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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伸向南方的藍色航線


   
1

  根据旅館的住宿登記卡,表明橋本是在中午11點24分住進新東京旅館的,所以他的作案是此以后。
  凶手為了躲過警方的目光,特地從東京北上或迂回然后南下去福岡。——在這一設想下,警方調查了日本航空公司、全日本航空公司、日本國內航空的北上航班。其中,橋本最有可能乘坐的就是設有去仙台、盛岡、秋田等地方城市航班的全日本航空公司和日本國內航空公司的班机。
  調查從這些航空公司的航線開始進行。但是,盡管徹底地清查了三家公司北上航班,也沒有出現可疑的人。于是,警方采用了上松刑警提出的汽車和火車的組合這一思路,所以調查推進到距東京較近的名古屋和新瀉兩個机場來的乘客。
  但是,結果仍一無所獲。無論清查哪條他可能利用的路線或机場,都沒有發現任何橋本去福岡的形蹤。只有回東京的形蹤卻沒有去福岡的蛛絲馬跡。即便能證明他在五個小時內從福岡回到東京的方法,只要沒有發現和證明在剩下的六個半小時內到達殺人現場的方法,橋本的不在現場證明就依然不可動搖。
  “簡直就是203高地!”
  內田刑警比喻道。
  “但是它最后也被攻下來了。應該在哪里有突破口的!”
  平賀好不容易才弄清那是指日俄戰爭中俄國的堡壘,便如此說道。連日來四處奔波忙于調查,他的面頰憔悴黝黑,只有眼睛還炯炯發亮。全体警員都很疲憊,平賀那追查凶手越累越勇的執著是非同异常的,如今那种執著仿佛在他的目光里凝聚著噴射出白色的火焰。
  “是呀!不過,在找到突破口的時候是很不容易的。”
  老刑警像在給年輕刑警潑冷水。
  平賀已經很久沒有回自己的住宅了。那天晚上,他回家取郵件和替換衣服。在地鐵里,周刊雜志的張貼廣告大肆渲染從女招待起家成為東南亞某國總統第二夫人的女性,与某電影明星的國際羅曼蒂克。夫人在總統倒台后与丈夫分居,是個一邊周游世界一邊不斷留下風流艷事的女人。《倫敦—紐約—巴黎,XX夫人追蹤報道》的標題非常醒目。
  ——真是太平盛世啊!——
  平賀將目光停留在与自己急切追捕凶手的執著全然不同的另一個世界里的消息。
  “倫敦—紐約?只要有錢,無論去哪里,干什么都行!”
  平賀心不在焉地喃語道。車內廣播開始播報著与突然遐想著國外美麗城市的印象相去甚遠的、平賀居住地的站名。
   
2

  在民航机的航線上沒有找到絲毫的形蹤,因此剩下的可能,就只能考慮上松刑警在信上說“不現實”的軍用飛机或民用飛机的專机了。
  再怎樣不現實,倘若只要有那种可能性,就還是有必要調查一下。
  說起東京近郊的軍事基地,有立川和橫田。其中橫田成為B—52型大型飛机的專用起落机場以后,中型机以下的机种全部在立川起落。
  日本几乎沒有戰斗机,說是軍事基地,都是從美國本土飛往沖繩、越南方面的中轉站或兵站基地。
  在輸送兵員和軍需物資方面,泛美、飛虎、西北、世界航空等十几家美國民用航空公司,都与美軍締結了委托合同。
  平賀他們調查的結果得知,日本的平民百姓要搭乘這些飛机是完全不可能的。
  在運送兵員、物資之際,原來就處于美軍的嚴格管理之下,為了保護軍事机密,除軍隊特別許可的人之外,是絕對不可能乘坐的。福岡原來就將部分軍事基地向民用航空公司開放,所以毫不影響軍用飛机的降落,但作為備用机場,只是從橫田、立川起飛的飛机因气象條件等原因在不能向目標机場著陸時使用,平時很少使用。
  10月1日,沒有一架軍用飛机在福岡著陸,何況又沒有處在妨礙飛行的气象狀況里。而且,那天沒有一個日本人獲得軍方的許可搭机的。
  据說管理如此嚴格的軍用飛机,与軍隊簽訂的運輸承包合同只是去福岡單程的,在目的地卸下兵員和物資后的空机,倘若那家航空公司同意,也能夠搭乘人員。
  然而,橋本回東京的形蹤已經查明,即便在回東京的路上能搭乘軍用飛机,也毫無意義。
  最后留下的可能性,就只是民用飛机的專机。
  警方先通過交通部調查10月1日那天是否有人向航空交通管理机關提交東京去福岡方向的飛行計划。
  离地表和水面二百米以上的高空稱為“航空交通管制區”,運輸大臣指定的机場以及机場附近的空域稱為“航空交通管制圈”。按規定,飛行器在這兩种空域內飛行時,必須向運輸大臣提出飛行計划,并得到認可。
  同時,飛行器按計划飛行結束時,還必須承擔立即匯報的義務。
  但是,那天既沒有提交這類計划也沒有給予認可的事例。
  10月1日,日本全國秋高气爽,處于能進行有視界飛行的气象狀態,所以沒有人提交飛行計划,但是清查了東京及附近鄰縣的所有航空業者,那天沒有人包出如橋本所需要的那种專机。而且他們還瀏覽了按法律規定承擔備檔義務的所有航空日志,也沒有那樣的飛行記錄。
  為了謹慎,警方還清查了東京、福岡附近的机場和導航塔,得知既沒有可疑的飛机著陸,也沒有下達過降落許可。
  上松所說的那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就這樣被完全排除了。刑警們一副疲憊、陰沉的表情回到搜查本部,耳邊飄來“圣誕之夜”的旋律。忙于調查竟然沒有發現,今夜已是圣誕節前夜。
  平時听著總能使心靈得到清靜的“圣誕之夜”,這天晚上卻陡然煽起了刑警們的焦灼情緒。
  平賀想起橋本寄來的圣誕餐卡。今宵的這個時候,在那家東洋第一的富麗堂皇的東京皇家賓館里,享有富有和閒暇的一對男女,也許正在歡度“圣誕”。
  橋本肯定也作為其中的一員,一副歡快的表情穿梭在上流社會的人群之中。
  疲乏和敗北感如墨汁那樣溶化著在平賀的体內蕩漾開來。
   
3

  “不過,凶手為什么選擇了福岡?”
  盡管感到無可挽救的失敗,但以前怀有的疑問在平賀的心中蘇醒了。此后忙于調查竟然忘了,但如今所有的追蹤線索都已被切斷,沉淀在意識深處的疑問又抬起頭來。
  現在已經得知凶手沒有利用北九州机場,說明福岡除此之外有著另一种魅力。去宮崎的南下航班的确也是魅力之一,但作為轉換地方線的中轉站,怎么也不是只有福岡才有的特權,大阪和札幌都能和福岡一樣進行操作。
  平賀這時想要徹底調查一下福岡的魅力,何況眼下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線索。
  凶手選擇福岡的理由,不管怎么說,首選交通的便利。只有福岡,才值得在五六小時內將他從東京運過去。第二,無疑是熟悉當地情況。進行犯罪時,是不是熟悉當地情況,凶手的安全大不一樣。不光是犯罪場所,倘若熟悉周圍所有的環境條件,就能制訂周密的計划,成功率也高,也便于脫身。第三,就是在福岡有沒有熟人,或者熟人极少。在沒人認識自己的地方作案,就能切斷与凶手的一切關聯。
  第二和第三的理由似乎相互矛盾,但凶手事先對那塊土地進行研究之后是能夠解決的。
  然而,第二和第三未必一定是福岡,凶手之所以選擇福岡,看來還是最初例舉的交通原因。
  平賀將所有進出福岡的交通工具列了出來。
  
  一、飛机
  日本航空公司 南下航班 北上航班(包括沖繩航班)
  全日本航空公司 東京—福岡線
  全日本航空公司 大阪—大分線
  東亞航空公司 鹿儿島線
  二、火車
  鹿儿島本線
  筑肥線
  西日本鐵道
  三、輪船
  九州郵船

  平賀寫到這里,為了查找這艘船只的航線,打開了九州全圖。首先看到的,不是紅色的航線,而用藍色線條描繪出來的航空線路。
  為了這家伙,讓我好辛苦!——平賀的目光無意中落在那條藍線上,但他忽然目光定視,好像發現了什么奇特的東西。他發現一條從福岡出發,不經鹿儿島、宮崎、大分,卻徑直向南方洋面上伸去的藍線。是沖繩線?不!沖繩線向右邊岔開。
  這條線去哪里?——因為是藍線,所以肯定是航空路線,但這條路線在飛机時刻表上沒有。
  “除作為臨時机場以外,軍用飛机很少在福岡著陸。”
  這時,調查凶手是否搭乘軍用飛机時橫田基地的軍隊人員說的話,在他的記憶中蘇醒。
  倘若板付机場是臨時机場,原來的机場在哪里?以前一直以為它是橫田和立川的備用机場,但根据气象狀況,有時不也當作外地机場的備用机場嗎?
  平賀將地圖從日本全國擴展到世界地圖的東南亞部分,追溯著藍線的去向。不料,它的去向竟是——
  “台北!”
  平賀的視野一下子開闊了。平賀至今還沒有去國外旅行過,低薪刑警的悲哀。村川班的刑警們恐怕還沒有一個人出去過。
  最近,跨區域犯罪的現象越來越嚴重,大量出現橫跨世界的國際性犯罪。作為對策,國際刑事警察才被組織起來,在逮捕和引渡國際罪犯方面,各國協同作戰。
  刑警們有時也出差去接收在國外逃亡地被逮捕的罪犯,但平賀還沒有去過。這使得包括他在內的警員們的目光都被限定在國內。
  福岡有國際航班!但是,那种事果真可能嗎?凶手离開東京后,只用十一個半小時就經台北飛往福岡實施殺人,并再回到東京。這對在日本國內過著普通生活的人來說,是不可能想象的。
  几天前在地鐵的車廂內看見的廣告詞在平賀的腦海里蘇醒了。
  在看到“倫敦—紐約—巴黎”這一渲染XX夫人國際羅曼蒂克的周刊廣告時,他曾想到,只要有錢哪里都可以去。為什么那時沒有注意到?
  飛机的發展非常迅猛,使世界明顯變得狹窄。
  現代社會和平利用火箭,東京—紐約之間十八分鐘就能夠到達。距离感和現實距离的移動時間失去了平衡感,去歐美可能比去鹿儿島、札幌更快。
  盲點就是國際航線。平賀感到全身都在震顫,這是已經追查到凶手的斗士的振奮。
  福岡与其他地方机場不同的,就是能夠乘坐國際航班。
  大阪也有國際航線,但因為通新干線,所以与飛机的時間差很小,難以偽造現場不在證明。福岡還有來自漢城的大韓航空公司的航班。倘若是漢城,距离比台北更近。
  平賀馬上調查了大韓航空公司,得知他們是不定期航班,10月1日沒有航運,于是便將它從調查對象中排除了。
  接著關注的,當然是從台北來的路線。這條航線是國泰航空公司參与的,平賀給該公司的問訊處打電話。
  “貴公司的飛机是從台北去福岡的,10月1日那天台北起飛和到福岡的時間能告訴我嗎?”
  “那是86航班吧,時間不變。每周兩次航運,飛兩個航班,是星期三和星期五……”
  听著航空公司問詢處人員的回答,平賀感到全身的血都在沸騰,10月1日是星期三。
  “星期三的86航班從台北起飛,當地時間是12點35分,到福岡是15點25分。這時的時差可以不考慮。”
  15點25分!离凶手殺人后乘坐17點40分起飛的東亞航空公司365航班僅差兩小時又十五分鐘。
  這段時間多么有“魅力”啊!這段時間里,凶手可以往返机場和市內,并与被害人做愛、引誘被害人服毒后逃跑。這段時間不算充足,但也決不是不可能的。
  平賀將兩小時十五分鐘的內容作了分析。
  
  入境手續:二十分鐘
  机場去市內:二十分鐘
  跳离出租汽車到被害人的房間:三至五分鐘。
  做愛:十至十五分鐘。

  凶手必須在17點20分前向東亞航空公司訂机票。倘若到机場所需時間要二十分鐘,离開被害人房間攔出租汽車要五分鐘,那么他在16點55時就必須离開被害人。
  這就与被害人死亡推斷時間以及尸体的狀況非常吻合。倘若將16點55分設為凶手的一最后時間”,計算凶手從15點20分起到一個小時后的16點20分辦完上述“各种手續”,到“最后時間”就能有大約三十分鐘的“自由時間”。對實施殺人來說,這段時間也許是很充足的。
  只要飛机誤點不超過一個小時,凶手和被害者就有接触的可能性。平賀瞄准了那种可能性。
  “星期五的飛机……”
  問訊處的人繼續說著,但平賀打斷了他的話。
  “星期五的不用介紹了。星期三有沒有東京起飛(12點35分之前)到達台北的飛机?”
  “我們公司有一班577航班,是上午9點從羽田起飛,12點20分到達台北的。”
  “對了!”平賀不由失聲嚷道。
  “什么?”
  對方頗感惊訝。平賀不等對方說話便問:
  “乘這577航班到達台北,馬上轉乘86航班回日本,行嗎?”
  “你說什么?”
  問訊處的人惊愕不已。看來習慣于接待國際游客的他,受到如此奇怪的問訊還是頭一次。難道真會有特地支付昂貴的航空費用去外國,卻什么事也不辦,也不參觀任何地方,便在机場折回歸國的游客?但是,如此奇怪的游客應該有一個。
  “那是不可能的!”
  問訊處的人用不容置疑的語气斷然說道。
  “十五分鐘是不可能的。你知道,國際航班的訂票手續是在起飛的一個小時前。和國內航線不同,國際航班的原則是等到乘客上机,但盡管如此,等十五分鐘是不行的。首先從飛机上下來,座位离出口很遠就很費時間,而且若在團体游客的后面磨磨蹭蹭的,辦理出入境和報關的手續,一個小時一會儿就過去了。”
  看來競爭激烈,問訊處的人對平賀那种不合情理的提問也回答得非常耐心。但是,語气無論多么溫和,平賀的失望也是無可挽救的。正因為發現86航班時欣喜若狂,所以現在的失望就顯得更加沉重,仿佛全身流動的血一下子都凝固了。
  “一點可能也沒有嗎?”
  “是的。”
  “台北的出入境手續很麻煩嗎?”盡管因不可自拔的失望而感到万分沮喪,但平賀還是殊死地抓住十五分鐘所給予的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倘若是火車的話,有十五分鐘就足夠轉車了。台北的情況不太了解,會不會有什么小道?
  但是,問訊處的回答更使他頹喪。
  “那里是很麻煩的!入境滯留時間不管多么短都要簽證。”
  “就像在車站站台上不出去一樣,倘若不出机場怎么樣?”
  “盡管如此,這還是入國呀!團体游客轉机要与航空公司和出入境管理辦公室協商,在出境候机室里等候。除此之外,所有的客人都必須通過CIQ。”
  所謂的“C”,就是海關;“I”,就是出入境管理;“Q”,就是檢疫,這是國際游客的“關卡”。這些情況平賀也知道。
  “總之,是絕對不行的。”
  問訊處的人無情地說道。
  “其他公司有沒有比你們公司577航班早到台北的飛机嗎?”
  平賀失望之极,又發現了另一种可能性。
  “其他公司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對方突然變得非常冷漠,這是一個勢利的人,平賀道謝后挂了電話。此后的調查內容,不是靠打電話就能解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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