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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坡路上,迎面駛來了一輛殯儀館的接尸車。 新開看到這輛接尸車時,咋了一下舌頭,停止了跑步。接尸車這么早開出來,倒也是少見的,但是,他為了健康而練習長跑,一開始就遇上了接尸車,真是個不祥之兆。 新開站在路邊,瞪眼望著接尸車。接尸車可并不了解他那种心情,還是慢吞吞地從斜坡路上開過來。新開無意中向駕駛室內望了一眼,不由得目瞪口呆:駕駛室內空無一人。 他想:也許是眼睛的錯覺吧。此刻,車子已開到了新開的面前,于是他仲長了脖子,窺視車內,別說司机,竟連個人影也沒有,只有一根黃色的金屬棒豎在那里。這輛無人駕駛的接尸車,不緊不慢地行駛著。 “原來是輛無人駕駛的接尸車。”新開嘟噥著,他一下子感到茫然了。 接尸車在他面前開過,緩慢地下了坡。盡管沒有人操縱方向盤,汽車還是平平穩穩、慢慢悠悠地行駛,始終保持著一小時30公里的速度。 過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新開捉摸著,目送著接尸車駛下了長長的斜坡,向左拐了個彎,從視線中消失了。他眨巴著眼睛,環視四周,時間剛過清晨5點。在這多摩丘陵上開辟的新興住宅區一帶,還沒有車輛往來,也看不到一個行人。 在看到奇怪的東西,情緒受到沖擊之后,他失去了繼續跑步的念頭。為了防止中年發胖,他一下子心血來潮,剛從三天前開始練習晨間長跑。今天早上,他穿上了昨天才買的運動衣,還揉著惺松的睡眼,就從家里跑了出來。正當他跑到斜坡路上,就碰上了這輛無人駕駛的接尸車。他像被潑了冷水,在折返到自己家里之后,心里還感到懊喪。妻子騰江免不了數落他几句。“你的意志也太脆弱了,一套運動衣就花了l3000元哩!” 于是,新開只得又跑了出去。他在哪一本周刊上讀到過,進行長跑健身,必須雜念全無,這才能見效。而在今天早上,他并沒有做到這一點。那輛無人駕駛的接尸車,總在他的眼前晃現,人雖在跑步,心里卻是亂糟糟的。昨晚,他喝了不少酒,40歲才出頭的人,還不大抵得住酒勁。或許還有醉意吧,那看到的肯定是幻影了。奇怪的是:無人駕駛的汽車下到斜坡的盡頭后,還向左拐了個彎,可那里是建筑工地,是沒有房子的,而接尸車向沒有住家的工地駛去,簡直有點荒唐了! “不,我倒要等著瞧!”新開緊皺眉頭,自言自語。他确實听妻子說過,那邊工地附近,原有一些無人祭祖的墳墓,施工之前,請來僧徒給超度了一番,這才遷走墳墓,讓推土机推平了墓地。那輛接尸車會不會是靈魂招來的呢?新開一想到此,全身像浸在冷水里一樣。或許是墳墓拆遷后,那些無人祭祖的游蕩著的鬼魂要另覓安息之地,這才叫來了接尸車的吧?既然是從陰曹地府叫來的接尸車,沒有司机就并不奇怪了。呵,原來是一輛從冥府開來的接尸車。“真會有這樣的事嗎?”新開苦笑著。 新開是在川崎公司所屬的通信器材厂計算机研究室工作的, 是個理性論者。除非這是飛碟之類超現實性的東西,否則,這种奇怪的反常現象,很難使人相信。但早晨的事,總有點蹊蹺。他草草地結束了長跑,回到了家里,把早上目睹的怪事告訴了妻子。 “別做夢了,你不是去跑步的嗎?”騰江毫不介意地笑著說。 “這樣的事,我可沒听人說過。” 新開被挫傷了自尊心,可還是被那目睹的情況糾纏著。 “總有什么原因吧。”他堅持著說。 “你急于練長跑,神經太緊張了。” “不過我确實是親眼目睹的。” “那就一定是個隱身人,駕駛著那輛接尸車了。” “你不相信嗎?” “當然不相信。” “可我還是相信。” “你別再胡說八道了。再說這种不吉利的話,我可要惱火了。”膝江換了衣服,走進廚房去准備早餐了。她有低血壓病,早起總感到不舒服,心情也不好。兩個孩子,大的小學六年級,小的三年級,為了他們上學,她每天都得早起,現在正歇斯底里地罵著他們。關于那輛無人接尸車,要再說下去,她會歇斯底里大發作的。 新開獨個儿沖了杯咖啡,在客廳里看起晨報來。報紙的字里行間,不時出現那輛無人接尸車,擴大到了整個版面。喝罷濃咖啡,他小聲地自言自語地說:“毫無疑問,我看到的确是一輛無人駕駛的按尸車。” 早晨7點50分,新開出了家門,乘上了開往新百合山的公共汽車。他要從新百合山換乘小田原快車去登戶,再從登戶換乘南武線到武藏小杉車站下車,然后,步行5分鐘,就到他工作的公司了。他站在新百合山車站的站台上時,听到身后有一個年輕女子在招呼他。 “早上好!” 新開回頭一看,心中一陣激動。那是近野良子。她住在附近的一幢公寓里,從新百合山車站步行l0分鐘就到了。和新開同在計算机研究室工作,上班途中經常碰面。一個婦女,能從國立大學的物理系畢業,可數鳳毛麟角了。這樣一個人才出眾的女性,卻是和藹可親、平易近人的。她鵝蛋臉,滑潤的肌膚,獨具一股熟透的水蜜桃般的魅力。該有30歲了吧?但看上去要年輕五六歲,還是姑娘獨處。她濃妝艷抹,花枝招展。 “有什么心事嗎?”良子問道,用水汪汪的眼睛凝視著新開。 “不,沒什么。” “在考慮什么嗎?”良子用唱歌一般的調子說。 “不,不。”新開否認。但在略一思索后,他說:“今天早晨,我遇到了一件怪事。”他吞吞吐吐地說了那輛無人接尸車的事。 “噢,這事情嘛,倒是真的。”良子說。這倒是出乎新開意料的回答。 “還有誰看到過那輛無人接尸車嗎?” “這事情嘛,我也是听來的。” “哪儿听來的?” “大概是從我隔壁房間的新婚夫婦那儿。” “新婚夫婦又是怎么看到的呢?” “不。是公寓里的什么人看到的,那位新夫人听說了。不過,看到的時間不同,据說是在深夜。” “哪一天?” “大概是在一星期之前。” “原來如此!” “從隔壁新夫人那儿听說這事,我還以為她在逗我玩哩。” “這么說,那真的有人看到了?” “真有趣。”良子的眼睛,出人意外地閃動著光亮。 是不是還有別的目擊者呢?新開想著。這時,開往新宿的快車已經駛進站台了。兩人一起上了電气列車。車廂內座無虛席,他們擠到了一個角落里,緊挨著站在那儿。在新開的眼前,是良子明亮的眼睛、柔軟的嘴唇和圓溜溜的下巴。隨著電气列車的顛動,他們的胸脯會偶爾相挨。他感到,一挨到良子的乳房,總會激起一陣難言的顫動。新開几乎感到了窒息,接尸車之類的事,草已忘得一干二淨了。他一心体味著挨到良子乳房的剎那間的感受。同妻子松弛的乳房相比,良子的乳房是富于彈性的,只要稍挨一下,就像有一股電流,絲絲地流遍了全身。 “也許……”新開想著,一個意念活動起來了。 他開始練長跑,要說是為了健康,不如說是為了讓那挺出來的便便大腹癟下去,使自己漂亮些。他意識到,在這种內心活動中,還怀著對良子的關注,不禁臉也紅了。 他記得,近野良子搬進車站附近那幢公寓,是去年歲尾的事。那是一幢8層的白色漂亮大樓,建造在一所小學的后面。到 今年年初,他們在站台上偶然碰面時,他才知道她喬遷新居,買下了那幢公寓底層的一間房子。從那時起,他們每周總有一二次相遇,同去公司上班,而他也總會莫名其妙地關注起她來。在站台上遇到她時,心里也總是七上八下的,感到自己的神經和細胞都活躍起來,越發生气勃勃了。他決心練長跑,大概是一星期之前的事,當時妻子藤江香到他剛出浴的身軀,認真而又惋惜地說:“你已經上了年紀,變得大腹便便啦!”但那時在他的腦海至。卻掠過了近野良子的麗影。她有沒有情人呢? 現在,新開從側面看了她一眼。這次上班途中,他們親切交談,他了解了良子的身世和生活。良子生于長崎,念高中時就愛好數學和物理,還一年一度去海外旅行。她現在所住公寓的房間,是底樓第l0號房間,在大樓的最北面。她偶爾會跑到學生時代的同學在新宿開的酒館里喝酒,深夜乘了出租汽車回來。可以想象,作為一個末婚婦女,良子過著自由自在、任情歡樂的生活,但那至關緊要的同异性的交往,她卻總是避而不談。与其說是她矢口不談,倒不如說是新開怕難為情,不敢把這個話題引出來。新開忽而一本正經地想:這么個富有魅力的女性,即使擁有一兩個情人,那也不足為怪的;要是沒有情人,倒是難以使人理解了。正當他下決心要提出异性問題時,良子卻說“也許,今天新開先生給什么鬼魂纏上了,一清早就碰上了接尸車。”良子的兩頰浮現出了嘲弄人的微笑。 “有人說不吉利,我看倒也末必。”新開有點掃興,半開玩笑地說。 “我听說過,碰上接尸車,還是大吉大利的哩。以前我在什么書上讀到過,美國大聯盟棒球隊的名教練約翰·馬古洛說過,去棒球場之前要是碰上接尸車,球隊一定旗開得胜。對于那位名教練來說,接尸車就是胜利女神的象征……” “竟會是胜利女神的象征?” “是的。記憶或許有誤,但据說有一年,約翰·馬古洛率領的那個棒球隊,參加了世界棒球錦標賽。隊長一心想取胜,竟從殯儀館借來了一輛接尸車,同從自己家里開往球場的約翰·馬古洛的車子交錯開過。結果,球隊在世界棒球錦標賽中拿到了冠軍。” “你倒說得怪有意思的。”新開附和著良子的話,越來越感到她的魅力了。名教練迷信接尸車的話,本來是無稽之談,但她能說得如此有聲有色,不得不使他隨聲附和,感到親切。他妻子的態度又怎樣呢?恰好相反,一口咬定是不祥之兆。他妻子深居簡出,對外界態度冷漠。他們夫婦間偶爾談及的,也無非是工資低,以及某地一個小學生自殺之類的令人沉悶的事情。 電气列車到了登戶車站。過了換乘南武線的檢票口,新開毅然問道:“難道你是個獨身主義者嗎?” “也想著結婚,我是女人嘛。可是,我想結伴的人,不是已有夫人了嗎?”良子結結巴巴地說。 “結伴嗎?”新開瞟了一下良子的臉,心里扑通扑通直跳。良子的唇邊浮現出了奇妙的微笑,她說:“新開先生不是已經有兩個上學的孩子了嗎?大的叫阿悟,小的叫鴻二。” “你倒了解得很清楚嘛。” “因為關心嘛。” “那……”新開語塞,凝視著良子。 “不談這些了吧。”良子說著,聲音柔和而嬌媚。她那吸引人的強烈的香水味,直刺新開的鼻子。轉瞬之間,他感到一陣輕微的頭暈目眩,視界也似乎變得明朗而開闊歹。“我今天早上看到那輛無人接尸車,說不定還是個吉祥之兆哩。” 一星期之后。 新開乘上了從新宿開往小田原市的最后一班電气列車。他在下班后來到新宿,大學時代的一位同學約他一起喝酒,他們已經很久沒見面了。那位在鋼鐵總厂工作的同學,突然給新開工作的公司打來了電話,把他叫去。“我有事想和你談談,晚上7點,我在歌舞伎街‘大草原’酒家等你。” 那位五年不見的同學,同厂里一位年輕的女同事釀成了曖昧關系,現在正在考慮同自己的妻子离婚,在這件事情上,他想听听新開的意見。那位情婦已經怀孕五個月了,而同學的妻子發現丈夫有了外遇,態度异常強硬,堅決不同意离婚。新開听了,倒也沒有當做与己無關的事。那位同學已經大腹便便,官气十足。他在去年被提拔為科長,而現在卻蜷曲著臃腫的身軀,連聲歎息:“左也難,右也難,真不知道怎么辦。要是處理不當,會弄得家破人亡的。” “唉,最后還得由你自己拿主意呵。”新開給下了一個不痛不痒的結論,然后就告別了那位同學,搭上了最后一班電气列車。 他拉著車內的吊環,考慮著。“這樣的事,明天也許要輪到我自己了。” 昏暗的車窗上,似乎晃動著良子白皙的臉龐。新開望著這張臉,展開了想象的翅膀,良子也許對我怀著好感吧?要不然,為什么要了解我的家庭情況呢?要是我深陷在她的情网中,結局又會怎樣呢?他曾在下班回家途中,順便到過她的公寓,在底樓10號房間內,消磨了一段時間。回到家里,臉上裝得若無其事,似乎在哪儿也沒有耽擱過。要是妻子察覺到他与良子的交往,又會怎樣呢?她可是個潑辣的女人,离婚也就更麻煩了。頂頭上司黑澤科長要是知道他与良子的關系,也會大發雷霆,說不定還會把良子調往大皈分公司什么的,于是他將妻离子散,而且還會破公司辭退,也得上大阪去另謀職業。 想象的翅膀借著酒的醉勢,漫無止境地仲展著。實際上,他為人謹小慎微,心里一清二楚,可不能干出那种傷風敗俗的事來。從那天到現在,已經在站台上同良子碰過兩次面了,但是下班后從沒有邀請她去吃飯。此刻他的頭腦中,同每天一樣,充滿了各种各樣的胡思亂想。 新百合山車站到了。 已經過了午夜零點,最后一班公共汽車,也早已在兩小時以前開走了。由于是新興的住宅區,車站前也叫不到出租汽車,他只能徒步回家了。乘公共汽車只有10分鐘的路程,步行卻要半個鐘頭。約莫走了5分鐘,行人完全絕跡了。這一帶,有點像美國西部影片中出現的荒地,荒涼而沉寂。到處可以看到人家的燈火。和西部影片中的荒地不同的是。由于是從丘陵削鑿而成,這里的地勢富于起伏,路面七高八低,坡度升降無常。 遠遠可以望見公寓的燈火。那是良子居住的公寓。良子已經進入夢鄉了吧?他把視線投向公寓,但良子在底樓的房間被小學的校舍擋住了,看不見。一看到她那幢公寓,他又無意識地触發了聯想,想起了那輛無人接尸車。她那公寓中的什么人說過,曾在深夜看到過接尸車在公寓附近行駛。新開又想,要是那么說,從那時候以來,不會沒有人再看到過無人接尸車的行駛吧?他不能放棄早上的長跑。他是為了良子,為了使自己變得瘦一些,漂亮一些,這才每天早上都不間斷地練習長跑的,但是再沒有碰見過那輛無人接尸車。 “我看,那還是從陰曹地府開來的接尸車。”他忽而又這樣想。他收回了視線,叼上了一支煙,在街燈下打亮了打火机,點上了火。正在這時候,身后傳來了汽車發動机的聲音。他不由得回頭看去,只見一輛黑色汽車,從斜坡上吃力地爬上來。汽車形狀奇怪,車篷安裝成屋頂模樣。 “接尸車?”新開低聲叫了出來,全身一陣寒顫。他嚇得縮著身子,停留在斜坡的中途,望著那輛接尸車。車子緩慢地向他駛來,同那天早晨看到的一樣,時速約為30公里。他的目光下意識地轉向駕駛室,里面一片幽暗,什么也看不清楚。接尸車駛近來了,相距只有十來米了。駕駛室里仿佛有人,操縱著方向盤,還是個男子。既然車內有司机,新開也就放心了,如果還是上次看到的那輛無人汽車,那可真要把他嚇破膽了。 接尸車放慢了速度,發動机發出了嘎吱嘎吱的響聲,將要從新開的面前駛過去了。在街燈的光環下,駕駛室里看得很清楚了。新開看清楚那個握著方向盤的男人時,不禁毛骨悚然,“啊”地叫出聲來。駕駛室內坐著的,原來是黑澤科長!白色細長的臉上戴著眼鏡,而他最明顯的特征,是有一個日本人少有的鷹鉤高鼻子,而駕駛室內那男人的鼻子,形狀也像鷹嘴。至少,從側面看過去,此人很像黑澤科長,甚至是一模一樣。當然,這不過是轉瞬之間所看到的,而且是在街燈下的依稀一瞥。 “決不會是錯覺。”新開想,仍然橫叼著煙卷,死死盯住了接尸車。駕駛室內的人目不斜視,身子一動不動,只顧注視著前方。一會儿,接尸車爬上了斜坡的頂端,接著就被吞沒在黑暗中,但仍然可以微弱地听到發動机的聲音。新開仍然站在那儿,猛抽著煙,在閃爍著的紅色火星中,黑澤科長的臉又浮現出來,又隱去了。他的醉意完全消失了。 “黑澤科長會來駕駛接尸車?”他責備起自己來,這是荒誕不經的想象,算了吧。黑澤科長應該住在自由山,他怎么會在深更半夜,到小田原快車線上的新興住宅區來駕駛接尸車呢? “難道是他的靈魂在駕駛汽車嗎?”新開這樣想時,他那夾著煙頭的手指微微地哆嗦起來了。一种難于名狀的寒顫向他襲來。他突然感到,在黑暗的斜坡上,仿佛有人的樣子,站在那里,一股勁地向他這邊打量。 “誰?”新開突然發問,只見一個高個子男人慌慌張張地逃跑了。過了一會儿,他又邁開了步子。那個酷似黑澤科長的接尸車司机的臉,形象鮮明地貼附在他的腦海里。他每天都同黑澤科長見面,總不至于會把他的臉同別人混同起來吧。 “我的神經反常了嗎?”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气。突然,一股亮光閃進了他的頭腦,留下了令人窒息的感覺。“難道黑澤科長駕駛著接尸車,到良子的家里去了嗎?”這种突如其來的想象一閃而過,他被這個念頭糾纏住了。他打算給良子的住所打個電話。 一番猶豫之后,他借用附近的報警電話,給良子的住所挂了電話。一會儿,良子來接電話了。 “我剛才看到了接尸車。那個駕駛接尸車的,看來同黑澤科長一模一樣。科長是不是上你家去過了?”新開連自己都感到說得顛三倒四,言不由衷,不禁嘲笑起自己來。然后他對良子單刀直入地說:“黑澤科長是開著接尸車來的嗎?” 良子哈哈大笑,說。“我的新開先生,哪儿會有這樣的事呢?” “噢……” “你大概喝過酒了?” “是的,喝了。” “我看你還是早點睡吧。”良子笑著說。 “我知道了。無緣無故給你打電話,實在抱歉。” “沒關系,我沒事。你早點休息吧。” “那再見了。” 新開只听“喀嚓”一聲,電話挂斷了。但是,“你早點休息吧”,這嬌柔的聲音,在他步行回家的途中,不時在耳鼓中縈回著。他想。“也許我真的醉了。” 第二天早晨,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在自由山名叫“繁榮的多米爾”的公寓背后的路上,發現了黑澤科長的尸体。“繁榮的多米爾”就是黑澤科長居住的公寓。 新開從早晨電視的新聞節目里得知這消息后,簡直嚇昏了。 電視是這樣報道的。今天凌晨2時左右,碑文谷警察分局的兩名警官到自由山一帶巡邏。于“繁榮的多米爾”公寓背后,發現一名倒斃的男子,經驗尸,确認該男子系被人掐死。死者帶有身份證。据此獲悉,名黑譯和男,39歲,住“繁榮的多米爾”903室碑文谷警察分局認定,此系凶殺案件,當即進行偵破。据推定,黑澤被害時間當在午夜零點至一點左右。 “推定死亡的時間是在午夜零點至一點之間!”新開望著熒光屏上出現的黑澤科長的面部照片,發出了近乎悲鳴的惊呼。 “如果說,是在午夜零點到一點……”他搜索著自己的記憶。那時候,黑澤科長正在新百合山車站附近的斜坡路上,駕駛著接尸車。他目睹的時間,大概是在午夜零點l0分至l5分之間。 “如果警察的推定沒錯,當時黑澤科長說不定已經被掐死了,我所看到的,不就是黑澤科長的亡靈嗎?那是被害的科長的亡靈,在深夜駕駛著接尸車,在多摩丘陵的新興住宅區徘徊了一通之后,再回到他家所在公寓背后的路上,在那儿成為尸体而倒下了。”他不得不這樣考慮。 不得不說,這是一件用常識的尺度無法衡量的怪事。或者說,死人駕駛接尸車這樣的事,不管你同誰說,都是不會有人相信的。這件事,究竟怎樣才能做出合乎情理的解釋呢?新開陷入了思想混亂。 他想過,也許,黑澤科長生前愛過近野良子,他在自由山的公寓背后被誰謀害之后,從尸体出竅的靈魂就駕駛著接尸車,為了會見良子,才從都內的自由山來到她在川崎新百合山公寓的住所。而他就在科長返回自由山的途中,目睹了科長的身影。從自由山到新百合山,不管車行如何迅速,也得45分鐘。被推定的死亡時間与接尸車從自由山開到新百合山所需的時間,兩者是有很大出入的,但是亡靈開車的速度,也許比我們設想的要快得多吧。 他又想,接尸車是開得很慢的,即使科長在午夜零點被害,從自由山到新百合山,必須在10分鐘之內赶到,然后又必須從新百合山迅速折返自由山,那是因為,他在新百合山目睹科長駕駛接尸車的時間,正是在午夜零點l0分至l5分之間。但是,汽車要以那樣緩慢的遮度折返自由山,足足需要一個鐘頭。 新開的思想越來越混亂了。雜亂思考的結果,得出了一個結論:他看到了黑澤科長的幻影。不作這樣的解釋,這個奇怪的謎是無法解開的。他又想,他在清晨和深夜兩次看到接尸車,那是千真万确的事,第一次無人駕駛,第二次是由死人駕駛。 新開的心情很不平靜。今天早晨,他比往常提前一刻鐘离家,赶往新百合山車站。他想在站台上找到良子,向她提出各种疑問,兩人共同來解答。她是個頭腦清晰的人,說不定會像快刀斬亂麻那樣,為自己把謎解開的。但是良子并沒有在站台上出現。他等了几列電气列車,仍然不見她的倩影。他怀著焦慮的心情,來到了公司。因為等人,遲到了l0分鐘,這是他第一次上班遲到。 良子已經上班了。她看到新開,還是一如往常的樣子。去上班時,在不惹人耳目的電气列車內,她可以對你异常親熱,而一旦跨進公司大門,又會對你冷若冰霜,只管一心埋頭于工作。這就是作為一個職業婦女的自豪感吧。他已經習慣于她這种變化了,今天也不感到奇怪,但總認為她的臉上缺乏生气,像一只走了水分的水蜜桃,肌肉顯得干巴巴的樣子,眼角的皺紋也很明顯。即使這樣,同妻子藤江相比,仍然顯得年輕而有魅力得多。 新開下了決心,今天下班回家時,一定請她去吃飯。 這時,研究室的負責人后藤部長過來了,拍了拍他的肩膀。 按照部長的示意,他走進了隔壁的會客室。室內,坐著兩個陌生男子,一個滿臉苦思焦慮,50歲左右;另一個皮膚黝黑,面色威嚴,年齡同新開相近。他們認定了新開后,兩人同時站了起來。 “我們是碑文谷警察分局偵破總部的。”那個年齡与新開相近的刑警說。他一面讓新開坐下,一面繼續說。“你同近野良子很接近吧?” “晤……”新開含糊地回答,非常狼狽。這同黑澤科長之死究竟有什么關系呢? “噢,你別那么拘束。”年齡和新殲相近的刑警苦笑了一下,正視著新開的臉。“關于黑澤科長的情況,你從近野良子那儿听說過沒有?” “沒有。” “一次都沒有?” “是的。” “是這樣嗎?”兩個刑警相互看了一眼。 良子同科長的案件有關系嗎?偵破總部把她看成殺人的嫌疑分子了嗎?新開心里這樣盤算,嘴上卻沒有說出來。 “最近,近野良子的態度有沒有什么异常的地方?”那個稍年輕的刑警插嘴問道。 “沒有什么。” “昨夜……說确切些,今天凌晨零點十二三分左右,你給近野良子的住所打過電話,有這事情嗎?” “有……有的。” “她是不是立刻來接電話?” “來接電話的。但是,這個電話……”新開沒有再說下去,因為他從兩個刑警的臉上看出來,他們想了解的,并不是昨天夜里他看到了什么情況。那兩個人都是眉宇緊鎖,顯出一副困惑不解的表情。 “她确實來接電話的嗎?”年齡和新開相近的刑警咋了一下舌頭,再一次提問。 “不錯。”于是,新開把他昨晚在新宿的酒店里會見大學時代的同學,乘上從新宿去小田原的最后一班電气列車,到新百合山車站下車,又在步行回家途中心血來潮,給她打了個電話等等,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通。盡管如此,他還是隱瞞了一個事實。他目睹了一個像黑澤科長的人駕駛著接尸車。幸虧刑警們并不想詢問電話的內容。那個与他年齡相近的刑警,詢問了在新宿一起喝酒的同學的姓名及工作單位的電話號碼,在小本子上作了記錄,然后對新開說:“麻煩你了。”他的聲音有些沮喪,缺乏生气。 新開暗暗舒了一口气,問道。“請問,昨夜我給近野打電話的事,你們是怎么知道的?” “我們是听她說的,再來向你核實一下。”那個年齡較大的刑警簡單地回答。這么說,是在對她進行不在現場的調查了。新開領悟到這點時,他的臉色變了,因為良子被确定為殺人嫌疑分子了。為什么要怀疑她呢?新開考慮著,茫然若失地望著窗外。 星期日下午,新開帶上次子鴻二乘上公共汽車,來到百合山年站前。比之新百合山車站,百合山車站离新宿更近一站。車站附近,由于十年前已經建成了新村,作為住宅區來說,已經規模具備了。車站前的商業區,也是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他攙著鴻二的手,在商業區東游西逛,漫無目的。往常星期日,他總是躺在長沙發上看電視度過的,但是最近,妻子騰江的潑辣勁更厲害了。他感到成天泡在家里,實在百無聊賴,心情郁悶。即使你想帶著孩子外出,也會頻頻遭到她的挖苦。大孩子阿悟明春要投考中學了,正在請人輔導,由于成績不好,近來妻子的歇斯底里又有點升級了。新開受了妻子的气,還沒有消气。為了逃避妻子的歇斯底里,才同鴻二离開了家,而心里仍然感到沉悶。 “爸爸,你這几天不練長跑了?”鴻二抬頭望著他,問道。 “嗯……”新開有點答非所問。 “不是才練了一星期嗎?意志不堅強。” “別像你媽那樣來挖苦人!” “那你的肚子又要挺出來啦!” “不要緊。”新開苦笑著說,“好看也解決不了什么問題。” “中年人發胖,對身体有害,也不會討女人的歡喜。” “不喜歡也好嘛。” “你會惹人歡喜的,爸爸。不過,像爸爸這樣的矮胖子,要練長跑,也是夠麻煩的。” “你不也是個矮胖子嗎?”新開說,“啪”地響了一下手指。 在他的眼前,又映出了近野良子的面容。公司內已有流言蜚語,說長期以來,她是黑澤科長的情婦。她也許是被黑澤和男的高個子、小白臉迷住了。有人說,她進公司后不久,兩人就陷入了曖昧關系,但表面上看不出來。可見兩個人的手段都非常巧妙,是動足了腦筋的。 隨著黑澤的死,兩人的關系一下子水落石出了。實際上,黑澤科長對良子有過誓約:要同妻子分手,同良子結合,但是后來他又不打算离婚了。她几次催促黑澤履行誓約,以致最近兩人之間的關系發生了變化,出現了裂痕。黑澤不僅有妻室,還有兩個孩子。何況,妻子又是公司常務董事的外甥女。他稟性优柔寡斷,缺乏當机立斷的能力,与良子的關系遲疑不決,若即若离,拖延竟達七年之久。 偵破總部把良子擬定為破案的目標。但是,良子卻具備了不在現場的确鑿證据,就是說,午夜零點十二三分左右,她是在新百合山的公寓里。盡管也怀疑她在家里殺了人,再把尸体用汽車運到自由山,但她沒有駕駛執照,更沒有汽車。也考慮過有同謀犯,但是調查的結果表明,良子的周圍并沒有這樣的人。 另一方面,栗件發生的當夜,黑澤科長在午夜零點左右曾打電話給妻子,他說:“我現在在澀谷,半小時以后回來。”黑澤科長究竟在澀谷的什么地方,同誰在一起,這些都不清楚,但他常到澀谷去,倒是事實。黑澤是個道貌岸然的人,也是個對誰都不想得罪的人。就這樣,案件顯得曲折离奇,錯綜复雜了。近野良子卻處之泰然,一如既往地工作。但是新開即使在站台一同她照面,也是對她敬而遠之,再也不敢親近她了。 在新開的腦海里,總被兩次目擊接尸車的事實糾纏著。那輛接尸車,究竟在哪一點上同科長的死者有密切聯系呢?他搜索枯腸,還是得不到解開接尸車之謎的材料。他歎了口气,對鴻二說。“我們上茶室去好嗎?給你吃咖啡和奶油蛋糕。” “爸爸說對了,我正想吃點東西哩。”鴻二高興地說。 他們進了一座大樓二樓的茶室。開叫了咖啡。 “你會叫人歡喜的,爸爸。”他的耳朵里又響起了鴻二的聲音。他一面傾听鴻二重复這句話,一面喝著端來的咖啡。他感到咖啡苦得厲害,就讓那濃厚的液体在舌頭上滾來滾去,好像要多嘗嘗咖啡的苦味似的,同時又考慮起接尸体的事情來了。他最初目睹的那輛接尸車是無人的,后來看到的那輛,卻由一個已死的活像黑澤科長的人駕駛著。這兩輛接尸車,是不是同一輛呢?不管哪一次,他看到時都是大吃一惊,以致都沒有對它仔細地進行觀察.。車身是新是舊,都不能确定。他總感到,這兩輛接尸車是同一輛。 在兩輛接尸車的畫面上,又疊現出了一張水蜜桃般的臉龐。他想,這個水蜜桃已經熟過了頭,內里因為過熟而腐爛了。他煞有介事地認為,這個“水蜜桃”不是快屬于自己了嗎?為此,他才那么賣力气,天天早起練長跑。可是在他得知良子与科長有關系后,練長跑就泄了气啦。仙不得不諷刺自己是個只圖眼前實利的人.。尸車也好,近野良子也好,歸根結底,都像一場謎夢。 他一面自我解嘲,一面喝著咖啡。 “爸爸,我想買樣東西。”鴻二開口說,滿嘴嚼著奶油蛋糕,上翻著眼珠儿,瞅著他爸爸,“我想買個無線電操縱的直升飛机,爸爸帶的錢夠嗎?” “無線電操縱的直升飛机?” “不是有一种直升飛机玩具嗎?西德制造的,會上升,會轉彎,那家伙是由無線電操縱的。” “無線電操縱的?”新開輕聲哼了一下,反問了一聲。他頓時感到,在他的腦海里,好像有一個目標慢慢地活動起來了。“難道是由無線電操縱的嗎?”他鄙詠著,眼睛里閃著光,心中那個活動起來的目標豁然開朗了。 那家殯儀館在車站前商業區的后街上。新開翻查了電話簿知道,在這一帶,包括從百合山到新百合山,殯儀館只此一家,名叫“安本殯儀館”。 新開推開了殯儀館營業部的玻璃門。 “您好!”一個壯年男子在店堂口接待了他。 “是老板嗎?”新開客气地問。他走進殯儀館,還是生平第一次。經營者知道來客忌諱,來客也不像走進茶室或彈子房那樣,可以輕松愉快地問長問短。 “我是老板。”粗脖子男人不動聲色地回答。 “那么,您是外面招牌上寫的安本幸吉先生嗎?” “是的。” “冒昧得很,我想打听一下。”新開怯生生地開口說。“是關于接尸車的事,想稍許請問几句。” “接尸車的事?”安本反問了一句,有點惊訝。“是敝店的接尸車嗎?” “是的?” “接尸車怎么啦?” 新開覺察到,安本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片陰影。 “事情是這樣的,有人看到,貴店的接尸車在清晨和深夜都開出去過。”新開稍微點了他一下.。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安本似乎有些不高興了。他眼皮低垂,下陷的小眼睛內射出了怒火,粗壯的脖子微微發紅。這突然的變化倒使新開有點膽怯。“你是說敝店的接尸車有什么毛病嗎?”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又是什么呢?一個人做買賣,總可以挑出什么毛病來的。”安本大發雷震,“你給我快滾!” “別發火,老兄。看到貴店的接尸車開來開去,生意興隆嘛,這不是件好事嗎?”新開言不由衷地奉承說。 “剛才你不是說,敝店的接尸車是在清晨和半夜開出去的嗎?那樣的時間,接尸車怎么會上街行駛呢?” “貴店的接尸車有几輛?” “只有一輛。” “只有一輛嗎?” “是呀。你快給我回去,別惹得老子再發火!” “以前用舊了報廢的接尸車,有沒有賣給什么人過?” “怎么會有這种吃飽飯沒事干的家伙呢?” “那么,在年輕人中間,會不會有這种吃飽了飯,成天瞎折騰的家伙呢?” “年輕的家伙?”安本發出了呻吟,凝視著新開。他的臉色顯得有些狼狽。他是個色厲內苒、但心地還不坏的人。 看來,那輛接尸車的出處,就是這個殯儀館了。新開下了結論。深信不疑了。 那天,他從鴻二的話中受到啟發,馬上奔進了一家書店,站著翻閱了一本《無線電操縱入門》,這才知道有一种無線電裝置,呵以遙控汽車和直升飛机。一般來說。使用無線電遙控有一定的條件。電信管理局對非法電波是實行監管的,要是捕捉到了非法電波,當即逮捕有關人員。但是,如果頻率和輸出功率在限制范圍之內,誰都可以自由使用,這就是所謂“一般民用電波”。這种電波,在市區約可到達五百米遠的地方。在發射机上裝天線,用操縱杆對汽車或直升飛机進行遙控,天線越長,遙控的距离也越長。 掌握了這些知識后,新開就給汽車經銷公司打了個電話,提出了詢問。技術服務部的主任這樣答复:接尸車使用的是“皮由克”、“卡迪拉克”和“王冠”等牌子的高級轎車。要使接尸車能夠自動控制,必須具備兩根操縱杆:左邊一根操縱齒輪的三級變速及返回,右邊一根操縱制動器、加速器和左右轉變。這就是說,在接尸車上,如果裝上接收机,能夠接收發射机發出的電波,遙控就能實現了。 新開想,無人駕駛的接尸車,就是一輛遠距离操縱的汽車。 黑澤科長的死,也可能被那輛接尸車利用上了。他正是為了尋找接尸車的出處才到殯儀館來的。 “我說老兄,貴店的接尸車上,有沒有無線電控制的裝置?” 新開干脆打破沙鍋問到底。 “別開玩笑啦。運載死人的接尸車是神圣的東西,褻瀆死人的事,我們怎么干得出來呢?你別給我胡扯淡啦!”老板气勢洶洶地嚷了起來。 正當這時候,一個男子走進店來。這是個高個子年輕人,身穿斜紋布工裝褲,藍色薄毛衣。他的跟睛里,發出一种執拗倔強的光芒,但在瘦長的身軀上,又浮現著一种小青年特有的哀愁。 他的年齡在20歲左右。 “昭一,快到里邊干活去!”安本看來像在斥貢年輕人,實際上卻在窺視新開。他剛才那股凶相已經消失了,臉上浮現出卑躬屈膝、不知所措的笑容,看來使人啼笑皆非。 “有事嗎?”昭一向安本瞟了一眼。 “快到里邊去!” “現在我不是才從補習班回來嗎?” “別緲嗦,到里邊去嘛!” 昭一是個沒考上大學的人。新開和安本父子相互看了一眼。 這時候,在新開的記憶中,就像電影中的閃回鏡頭那樣,同時出現了駕駛接尸車的黑澤科長及昭一兩個人的身影,而這個昭一,就是當夜在接尸車開走之后,在坡道上向自己窺視的那個高個子男子。 昭一在回看了新開一眼之后,臉色刷地變得緊張了。他像逃跑一樣地往里邊去了。 “喂,等一下!”新開叫住了昭一。 昭一有些跌跌撞撞,轉身回來了。 “驅動無人接尸車的,就是你吧?” 昭一的臉色大變,安本也是一副尷尬的表情。 “這是鬧著玩儿的事嗎?”新開問道。 “你知道了嗎?”安本也問昭一。 昭一低下了頭,彎著腰,承認自己干了胡作非為的事情。 “不過,刑警先生,”昭一頭也不抬地說,“驅動接尸車,無非是玩玩的。我兩次報考大學,都是名落孫山,心煩意亂,閒得無聊,就在一輛報廢的接尸車上安上了無線電裝置,只想讓它出去走走,嚇唬嚇唬人家,讓別人在酒后茶余去談狐說鬼,不是也很有趣嗎?我只是這樣想的。” “那輛安上無線電裝置的接尸車呢?”新開問道。這個補習班學生竟把新開當做刑警了。 “在后面的車庫里。不過,從那一夜以來,沒有再讓它開出去過。” “那一夜你又怎么樣了?” “把死人裝進接尸車駕駛室的。可不是我啊。”昭一繼續說。 “不知是誰,知道了那輛接尸車的頻率,就用發射机把接尸車引導過去了。頻率是很容易知道的。在接收机上,根据頻率的不同,裝置著紅色或黃色的天線。只要頻率一致,對方的輸出功率比較強,就能夠把車子引導過去。那天夜里,接尸車是向新百合山的方向開的,但是突然,它在小學校的后邊消失了。我連忙搖動操縱杆,五六分鐘之后,接尸車又循原路,從小學后面開回來了。可是我一看車子,嚇得我魂不附体。駕駛室內坐著一個男子。我仔細端詳,那男子竟是個死人。” “是這樣嗎?”新開舔濕了嘴唇,問道。 “昭一,你別說了。”安本用嚴肅的聲音打斷了儿子的話,接著說下去。“把接尸車召回來之后,昭一渾身發抖。我一听情況,感到接尸車上有死人,怎么辦呢?我們是習慣于處理死人的,一檢查,從身份證上知道,死者名叫黑澤和男,住在自由山的一個公寓里。我們不知道他為什么被害,但是想叫他在家屬的身邊升天,于是就把尸体塞進別的車子,特地在當夜運到了那個公寓附近。在搬運尸体的時候,我都沒讓昭一碰一碰,免得留下指印。” “仍然是用接尸車嗎?” “殯儀館嘛,還是有轎車的。” 那么殺害黑澤科長的,還是近野良子。新開這樣想,不禁深深地吁了口气。 那天夜里,黑澤科長确實到了良子的公寓,他給家里打過電話,謊稱他在澀谷,這是良子給他設下的一個圈套。實際上,良子肯定目睹過那輛無人接尸車。在女性中,像她那樣精通机械与無線電的人是少有的,她馬上識破了無人駕駛車的机關,還進而把它利用到殺人的詭計中去。她把頻率調到同無人接尸車相一致,再用較強的輸出功率把車子召喚到公寓附近,把殺死的人飛快地裝進了駕駛室。接尸車的主人發現車上裝著尸体,大吃一惊,這才把尸体運到別的地方,把它處理了。良子記得,她在什么雜志上讀到過這樣的話,殺人時,与殺人的方法相比,尸体的處理更為困難,但她卻輕而易舉地處理了尸体。而且,在裝置無人接尸車的當事人和良子之間,沒有任何的關系。當事人在拋棄了來歷不明的尸体之后,怕后果不堪設想,一直未向警察報案。 那天夜里,新開偶然給良子打了個電話,根据這一點,她不在現場這一條也就成立了。結果是。特地把尸体運到他家附近的安本父子也好,新開也好,可以說,都成了由她牽線的傀儡了。 結局呢?對于蹂躪了自己青春的科長,近野良子并沒有饒過他。新開這樣想,感到了一种依稀的悲哀。看來,良子是個理智而聰明的人,在她的身体內流動著的,仍然是同普通婦女相同的血液。對于這一點,他表示了感慨。 這些事情,要不要去報告警察呢?新開這樣想,現在更重要的是,為了向殯儀館的父子表明自己并不是刑警,他傷透了腦筋,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膀。 ------------------ 郁子的偵探小屋出品 穎穎掃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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