觸摸什麼。
他精神突一震。使盡全部精力，沿著自己的指尖看去……
那張臉，那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