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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美那子的蹤跡

1

  光澤而呈暗紅色的卷發垂在肩上,苗條的身材穿著藍色外套的女人,現在就站在冬木眼前。她戴的是假發,卻掩飾的很好,看起來仿佛真發,丰厚的頭發包住女人的臉,使她的臉顯得更小更白。
  女人的背后是玻璃窗,窗外一片福岡市的夜景。
  這個房子是臨街的三層樓建筑物,到了夜晚居高臨下,可以看到整個中洲的繁華,但是因隔音設備很好,屋子里十分安靜。
  “現在,你都知道了吧?”
  經過長長的沉默之后,丹野怜子以僵硬的聲首開口說話。
  冬木默然地點頭,又看了怜子一眼,的确非常相似。雖然她的圓臉略顯稚嫩,与美那子完全不同,但是她那苗條的身材穿著外套,整個來說遠看和美那子十分相像,也難怪冬木頭一次到SBC找怜子時,在樓梯口看到怜子即有一种說不出的感覺。
  看到冬木一直注視著她,怜子快速進入臥室內,大約5分鐘后出來,已然變回原來的她——黑色短發,柔和的粉紅色西服,這才是冬木見慣了的怜子。
  怜子重新坐下來,雙手放在膝上,眼睛瞪著雙手。
  “今天早上,我在門司月台看到你在‘貝普3號’的臉使有一种直覺,那個類似美那子、穿著藍色外套的女人果然就是你化裝的吧?”
  怜子已經完全承認事實,冬木也就直言不諱了。
  “在京都會場中看到那個女人,的确使我迷惑了一陣子,她真的是美那子嗎?但是因為距离遠,看不清楚。在東京机場我卻看得很清楚——因此我想或許是另外一個人吧。不過在門司看到你我立刻就想起來了,是否我曾經跟你描述過美那子出現于東京机場的打扮?”
  怜子一直低頭听著。
  “雖然如此,我卻不知道你為什么要化裝成美那子在我面前晃來晃去——不過,到了福岡后不久,知道倉橋的事件時,我就有了答案。”
  怜子這時抬起頭來,露出不安的眼神看著冬木。
  “根据我的猜測……”
  冬木在怜子的注視下,一口气說了出來。
  “你故意打扮成美那子的模樣吸引我的注意,讓我也乘上‘貝普3號’,使我以為那件案子是美那子做的。”
  “那件案件——”
  “是的,你在大阪裝扮成美那子,乘‘貝普3號’。其次,在門司以西——大概是小倉吧,改乘開往博多的快車,想再以美那子的姿態讓我看到,但是沒想到在門司卻讓我看到了丹野怜子原來的姿態,所以過了門司以后你就不再改裝了。我也因為看到怜子而發現了。美那子,就是怜子的事實——或許你在門司以西仍穿著美那子的衣服讓其他乘客看到,當然你可以在事后說我就是證人。”
  “證人——?”
  怜子顯得不安和困惑。
  “你說的我不太懂,你剛才說作案,是什么事呢?”
  “當然是把倉橋滿男從列車上推到隧道的事。”
  “你誘裝成美那子把倉橋殺掉,嫁禍給美那子。”
  “這……這……不是這樣的。”
  怜子表情呆然,不斷搖頭,臉色蒼白,聲音顫抖。
  “的确……我是打扮成美那子想因起你的注意,在京都會場和大阪車站出現的都是我,我也乘了‘貝普3號’,但我并沒有殺死倉橋。第一……這是不可能的事,我在下行快車上。怎么有可能去上行快車殺人……”
  “是的,你當然會這樣說,不過這也沒什么不可能的,不仔細想或許沒有可能。但是,只要用一個簡單的計謀就可以了,并且能讓我以為是美那子殺死倉橋的。”
  “為什么有可能?”
  怜子張大雙眼,不服气地問。
  “其實你并沒有上‘貝普3號’,你雖然上了車卻立刻下車,改乘出租車去大阪机場。”
  冬木拿出早上在博多車站買的時刻表,在怜子面前打開。
  “從大阪机場你可以乘3班飛机到福岡,還有很充裕的時間乘上午3點25分博多車站開出的上行快車‘白山號’。”
  “……”
  “你在博多車站乘‘白山號”那時也許還穿著美那子的衣服吧,然后你在隧道內約倉橋到車門邊,當然有各种借口,或者老早就約好的——你把車門打開等他,等倉橋出現時冷不防把他推下去。”
  “……”
  “不久,上行的‘白山號’于5點零2分抵達下關站,在同一時刻,下行的‘貝普3號’也正好進入月台,你立刻換車,回到‘貝普3號’,讓我以為美那子從大阪到小倉一直都在‘貝音3號’車上。不過倉橋死了,我也就看破你的計划了。”
  冬木說完,怜子皎著下唇,看著桌上的筆記本。
  她起初的惊訝已經消失,蒼白的臉上有一种說不出的悲傷。
  “的确,這是一個很好的計謀。”
  怜子的聲音意外地平靜。
  “然而,這只是紙上的計划吧。我并沒有搭乘飛机也沒有謀害倉橋,我的确從大阪車站上了‘貝普3號’,直到小倉站為止。”
  “……”
  “你一定會問有什么證据吧?一直在車上的證据。”
  怜子的聲音有點哭笑混合的感覺。
  “證据我可不止一個——我在大阪上了‘貝普3號’之后,立刻到最近的洗手間去,把假發拿掉塞進皮包內,換了另一副眼鏡,然后走到前面車廂,坐在座位上。你那時在車上到處找人,但是你只注意發型与外套,而我已把外套脫掉,穿著米黃色套裝,低頭看雜志。你只看了我一眼就走了——半夜里,大家都在睡覺,你不方便找人。我也想睡一下,但怎么也睡不著,而且自中午以后一直沒吃東西,肚子很餓更睡不著覺。到了廣島站,月台上有人在賣面,我就赶緊跳下去,吃了一碗面。”
  “……”
  “其實,在倉橋的尸体被發現之后,警察便已找上門來,要我的不在現場證明,我把一切情形都告訴他們了。警方還拿著我的照片向面攤老板查證,賣面的老板對我印象十分深刻,因此能夠證明我的确一直是在’貝普3號‘車上,這也就是我的不在現場證明,剛才西署的中川刑警還打電話告訴我已經查證過了。”
  “……”
  “如果你仍覺得很怀疑,現在可以立刻打電話給西署。”
  怜子有點自負地說道。
  “你說,如果凌晨1點零4分搭乘廣島開出的下行快車,有可能在3點25分搭上博多開的上行快車嗎?”
  這一次輪到冬木沒話說了。怜子的語气充滿了自信,去西署查問的确是簡單的事,但必惹來麻煩。他的确是誤會怜子了。
  “我知道了。”
  冬木低頭沉思了一會儿,卻又抬起頭來。
  “但是,你為什么要打扮成美那子乘火車呢?”
  冬木的活才說出口,怜子已經流下淚來。
  “我……我想把美那子的身影從冬木先生的心中消失。”
  “咦……?”
  “在西公園山丘上我听到你所說的一些話,分手后,才發覺自己對你有好感,或許更早前就有了,但我并不在意,直到你回東京后,我很想再見到你,但是沒有什么借口……不過我還是去了。”
  “到了東京我才想起來,突然去找你,若沒有任何關于美那子的新消息,你一定非常失望,甚至還會生气。而且美那子占滿了你的心里,我一想起你對美那子的痴情,心里就很難過。”
  怜子极力壓抑感情,低聲地說著,眼淚仍不斷地流出來。
  “到了東京,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辦才好,我有一股沖動,想使美那子從你心中除去,只要你再看到美那子而不會愛上她,那么美那子就可以從你的心中消失了。”
  “……”
  “我曾听你說過東京机場美那子的穿著和打扮,這也是你見到美那子的最后一次。但是你對美那子當時的印象十分深刻。同樣的眠裝、類似的身材,必然會被你看成美那子……因此我就到百貨公司買了假發和外套、小型的皮箱,從昨天早晨起就一直跟在你后面。”
  “但是……只是出現美那子的身影對我并沒什么意義啊!”
  “不,我要讓你感到美那子就在你的身邊,并且企圖讓你相信美那子和倉橋之間有關系——你內心深愛著美那子,但一方面又怀疑著。美那子夾在我哥哥和倉橋之間,可能會与倉橋聯合起來殺了我哥哥。不過沒有證据,沒有證据就不能解除你心中的思念。我不知道真相如何,但我知道你一直認為倉橋与美那子之間有男女關系,于是我打扮成美那子來引起你注意,使你認為美那子要到福岡去和倉橋幽會,如此一來,你就會對美那子死了心。”
  “……”
  “我先在京都會場出現在你面前,會議結束后。我偷偷跟在你后面。你偶然來到大阪車站,到月台送胭友,當時我突然看到九州行的快車進站,這是引誘你去福岡的絕好時机,于是我赶緊跳上‘貝普3號’,這不是我事先計划好的。”
  “……”
  “然而,偶然的巧合實在太可怕了,我万万沒想到倉橋會那樣死去。但是當我知道隧道口發生事故時,我有所預感,為了打听清楚,我在門司車站伸出頭去……正好看見你也在看我,那一瞬間我突然清醒過來,自己簡直就是在做夢嗎——我也同時和美那子競爭,為了你……”
  怜子說到這里再也說不下去了,淚水流滿了臉頰。冬木來看怜子時,怜子事先不知道,并未化妝,此時因為哭泣的關系,眼睛有點紅腫,看起來比平常顯得稚嫩。冬木想說我愛的是這樣的怜子,但是現在并非說此話的時机。
  不久后怜子站了起來,走到鏡子前面用面巾紙仔細地擦拭著臉。從鏡子中看到冬木,她不知不覺地心跳了一下。
  “我今天頭一次見到了美那子。”
  “咦?”
  冬木情不自禁地挑起了眉毛。
  “什么時候,在哪里?”
  對于冬木急切的問話,怜子并未立刻回答,她的臉上浮出寂寞的笑容。
  “不是朝岡美那子,而是更早以前的……遠山美那子。”
  “——?”
  “我拿給你看。”
  怜子又走到臥室去,抱來一本厚厚的紀念冊,擺在冬木面前。
  “今天下午,警方到倉橋的公寓搜索,可能是要找一些有關事件的線索。由于倉橋是和歌山縣的人,在本地沒有親人,而我是倉橋的未婚妻,便被允許進入里面監視。警察帶走一些有關的文件資料。他們走了之后,我在書架上看到這本紀念冊,警察卻沒發現。我記得這本紀念冊原來是放在哥哥家里的。不過整理哥哥的遺物時卻不見了,原來跑到倉橋的房間里去了,真是奇怪。”
  冬木把紀念冊拿起來看。這是一本稍顯褪色的咖啡色絨布封面的紀念冊,在封面上有燙金字,“福岡清星女子學院畢業紀念,昭和36年”。
  “以前在哥哥房里看到的時候,也沒想起什么,因為亡故的嫂子也是清星女子學院畢業的,我以為那是嫂子的。不知什么時候落到倉橋手上的,起初我也不懂。不過,打開夾著絲線的這一頁我才明白了。”
  由于是女子高校的畢業紀念冊,每一頁都差不多,好几排穿著海軍服的女學生站著,最前排是校長和年紀較大的女老師坐著。
  夾著絲帶的那一頁也是一樣的照片。但是一當怜子指著最后一排的一個人時,冬木不自禁地屏息細看。的确,那就是美那子。雖是10年前的照片,但穿著海軍服,扎著辮子的美那子仍然一眼就可認出來。她那雕刻似的五官、清澄的雙目,令冬木又想起美那子那不可思議的透明感。
  這就是怜子說她看見了美那子的原因。每頁照片上另附一頁薄薄的白紙,印著學生的名字,按照每個人的排列順序排出來。冬木看到“遠山美那子”旁邊是“菊煙敏江”,他似乎在哪里看到過這個名字。對照一下照片,這個人也是個美麗的少女,但臉龐較犬,看起來很活潑的樣子。這個人在冬木的記憶中并沒見過。
  “我果然沒有記錯,這本紀念冊的确是我哥哥的而不是倉橋的。就像你說的,哥哥在年輕時暗戀著美那子,不知從哪里弄來這本紀念冊并慎重地收藏著。但是,它怎么會跑到倉橋的房里去了呢……?”
  冬木突然想起在哪里看到“菊煙敏江”的名字了,因此,怜子在說什么他都沒听進去。
   
2

  第二天早上9點半,冬木從福岡搭第一班飛机抵達東京机場,他立刻直奔二樓的新世紀航空公司人員休息室。
  敲了門,有一位穿制服的空中小姐走出來。冬木問道:
  “請問有一位叫菊煙敏江的空中小姐在嗎?”
  冬木昨夜在怜子家中便已想起菊煙敏江這個名字正是美那子搭乘而又失蹤的585次班机上的空中小姐之一。
  此時,服務人員正進進出出,有一位空中小姐擦身走過冬木身旁,不經意地看了冬木一眼。
  “嗨!”
  兩人不約而同地叫了出來,原來是田淵久子。前些天冬木由記者俱樂部的三浦介紹認識的她,兩人還談了一會儿585次的“奇聞”。
  “最近還好吧!”
  冬木跟久子打著招呼,久子也露出親切的微笑。
  冬木趁机說:
  “前些日子談的那件事我還有點儿小問題,不知你有沒有時間?”
  “大概有30分鐘左右吧。”
  久子一邊苦笑著一邊看手表。
  “足夠了。”
  兩人便一起走向咖啡座。由于時間還早,人并不多。
  “你是搭飛札幌的波音727那件事嗎?”
  “是的,當時乘客上机,你和另一位空中小姐站在前后入口,計算乘客人數嗎?”
  “是的。”
  “你們二人計算的和地勤聯系的一樣,客滿,包含嬰儿在內共l30名吧。”
  “是的。”
  “當時和你一起計算乘客人數的是另一位空中小姐菊煙敏江嗎?”
  對方把自己同事的名字都叫出來了,久子覺得有點惊訝,稍鍛考慮了一下才搖搖頭。
  “不,當時是一位名叫重松的年輕空中小姐和我分別計算乘客人數,這期間菊煙敏江在机內招呼客人。”
  “沒錯嗎?”
  “是的,我們的工作都是規定的,3位空中小姐中,領組站在前門,曼年輕的站在后門,所以當時我在前而重松在后……”
  “原來如此……”
  久子的回答使冬木略感失望。這之前他所想的是菊煙敏江与久子均擔任計篡人數的工作,當時其實少一人,菊煙卻說正好。美那子根本未上机,乘客只有128人(除嬰儿外),所以后來才會少了一個人。——這只是單純的推理,但事實上菊煙敏江并未參与最初的計算工作。然而,菊煙敏江是美那子同班同學,這种机內失蹤事件如果說是偶熬,与菊煙敏江無關,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你們在計算人數時,菊煙敏江在机內招呼乘客嗎?”
  “是的,她帶領乘客入座,注意架上的行李是否放好了等等……”
  “原來如此……但是……”
  冬木又開始做新的推理。
  “机內地方很大,乘客逐漸上机,兩位空中小姐都在忙著計算人數,可能沒去注意菊煙小姐的行動吧?”
  “呃?”
  “例如,你忙著計算人數,菊煙暫時不在机內,你也無暇去注意吧?”
  “大概沒空儿去注意吧!”
  久子想了想又說。
  “不過,要從机內走出去,出入口只有前后兩個而已,運送食物的出入口是沒有人能夠通過的。”
  “晤……不過這其中仍有問題,比如像我前日所說的,乘客上机的時候,空中服務人員打扮成乘客通過,計算在你們的人數內”也不無可能呀!”
  “摁,像我們空中小姐都規定留短發,所以凡留長發的女人,我們看就知道不是空中小姐。”
  “所以了。如果一位空中小姐戴上及肩的假發、穿上藍色外套、戴太陽眼鏡,混入乘客內通過,你認的出來嗎?”
  “這也有可能啊……不過你是指什么呢?”
  久子發現冬木所指的女人就是l2—C不見的女性乘客。
  “田淵小姐,請你再仔細想想好嗎?”
  冬木注視著久子,只剩下一個問題沒解決了。
  “前些日子我听你說過,在乘客上机之前,空中服務人員都必須全部在机上待命,反過來說,如果少了一位服務人員就沒辦法發出聯系信號了。”
  “是的。”
  “這种事情難道完全沒有例外嗎?更具体地說。乘客搭机前或者搭机中,空中小組絕對不能因為某种理由而下机嗎?”
  “啊,這倒不一定。”
  很意外的,久子等到冬木說完,慢慢地點了點頭。
  “剛才你提到菊煙敏江的事我才想起來,乘客上机時,在机內擔任招呼的空中小姐在某种情況下可以下机一次。”
  “咦?”
  “這是當有儿童獨自搭乘飛机之時。或許你也知道,我們航空公司有幫顧客接送3歲至12歲單獨搭飛机的小孩的服務。此种情況下,該儿童的家長先把小孩送到机場服務台,由地勤女職員帶著,到了上机的時刻,這位女職員要帶著小孩到飛机的舷梯下等著,這時候,空中小姐便可走下舷梯,把小孩帶上飛机。”
  “原來是這樣……”
  冬木的心中涌起一股興奮的感覺。
  “這种場合下空中小姐自然可以走出机門了。”
  “是的。”
  “那出去帶小孩的人必然不是站在前后門計算人數的空中小姐,而是在机內招呼的空中小姐嘍。”
  “是的。”
  “那么,585次班机,有這种情形嗎?”
  “有啊!”
  久子的眼睛也逐浙發熱起來。
  “有一個6歲左右的女孩。”
  “當時是菊煙敏江下机去接她的吧!”
  “大概是吧,通常小孩子都坐在前面或后面的座位,便于照顧,那一天也是坐在最后一個座位,從后面的舷梯上机,后面由重松負責,我沒看見,不過當然是菊煙敏江下机去接孩子的。”
  “晤。”
  冬木直點頭。久子又說:
  “我听說那天的那個小孩是菊煙敏江的親戚,所以盡可能安排搭她的飛机,才更能放心。”
  “原來如此……”
  冬木似乎体會出什么,眼睛不知不覺流露出得意的神色。久子一直看在眼里。
  “你是否認為菊煙敏江因某种理由而叫小孩自己進入机內,而她則在机外某個地方快速地戴上假發,穿上外套混入乘客之中呢?”
  “是的,就是這樣。”
  “不過,那個12—C的乘客在飛机离陸之后,分送毛巾時的确還坐在座位上啊,而且當時菊煙是穿著制服在机上服務的。”
  “是在分送毛巾之前嗎?”
  “不,分送毛巾時她還說謝謝,5分鐘后,收回毛巾時她也确實還在啊。”
  “這是誰說的?”
  久子的雙肩動了一下。
  “是菊煙敏江說的,菊煙和重松共同分發毛巾,12—C屬于前面的座位,由菊煙敏江擔任。”
  兩人四目相接,卻是一陣沉默。
  “菊煙敏江小姐現在在机場嗎?”
  冬木問道。
  “不,菊煙已于6月底辭職,所以那一次是她最后一次飛行了。”
  “你知道她現在人在哪里嗎?”
  “她住在橫濱的洋光台的新居——她已經結婚了,嫁給了小久保副駕駛。”
  久子說到這里,又喃喃自語道:
  “小久保也在那架飛机上服務,他還說是‘奇聞’呢,這個人……”
   
3

  橫濱市礬子區洋光台——橫濱市南端新開發的一個住宅區,東側是高樓林立的公寓,西側是一些新的建筑,白色的牆璧反射著夏日的陽光,給人以明朗亮麗的感覺。
  小久保家是西側新益的房屋,紅瓦白牆,四周有一排矮篱,一看就像是新婚夫妻住的房子。
  冬木在來此地之前已先打電話給小久保敏江,只說他是報社新聞記者,想采訪一些結婚后的空中小姐的生活情況。他怕報出美那子的名字之后會引起對方警戒而加以拒絕,所以對于机上的奇聞只字不提。個性爽快的敏江立刻答應了冬木的訪問要求,她還說因為先生小久保在執勤中,她一人獨自在家頗感寂寞,很歡迎冬木過來。
  冬木按了門鈴。敏江從對講机一听到冬木的名字便立刻打開了大門。
  沒有燙過的棕發全部梳到腦后的敏江站在大門口迎接冬木。她麥色的皮膚,穿著淺綠色的西服,露出修長均勻的兩條腿,兩頰還有雀斑,看起來与畢業紀念冊上穿著海軍服的菊煙敏江差不多。
  冬木到了客廳之后,立刻拿出名片,說出實情。
  “先前我在電話中說是采訪你,其實只是借口而已。我是為了個人的私事而來……”
  敏江傾著頭凝視冬木,雖然沒有什么不高興,但她明亮的雙眸中卻露出奇异的神色。
  “其實我是朝岡美那子的朋友,我一直在找她,偶然之間得知你是美那子高中同班同學,所以來拜訪你。”
  敏江确實很惊奇,她屏息靜待冬木的解釋。
  “不過我并不是受朝岡先生之托找他太太的,我和他沒關系,只是個人問題而已。——恕我率直地問你,美那子自6月3日离家之后有沒有來找你?”
  敏江打量了冬木許久,才像是下定決心似地說:
  “來過。”
  “當時我還在上班,一個人住在大森的公寓內。那天晚上8點半左右吧,美那子突然打電話來,然后就住到我那里了。”
  敏江一邊想,一邊慢慢地回答。
  “她在你公寓中住了多久?”
  “住到6月20日吧。不過在這段時間里,即6月8日起的一個星期她獨自一人到能登半島去旅行了,說是要去看看日本的海。”
  “6月20日那天,你執勤的飛札幌的585次班机發生了乘客失蹤的怪事吧?”
  敏江惊奇地看著冬木,不過她的眼睛里也露出頑皮的微笑。
  “是的。”
  “請你把事情的開頭說給我听好嗎?6月3日晚,美那子去找你,她沒有告訴你离家出走的原因嗎?”
  “有的。”
  敏江雙眸中的笑意消失,變戚很感慨的樣子。
  “她為何离家出走?”
  “為了把孩子生下來,美那子怀孕了。”
  “怀孕?……但是,她先生呢?”
  敏江看著冬木說,
  “美那子有一個情人,剛才我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突然想到,你可能就是美那子情人的朋友吧……”
  “……”
  “那個人是有婦之夫,她沒告訴我姓名。美那子和他是在今年3月初認識的,雖然相識的時間短,但她是深愛著他的,可怜的是那個人因公出國,在國外遇難,行蹤不明。”
  冬木的心里如火燒般地膨脹起來。
  “事故當初美那子仍期待他可以生存回來,但5月底他的遺体被發現,确實已經死亡。那3天美那子煩惱不已,最后決定和先生离婚。”
  “這是為什么呢?”
  “美那子當時腹中已怀有情人的孩子,她無論如何都要把孩子生下來。她說所愛的人已不在這個世界上,她如果不把孩子生下來,她活著也沒有意思。我叫她當做朝岡的孩子生下來不就結了。但美那子說,由于她心里已別有所屬,所以那一陣她都以身体不舒服為借口,沒有和先生同床。”
  “……”
  “如果想要平安無事地生下小孩,只有离婚一條道儿。美那子沒有任何理由提出离婚,她那時尚為妊娠初期,外表看不出任何變化……”
  “但是,朝岡當然不答應离婚了,而且他一直追究原因,美那子就是不說。朝岡非常生气,對她施以暴力。美那子開始覺得平常看起來文靜的丈夫其實是很可怕的人,從他的眼神她知道他絕不允許孩子生下來。美那子為了保存對愛人的記憶又非要把孩子生下來不可。她還跟敏江說這是她的‘人生之賭’。第二天即6月3日夜晚,美那子留下一封信而离家出走。在東京,她最親密的朋友也只有單身的菊煙敏江而已。”
  “不過,我的情況朝岡以前就知道了,朝岡一定會很快找上門來。我們同班同學其他的還有二三個人也住在東京,但她們都已結婚了,美那子來找我的可能性最強。當然,朝岡問我我都說不知道,隨后他又打了好几個電話來。有一天他又突然自己跑來,美那子也覺得住我這里并非長久之計,5天后的6月8日早上,她說要去旅行,順便想一想如何生存下去的辦法。”
  “就懸去看日本海嗎?”
  “是的,她說那個男人在能登半島的海邊長大,她想要去那里看看,并且靜靜地思考一番……”
  “什么時候回東京的?”
  “一周后,15日晚。”
  “啊……”
  冬木低低地感歎著,這可以說是命運作弄人吧。
  5月30日在越南南方金歐角市發現的尸体并非冬木,6月10日日本的報紙便報道他生還的消息,11日冬木回國,此后二三天,報紙都刊載了這個消息,但那時美那子正好在日本國內旅行,冬木生還的消息并非頭條新聞,地方上的報紙不會報道,美那子一直相信冬木巳死,這也決定了她的命運。
  “回東京之后她又到我那里去。美那子的決心不但沒變,反而更堅定了。”
  敏江一邊玩弄著自己的手指,一邊繼續述說著。
  美那子說把孩子生下來才是唯一的生存寄托,但是朝岡如果知道妊攝的事實真相,一定不允許她這樣做,他會強迫她回家,逼她墮胎。——這之后的8個月,她必須逃避朝岡的追查,把孩子生下來后再說。
  “這8個月怎樣躲避朝岡,我們商量了几個具体的方法。在美那子‘旅行’期間,朝岡不斷地打電話來,并且常常在屋外徘徊,這是我的鄰居告訴我的。長久住我家是很危險的事,其他朋友家也同樣危險,而且她們都有家小,無法長久安置美那子。美那子也沒有其他的親人……所以她只有獨立生活才行,好在她的肚子并不大,也沒有不舒服的反應,身体狀況不錯。”
  “她能做什么呢?”
  “我們想了很多,但也只有到餐廳做服務員了,一個女人要找工作實在不容易。而朝岡則每天晚上到各處去尋找,東京雖然大,也有碰面的一天,所以美那子很想离開東京。”
  “因此她考慮去福岡吧!”
  “是的,如果离開東京的話,也只有回老家福岡去了,那里總是她出生的地方,比較熟悉……雖然那里也沒有親人了。不過總比其他地方溫暖,如果回到那里或許可以解決問題……這种感覺我也能体會出來,況且我家還在福岡,或許對她有所幫助,我也很贊成。”
  “不過,朝岡當然也會想到福岡那地方!”
  “所以,像東京這么大的地方,朝岡都要翻遍了,福岡那個小地方,他還會放過嗎?——我們一定要想一個障眼法,想來想去,想不出好辦法,最后我去找小久保商量,他給我出了一個好主意。”
  “就是化妝去北海道嗎?”
  “是的。”
  “這個‘奇聞’的方法我大致上已明白。根据我的推測,美那子与其他乘客一樣,在第二大廳的驗票口出示机票,通往搭机途中卻消失了,你則趁下机接小孩的時候改換成美那子的模樣,混入乘客中……”
  “還有你不知道的事呢!”
  敏江又露出頑皮的表情。
  “正如你所說的—我的飛行表早在一個月前就已排出來。以前我姐姐常帶6歲的女儿去札幌看祖父母,正巧這一次姐姐有事,叫我安排孩子自己搭我的飛机去札幌,她過几天才去,因此我就給她排在6月20日上机……”
  那天晚上,美那子以真名買机票,像平常一樣辦理搭机手續,從第二大廳的驗票口進入,隨著其他乘客后面走著,然后就在登机前趁著旅客混亂之際消失了。另一方面,敏江姐姐6歲的女儿向板雪子由地勤職員陪著在舷梯下等待,敏江從后門下机接過雪子,這是按規定辦事,重松三干代不會怀疑。
  敏江接過雪子之后,地勤小姐便离開了。
  要是平常的話,敏江會帶著孩子一起上机,并招呼她坐在哪里。而當時敏江把雪子拉到一旁告訴她坐哪個座位,要她自己上机。由于雪子經常和父母乘机旅行,經驗丰富,駕輕就熟,敏江十分放心。
  然后她又向重松三干代說忘了在收條上簽名,假裝去追赶地勤女職員。這時乘客陸續上机,三干代忙著計算人數,無暇顧到其他事,而且認為敏江的經驗比她多,不會出錯。敏江此時快速走到暗處,取出皮包內預藏的假發、藍色長外套、太陽鏡,迅速改裝。
  敏江打扮成“朝岡美那子”之后,混在乘客當中。這回她改由田淵久子把守的前門進入机內(三干代以為敏江早已從前門上机了)——久子也以為敏江就是12——C的乘客。敏江一上机就坐在12—C的座位上,這也是他們早先商量時預訂的座位。
  机內的乘客大部分上机了,敏江立刻起身,走進空中小姐休息室,立刻拿掉假發,摘下眼鏡和外套,變回原來的樣子。
  乘客搭机完畢,前后門關上,飛机立刻起飛。在离陸前后,空中小姐的事情非常多,要介紹航程、預定時間、使用救生用具指導、分發報紙、糖果、毛毯等……因此田淵久子和重松三干代都沒去注意机內12—C什么時候沒人坐了。
  起飛之后,開始分發毛巾,鐮江分配前半邊的座位,所以后來她堅持12—C的乘客确實拿到毛巾。而且她也暗中丟了一個空紙杯在12—C座位下,表示确已喝過果汁了……
  “這就是全部的經過,听起來很簡單吧。”
  敏江的表情有點儿興奮,她是個樂觀的人,只覺得机內失蹤事件是個好玩儿的事,沒去想到美那子心里的痛苦。
  “我明白了。”
  冬木連連點頭。
  “不過,你們這個計策究竟要達到什么目的呢?”
  “目的就是要讓朝岡以為美那子已經去北海道了而不是去福岡,使朝岡不再注意福岡。”
  “說的也是。不過,你們要怎樣使美那子搭乘飛机去札幌的事讓朗岡知道呢?”
  “啊,還有一點我忘記了——在東京還有二三個好同學,其中一個名叫川口的,已經結婚,住在飛机場附近,她就是證人。”
  “證人?”
  “是的……”
  敏江最近要結婚了,她拜托川口給她辦一些結婚用的東西。川口是個熱心人,她也喜歡做這些事。但是敏江是個空中小姐,沒有多余的時間可以商量,川口住在机場附近,正好約她6月20日晚上8點半至8點40分之間到國內航線第二出發室等待。
  川口帶著她2歲的孩子如期出現于第二出發室等候敏江,美那子故意在這時急急忙忙從她的身邊走過,撞到川口,向她說“對不起”,讓川口确實看到美那子,然后美那子急忙逃走般地進入驗票口。
  那天晚上美那子很早就來到飛机場,辦好搭机手續,同時也确定了12—C的座位,但搭机時故意在時間緊迫的狀況下才進入驗票口。這樣如果川口追上來才能擺脫她。
  美那子和敏江之所以選擇川口做“證人”的理由有二點。
  第一,川口曾再三受朝岡之拜托,要她如有美那子的消息務必立刻通知他。
  第二,川口的動作很慢,她即使看到美那子也不太可能立刻追上去或者做一些阻止她的事,再者,她還拖了一個2歲的小寶寶,再怎么樣也快不起來。
  另一方面,敏江事先請同事在飛札幌的585次班机出發后到第二出發室向川口說。
  “菊煙敏江臨時要代班,今晚不能來。”
  “川口的行動大致和我們的預測差不多,后來我打電話向她道歉,她自己跟我說一—那天晚上,她把孩子托給先生看,一個人來到第二出發室等我,沒想到卻看到了美那子。她一時呆住了,沒有追上去,美那子已進入驗票口了。然后有人告訴她敏江要代班沒辦法赴約。她就赶緊打電話給朝岡,但是沒人接電話。第二天早上她才和朝岡聯系上,告訴他看到美那子的事,朝岡好像急著要去北海道調查呢。”
  “朝岡是這樣說的嗎?”
  “是啊,听川口這樣說的。”
  “哦……”
  冬木想起頭一次听田淵久子說“奇聞”的經過之后,那天傍晚在住宅區遇到朝岡的情景。當時朝岡對冬木說他還沒有美那子的線索。也沒提過北海道的事。
  “這的确是個好辦法,不過,我有一個疑問想問你……”
  “……?”
  “美那子讓朝岡以為她往北海道去了,并故意讓川口告訴朝岡這件事,這點我已經明白。但是,為什么美那子不干脆真的到北海道走一圈儿再回福岡,而要使用如此复雜的計策呢?”
  敏江微微一笑說。
  “不,我們采用這計策有兩個理由。其一,川口看到美那子在第二出發口之后,必然立刻打電話把這件事告訴朝岡,朝岡會馬上和警方聯系,派人在干歲机揚等待美那子而將她帶走。所以,如果美那子真的搭上飛机到了干歲机揚,那就等于自投羅网。但是,如果美那子沒有下机,朝岡會以為人又溜走了。”
  “啊,原來如此——如果是這樣的話,美那子只要進入驗票口就行了,你又何必改扮成她的模樣搭机呢?”
  “美那子一旦進入驗票口,服務台就知道搭机人數了,空中小姐計算的人數和服務台不符時,情況就會大亂,飛机也不能起飛,而這時候川口要是打電話給朝岡,朝岡立刻赶來,他一定會告訴机場方面說搭乘585次班机的美那子有自殺企圖。只要隨便地說一個緊急理由,机場就是翻遍了也得把美那子找出來交給他。而美那子進入驗票口卻沒上机的計謀就會被拆穿了,這和她本來的意圖正好相反,也帶來反效果。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美那子進入驗票口,都由我替她上机,飛机上計算乘客人數确實符合,就可以顧利起飛了。”
  “哦……”
  “還有,”敏江又美著說,“不是美那子要把我扯進去的,事實上這個計謀還是小久保的主意哩。他是個喜歡玩笑、愛冒險的人,他說我反正即將辭職,再冒一次險也無妨,而且還是為了好朋友。不過計謀的成功還是靠了些運气,一來小久保也同机,二來我姐姐的小孩正好要單獨旅行,很多有利的條件配合之下,才能不顧一切地實行了。小久保還說我這次做的不錯才答應我蜜月旅行去澳洲玩的。”
  敏江爽朗地笑了起來。
  冬木再度點頭,關于美那子搭乘飛机的這件事算是不再有什么疑問了。
  “那么,6月20日夜晚,美那子的确到了福岡嗎?”
  “是的,一個半小時之后她搭了最后一班飛机到福岡,這是她后來告訴我的。”
  “后來告訴你的,這么說,這件失蹤事件之后,你和美那子曾見過面嘍。”
  “不,她打過一次電話給我。”
  “從福岡嗎?”
  “不,她回東京后,立刻從机場打電話來。”
  “東京?!”
  冬木這一剎那之間心跳几乎停止。
  “美那子——美那子回東京了嗎?”
  “是呀,她到福岡大約20天左右吧,在這期間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所以必須回東京一趟。”
  “她回東京打電話給你是哪一天的事?”
  “這個,我要想一想……”
  敏江搬著手指頭數著。
  “我正式辭職,在公寓中整理行李……是的,7月10日那一天,晚上11點左右……”
  7月10日一冬木想起了最近福岡所發生的一連串的事情。7月9日丹野蜻久失蹤,當天傍晚他住進望鄉庄15號房間,從9日起至15日晚被殺害,丹野一直住在15號房間。另一方面,丹野自6月25日訂下租屋契約后至7月9日之間在15號房間出入的謎一祥的女人就是美那子。而這個女人在丹野9日住進15號房間之后就不見了……
  美那子于7月10日以前在望鄉庄,10日夜晚返回東京!
  “她從机場打電話來說了什么?”
  冬木的聲音不知不覺急切起來。
  “她說的不多,但是好像心情穩定多了。”
  敏江的語气平靜。
  “美那子說她在福岡很偶然地与8年沒見面的老朋友相見,兩個人談了很多,對方大有相見恨晚的意恩,誠懇地向她求婚。美那子為了腹中的孩子也認為這是最好的方法。不過要結婚的話必須先得到朝岡的离婚允許,為了討論离婚事項。她才回來的。雖然她知道這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但她的口气堅決而平靜,我也就放心了。逃避總不是辦法,還是徹底談一談來解決問題比較好。——這以后美那子就沒有音訊了。我自己在接到她的電話5天后結婚,接著又去蜜月旅行,去了澳洲和東南亞,最近才安頓下來……我想,美那子的事情或許可隨著時間而解決,說不定哪一天等孩子生下來,我也會得到通知的。”
  敏江的口气一直是那么樂觀明朗。她到底是天生活潑開朗的性格。
  “希望能夠如此……”
  冬木無意識地自言自語。但是他的心里有一种無法壓抑的不祥預感涌上來。
  不久。冬木辭別敏江,走出小久保家。
   
4

  朝岡美那子的心路和行動的蹤跡大致上已經很明白地浮現于冬木面前。
  5月30日,美那子确定冬木已“死”的消息時,她已經怀孕了。
  美那子一心一意要把小孩生下來,因此于6月3日晚上,留下一封信离家出走。她到大森的菊煙敏江家暫住,藏匿了8天之后,獨自一人去旅行,到冬木生長的能登半島看海,過了一周。
  6月15日返回東京。
  6月20日,偽裝成去北海道,搭乘最后一班飛机飛往福岡。
  返回故鄉的美那子,首先到平尾靈園為父母的墳墓上香,也可能是請天上的父母保佑她平安。——但是,一個女人要獨立生活,又沒有一技之長,只好到餐廳當服務員了。
  美那子在“世界”俱樂部的大門外看到應征服務員的廣告,便成了該懼樂部的女服務員,住在俱樂部准備的宿舍里。
  但是,這份工作并不适合美那子,恐怕美那子做了二三天就失去情心,心情非常黯然。
  就在這時候,美那子与分別了8年的丹野蜻久意外地相逢,然而這次的相逢可以說是命運的邂逅。
  當晚兩人在一起度過。丹野必然追問美那子淪落俱樂部的原因,美那子大概告訴他因為婚姻生活不和而离家出走吧。
  丹野便勸美那子辭去俱樂部的工作,并于6月25日在望鄉庄租下15號房間,他愿意保護她。這個過去曾被自己深愛過的女人,現在孤獨而無依無靠。
  丹野顯然比美那子优越多了。而美那子身心俱已疲乏。又有孕在身,她急欲覓一個避風港,丹野就是最好的人選。
  不久,丹野向美那子求婚,美那子也接受了。美那子是否向丹野說明一切呢,或者美那子根本不知道丹野不能生育的事實,打算把孩子當做丹野的生下來再說。丹野這個人如何,冬木沒有面對面地接触過,也無法判斷,不過,對于美那子來說,如果能和丹野結婚,也算是一條路,只要能夠安全地把冬木的孩子生下來就行了。
  7月10日,美那子為了再和朝岡商量离婚的事而返回東京。晚上11點,她從机場打電話給菊煙敏江。事情到了這儿己很明白了。但在這之后美那子又去了哪里呢?為了和朝岡商量离婚的事當然是直接回家去了。然而從望鄉庄消失以后又過了一個月了,今天已是8月9日,美那子卻完全沒有消息——
  冬木閉著眼睛不敢再繼續想下去,預感逐浙變成了害怕。冬木連連搖頭想甩去這种恐怖感,他叫了出租車,這次是去川口家。
  川口說的話和敏江一樣。她在東京机場見到美那子之后就立即打電活給朝岡,但沒人接。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打到朝岡上班的光陽銀行,告訴他昨晚看到的事。朝岡這几天來第一次得到美那子的消息,大喜過望,說他立刻要去調查。過了半個月后,朝岡打電話給川口說:
  “北海道方面都找遍了,一點線索也沒有。”
  此后,朝岡再未聯系,美那子的行蹤完全消失了。
  美那子偽裝成去北海道的目的确實是要讓朝岡轉移目標,但美那子是否達到目的呢?冬木早先想到美那子的偽裝時也猜到是要引開朝岡的注意。因此他當天立刻找到朝岡,想深入了解。當時朝岡否定了北海道的事情,他為什么要隱瞞呢?——其中必有緣故,但冬木和朝岡非親非故,他無法追問到底。
  7月10日晚11點,從東京机場打電話給敏江之后,美那子發生了什么事?——這個問題一直纏繞著冬木,使他無法避免那些不好的想象。
  美那子決心与丹野結婚而退回東京,這也是她要和朝岡攤牌的原因。美那子既然是以堅定的口气跟敏江說的,她放下電話也不會改變決心。
  美那子是應該立刻回家才對。晚上11點從机場出來,乘出租車到駒澤的家是11點半吧。由于是深夜,可能沒有鄰居看見美那子回來,而且那以后也沒有人看見過美那子,這是什么原因呢?7月10日以后,朝岡仍然帶著美那子的照片到處去找,這又暗示著什么呢?
  走出川口的家,冬木頭頂上正好飛過一架飛机,加上耀眼的陽光,冬木突然覺得頭暈。
  希望她還活著!
  冬木听到自己心里發出尖銳的叫聲。希望她還活著,如果美那子平安無事,冬木無論如何都要和她結婚。在北越的醫院里,冬木曾經發誓要和美那子結婚,更何況美那子還怀著自己的孩子。——是的,美那子是那么迫切地要把冬木的孩子生下來,她离開安穩的家,投身于燈紅酒綠之中,并且利用丹野的愛情,這一切都是美那子忘不了冬木的證明。
  但是,從7月l0日到現在已經一個月了,如果還活著的話,美那子會在哪里呢?
  冬木越想越恐怖,他喘著气跑到停車場,坐在駕駛座上。突然他又產生了一個新的疑問。
  在一連串的推論之下,冬木卻疏忽了一個重大的問題。
  美那子對阿勉將做何處理呢?她能為了肚子里的孩子就這么輕易地舍棄了阿勉嗎?
  阿勉是美那子的親生儿子,這點不會錯。他們兩人如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而且在野狗扑向阿勉時,美那子毫不猶豫地伸手保護他,這是冬木親眼所見。冬木還听過美那子為了阿勉曾想獻出自己的眼睛之事,她的母愛令人感動。因此,她會為了一個胎儿而輕易地放棄阿勉嗎?或者是她這一輩子只愛冬木一人。畢竟冬木和美那子都不年輕了。
  這個疑問使冬木的心冷靜下來了。
  假定——希望是假定,如果朝岡殺了美那子,他一定會殺了丹野蜻久,否則丹野蜻久不會放過他,進一步說他也會殺死倉橋,因為倉橋知道他是凶手。——總之,冬木得赶緊告訴玉川署的白井科長,要他調查曾載過美那子的出租車司机。同時,也要調查丹野和倉橋遇害時,朝岡是否有不在現場證明。
  主意已定。冬木搖下車窗,讓風吹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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