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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替身情侶


  矢村重大在南阿爾卑斯山失蹤之后,朝山由美子總覺得他還活在什么地方。
  喜愛大山的矢村經常帶著由美子一起去爬山。志賀高原和上高地都是他們曾經去過的地方。是矢村教她認識了山的美麗和博大。
  再過一個月,矢村便要和由美子舉行婚禮了,可卻偏要在這個時候孤身一人去登山,結果一去不返。音訊全無。
  矢村所登的山是南阿爾卑斯山脈的鳳凰山。這座山位于山梨縣韭崎市与中巨摩郡蘆安村的交界處。中間是最高峰觀音岳,北面有地藏岳,南面有藥師岳。鳳凰山是這3座連綿在一起的山峰的總稱,其海拔高度約2800米。
  位于南阿爾卑斯國立公園核心的是號稱“白峰三山”的北岳、間之岳和農鳥岳,它們都是海拔高度超過3000米的高峰。鳳凰山隔著野呂川峽谷与“白峰三山”相對峙,處于“白峰三山”的最前端。無論從風凰山的位置還是從它的高度來看。它在南阿爾卑斯都屬于最容易攀登的山,被稱
  有著丰富登山經驗的矢村就是在這樣一座很容易攀登的山里失蹤的。由美子也曾死乞白賴地再三要求与他一起去。但是鳳凰山最開始有一段被稱為“阿爾卑斯三坡”的艱難路線,攀登這樣的山路對于由美子來說,体力上是吃不消的。而且這次登山是矢村單身生活中的最后一次登山,他
  “反正我一去就會礙手礙腳的,是吧?那條路線對于腳力個夠的由美子來說,是很難攀登,但她看到矢村對盼了很久的獨自登山那种興高采烈的樣子,就忍不住想挖苦他几句。
  矢村雖然對此感到很為難,但還是沒有同意帶她一起去。作為補償,矢村答應由美子在新婚旅行的時候帶她去北海道。
  如果當時自己非要跟他一起土的活,矢村也許就不會失蹤了。一想到此,由美子就感到追侮莫及。
  日本動員學生上前線,矢村差點儿就要被拉上戰場的時候,戰爭結束了,一复學,矢村就狂熱地開始了登山活動,仿佛想把戰爭期間失去的青春彌補回來。
  正是矢村使荒廢了的母校迅速地恢复了山岳部,隨著和平的复蘇,矢村成了山岳部的核心人物。他帶頭把登山活動搞得有聲有色,充滿了勃勃生机。
  因長期戰爭而荒蕪了的大山中。義重新響起了斷絕已久的登山靴的聲音。矢村還開辟了几條新的攀登路線。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之后,他仍然是一有机會就去登山。就在臨失蹤之前,他還在為母校的山岳部派出戰后第一支海外遠征隊而四處奔忙。
  人們根本無法相信,像矢村這樣的人會在南阿爾卑斯的初級登山路線上遇難。當時的季節已經是4月底了,在冰雪融化比較早的南阿爾卑斯,雪崩期已經過去了。
  雖然在北面的峽谷里和背陰處多少還留有一些殘雪,就算碰上惡劣天气,也下會像冬天的山里那樣難熬。何況在矢村進山期間。天气情況一育比較穩乞
  但是,山里潛伏著數不清的無法估計到的危險。即使是富有經驗的登山家,在一般地段或者由于不小心而出意外的事例也決非罕見。
  矢村告訴家里人和由美子的登山路線是:自韭崎沿頓多克沼澤逆行而上,先攀登地藏岳。然后經觀音岳和藥師岳。最后從夜叉神岭下來。
  母校的山岳部和校友們組織了搜索隊。但是,只弄清了矢村曾于第一夭在頓多克沼澤上面的鳳凰小屋住過,以后就下落不明了。
  搜索是從山脊開始進行的。三山之間的山脊棱線是鳳凰山特有的碎花崗岩所构成的碎石路。因為這一帶已經踩出了一條明顯的山路,所以不會迷失方向。一過藥師岳,山脊就變寬了,成為一片茂密的林帶。在積雪期間,雖然也有人士在沒有標記的樹林中迷路,但是在那一年的4月底,?
  可以考慮到的情況是,矢村在沿著山脊縱向行走的時候遭到了熊的襲擊,或者是因為受了傷而無法行動了。在4∼6月份期間,出來尋找草莓的狗熊在山上迎面碰見登山人,有時會惊恐地突然扑過來。
  不過,在一般情況下,狗熊發現人就會逃走。
  如果被殘雪所迷惑,在山脊的縱行線路上失足踩空的話。就會掉下山去。不管是掉向野呂川一側還是掉向韭崎一側。山腰兩側都覆蓋著南阿爾卑斯所特有的茂密原始森林。要是誤人這片林海當中,那可就有些麻煩了。
  搜索隊在山脊上沒有找到線索,就分成兩路,分別在東面和西面的原始森林中進行了搜索。然而在那里也沒有矢村的蹤跡。
  此時搶在搜索隊的最前列積极進行尋找的是木田純一。他是矢村的姨表弟,兩人的年齡相仿,自幼便親如孿生兄弟。他們上的是同一所高中和同一所大學:大學時,他們又一起加入了山岳部。當時正是太平洋戰爭局勢日益困難的時期,登山活動也只能以体魄鍛煉的名義勉強維持。
  戰后,木田也与矢村一樣。因戰爭中所受壓抑的反作用力,對于登山的熱情越發高漲起來。他們倆經常結伴攀登北阿爾卑斯的懸崖峭壁。兩人一起開辟了好几條新登山路線。他們既是親密無間的表兄弟,也是無可替代的登山伙伴。
  在希望越來越渺茫的搜索過程當中,木田始終不肯放棄最后一線希望,他執著地在草叢林間進行了認真仔細的搜索。
  但是,最終還是沒能找到矢村的下落。他們只得放棄繼續搜索。木田似乎覺得停止搜索的責任全在自己,耷拉著腦袋前來向由美子匯報情況。
  “惊動大家這樣找,還是沒能找到他,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人手不夠,也未盡到我們最大的努力。
  “不,木田先生,您确實已經盡心盡力了。我想,要是矢村有知的話,他會感激不盡的。
  “重夫是你的未婚矢,同時也是我的表兄。我們倆曾比親兄弟還要親。今后只要有机會,我還打算獨自去尋找他。”
  “多謝您的好意,可我已經死心了。這么多人分頭搜尋都找不見他的蹤影,我想是沒有希望了。
  由美子想像著矢村在深山之中靜靜腐爛的情景。但奇怪的是那种想像并沒有成為一种真實的感覺使她心碎。不久前,矢村在由美子的心中占据著最重要的位置。他就要成為她的丈夫而与她共渡生涯。女人的幸福与丈夫息息相關。即使將婚姻簡單地比做一种契約,那么這也是一份決定女
  矢村一直是由美子生活的核心。現在突然失去了這個核心,由美子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在這個沒有矢村的空間里。她就像是丟了魂似的,自己仿佛變成了一具空洞的軀殼。
  由美子第一次与矢村相會是在去奧多摩徒步旅行的時候。因為有的學生上体育課經常缺席,學校為補足課時就專門組織這些學生上“集中体育課”。當時由山岳部的人作向導,由美子那個班就由矢村帶領。
  矢村不僅熱情地為那些不常爬山的學生擔任向導,而且還憑他對大山所掌握的廣博知識,教他們認識和了解了許多珍奇的動植物。
  當時,他們有過一點接触。沒過多久,矢村就畢業离開了學校。
  如果就那樣,沒有第二次見面的話,也許第一次見面就會作為年輕人之間的普通交往而被永遠地遺忘了。但是,就在第二年的夏天,當由美子与同學一起去上高地的時候,卻意外地遇見了矢村,他是去那里攀登穗高岩的。當時矢村的登山伙伴就是木田純一。
  矢村和木田為由美了騰出了一天時間,領著她游覽了西穗高。固為這次重逢。由美子和矢村開恰交往。
  由美子很理解矢村對性的老派作風。他越是愛由美子。就越是想等待那神圣的最后一刻,這就是矢村的性格。
  矢村其實可以完全支配由美子,但他卻偏要將她擺放在充滿懂憬的偶人陳列架上,等待那最后時刻的來臨。他非常傾慕由美子,并且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實實在在地占有她的身体了。在此之前,他不可能根据自己的意愿逃走。絕對不可能有那樣的事情!
  這就是一個愛著矢村并且也被矢村所愛的女子的自信。
  笠岡道太郎失去了檀野麻子。那對于他來說,其實就等于喪失了青春。他感到,在麻子离去的同時,自己的青春也完結了。
  但是,在失去了麻子的空白之中,有一种東西正在逐漸地因執著他。最初他并不明白那是什么。在此之前,他的心靈一直由麻子占据著。而現在,他的心中被挖開了一條無邊無際的黑暗的深溝,那里靜悄悄地橫躺著愛情的尸骸。在尸骸徹底腐爛并且隨著歲月的流逝而風化之前,那條黑
  雖然那暗溝一點儿也沒有被填埋,但是卻有一個光點從那黑暗的元底深淵中越來越強地發出光芒。那是一种不可思議的光,雖然它強烈到了白熱化的程度,但卻一點儿也不能將周圍的黑暗照亮。
  那像是一把凶器閃爍的寒光,從黑暗中刺來,洞穿笠岡的
  由美子家從明治以來就一直在筑地經營著一家名為“朝山”的老字號餐館。雖然餐館曾一度在戰亂中焚毀,但戰后很快便重建一新,并且除了總店外.還在東京都許多地方新開了分店,生意正越做越興隆。
  矢村家也是仙台一帶的富裕世家。兩家可謂門當戶對。由美子是獨生女儿.必須招婿人贅。而矢村正巧是老二,這也是兩人將來能生活在一起的條件。
  不久,矢村家請了正式媒人,來朝山家提親了。他倆的婚事就順利定下來了。兩家決定待由美子畢業后。于5月份擇吉日為他們完婚。
  誰知就在即將舉行婚禮的前夕,矢村獨自登山,竟一去不返。
  矢村的失蹤實在是太突然了,以致親戚當中有人猜測,會不會是矢村突然不想和由美子結婚,可事到如今又難以啟齒,于是就假裝登山遇難而躲藏起來了呢?
  但是,由美子卻堅信矢村決不會如此。他倆彼此深深相受已達熱戀高潮。況且婚約已訂,兩人的關系得到了雙方父母的認可。盡管倆人還沒有過身体的結合,但由美子已經做好准備,只要矢村提出這方面的要求,她隨時都愿奉獻出自已。
  由美子覺得,為了等待結婚這种儀式而壓抑情愛的高潮是沒有意義的。但是,矢村卻很能自我克制。他說:
  “盡管結婚只是一种儀式,可既然咱們已遵守了你的交往的尺度,那就堅持到最后吧!我想在接受了大家的祝福之后,再得到你那最珍貴的純洁之身。
  當時的性觀念還沒有像現在這么自由。前。如果自己當時全力以赴幫助松野的話,不,哪怕只是伸一下手撿起刀子,松野就不會死。
  “看來我的确是太窩囊呀!
  笠岡心中產生了一個念頭。
  “我應該再去試著見一見松野的女儿。
  笠岡還沒有從失去麻子的沉重打擊中爬起身來,松野的女儿又用那樣的目光盯著他,就好像他是殺害她父親的罪犯。這真讓笠岡無法忍受。
  如果能夠緩和一下她對自己的怨恨,哪怕只緩和一點點。笠岡也很愿意去試試。而且笠岡很想向她解釋一下。
  這也可以說是一种補償行為。笠岡在失去麻子之后。精神十分空虛,正需用什么來排遣一下。
  松野泰造家住在練馬區一角的警察宿舍內。因為父親已經去世了,所以女儿得很快從這里搬走。房子是戰后廉价的灰泥建筑,牆上到處布滿了雨水滲透的痕跡,勾划出了道道難看的花紋,雖然當時治安還沒有完全恢复,但住在警察宿舍里,即使是單身的少女,安全也是有保證的。
  笠岡費了好人的勁儿.才打听到這個住處。他找到松野工作過的轄區警署。告訴他們自己是松野殉職時在場的見證人,燈不容易才請他們說出了松野家的住址。
  笠岡覺得,如果事先打電話給松野時子,問她是否方便。肯定會被她冷淡地加以拒絕。于是,他決定在晚上8點鐘左右突然登門造訪。那時對方在家的可能性最大。
  雖說松野時了是個女辦事員,但是笠岡并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上班。笠岡按照從警察署打听來的地址和門牌號,找到了松野家,只見門上依然挂著已不在人世的“松野泰造”的戶主名牌。
  門上的窺視窗遮著布帘,里面透出了暗淡的燈光,說明住在這屋里的人已經回來了。
  笠岡站立在間前,深深喘了口气,穩定了一下情緒,然后才敲響了門。屋子里有了動靜,不一會儿便從門里傳出了一個年輕女子的問話聲。
  “哪一位?”
  雖然門上有窺視窗。但她根本沒有從那里朝外張望。“我叫笠岡。晚上突然冒昧前來打扰……”
  “笠岡?”
  松野時子好像役能馬上想起來這個笠岡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笠岡道大郎,前些日子在令尊遺体告別儀式上与您見過面。”
  “啊!
  屋子里發出了一聲惊呼,接下來便沒了動靜。松野時子站在那里一言不發,似乎被惊呆了。
  “那天因為是在殯儀場,所以連話也沒能同您講。但是我當時就在想,日后一定再找您,和您好好地談談。今天突然登門打扰。很對不起。
  “我沒有什么話要對您講!
  冷冰冰的話語立刻扔了過來。這种回答是笠岡事先就預料到的。
  “我知道自己非常失禮。但是,我還是想見您一同,和您談談。
  “談談?事到如今,您說什么也無濟于事了。請您走吧!
  她的語調當中沒有絲毫的客气。
  “因為今天是晚上,所以我就此告辭了。我希望改天換個地方,請您務必与我見上一面。”
  “為了什么?我沒有理由与您見面!
  “求求您啦。您把我看成是殺害您父親的凶手,我實在是難以忍受。
  “嘿嘿,那是您自己想得太多了。我可從來沒有想過是您殺害了我父親。他是作為一名警察以身殉職的,僅此而已。”
  “求求您啦。請您与我見上一面吧。一次就行。
  “我不是正在与您談話嗎?這就足夠了。我是個獨身女人,您在晚上到我這里來實在讓我很為難。我也得注意周圍的影響!
  “實在是抱歉。”
  “您走吧!不然的話,我可要喊人啦!
  這個地方是警察宿舍,如果她呼救的話,聞聲赶來的人是不去太少的。
  笠岡實在是一籌莫展。在他們隔著門對話的這段時間里、房門就像是一個緊閉的蚌殼。
  笠岡只好离去。但是,僅僅隔了一天,笠岡几乎在同一時刻,又去找時子了。這次他遇到了比第一大晚上更加干脆的拒絕。時子一听到笠岡的名字,二話沒說就轉身返回臥室去了。
  笠岡對此并不灰心,第四天晚上還接著去,但結果一樣。笠岡反而更固執起來。他覺得解開時子心中的疙瘩就會平息麻子的憤怒。
  “你真窩囊!
  麻子的這句話不斷地在笠岡的耳內回響。他認為。如果能夠得到時干的諒解,就可以多少彌補一下自己在案發時的膽怯行為。
  不知是第多少次了,有一次去時子家找她時,時子還沒有回來,笠岡就將一張舀言條從門縫下塞了進去。留言條上寫著。
  “我要無數次地來找您,直到您肯見我為止。如果您愿意与我見面的話,請給我來電話。
  留言條上還附有笠岡家里和工作單位的電話號碼。
  第二天中午,時子趁著午休時間往笠岡上班的地方打了電話。
  時子一听出接電話的人是笠岡,就直截了當他說道:
  “我同意見您,但只見一次。請您以后別再糾纏我!
  “什么?您同意見我啦?”
  笠岡的感覺就像已經得到了時子諒解似的。
  “晚上6點鐘后,什么時間都可以。地點由您決定。
  “那么,今天晚上6點鐘,請您到澀谷宮益板的‘复活’茶館來好嗎?!“好吧。我去。”
  說完,電話便挂斷了。時子依然是那么冷若冰霜、待理不理,但是無論如何,她總算同意見面。這就是前進了一步,不,是多了一分寬容。
  那天晚上,笠岡比約定的時間稍微提前點儿到了“复活”茶館,可是沒想到時子已經先到了那里。
  當時,日本戰后的貧困時期終于結束。正逐步恢复到戰前的生活水平。市場上物資開始丰富。通貨膨脹也得到了控制。趁恰好在那個時候爆發了朝鮮戰爭的机會,日本經濟開始走上了高速發展的道路。
  鬧市區燈火輝煌,街頭充斥著震耳欲聾的爵土樂和布吉伍吉舞曲。電影院的前面張貼著露骨的色情電影海報。
  “复活”茶館是澀谷區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最早恢复起未的茶館,在年輕人當中很有名气。
  笠岡一推開茶館的門,時子那利刃般的視線就從昏暗的茶誼里射了過來,于是他馬上就知道她已經來了。
  “哎呀,讓您久等了吧?”
  因為時子先到了,笠岡覺得有點儿尷尬。
  “不,我只是早來一點。因為我想盡早結束這次會面。”
  時子的言詞語气沒有一絲緩和。也許是為了一反戰爭管制的單調,街上的服裝花里胡哨。尤其是女性的衣著,更是十分大膽。然而時子卻故意穿著朴素的單色套裝,頭發也只用發帶漫不經心地向上扎起。由于她的頭發梳得過于平坦,既夸張了前額的寬度,又使眼睛顯得十分可怕。
  寬寬的額頭,細長而清秀的眼眉、高高的鼻梁,緊繃的嘴唇……仔細打量一下,她的容貌是相當漂亮的,但卻偏偏梳了那么個粗俗的發型,好像是故意貶損自己。
  不光是發型,她的服裝似乎也像是罩上一身黑紗,把女性的線條美完全遮掩起來。時子的那副打扮使笠岡感到了她強烈的敵意。她是因為要与“殺父仇人”見面,所以才用這种鎧甲將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
  “有什么要說的事情就請赶快說吧,因為我不太喜歡這种地方的气氛。
  在女服務員過來問他們點什么東西之前,時子催促道。
  “我要說的事情是……我想向您道歉。
  “我父親是以身殉職,您沒什么好道歉的。
  “但是,令尊是想救我們才与凶犯進行搏斗的。如果當時我盡全力幫助他的話……”
  笠岡的眼前清晰地浮現著松野被栗山按倒在地的情景。松野擠命求助的叫聲猶在他的耳邊回蕩。正如麻子所譴責的那樣,自己确實是個懦夫。為什么自己當時不盡全力去幫助松野呢?事到如今,雖然悔恨在不停地咬噬著自己的心,但當時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身体确實是完全下听指揮了
  “請不要說了!事已至此,您再說這些話也于事無補!
  時子打斷了笠岡的話。恰在這時,女服務員走了過來。女服務員听到時子說話厲聲厲气,不由得向她投去了惊訝的目光。笠岡忙點了咖啡,將女服務員打發走,然后說。
  “的确,事已至此,無論我說什么,令尊都不能复生。但我想問您一件事情。
  “想問我一件事情?
  她那充滿了敵意的眼睛里閃過了一絲輕微的迷惑神色。笠岡馬上抓住這個時机問道:
  “關于栗山這個名字,令尊有沒有對您說過什么呢?
  “栗山?這個名字有什么不對頭嗎?”
  時子第一次提出了反問。
  “我想那兩個字大概是栗子樹的‘栗’加上高山的‘山’。殺害松野先生的罪犯名字就叫做‘栗山’,可是,這個叫做‘栗山’的家伙在警方的檔案里卻沒有記錄。因此,可以認為他是松野先生正在私下里追蹤的人。
  “關于這件事,警方已經向我詢問過許多次了。我父親從未對我提出過什么‘栗山’之類的名字。”
  “私交的知心朋友當中有沒有這么個人呢?”
  “沒有。可是,您打听這种事情干什么?”
  “要是有什么線索的話,我打算盡自己的能力去把他找出來。
  “找到之后,您打算怎么辦呢?”
  時子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上露出了嘲諷的冷笑。
  “我還沒想好到時候怎么辦。但無論如何,我想先找到栗山的下落再說。”
  “這么說,您打算學做偵探啦?”
  時子的冷笑更加明顯了。
  “請不要嘲笑我,我是認真的。”
  “我沒嘲笑您哪!我只是覺得太荒謬而已。”
  “荒謬?”
  “是的。警方追蹤罪犯的下落,這是理所當然的。可是。像您這樣的外行,就算是學著偵探的樣子去干,也不可能搶在警方的前頭吧?況且,就算您能夠捷足先登,比警方先找出罪犯,那又有什么用呢?”
  “我至少可以……”
  “您要是打算贖罪的話,我勸您最好還是算了吧!如果您以為那么輕而易舉就能夠贖罪,那您可就大錯而特錯了!”
  “您的意思是說,我那么做人沒有意義了,是嗎?”
  “即使您抓住罪犯,我父親也無法死而复生啦!”
  “我究竟該怎樣做才能有意義呢?”
  “我父親的死并不是您的責任。”
  “那只是您嘴上說的‘場面話’,其實您在心里頭認為我是殺害您父親的間接凶手,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所以您剛才說我即使抓到了罪犯也贖不了我的罪過。”
  “不管怎樣,反正請您不要做徒勞無益的事情。”
  時子的目光似有些退讓。
  “請告訴我,我到底該怎么做才不算是徒勞無益呢?”
  笠岡仍然死纏住不放,并變得固執起來。
  “只要我父親不能死而复生,您大概就贖不了罪吧?”
  對于笠岡的糾纏不休,時子似乎有些難以應付。
  “對于松野先生的死,我感到自己有責任。我愿意盡自己最大的能力進行補償,不管以什么形式都行,也不在乎自己的補償努力是多么微不足道。請告訴我,我該怎樣做才能讓您接受我的誠意呢?”
  “我已經告訴過您了,下管您感到自己有什么責任,都是無濟于事的,我失去了唯一的親人,變成孤身一人。活在世上您能体會到這种悲痛和寂寞嗎?在我很小的時候,我母親就因病离開了人世。從那以后,我父親對于我來說,既是父親也是母親。莫非您還打算今后代替我的雙親照料
  時子望著笠岡,嘴角上浮起了一絲輕蔑的冷笑,好像在說:怎么樣?光在嘴上說得天花亂墜容易,實際做不到了吧?
  “只要您同意,我就這么做!”
  笠岡脫口而出。那是一句和時子斗嘴的話。笠岡賭气他說出了這句話之后,兩個人一下子部愣住了。
  “您該不是在開玩笑吧?”
  時子想要否定笠岡所說的話,沒想到卻起了相反的作用。
  “我可不會用這樣的話來開玩笑。”
  “您真的知道您所說的話是什么意思嗎?”
  “我當然知道!”
  “那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
  “不。完全可能。
  當時,時子沒有明确地表示拒絕,結果鑄成了大錯。兩個人都陷入了欲罷不能的境地。
  四
  由美子失去了矢村重夫后,木田純一很自然地進入了她的生活。由美子与矢村的交往是從他們在上高地再次相見開始的。當時,木田正作為矢村的登山伙伴与他在一起。木田經常從矢村的背后向由美子投去善意的目光,這种情況由美子是知道的。
  但是,由美子的一顆芳心已經完全被矢村所俘獲,她根本就顧不上去考慮木田的目光。
  如今,矢村的失蹤,使一直在他背后顯露不出來的木田終于被推到了由美子的面前。
  木田并沒有趁著矢村失蹤的机會馬上去接近由美子.給人感覺他在与由美子接近這件事情上,比矢村還沒有失蹤的時候更加拘謹。由艾子覺得從這一點上似乎可以看出木田對矢村的友情和他的高尚品格。
  木田就連來向由美子報告搜索情況時,也顯得顧慮重重。有時因為純事務性的工作需要在外面与由美了見面,木田必定會帶著某個人一起來。就好像是木田在回避兩個人單獨見面似的。
  當由美子得知搜索工作停止了的時候,她邀請木田到她父親開的餐館吃飯,打算對他前一段時間的辛苦表示慰勞。當時木田曾向由美子詢問可否帶同伴一起去。
  “我打算改天再向參加搜索的朋友們致謝。這次我想就咱們兩個人來緬怀矢村。咱們也曾是共同登山的朋友,您說呢?”
  “如果是那种情況的話,我就去吧。不過……”
  “您怎么啦?好像很為難似的。
  由美子對于木田的吞吞吐吐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我想在最近一段時間內盡量不与您單獨見面。”
  “哦?為什么?”
  “我不愿意迫不及待地接近您,就好像我早就在等著矢村失蹤似的。我總覺得別人好像會當我別有用心。”
  “真奇怪,您怎么會有那种想法呢?我很清楚,您并沒有什么不良的企圖。
  “可我有,所以才感到很為難。
  “嗯?!
  “我是有企圖的。我喜歡您!
  “哎呀!
  由美子一時不知該回答才好,這是愛的表白。
  “所以,我才想在最近這段時間里避免与您單獨見面。”
  “咱們是好朋友吧?
  “您說得一點也不錯。因此,在朋友剛剛失蹤不久就去接近他的戀人,這是很卑鄙的事情。”·
  “木田先生悠想得太多了!還是想得再單純一些吧!
  “帶個同伴一起去也沒有什么關系吧?對了,帶青木一起去就行,因為他見過您几次。
  “真拿您沒辦法。
  由美子無可奈何地答應了本田的要求。她并沒有發覺自己已經認可了木田的表白。
  木田正因為是矢村的表弟,所以在容貌和体形上都与矢村有著微妙的相似之處。由于他的母親与矢村的母親是姐妹。因此他的身世也沒有什么問題。所以,木田几乎沒有遇到什么阻力就順理成章地代替了矢村原來的位置。似乎由美子接受他并沒有什么問題。反倒是木田那方面有一些阻
  由美子的父母很快就開始為女儿考慮下一位女婿候選人了。因為女儿是著名老字號店舖的繼承人,所以不能讓她永遠地等待已經失蹤了的未婚夫。從父母的角度來看。如果不能早一天找到好女婿。將歷史悠久的老字號店舖的未來托忖給他,他們就不能放下心來。
  幸好由美子和矢村僅僅只是訂婚而已,女儿的處女之身依然完好無損。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盡管對矢村的怀念已經深深地銘刻在由美子的心中,但是那种傷感早晚會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漸漸磨平。如果給她找個新的對象,也許她就能盡快忘掉過去的戀人。
  在确定矢村已經不可能生還之后,又過了大約一個月,父母將由美子叫到了面前。由美子一看到父母的神色,就意識到他們倆要對自己說些什么了。
  果然不出所料,父親開口說道!
  “由美子,你剛失去矢村,我們就對你說這种事情,你大概會覺得我們不近人情,但是,我們希望你冷靜地听一听我們的話。
  父母小心翼翼地提起了她的婚事。
  “爸爸、媽媽,這樣太無情了!不管怎么說,這么快就變心,我做不到!
  由美子表示了自己的不滿。
  “我們知道你的心情。所以。我們才一直等到了現在。可是,矢村已經沒有指望了。木田他們這么努力都沒能找到他,根本無法想象他還活著。就算他還活著,肯定也像人們所傳的那樣,是固為發生了什么事情而躲開了我們。”
  “絕不會有那樣的事情!
  “是的,根本不會有那樣的事情。所以,他肯定是死在山上了。等一個已經死了的人,無論等到什么時候也是沒有意義的。我們已經上了年紀,想早日給你招個好女婿,也可以使店里的前途得到可靠的保證。”
  “你們是為了店里的前途才為我招女婿的嗎?”
  “不。決不是那個意思。不過,目前這种情況不改變,我們是無法放心退下來安度晚年的。我們想早日看到外孫。我們不要求你馬上就怎么樣,但是希望你能忘掉矢村,考慮新的人選。
  “知道了。但是。請再等上一段時間吧。”
  由美子不想讓上了年紀的父母傷心,就決定在時間上往后拖一拖。
  “那么。我給你提一個新的對象吧!
  母親接替父親開了腔。由美子感到很惊訝。父親剛剛說過不要求她馬上就怎么樣,但其實他們早已經將“新的對象”物色好了。
  “你覺得木日怎么樣?”
  由美子感到淬不及防。她万万沒有想到,父母為她物色的“新對象”竟會是木田。
  “木田嘛,他是矢村的表弟,身世比較可靠,而且与你好像也很合得來哩!
  “那、那种事情不是咱們單方面決定了就算數的,還得看人家木田的意思呢!
  由美子并沒有一口回絕,因為她的心中已經有了一片允許木田闖入的小天地。父母剛開始提起她新的婚事時,她表示不滿,那也是因為她的心里正牽挂木田。現經母親說破,由美子才第一次發現,矢村原來的位置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由木田占据了。那种心靈上的替換十分巧妙,几乎絲毫
  木田是矢村的表弟,作為矢村和由美子共同的朋友,他以前就經常出入朝山家。矢村失蹤之后,他成了搜索隊与朝山家的聯絡員,到朝山家來的次數就更頻繁了。他那种謙遜的態度和可靠的身世肯定贏得了由美子父母的好感。
  但是,由美子卻沒有料到木田會枝她的父母選中而成為矢村的取代者。木田對于朝山家的影響正日益增大,這一點在由美子的內心中竟然沒有引起注意。
  經父母的口說出來之后,由美子才恍然大悟有些不知所櫓。
  “木田那方面,我想大概沒有什么問題。
  母親充滿自信他說。
  “‘沒有什么問題’?已經去提過親啦?”
  “沒有,不過,已經暗中打听好了。他不是長子,希望很大。
  母親也是朝山家繼承家業的女儿。不知道是什么緣故。朝山家總生女儿,這家明治年間開張的老字號店舖至今已經招過三代上門女婿了。
  到朝山家那樣既有門第又有資產的人家做上門女婿。沒有哪個男人會拒絕的。母親的自信既是出于一個老字號店舖女繼承人的自負,同時也因為有一個漂亮女儿的母親的緣故。
  “我感到很為難哪!
  由夫子的口气軟了許多。被母親一說,她才發現原來有人可以替代矢村,對于這一發現,連她自己都感到吃惊。她對自己感到了困惑和厭惡:雖然自己為矢村的失蹤而悲傷,但卻已經在拿別的男人來醫治自己心中的創傷了!
  但是,她的厭惡始終都是沖著自己的,而不是對木田。
  “有什么可感到為難的呢?只要你沒有什么不愿意,我們就打算馬上派人正式向對方提親。
  “這樣太匆忙了吧?
  “一點也不匆忙。你也已經22歲啦!到明年再出嫁就晚了。因為女人的青春年華是十分短暫的啊!
  母親的心思完全放在這上面了。
  對于朝山家的正式提親,木田家沒有任何回絕的理由。木田家雖然是宮城縣的世家,但是在木田的父親這一代,他們家主要的山林發生了特大山火。從那以后,木田家便衰落了。
  要是儿子能人贅到東京筑地的老字號餐館去做上門女婿,家運可能就會重新興旺。木田的父母實在是大喜過望。木田家總算也要枯木逢春了。
  然而。木田純一本人卻提出相反意見。他聲明自己不愿意當矢村重夫的眷補。多么漂亮的推辭!事實上卻是由于矢村的失蹤才使他得到了本應為矢村的位置,這一點是誰也無法否認的。如果矢村還在,是絕輪不到木田的。
  “由美子小姐,我一直很喜歡您。矢村曾經俘獲了您的芳心,我是多么地羡慕他啊!現在,我得到了矢村的位置,真像是做夢一樣難以置信。我能娶您為妻,實在是太幸福了。但同時,作為矢村的頂替者生理上有一种本能的反感,這也是事實。
  “快別這么說。我一點也沒有那樣想!“您現在大概是沒有那樣想。但是我自己對此感到耿耿于怀。
  “您自己?
  “我不愿意在矢村還生死不明的情況下,就頂替他。
  “那么,該怎么辦才好呢?”
  “在我和您結婚之后,如果矢村從什么地方平安歸來的話,請您与我离婚,井同矢村重新結合。
  “請您不要做這樣的假設。
  從談話中,由美子進一步了解到木田為人的誠實。
  矢村失蹤后過了大約5個月,在秋天里的一個古利日子。木田純一和朝山由美子結了婚。從此,木田純一改姓朝山,成了朝山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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